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送花 天津:涂鸦与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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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与遁世
http://www.hnby.com.cn 大河文摘报 06 书人茶话 2006年02月02日

  癫狂、叛逆、颓废、偏执、厌世……这些情绪和心理或许算不上健康积极,但绝不可以借助“高尚生活”的旗号予以剥夺——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也是人权的重要内容。
  衡量社会文明程度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多元化和宽容,而不是单一的所谓“积极”和“高尚”,也只有在多元化的社会里,才能诞生真正的思想家和卓越的哲学家。
  ■莫名其妙的涂鸦
  那个叫做波夫的人终于给警察逮住了!
  怎么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吧,在住处附近散步,楼房的水泥墙面、电线杆、路标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张黑白木刻风格的头像。头像面积并不大,可是多与视线平齐,而且在必经之路上,令人不能忽视。加上半笑不笑的表情,不明就里地传神,印在墙上的眼睛仿佛看得到诡异的光。如果是晚上见了,有芒刺在背的效果。
  住处与华盛顿市区一河之隔,有两座桥相连。一名基桥,一名罗斯福桥。基桥是传统风格,两侧有步行道,路灯是仿古造型。随便往基桥上一走,地面上,灯柱上,三五步就是那张脸。有半身,有全身,有的手里举个什么东西,有的怀里抱一杆枪。报纸上说有的地方还配着字,什么“波夫有利你的肝脏”,“波夫有利你的消化”之类,不着边际。不过无论怎样花样翻新,那张脸一如既往似笑非笑,半明半暗。
  罗斯福桥实际上是进入华盛顿的一条高速路的终点,过桥就下高速进市区。桥上架着一溜儿路标。春日融融的一个周末早晨,驾车过罗斯福桥,眼前的路标上,赫然便是那张脸!斜踞在右下角,只剩头顶上还辨得出“华盛顿”的字样。高速路上的路标全是凌空架着,离地数丈,天知道作画者是怎么上去的。
  这一下我吃惊不已,恐怕也大大惊动了警察,并且激起公愤。不过两三个月,“波夫”和他的两个朋友在某天凌晨被捉个现行。
  ■厌世的“波夫”
  “波夫”落网成了华盛顿的大事,《华盛顿邮报》给了整整一个版面。捉住了才知道,“波夫”是一个18岁的年轻人沿用他人的名字,为的是纪念两年前自杀的朋友。随处可见的那张脸就是这位朋友的面貌。作者本人从不露面,接受专访也利用“波夫”匿名,他长成什么样没人知道。新旧“波夫”就读于同一间艺术学校,真“波夫”死后,新“波夫”将他的面貌四处涂鸦,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人生目的。
  波夫那张脸,被称为华盛顿最引人注意的印记。不仅如此,波夫四处游历,那张脸随之在纽约、旧金山、北卡罗来纳,以至于希腊雅典,频频现身。
  波夫“创作”总在凌晨。涂鸦并不难,只需先做好一个模板,拿颜料罐照着一喷就好,总过程也就三五分钟。这也是警察久未寻获波夫的缘由。
  波夫自己最得意的是在随后的上班高峰时间,不出声地停留路旁,嘲讽地看熙熙攘攘的车流,满足于人们看见他的作品时显出的那一瞬惊诧。
  涂鸦的动因是厌世,或愤世嫉俗,总之是对现实不满。正如波夫,除了每天凌晨的涂鸦,还积极介入各类抗议游行。在他被捕前华盛顿颇清静过一阵子。后来他母亲透露,那是他远赴苏格兰,参加针对八国集团峰会的示威去了。
  涂鸦亦是一种张扬的厌世,前提是要引人注目,要和者众。所以美国的大城市,涂鸦极常见,发源地就是纽约。华盛顿是个过分中规中矩的城市,大大妨碍了涂鸦艺术家队伍的壮大,却不能妨碍他们照旧在市中心的人口密集处四处涂抹。
  ■艾米什村的挑战
  倘厌世的程度相类,厌世的态度又不愿那么激烈,往往走向另一个极端——遁世。从华盛顿开车向北两小时,到宾夕法尼亚,如果有兴趣拐上地区公路,在大片玉米或大豆之间,就可能迎面遇上“得得”的马车。车上男子黑衣黑裤黑帽黑鞋,女子是素色长裙,头发紧紧挽在脑后,系一个小帽子遮住发髻,小孩子均不例外。
  于是知道,碰上艾米什人了。艾米什是17世纪发源于瑞士山区和莱茵河南岸的基督教分支,18世纪初因教派争执,一部分移民北美,宾夕法尼亚是最初的落脚地。
  艾米什人内部分支不少,教义和日常生活的规则略有不同,大规矩却所差不多。他们有自己的居住地,一般称艾米什村,靠农牧业为生,基本不与外界来往,不让外人进入,更不与外人通婚,甚至连居住地政府的社会保险等制度亦不加入,生老病死费用全靠村人互助。
  家常过日子,艾米什人也一板一眼,不能有半点差池。他们不用电,更没有收音机、电视、电脑之类的电器,做饭烧水乃至取暖多半靠煤气。艾米什人家里不能有汽车,耕田也不得使用拖拉机。外出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搭外人的便车。自己不照相,也不让别人照。村里装有公用电话,但不能装在自己家里。家具餐具等一律素色,不得有花哨的装饰。
  他们的服装是统一的,男人们着黑色套装,可以留须,不得蓄山羊胡。女子从小就着素色长袖裙装,已婚者镶两道竖白条,未婚的镶黑色,系同色围裙,新娘的裙子则为蓝色或紫色。
  艾米什人平日里相互说话使用荷兰语,做礼拜时用德文,英语只在学校里学。艾米什孩子从小在村里设的学校读书,到八年级为止,以后可在家中自学或由长辈教导,绝不鼓励外出求学。
  艾米什人崇尚平和安宁,深居简出,与外人相遇绝不发生冲突,也最怕外界挑战。艾米什村都有一口大钟,一旦钟响即是有事,全村青壮男子须齐集应对。其实更多挑战并非明刀明枪,乃是外界的思想侵染,所以艾米什人从小须严格依规范教养,到16岁以上方可以自主选择何去何从,是留下还是离开。离开者但凡回乡探亲,仍需严格遵循村中守则。
  好莱坞曾拍过一部名为《证人》的影片,由著名的哈里森·福特主演,得过奥斯卡奖,说的就是一对艾米什母子外出时儿子无意间目睹一桩谋杀案,结果卷进一场警匪勾结的大阴谋。福特主演的正义警官在追踪逃亡过程中与母子俩同回艾米什村,并与年轻的母亲渐生情愫。两人在爱情与责任之间挣扎难决,最终警官立意驾车而去,却在田间小路上碰见了他的艾米什情敌,车停,画面亦就此止住,留下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尾。
  ■每个人都是波夫
  无独有偶,波夫们和艾米什人的前辈,皆来自安祥富庶的欧洲,在美国发展壮大。厌世或愤世嫉俗,多少是件奢侈的事,至少饱暖是前提。吃不饱肚子的只会造反,吃饱了肚子的才有力气逆反。温饱易求而小康需要费些劲,眼看别人灯红酒绿而自己不可得,对现实最不满。故而波夫们多发源在大城市的穷人区,而艾米什人当初也是缘起战乱、通货膨胀和高税收。
  波夫们在富贵温柔乡里描出乖张的一笔,艾米什人关起门来营造自己的理想王国。上网浏览,可以找到艾米什人的网站,贴图是云蒸霞蔚的田园景:蓝天,白云,地平线上的一轮红日,田野广袤,树绿花红,鸡飞鸭唱,马壮牛肥,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
  牛津大学一个20岁的英国小伙子,在华盛顿游历时得知波夫落网,颇生感慨,于是投书《华盛顿邮报》,题目为“每个人都是一个波夫”。这话有理。不单每个人都是一个波夫,每个人其实也都是一个艾米什。物质是人的必需,当物质化不再是唯一追求,便生出对物质的抵触来,古今中外皆不例外。倘再有点不如意,这抵触就更加剧些。
  世上原本就是不如意的人多,波夫和艾米什的种子大有发展空间。中国古人怀才不遇隐居山林,现代西方人茹素练瑜珈,都脱不出个中定式。美国是个物质化极端的所在,对物质化的抵触也最易走向极端。
  但是,一般人不如意时候虽会生出些波夫情结或是艾米什情结,却同时又恋着物质化的好处,就彻底不起来。譬如有次在超市收款台碰见一老太,收银员问您是用信用卡还是现金付账啊,老太哆嗦双手掏出一卷钞票,愤愤地说,我就付现金怎么啦,我又不是赶时髦的小姑娘!不过她照样开车购物,吃转基因食品。
  彻底的超凡脱俗其实做不到,再坚决也会打折扣。波夫就主张彻底简化生活,除了生活必需品,不上街购物。于是有人问,你涂鸦所用工具喷漆,不一样需要上街购买?波夫答,这正是他无奈之处,也是他最痛恨自己的方面。他的涂鸦有碍市容,有的地点属私人财产,华盛顿市政花大力气清洗,耗费高达数千万美元。艾米什人拒绝外来人士,将自己的村子围起来,想要进去须买门票,收费不菲。对物质化的抵触,原来也要用物质化的手段才能解决。
  芸芸众生既然彻底不起来,不如顺其自然。凡事不可过度,是我们常常忘记的哲学准则。【摘自《环球》2005年第18期卿晨/文】

责任编辑:陈要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