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丽奇门德勒的恋情:姑苏五老晚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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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16 15:20:33
沈伟东

王伯祥、章元善、顾颉刚、叶圣陶、俞平伯,这五位长者在经历了一生的坎坎坷坷之后,到晚年每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愿。笔者在文史工作之余,通过采访和了解,对他们做了点滴的记述。

王伯祥:怒批否定“旧学”

王伯祥1890年2月出生,是中国民主促进会员、第3、4两届全国政协委员。1975年12月辞世,终年86岁。
王伯祥毕生勤奋治学,博学多才,人称“活字典”。他为人情谊深笃,是人们心中的“伯翁”。“文革”10年,危及了他所钟情痴迷的中华传统文化,忍看多少专家学者朋辈惨遭厄运。古稀老人精神上备受折磨煎熬。他几十年如一日在自钉的毛边纸本上用毛笔书写日记的习惯,也因怕笔墨惹祸而被迫搁笔。1972年,老人已经82岁了,他顾不得风险将在"文革"前花了3年多时间点毕的严圩《资治通鉴补》重新复查,每点完一卷,又在原来卷尾朱笔题之后再加墨笔题记。其实他这时所写的题记,已不是点读心得了,而是当时的一些活动的日记内容。他以这种特殊形式,又使日记得以延续。这样,王伯祥总共积累了一份二、三百万字的珍贵日记。他的少儿王湜华仔细阅读后说:从这字里行间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中,深深感受到父亲对史学的精辟阐述和对政治形势起伏变幻的忧虑。
1975年8月中秋节前后,"文革"动乱经过整顿始呈好转的局面,又出现了反复。这时,深感属于自己的时间已不多的王伯祥,对“四人帮”否定中华传统文化的粗暴野蛮行径,终于从忍耐、克制到倾力迸发和尽情渲泄了。可是,他已是右目失明,左目几乎失明,心力又极度衰退,难以握管书写。于是,他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口授王湜华执笔写成了《旧学辩》。文章短小,仅1200余字,言简意赅。这篇事隔14年后发表于1989年《中国文化》创刊号上的檄文,开首就阐述了祖国历史悠久,积累深厚,拥有浩繁、美富之载藉与文物,这应当是国人所自珍的博大精深的国故和国粹,绝不能对此爱恶任性,甚至视为破除横扫之列。文章接着精辟而具体的概括了远古直至挽致一脉相承的30余方面的传统文化的提示纲要。文章最后以重复两句"旧云何哉!何云何哉"之铿锵之言结束全文。据王湜华撰文称,他父亲在口授《旧学辩》后,又进行了多遍口诵推敲,在最后完稿时,又要其用毛笔抄写了近10份,分赠给顾颉刚、吐圣陶、章元善、俞平伯、启功等好友。王伯祥以此表达自己这样的心情,即在他行将辞离这个世界之前,酣畅倾吐10年抑郁心头的傀儡;此时不吐,更待何时;此时不吐,他将死后难已瞑目。这篇短文是王伯祥对林彪、"四人帮"两个阴谋集团疯狂毁我中华文化的愤怒抗议和声讨。

章元善:捐赠家珍宝砚

1892年出生的章元善,在“五老”中排行老二。他是1945年民建中央成立时的发起人之一。先后任民建中央常务理事、常委。建国后任政务院参事,是第2至6届全国政协委员。1987年辞世,终年95岁。
1983年,章元善从17岁辞离姑苏后,辗转京华已经78个年头了,年龄不觉已至耄耋。这一年,苏州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张英霖赴京看望情系桑梓、思念故乡心切但因年高不宜远行的章元善。看到专程而来的张英霖,老人异常高兴。张英霖细数苏州的变化,他聚精会神地一面听着,一面似乎在想着什么。就在张英霖行将告辞时,章老从书房中郑重奉出一块色泽已脱的传家之宝——"磨穿底墨海"砚台。这是60年前由其父亲章钰遗留下来的珍贵文物,他一直视之为传家之宝。现在他亲手将它放在张英霖的手中,作为捐赠给故乡的礼物。
“磨穿底墨海”砚台是章钰数十年所用的一方圆型的精巧砚台,半个多世纪以来,章元善用以启示教育鼓励儿孙们认真做学问的传家宝。在谈及先父章钰时,章元善显得颇动感情,追溯了章钰勤奋苦学的一生。章钰少小即读书成习,爱书似宝。他一生以书为伴,自称“独自穷愁开境界,蠢鱼身世读书堆。”光绪二十六年中进士,在苏州学务处监督任上,兴学有口皆碑。又入南洋、北洋大臣幕,并调外务部充一等秘书庶务司,兼京师图书馆编修。民国3年(1914),聘为清馆纂修。章钰十分看重民族文献之传承,半生苦读抄校批点,丹铅不离手,凡奈辟之书,必辗转传录,著述甚丰,堪是下了“滴水穿石”之功。章钰一生主篆有乾隆朝《大臣传》、《忠义传》、《艺文志》等书,手抄手校的图书有569部、15000卷,批点校堪名家手稿380部、书有近万卷。他并著有《四书斋集》。章元善被先父坚韧不拔刻苦治学的精神所深深感染,异常珍惜护爱这方非同寻常的砚台。晚年章元善常常想及的是,“磨穿底墨海”作为刻苦治学精神的象征,这不只是属于章氏一家的,它应该由苏州人民来共享。于是,他就将心爱的家传珍宝捐赠给家乡,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

顾颉刚:舍命考释《尚书》

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生于1893年4月,中国民主促进会成员。全国人大4、5两届代表,全国政协2、3、4三届委员,全国政协成立文史委员会时担任副主任。1980年12月辞世,享年88岁。
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顾颉刚的史学造诣已被毛泽东、周恩来所赏识。正是在两位伟人的建议下,顾颉刚先后主持了《资冶通鉴》和《二十四史》的校点工作,为整理出版这两部中华民族的历史巨著作出了重要贡献。可是,顾颉刚一生又有志于《尚书》的研究,为此数十年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尚书》为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集,对它进行考证、翻译、注释,乃是一门所涉广泛且至高无上的学问。这是一项浩繁艰巨的工程。
毛泽东极为重视体现传统文化的《尚书》这部著作。还是在“文革”否定践踏文明的岁月,他亲自点将,把尚书的考证、翻译、注释、有关国家的评述的任务,交给了顾颉刚。这对顾颉刚来说,是一件令他感奋的大事。这是毛泽东对顾颉刚的解脱和信赖。在顾颉刚看来,这不仅是毛泽东对中华文化的重视,也是他对“四人帮”一伙毁我文化的一种否定。他尽管年事已高,经过了"文革"的磨难,又疾病缠身。正如他所说:“我们做学问的人,在‘文革’期间成了罪人,眼看时间白白地流去,我是像在受煎熬,心都要碎了,因此也患上了气管炎、糖尿病、心胶痛等多种疾病。”毛泽东的信赖,使顾颉刚真的激动了,他就是拚上老命,也要把这项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的任务完成好。
为了使顾颉刚所承担的《尚书》工程得以顺利进行,跟随顾颉刚数十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刘起(左面金字旁,右面是于字),调回到了老师的身边。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王煦华,也来到顾颉刚的家里。他们作为助手,在顾颉刚的指导下开展工作。师生默契配合,进展顺利。
但是,粉碎“四人帮”后的几年里,顾颉刚的病情日趋严重,失眠使他在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也无济于事。医生无奈不得不嘱其只能进行适当工作,主要时间必须疗养休息。可是,顾颉刚却置若罔闻,照旧坚持每天埋头工作6小时。由于超负荷的工作,顾颉刚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而住进了医院,但顾颉刚的思想和精力,还是在《尚书》工程上。他拖着病体艰难地工作。相濡以沫的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再度出面干涉了,谁知她的一味抱怨和责怪,却引来了顾颉刚大动肝火。他终于坦露心言:"我现在随时都可能死,我很怕死,怕没有完成工作就死,所以,我要拚命地工作。"他顽强地抱病超常工作,直至1980年12月,突然病发抢救无效而去世。
能够告慰顾颉刚的是,经过刘起(金字旁右面加于)多年的辛勤努力,一部由顾颉刚刘起(金字旁右面加于)合著的四册142万字的《尚书校释译论》,已于2005年4月由中华书局出版。
叶圣陶:园梦甪直重访
五老中属老四的是著名作家、教育家、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叶圣陶,1894年出生。1949年6月参加新政协筹备委。曾任全国人大1至4届常务委员,全国政协1至5届常务委员,6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主席。1988年2月辞世,终年94岁。
叶圣陶于1917年到甪直做了“甪直人”后,常把甪直比作母亲用乳汁哺育自己成长的摇篮,是他的第二故乡。可是,在他于1922年举家搬离甪直辗转来到北京后,再也未到过他怀有特殊感情的甪直镇。晚年,叶圣陶萦绕甪直愈为心切。粉碎“四人帮”还不到半年的1977年春天,叶圣陶终于以83岁高龄踏上了重回他阔别了55年的甪直镇。
叶圣陶行前,特嘱小儿子、江苏《雨花》杂志主编叶志诚写信给苏州好友,再三交待不要惊动政府部门,以免增加接待上的麻烦,影响领导同志的工作。就这样,在他到达苏州后,即于5月16日的凌晨,在少许朋友陪同下,乘了一艘小艇行了36里水路,中午时分才到达甪直。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甪直男女老少,顿时欢腾起来了,一齐向叶圣陶围拢过来。叶老这时也高兴得什么似的,不住地拱手作揖,向欢迎人员致意问好。叶老在前呼后拥中,参观踏勘了他当年竭力呼吁保护的古罗汉塑像,他所慕名敬仰的唐代文人陆龟蒙的墓冢以及喂食的斗鸭池。当他看到其当年任教的第五高等小学内,还保留的鸳鸯厅、四面厅、女子楼时,不禁引发了深情的回忆。在数棵枝叶繁茂的高大的银杏树下,他油然走上前丢,抚摸着树身,万分感慨。最令人感动的是,在欢迎和陪同的人群中,有着叶老的当年五、六位学生,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古稀年岁的垂垂老人了,可叶老竟然略加辨认后直呼了他们的姓和名。在场的人无不钦佩叶老对学生的深挚感情和惊人的记忆力。
这次重访甪直,叶老特赋了《重到甪直》诗抒怀:"五十五年复此程,淞波卅六一轮轻。应真古塑重经眼,同学诸生尚记名。斗鸭池看残迹在,眠牛泾忆并肩行。再来再来沸盈耳,无限殷勤送别情。"叶老在离开甪直时,仍盼望着再回他的第二故乡。在弥留之际,他还在思念甪直。所以,叶老的亲属在叶老去世后,将全部骨灰安葬在他当年从教的第五高等小学的西部。

俞平伯:企盼曲园修复
现代著名散文家、词学家、红学家俞平伯于1900年1月出生。“九三学社”早期成员,从1945年起,一直坚持九三学社的工作和活动,曾任九三学社4、5、6三届中央委员,全国人大1、2、3届代表,全国政协5、6两届委员。1990年10月辞世,终年91岁。
俞平伯幼年随曾祖父、清代享有盛誉的学者俞樾生活在苏州。俞樾痛爱小重孙,俞平伯双满月时,曾祖父抱着他剃头,并赋诗志喜,至今还保留有俞樾82岁与3岁的俞平伯在曲园中的一帧合影。
上个世纪50年代初,已移居京华、时任北大教授、中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的俞平伯,常常念及曾祖父精心营造的曲园。闻听年久失修、园貌荒芜的信息,惋惜之余,萌发了将祖园捐献的意愿。1954年,已是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的俞平伯,先是写信表达意愿,接着又专门赶到苏州,将曲园捐赠给苏州市人民政府。结束了“文革”,俞老欣逢盛世,心情舒坦,但怀旧日甚,对幼年生活过的曲园,还常常与人谈及当年其中的厅堂,遍种的书带草,以及在曾祖父的采携下赏花观灯、共度灯节的情景。当他得悉园中建筑被单位占用,池塘填埋,花园已废,代之以一幢3层楼民居时,更是升聚起萦念曲园之情,常常为此闷郁不快。“五老”中尚健在的顾颉刚、章元善、叶圣陶亦关念着曲园,他们感触到俞平伯沉重的心事,于是,先是叶圣陶在1980年1月的《苏州报》上发表了题为《俞曲园先生与曲园》。他直言应该纪念曲园先生,而修复当时已遭严重破坏的曲园,则是最好的办法。接着是顾颉刚1980年的5月18日草拟了给国家文物局局长任质斌的信函。顾颉刚从俞平伯曾祖父俞樾的学术成就和他在东南亚的深远影响,以及发展旅游业等方面,阐述了修复曲园的重要意义。信函经叶圣陶、谢国桢、章元善、俞平伯、易礼容、陈从周等著名学者亲笔签名后送给国家文物局。任质斌局长批示后,迅速辗转到了江苏省及苏州市人民政府,由园林古建筑专家陈从周的学生、苏州市园林局副局长邹宫伍主持修复曲园厅堂的方案很快论证确定。恰巧,这时在给任质斌局长信函上的签名者、全国政协委员、清史专家谢国桢来苏访书,在他见到邹宫伍后,即手书介绍邹宫伍去京拜见俞平伯,汇报修复方案,听取意见,并请提供资料。喜出望外的邹宫伍在京城南沙公寓匆匆见到俞平伯时,俞老兴致颇高地与邹宫伍亲切交谈,特地从书房内奉出珍藏多年、“文革”中幸存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书写的一块"德清俞太师著书之庐"匾相赠,另有一块是俞樾、李鸿章的老师曾国藩所写的"春在堂"匾额,嘱邹宫伍描摩后带回复制。曲园第一期工程于1986年苏州建成2500周年时正式开放。俞老心情异常激动,惜行走不便不能南下,他特委托女儿俞成来苏参加开放仪式。叶圣陶也特致有电报表示祝贺。
1986年之后,曲园进入第二期花园部分的恢复工程,由苏州市文化局负责实施。在动迁安置了曲园花园内3层楼20户住家以及马医科42号斑竹巷10号居民后,局领导和恢复组成员认真学习研究俞樾所著的《曲园记》和走访听取老居民的回忆,经设计人员绘制了总体和局部的图纸并搞好了模型后,由当时的文化局局长周文祥和分管副局长魏嘉瓒专程赶到北京请俞老审定。可这时俞老因夫人许宝驯于1983年2月辞世,这对表姐弟婚联几十年如一日,患难与共、感情深笃,俞老身体为此逐渐不佳,有时甚至思绪还不清。因而,当时俞平伯未审看模型,家人等到其情绪稍好时陪着他看了存放在家中的模型。俞平伯根据儿时的记忆认为,模型做得是符合当时的情况的,但所示的假山、亭阁、曲桥以及牡丹园的高低、大小、位置等,还不够准确并一一提出了意见。曲园的二期工程进入了尾声,完整的曲园即将全面开放,魏嘉瓒等兴冲冲又赶赴北京,准备向俞老汇报修复情况及邀请他莅苏参加开放仪式。不料魏嘉瓒于1990年10月16日到达北京时,即看到报载俞老已于10月15日逝世。
家乡人民把曲园的完整修复,看作是对俞老最好的告慰,通过精心施工,整个工程已经完成。若俞老泉下有知,当可了却了他萦绕多年修复曲园的心愿了。
来源:人民政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