火星娃学汉字1 52全集:浮掠三僚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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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掠三僚风水[ 2010-7-29 8:38:00 | By: 刘华(江西省文联) ] 0推荐

        得知赣南有个客家堪舆文化圣地,是近几年的事。于是,一直想去看看,但查兴国县地图,并不见三僚村,问过几位朋友路该怎么走,答案也是找不到北的。

    三僚的出名,与被称作“救贫仙人”的古代堪舆大师杨筠松有关。传说他在宫廷中掌管琼林御库,因为黄巢起义军破城,便携御库秘籍出逃于京城长安,随大批南迁的客家人,一路跋山涉水,寻龙捉脉,辗转来到赣南。三僚村曾氏族谱记载了杨筠松与曾氏开基祖结为师徒、云游天下的经过。这位“救贫仙人”念及徒弟曾文辿终非终老林泉之辈,便亲自为其卜宅,在他眼里,三僚这地方的山川形势几乎就是天生八卦,于是相中了这前有罗经吸石、后有包袱随身的风水宝地。他的另一位弟子廖瑀为追随“救贫仙人”,也在三僚住了下来,于是,三僚村便有了曾氏、廖氏两个自然村落。曾、廖二姓的祖祠都叫杨公祠,都供奉着祖师杨救贫。

    近年,有不少海外易经考察团专程来三僚,寻找当年杨救贫在地钤记中提到的“天马水”、“出土蜈蚣”、“罗经石”、“甲木水”,真如朝圣一般。

    有一次,在上海,我忍不住把关于三僚的道听途说贩卖了出去,害得懂建筑的朋友兴致勃勃,捡五一长假结伴由上海赶往兴国考察。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三僚的,可是考察的结果很让他们失望,在电话里把我抱怨了一番。

    哦,我忘了告诉他们,考察三僚的山川形势和风水建筑,离不开倾听。他们毕竟不是风水先生,也没叫上个向导,所看到的景象自然平淡无奇了。

    我在元宵节前走进三僚,三僚的平易也让我多少有些意外。

    杨筠松曾这样赞叹这里的山水风景:“僚溪虽僻,而山水尤佳,乘兴可登眠弓峻岭,健步盘遨独石巉岩,赏南林之晚翠,观东谷之朝云,览西山之晚照,听北浦之渔歌,临汾水龙潭而寄遐思,卧盘龙珠石以悟玄奥,耕南亩以滋食,吸龙泉而烹茶”。所以,当我的思想情不自禁地栖息在救贫仙人描述的那么优美的景致里时,我甚至怀疑,当初三僚地方首先撞开这位堪舆先生心扉的,恐怕该是它的多情山水。想来,对于饱读诗书、登科入仕的杨筠松们,卜居的诗意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岁月沧桑,地老天荒,文字里的山水大约是一件古董了。如今,粗略看去,环抱三僚的山峦并没有什么奇崛之处,因为林木稀疏反而显出几分苍凉;铺得很开的村庄似乎也没有整体布局上的讲究,所存的古建筑已经为数不多,散落在零乱的民居之中;一条瘦瘦的小溪与村街相交,水泥路一直伸到水里再爬上岸来,汽车很轻易就能踏水过去。如此一座其貌不扬的村庄,若不是有村干部领着,我大约也会像上海的朋友一样失望的。

    有了向导,山石就有了来历,草木就有了故事,建筑就有了说法,有些故事甚至是惊心动魄的。

    比如,在村东北有一道人工堆砌的山梁,接着出土蜈蚣形山余脉向三僚河畔延伸,看上去就是一座被竹林荫蔽的山坡而已,殊不知,它有个堪舆术的专用名词,叫做“砂手”,它是建筑的侧翼,所谓“左青龙右白虎”是也。它像屏障一样,护卫着一座村庄藏风聚气的水口。三僚曾氏砂手,是明初皇帝派太监督工而建的,砂手之上,碑文依稀可辨的太监墓大约就是明证。

    担任向导的村干部不无自豪地告诉我,宋元时期三僚村沈氏人丁兴旺,曾、廖二姓虽多有堪舆先生,但一旦进行风水建筑,便被人多势众的沈氏干预,明初堪舆大师曾从政发动族人在曾氏总祠下方筑砂手,屡屡被沈氏铲平。曾被永乐皇帝请去为重修长城选址的曾从政,再度奉诏入京都为天坛祈年殿选址时,不幸亡故。永乐皇帝派了两位太监护柩还乡荣葬。太监们到了三僚,想必是要顺便了却了曾大师的平生夙愿,于是,着令县衙征召民夫三天内筑起了曾氏砂手。岂料,其中的黄太监因水土不服,竟在三僚一命呜呼。三僚曾氏感念他的恩德,合族为其送葬。而把太监墓建在砂手上,无疑包含着震慑沈氏的用心。

    竟也奇怪,自从建起砂手,曾氏如日中天,成为万丁之族,而沈氏则日渐衰落,人口寥寥。据说,这是因为曾氏砂手封闭了沈氏祠堂的生方所致。

    听起来,不见血雨腥风,却叫人毛骨悚然。我站在砂手上,身后是孤独的太监墓,眼前是沈氏寂静的屋宇和田园,几个红衣少女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走进早春的竹丛里,走进阔大的芥菜叶子里。她们是沈氏的女儿吗?那鲜艳的红,灼痛了我的眼睛。好像诡秘的她们,是为了反衬这个故事的凄凉而悄然出现的,神话一般,狐仙一般,来无踪影,去无声息。

    曾氏虎形墓里也埋葬着一个令人震撼的故事。

    墓主是曾氏十八世祖曾玉屏,北宋时人。向导告诉我,虎形墓和山坡下的狗形祠有关。狗形祠属于曾氏三房,按狗形设计,大门张开,两只窗户像狗的鼻孔,祠堂左侧的侧门是能进气的狗耳,堂中间没有香案,祖宗牌位钉在墙上,而在左角另设祖宗牌位和香案,以纳入由狗耳进来的生气。祠堂前面,还有个方形小坑,谓狗食盆形,据说里面渗出的水从来都是混浊的,似有油腥。看来,堪舆先生的精心着意是颇为讲究细节的。

    由于狗形祠做中了真穴,三房丁财甚旺,引起同宗其他房派的嫉妒和不满。五房的曾玉屏看中狗形祠对面的山坡,为了得到这块能够制约三房的风水宝地,他竟不惜舍弃身家性命,强奸三房的一位媳妇,以领受族法。他被处死后,五房得到了那块宝地做他的墓地,并借机建起了用心良苦的虎形墓。

    这座虎形墓,被建成了卧虎形,它的双爪搁在前面,似伏地歇息,墓上石雕的虎目却不知疲倦地长年醒着,而墓顶山坡上的石雕望碑,则象征猛虎额头上那威风凛凛的“王”字。然而,这只形态逼真的卧虎,只是虎视眈眈地看守着、威压着狗形祠,念及同宗血亲,而不至于如下山猛虎扑向它、刑伤于它。耿耿之中,尚存体恤;威严之中,不无柔情。

    三僚人称,自从建了虎形墓,曾氏人丁兴旺。他们大概忘记了,在夸耀砂手的作用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曾氏仿佛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兴盛,归功于每处风水建筑,干脆来个“山中得鹿,见者有份”,谁也不得罪。不过,由此可见,建筑中风水讲究的要义,图的就是人丁繁盛、宗族绵延。此墓有碑文曰:“石椁觉春仙榻暖,佳城不夜来灯辉。”所谓“来灯辉”,正好道出墓主人舍命求龙脉以振兴本房派的心机。

    当风水学说主宰着人们的生活理想,人们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视死如归的碑文,字里行间竟是如此温情脉脉,生机勃勃!惊愕之余,令我玩味不已。

    房派间的纷争,未必都似虎形墓那么顾念亲情、宽大为怀,也有心怀叵测、暗藏玄机的。位于村北半坑头的蛇形祠,建于明中期,为曾氏房厅,由风水大师廖炳择地定向,此处地势为下山蛇形,穴位点在蛇的七寸上,院门正是蛇口。我被向导领着,正是沿着逶迤游走的蛇背,来到蛇头似的蛇形祠,而后通过弯曲的喉管走出蛇口的。留连在蛇口里,我们是长长的蛇信子。

    这座建筑围绕蛇的特性,设计得弯曲逼仄,不对称,是风水体现房份轻重的经典之作。空荡荡的房厅内有两只香炉甚是惹眼,一只坐在香案上,另一只则放在地上。曾氏分家时,把这座建筑分给了三房。向导演示着告诉我,立于香案前敬香,此时回头望门外,远处的山峦正好封住了大门,显然也就封死一支房派的出路;倘若蹲下来,情形就不同了,大门高了,远山矮了,天空海阔,前程无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于是,三房干脆在地上再置一个香炉。

    想不到,兴衰荣辱有时竟取决于一个角度,一种姿势,取决于看似微不足道的变通之策!

    其实,堪舆术正是建筑应对环境的变通之策。于困厄中求破解,于变化中求通达。我相信,尽管它渗透了迷信思想,但是,既然它破土于重视建舍的深厚的传统习俗,那么,势必也包含了对建筑环境的重视和关心,体现出社会生产和生活的客观需要。同时,这也是人类基于生存需要而产生的避凶趋吉心理的必然反映,涉及到地质地理学、生态学、景观学、建筑学、伦理学、美学等等。然而,在一些古村,人们总是对祖先卜居时的风水讲究大肆渲染,三僚也不例外,甚至可视为典型。恕我冒昧,其中的一些风水景致,很难说不是后人想入非非的牵附。比如蛇形祠的传说,就反映出后人对堪舆术钻牛角尖似的发挥。

    按照我的理解,蛇形祠之所以有个蛇口似的弯曲逼仄的院门,且院门偏向一侧,应该正是考虑到远山堵住祠堂大门的因素,这个蛇口就是为趋利避害而设计的,是利用建筑形式的变化来禳解的手段,是针对客观条件的态度强硬的主观干预。我由它游戏般的布局,看出了它煞费心机的刻意。既然如此,何必再置一个香炉呢?后人狗尾续貂的演义,岂不是辱没了先师的大智慧?

    听说,在三僚村,懂得堪舆术的不下五百人,而职业化的风水先生有一百五十多人,他们大多在广东、福建及东南亚一带营生。每年春节回乡,一个个都要提着公鸡到杨公祠里祭拜祖师并祖先。我就是跟着一个手提公鸡的男人,踏着门前厚厚的炮竹屑,走进新建的曾氏杨公祠的。

    杨公祠分为前后两殿,大殿祀杨筠松和曾文辿,后殿供奉本坊福主关云长。大门两侧有联云:“学究天人泽被九州士庶,功参造化名倾万国衣冠。”这是对“救贫先生”的歌功颂德;前殿的一副对联则道出了人们对堪舆术的笃信:“图书有象悟通消息达天机,造化无形参透盈虚成大道。”而转入后殿,福主殿内的对联就有些肃杀意味了,却道“哪怕人心似铁这地府早设洪炉,任他世界翻新我冥司仍崇古道”。一边是神秘的天机消息,一边是森严的地府洪炉;一边是参透造化的灵应,一边是仍崇古道的僵持。一墙之隔,形若天壤之别。民间信仰的丰富驳杂,由此可见一斑。

    曾氏杨公祠的大殿里,杨公金身居左,曾文辿居右;而在我未能看到的廖氏杨公祠中,杨公金身居中,左边为廖瑀,右边为老官,左下座是药师华佗,右下座是本坊福主,祖师、祖先和几路菩萨聚于一堂。都将自己的祖祠命名为杨公祠,都将杨公尊奉于自己的开基祖之上,受世代膜拜,任八方来朝,发生在祖祠里的这种现象似为鲜见。它不是“事师如父”的传统所能解释的,应该说,它反映了堪舆文化对三僚人生活乃至精神的极其深刻的影响。所以,杨公端坐在他们心灵的神龛上,云游在他们宗族的血脉里。

    此行,我未能看到廖氏杨公祠,也未能看到廖氏的村庄及其八处风水景观,听说那里还有围屋和古牌坊。除了时间的缘故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向导一再托词,说那边还很远,说围屋里有人办酒不便参观,如此等等。接待我的是曾氏。琢磨向导的态度,怕是顾忌着宗族的利益,不甘为别人作宣传吧。

    那么,我只好下次再来了,找个廖某作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