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昭通名人:《王根权品评<书谱>》第九讲 契阔良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20:11:24

《王根权品评<书谱>》

第9讲  契阔良时

                                                              

孙过庭的生活状况怎么样?生活的如何?这是我们研究孙过庭时应该关心的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以往有关研究孙过庭的文章有一个基本的基调,孙过庭贫困潦倒,颠沛流离,贫病相加,中年早亡。这样的结论一经得出,在有关孙过庭的文章中便相互转抄,给人们留下的影响就是,孙过庭一生运气很悖,丢官以后衣食无着,到处颠沛流离,身体健康情况也不佳,因贫病相加,四十多岁就早早死了。今天我们研究孙过庭及其《书谱》,我们感觉孙过庭的生活状况不应该像是以往解读孙过庭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的总体感觉是,孙过庭生活的很自信、很乐观、很充实,也很有成就,身体健康状况很不错,寿终正寝。两种截然相反的结论的得出,所依据的资料都源于陈子昂的《孙君墓志铭》和《祭孙录事文》两篇文章中的那些言语,“堙厄贫病,契阔良时”,“忽中年而颠沛,从天运而长徂”,“所恨君者,枉夭当年”,等。同一个资料,同一种依据,怎么会得出两种截然相反的结论呢?我们说这就是研究的深入与不深入的差异所在。熟是熟非,我们不妨探究探究。

陈子昂《祭孙录事文》一文中说:“忽中年而颠沛,从天运而长徂”。我们先就这句话加以解读,看看孙过庭是怎样一个“颠沛”法,我们能不能从孙过庭的“颠沛”中获得一些有关孙过庭真实生活状况的信息。

我们说,孙过庭被罢官的原因不是孙过庭干得不好,也不是孙过庭不想为官,而是“遭谗慝之议”被人诬陷的,丢官实属无奈,也很突然。故此,陈子昂才说“忽中年而颠沛”。我们不能一见到“颠沛”一词,就马上与贫困潦倒,颠沛流离,贫病相加,中年早亡相联系,就认为孙过庭是贫困潦倒,颠沛流离,贫病相加,中年早亡。我们说,“颠沛”一词是一个形象比喻词,形象比喻的范围非常宽泛,所表现的意思非常模糊,这就给人们的解读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怎样理解都不为错。其真实情况如何,当另作别论。“颠沛”一词是知识分子失意后的一个习惯用词,“颠沛”一词很像前些年人们所说的“关牛栅”之说,好些人对自己的不如意时,都可以说成是“关牛栅”。所谓的“关牛栅”,实际上也并非是关在牛栅里。“牛栅”怎么能关住人呢?再说那里又有许多的“牛栅”是用来关人的呢?假若人都关在了牛栅里,牛又关在了哪里呢?我们理解,“忽中年而颠沛”是陈子昂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用世俗人的观点去看孙过庭免官以后的生活境遇的。中国人普遍都有一个“官本位”的思维认识定势,认为当官最好,只有当官才有前途,干其他事情都不如当官好,干其它事情都没有前途。孙过庭现在不当官了,就意谓着没有前途了,就意味着没有事情干了,即没有了工作。干其它事情所过的生活肯定没有当官好,没有了工作就意味着生活没有着落。一句话,他们认为孙过庭所过的没官做的生活,自己谋生的生活,就是一种“颠沛”的生活。通读陈子昂的两篇祭文,我们发现,陈子昂本人倒不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孙过庭本人更不是这么认为的,但不这么认为是一回事,这么说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因为这么说没有什么不好,这么说附合大多数人的思维认识定势,这么说可以引起人们对孙过庭的同情,通过对孙过庭的同情加强对孙过庭的注意和重视。以往解读孙过庭者,见到了陈子昂祭文中“忽中年而颠沛”这句话,多不作深入分析,仅从字面理解,因此得出了孙过庭免官后生活穷迫失意的解释,这是不妥的。

再说孙过庭贫穷的问题。陈子昂《孙君墓志铭》中说,“堙厄贫病,契阔良时。”“堙”,堵塞,填塞。“厄”,灾难,困苦。“贫”,贫困。“病”,多病。“契”,买卖文书。“良”,很。“阔”,宽广。这句话的意思是,先生的时运很不好,仕途的道路一次又一次被阻塞,厄运一次又一次降临。贫困和疾病也都来了,赊别人的帐,欠别人的债很多,长时间也还不了。现在我们需要进一步搞清楚的是,陈子昂笔下所说的孙过庭的贫困是一种怎样的贫困?是说说而已,还是真正的贫困?是和谁相比之下的贫困?能贫困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我们说,陈子昂笔下所说的孙过庭的贫困并非绝对意义上的贫困,而是相对意义上的贫困。即指的是和当时社会上的中上等人群,主要是中上层官员相比显得贫困,而不是与社会上的中下等人群相比所显得的贫困。所谓孙过庭的贫困也就是说说而已,并非孙过庭真的很贫困。

解读孙过庭生活贫困的一个关键问题是“契阔良时”,通过对“契阔良时”的了解,我们就可以看出孙过庭的贫困程度。我们先看看孙过庭是怎样一个“契阔良时”法。一个贫病相加长年住在客舍里的“颠沛”之人,按照一般的人之常理,像这样的人当乞借无门,是没有人肯借钱给他的。问题怪了,孙过庭不但有人给借钱,而且借了许多。不但借了许多,而且长时间不给人家还。虽然借债不还,好象也没人打上门来催要和相逼。这借的是一种什么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让我们回忆一下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孔乙己一个下层穷知识分子,在人们眼中没有地位,可有可无,一个可笑可怜的人。孔乙己写得一笔好字,可替人抄抄写写换一口饭吃。一次替人抄书,连人同书一起失去。孔乙己好喝酒,付不起酒钱时,人家就将他的欠钱写在粉板上,待下一次付清后再拭去。最后一次“欠钱十九文”则长时间留在粉板上。这应该说就是“契阔良时”的一个例子。再举一个张旭的例子。张旭在任常熟县尉时,有个老头接二连三找事打官司,当时人们不理解,后来才搞明白,原来老头打官司只是一种手段,其目的在于能得到由张旭书写的判书。看来文化人有文化人的活法,书法家也自有书法家的用场,书法家的债务当与一般的债务有所不同。

孙过庭是当过官的人,当过官的人自有当官人的体面。孙过庭于官场人群中应该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孙过庭于达官显贵眼里地位不一定有多高,但在社会一般人群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孙过庭的情况不能和孔乙己同日而语,应该比孔乙己要好的多。孙过庭与张旭也有区别,张旭的官大,是行政长官,又是现职。孙过庭的官小,属军队文职人员,现在又不当了。但孙过庭有孙过庭的亮点:孙过庭是一位出色的书法老师,应该是桃李满天下;孙过庭是真、草、隶、篆,体体皆通的全能书法家;孙过庭的字是太宗皇帝首肯过的。凭借这几个亮点,想必向孙过庭索字求学的人也不在少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孙过庭与张旭相比是要贫的多,但绝不至于贫到鲁迅笔下孔乙己那个份上。

既如是说,孙过庭怎么又会“契阔良时”呢?只有一种可能,看来孙过庭借的这个债是一种特殊的债,是提前做出了一种付出的债,是一种可以不还的债。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应该说一开始就有一种默契,孙过庭借他们的债从开始就没打算还,他们借给孙过庭的债从开始也就没打算讨。仔细想去,不是孙过庭赠字给了他们,就是孙过庭教授他们或他们的子弟学习书法。只是在那个时候,时下书法作品虽然已经有了商品的实质,但却没有商品的形式,还没有进入市场,时下书法家还没有润格那一说。教授书法虽然具有经济行为,但却没有纳入经济体系,双方之间的这种特殊的经济关系,事实上变成了一种“犹抱琵琶半摭面”的形式。一时间找不到处理双方之间的这种“艺术劳动付出与效益收获回报”关系的更好办法,这才形成了一种相互之间认同的默契。正是因为这样一种经济现象的存在,这才有了“契阔良时”那样的结果。回过头来看历史,看孙过庭,只能说孙过庭生不逢时。如果孙过庭处于今天,不要说其书艺水平一流,单凭皇帝对其书法的首肯这一点,润格就会飚升,身价也就倍增,一定会红遍书法界,一定是书坛大富翁。不但不会“契阔良时”,而且会出手大方,会大把大把地施舍,大力度支持社会公益事业和慈善事业。

孙过庭的生活状况怎么样呢?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们可以结合陈子昂《孙君墓志铭》中的其它话语加以解读。《孙君墓志铭》有这样一句话很能说明问题。“养心恬然,不染物累。”这句话的意思是,先生性情高雅,心境恬静,处事坦然,乐于清贫,不追求物质享受,也不因清贫而放弃对书法艺术以及书法艺术理论的研究。“养心”,修心养性。孙过庭通过什么形式修心养性的呢?结合上下文分析,孙过庭是以研究书法艺术和书法艺术理论修心养性的。“恬然”,恬静,坦然。“不染物累”,乐于清贫,不追求物质享受,不因清贫而放弃对事业的追求,暗示孙过庭专心研究书法艺术和书法艺术理论。

读了这句话,我们想起了历史上的另一位文化名人陶渊明,想起了陶渊明的诗句:“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将孙过庭与陶渊明相比,两个人的生活状况应该说有许多相同之处。两个人都当过官,以后都不当官了;陶渊明当了农民,住在农村,孙过庭当了老师,住在都市;陶渊明靠种地自给自足,他的经济收入就是种点瓜瓜豆豆等农副产品的出售,孙过庭有学生的学费和润格;陶渊明通过诗词创作养心逸性,孙过庭通过书法艺术和书法理论研究养心,“独考性命之理,庶几天人之际”。通过上述比较,可以见得,孙过庭的生活状况应该比陶渊明的生活状况要好一些。陶渊明的生活状况大家都说过的好,而且被历代知识分子所追崇,孙过庭的生活状况我们能说他不好吗?难道不也值得我们去追崇吗?!

从以上辨析中我们可以看出,陈子昂对孙过庭免官后的生活是肯定的,是赞誉的。在他看来,孙过庭免官后的生活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故此铭文中说,“死且不朽”。祭文中说:“诚不谢于昔人,实有高于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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