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莫多潜水:沙面维多利亚酒店炸弹案

一张发行于上世纪20年代末明信片上的维多利亚大酒店 周俊荣 欧锡文 供图

大榕树下

□江文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英法联军强占广州沙面岛建立英法租界，设立捕房，严格盘查出入华人。然而，1924年6月，在这个戒备森严的“国中之国”，发生了一起惊天炸弹行刺案，被袭对象是当时抵达广州访问的法国驻越南总督麦尔林（越南是法国在亚洲最大的海外殖民地），麦尔林还是法国派驻亚洲的殖民地最高军事和行政长官。

10磅烈性炸弹掷入宴会厅

1924年6月19日晚8时多，沙面英租界最豪华的维多利亚酒店（即今胜利宾馆）一楼大厅灯火辉煌，正举行欢迎麦尔林的晚宴。

突然，一个身影在大厅外的窗边一闪，一颗黑乎乎的10磅烈性炸弹被丢了进去，“轰隆”一声巨响，弹片夹杂玻璃四射，大厅内顿时血肉横飞，冲击波还震落了正中央的大吊灯…… 

现场伤亡惨重，造成7死10伤，死者当中，3人为麦尔林的随从官员，其中2名头部被炸飞。法国海军一名舰长的胸口竟被吃饭的刀叉插入（爆炸气浪所致）。此劫中麦尔林却仅受轻伤，他迅速跑入附近一间侧房避难。次日一大早，惊魂未定的总督大人不敢再作停留，匆匆登上法国军舰离开沙面码头。 

上世纪20年代初，欧美列强横行，殖民地国家的革命志士，一度把暗杀作为反抗的手段。炸弹案发生后，坊间最初流传是华人所为。实际上，丢炸弹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越南青年范鸿泰(1892一1924年)。 

范鸿泰是越南铁血组织光复团和义烈团成员。l924年4月初，越南革命党得悉麦尔林即将赴日本、广州和香港巡回访问，认为这是击杀他的好机会，而最佳的下手地点是广州，因为越南革命党在广州的地下组织网络较为成熟。 

范鸿泰被指派担负此次行刺任务。他告别了新婚燕尔的妻子，怀揣一柄精致的左轮手枪，从日本到上海再到广州一直对麦尔林作长途跟踪，并提前到达广州。 

6月18日上午，范鸿泰守候在麦尔林行将登岸的沙面码头。他以一口纯熟的法语，混迹在那几十个恭候总督到达的法国官员和侨民群里，静待时机。10时左右，麦尔林春风满面步下法国军舰，与欢迎者握手。范鸿泰距离他仅有10米左右，正准备掏枪，但突然发现，几名中国地方政府官员和中国记者已走近麦尔林，此时贸然刺杀，很可能误伤旁人，故将枪收回。

当天下午，麦尔林在沙面法国领事馆参加欢迎茶会，此次范鸿泰装扮成记者再次涉足现场。孰料，到会的嘉宾众多，人影晃动，手枪难以对准目标，又一次失去了刺杀机会。 

次日，他又探知当晚法国领事将在维多利亚大酒店大排筵席宴请麦尔林。范鸿泰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手机会了，否则，麦尔林很快就会离开广州，前往最后一站香港。这次，范鸿泰仍以新闻记者身份作掩护，西装革履地混入酒店。他特地多带了一颗炸弹，以便袭击时有多一种选择。宴席开始后，他趁着酒店走廊无人，透过窗户看见麦尔林等人正举杯相庆，遂掏出怀藏炸弹，奋力朝首席一掷……

不甘被擒跳下珠江

事发后，范鸿泰趁众人惊慌四逃之际，成功逃离了现场。但四周的捕探发现了他，穷追不舍，警笛四起。范鸿泰向沙面南面珠江方向跑去。闻声而至的大批军警参与围追堵截，范鸿泰拔枪与他们互射。范鸿泰最后把子弹打光了，他不甘被擒，毅然跳下白鹅潭，由于不熟水性，不久便被急流所吞没。

事发后，沙面立即全面戒严，法国巡捕房即致电广州警察局，要求增派警力协助调查行刺案，可疑人员个个被搜身，泊靠在沙面环岛的一百几十条渔船一艘不漏被翻了个底朝天。事发地英租界总领事也照会广东当局，一口咬定投掷炸弹者乃中国人，声称沙面要限制华人进出。 

居住在沙面的一些外国人则认为，可能是越南人所为，越南革命党兴起多年，但多被麦尔林血腥镇压，越南人早就想惩罚他。

6月21日上午，水警终于在珠江南堤河面附近发现一具浮尸。三国警方闻讯联合验尸，确定死者身份是越南人。6月27日，警方在刺客跳水处又捞起左轮手枪一支，与死者身上携带的子弹相符。

范鸿泰在广州人地生疏，行刺是如何实施的呢？原来，行刺的准备筹划，一直得到潜伏在广州的越南革命组织“心心社”的支持。“心心社”的首脑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武鸿英，他把范鸿泰安顿在惠爱东路（今中山三路）叶家祠内藏身。那个威力巨大的10磅炸弹，是通过机器工会骨干分子罗组和黎昌制造的，并通过一名姓赵的联络员，随时向范提供麦尔林在广州行踪的情报。 

临行前，范鸿泰曾掷地有声地对武鸿英等人说：“事成与否，固不可期，然吾誓不入法人之手。”原计划从沙面东桥进去，得手后往西走向南堤岸，那边有人接应。另安置两人在沙面西桥脚的山泉茶楼放哨，必要时开枪掩护范脱身。另有一批人驾一小火轮在沙面南堤岸等候，筹划可谓缜密周详。可惜范鸿泰在掷弹后，情急之下，竟跑错方向，往西桥奔去，到了西桥见闸门已关闭，只得折返向南，但距离接应火轮已太远，情急之下，遂跳下珠江。

尽管炸弹案真相大白，但6月30日，沙面英法租界工部局借口强化治安，颁布了《通行证条例》新警律，宣布从8月1日起，华人出入沙面，一律要出示通行证接受检查，欧美人、日本人、印度人则可以自由出入。此令一出，引起了租界华籍职工包括巡捕房华籍警员的愤慨。租界全体华籍职工1000多人宣布罢工。最终，迫使英法租界当局取消了“新警律”。 

现在，在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后面的太和岗，还可以见到范鸿泰的墓，前有中越文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