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翻译官第23集:母爱一江水,天鹅,黑龙江日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1:09:43
                                  母爱一江水/韦尚田         土改那年,哥哥七岁,我五岁,妹妹三岁。因为父亲在国民党那边做事,家里怕挨斗,就让妈妈带着我们仨去长春找父亲。谁知到了长春没有找到父亲,却被困在那里,困了整整两个月。长春城里国民党军队粮草皆无,老百姓也没吃没喝,把树皮野草都吃光了,就连老鼠都绝了迹。在生存与死亡面前,金钱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一个金戒指换不到一块苞米面大饼子,有人能给吃的,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就可以白捡去当媳妇。

 

  为了我们仨不被饿死,妈妈天天晚上钻过封锁线,到解放区的地里捋草籽,野稗子、鬼谷子都煮不烂嚼不碎,吃了拉不出屎,妈妈就用手给抠,抠出一个个羊粪球似的硬蛋子。

 

  国民党空投粮食,掉到野地里,老百姓都像疯了一样去抢,国民党军队就用枪打。有一次,妈妈也去了,回来时,妈妈一手端着半盆米,一手捂着肩膀,流出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中秋节后,长春解放了,我们沿着铁路往老家走。这时,我和哥哥都走不动了,妹妹连饿带病,已经瘦得皮包骨,只剩一口气。无奈,妈妈只好把我和妹妹送给了当地的农户。好心的老太太让我吃了一顿饱饭,又给我拿了几个干粮,送我撵上了妈妈。我的妹妹却从此生死不知。后来妈妈去找了几次,都没有下落,这成了妈妈心中永远的痛。

 

  就在我们去长春找父亲的时候,父亲其实正在哈尔滨活动,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等他想回长春时已进不去了。他和那个女人就回了沈阳,解放以后就一直隐居在那里。家里都以为他不是死了就是跑到了台湾。

 

  妈妈总咳嗽,在家治不好,大舅就把妈妈接到哈尔滨,妈妈治好了病,在那儿学了裁缝,参加了工作,省吃俭用供我和哥哥上学,养活爷爷奶奶。我们全家的被子褥子都是妈妈用碎布一块块拼成的。看到妈妈这样辛苦,爷爷曾对妈妈说:“这些年你也实在不容易,别等他了,有合适的就走一步吧。”妈妈什么也没说,照旧一心一意经管这个家。

 

  1961年,我高中毕业,因为父亲的问题没让我考大学,妈妈也要被下放。为了弄清父亲到底是死是活,我们从公安局打听到了他在沈阳,就去找他。到那儿一看,父亲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已经有了五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妈妈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回来了。我有些不甘心地说:“受他这么些年影响,就这么算了?”妈妈轻轻叹口气说:“闹有啥用?作有啥用?他们也不容易,好好过日子吧。”

 

  妈妈回来就和父亲办了离婚手续。

 

  妈妈住在大舅家,大舅家就两间小屋,和姥姥、老舅在一起,还有两个儿子,加上妈,一共七口人。大舅的儿子都到了成家的时候,住房就成了大问题。妈妈出去找房找不到,没办法,就想找个有房的人改嫁。那时我正在生产队劳动,妈妈来信让我去一趟,我赶到妈妈那儿,妈妈告诉我,有人给介绍了一个人,妈妈想要我去看一看。我和妈妈到了那家,是个半地下室,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我留心地看他,这人看上去很苍老,五十多岁,满脸皱纹,一身工作服褶褶巴巴,一口浓重的山东腔儿:“看看吧,我就一个人,这一间屋子,在工厂里打更,不抽烟不喝酒,你孩子来这儿我不会嫌乎……”

 

  我早已看清屋里摆放的酒瓶子和地上的烟头,没等他说完,就拽着妈妈的胳膊走了出来。我很坚决地对妈妈说:“不行,我不同意!”

 

  又过了两年,我和哥哥都结了婚。有一天,妈妈拍了一个电报,让我去一趟,我知道事情一定很重大,当晚就去了大舅家。妈妈不在,大舅母告诉我,妈妈结婚搬走了。我很惊愕。大舅说:“这事挺急,你妈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你千万不要生气。”

 

  我早就希望妈妈能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安康的晚年。但事情突然降临,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接受。大舅说:“要不是你父亲这次回来,你妈妈也不会……”我有些奇怪:“我妈妈不是和他离婚了吗?”大舅说:“你父亲想离开那个家,要回来。你妈妈考虑那是一大家子人,他要回来,那个家就散了,你妈就想赶快找个老伴儿,断了他的这个念想。”大舅母说:“你妈这个人心太好了,为了叫你爸回去好好过日子,把攒的那点钱都给他拿走了。”大舅又说:“你不用不放心,这个老伴儿是你舅母给找的,是亲戚,在省林管局当管理员,老伴死了三年了,很厚道很老实。”

 

  正说着,房门响了,大舅把门打开,是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舅母说:“你不是说明天来吗?这么晚了……”妈妈说:“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妈妈穿了一身整洁的衣服,烫了头,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妈妈指着身边的那个男人说:“这是老魏,你叫魏叔吧!”那人个不高,看上去要比妈妈的年纪大,眼睛很亮,满脸拘谨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平易很实在。我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叔!”

 

  妈妈含笑对我说:“走吧,我们回家!”一股热流拱到了我的嗓子眼儿。家是一个多么亲切的字眼呀!它象征着亲情,象征着血肉相连,象征着一个婴儿长大的摇篮,象征着一辈子连着心的根。妈妈走到这一步,能有一个自己梦想的家和家的温暖,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妈妈嫁到了老魏家,过了十五年,替魏叔偿还了前妻治病欠下的外债,又把两个上学的孩子拉扯大,给他们成了家。魏叔的儿子结婚时,妈妈亲自到乡下去买猪,路上正赶上下雨,在过一道大沟时,滑了下去,把腰都拧了。

 

  妈妈退休后,始终没闲着,一边给我们看孩子,一边做些外加工的服装。妈妈很勤俭,常到菜市场去拣菜叶儿,回来做包子,邻居们都夸妈妈会过日子。

 

  1986年,我从一个小县调进省城。那天,妈妈执意要我陪她到松花江边看一看正在建设的松花江公路大桥。妈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半个世纪,却从来没有心情来江边看看景,散散心。这时,我才发现妈妈的头发都已花白,那张慈祥的脸上明显地缀上了倦容,和我相依一生的妈妈竟在我的不经意之间走到了暮年。我本打算要陪伴在妈妈的身边,好好照顾照顾她,让她多分享一些天伦之乐。可是,当我陪她去体检时,却意外发现妈妈得了肺癌而且已是晚期。无论我怎样努力,最终都没能留住妈妈。

 

  我再一次来到松花江边。妈妈要我把她的骨灰撒进江里。

 

  仅仅才一年时间过去,这座全长2000多米的公路大桥就已横跨在波涛滚滚的松花江上,因为这座桥,城市加快了日新月异的速度,农村加快了发家致富的步伐,站在这座高耸的大桥上,心会生出翅膀,眼睛会看到遥远……我多想让妈妈再来看一看!可是妈妈却再也不能陪伴在我的身边了。

 

  我把妈妈的骨灰撒进江里,看着不时蹿出水面的鱼儿和远近航行的船队,我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要来松花江边看那座大桥,为什么要把骨灰撒进江里。

 

  没有鱼儿的江水不生长内涵,没有船队的江水不容纳奉献,妈妈那博大的爱就是一条大江,日夜奔流不息,浇灌、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让我们学会了怎样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