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10共享文件到手机:风流灵巧俏丫鬟-读《红楼梦》之晴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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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篇写了晴雯让宝玉装病逃盘考,却把动情闹大了,引出了“痴丫头误拾绣春囊”的事端。接下居士便与读者一道,品读“抄检大观园”、“晴雯被撵”、“含冤而死”和“芙蓉女儿诔”。不过这一篇里,就有点“悲凉之气,遍被华林。”居士当然也不能幸免,谁叫你是华林居士呢?自然是读着书中的人物的命运,悲之又悲,甚哀哉。
    还是接着第七十四回开始品读。话说傻大姐在山石背后拾了一个“两个妖精打架”的春意绣香囊,被邢夫人撞见收了。邢夫人也不露声色,过了一日,将香囊封了,派王保善家的送到王夫人那里,说是从傻大姐手里得来的。王夫人一见气了个半死,便到凤姐处盘问起来。凤姐当然说不是自己的,说保不准是院里的年轻媳妇呀、丫头呀弄出来的东西。经过与凤姐商量,王夫人决定叫执事的暗地查访此事。
    一时间,周瑞家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等五家陪房就进来了。王夫人正觉人手不够,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就叫她也参加勘察。王善保家的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想找她们喳又没找着,这下机会可来,就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象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也许出于妒忌,或少没被晴雯得罪过,接下来她就下晴雯的烂药了:“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庚辰本在此处夹批道:活画出晴雯来。可知已前知晴雯必应遭妒者,可怜可伤,竟死矣。)王夫人听到此,突然触动了往事,便对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他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像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凤姐明知是晴雯,却推说忘了那日的事,是想保晴雯。但王善保家的却穷追不舍:“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了他来太太瞧瞧。” 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他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于是吩咐自己的一个小丫头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他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来。你不许和他说什么。”
    小丫头到了怡红院见到身体不舒服、午休才起的晴雯,将王夫人吩咐的话传了。晴雯只得随她到凤姐那里去见王夫人。平日大家都知道王夫人最不喜欢“趫妆艳饰、语薄言轻”的人,因此晴雯不敢出头。晴雯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有妆饰打扮什么的,(庚辰本在此处夹批道:好!可知天生美人原不在妆饰,使人一见便觉心惊目骇。可恨世之涂脂抹粉,真同鬼魅而不见觉。)觉得见王夫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当晴雯凤走进姐房中时,王夫人见她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且形容面貌正是上月见到的那人,不觉怒火攻心,冷笑道:“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听,便知事情不妙,肯定有人暗算了自己,虽然恼怒,也做声不得。但晴雯聪明过人,听王夫人问到宝玉可好,也不便以实话相对,只道:“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居士案:妙!一推了之。宝玉都是太太你信得过的袭人麝月在贴身服侍,有什么差错问她们,不要找我。) 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居士案:呵呵!好个晴雯,真不愧为伶牙俐齿。谁说我没有做事,我有我的工作。我是老太太派去外间屋里上夜和看屋子的,老太太要我十天半个月之内陪宝玉顽一会就散了,我还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哪能留心宝玉的事?处处把老太太抬出,说的滴水不漏。)把个王夫人弄得都信以为真了,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又向王善保家的交待道:“你们进去,好生防他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然后,就把喝了出去。晴雯那受过这种受曲,用手帕捂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的回了去。
    品读到这儿,居士略点评几句:晴雯是大观园丫鬟中公认的美人胚子,但曹公都没明写。前面晴雯出场这么多回,没有看到晴雯长得美的直接描写。而这一回里,在王保善家里的进谗言时,由最不喜欢她的王保善家的和王夫人之口说出晴雯的美貌与风流太。王保善家的说晴雯“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生了一张巧嘴”,“象个西施的样子”,“立起两个骚眼睛”,“妖妖趫趫”。王夫人说晴雯“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怪不得庚辰本在此处夹批道:妙妙,好腰!妙妙,好肩!俗云:“水蛇腰则游曲小也。”又云:“美人无肩。”又曰:“肩若削成。”皆是美之形也。凡写美人皆用俗笔反笔,与他书不同也。本来就是美女的凤姐也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也即是说,晴雯是丫鬟中的第一美女。当晴雯出现在王夫面前时,只见她“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引得王夫人不由自主的说“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呵呵,雪芹先生刻画一个美人,用笔之奇特,一点不落俗套。
    晴雯走后,王善保家的又向王夫人鼓动,晚上突击搜查大观园。王夫人当然同意,凤姐明知不妥,但碍于王夫人,也只得同意。当晚,等贾母安寝了(居士案:这件事是瞒着老太太的。),众小姐们都入了园了,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同进大观园进行抄检。先查怡红院,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看到袭人、晴雯等人的箱子,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首先打开任其检查,其他人的箱子也被一一搜过。轮到了晴雯的箱子时,王保家的便催打开,袭人等刚想代晴雯开箱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居士案:呵呵!晴雯这种举动,太有反抗精神了。大观园里,也只有她才做出来。)弄得王善保家的十分尴尬,紫胀着脸说道:“姑娘你别生气。我们并非私自就来的,原是奉太太的命来搜察,你们叫翻呢,我们就翻一翻,不叫翻,我们还许回太太去呢。那用急的这个样子!”晴雯听提到太太,越发火上浇油,便指着王保善家的说:“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看见你这么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居士案:妙!你太太派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老太太派来的也,一句话就把王保善家的比了下去。) 听到晴雯这锋利尖酸的话,风姐心中甚喜。晴雯把个王保善家的这种奴才骂的个狗血淋头,连贾府的总官家婆凤姐都在暗中叫好。当然,晴雯这种对贾府当权者痛快淋漓的反抗,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重。在晴雯这种反抗的壮举,自然会有人报告到王夫人那里去,其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抄查大观园,实际上是贾府内乱的开始,怪不得查到探春处时,面对抄查的人,探春说出了这样的话:“你们别忙,自然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是议论甄家,自己盼着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在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里,贾府的人得知甄家获罪、抄没了家产、回京治罪的消息,都兔死狐悲的。而贾珍一家在赏月的夜宴上,“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毛发竦然。”“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恍惚闻得祠堂内槅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风气森森,比先更觉凄惨起来。看那月色时,也淡淡的,不似先前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在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里,贾母在中秋家宴上对月兴尽生悲,湘云与黛玉联出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诗句,预示了颓败凄楚的气数。在这样的寒气逼人、秋风杀伐的大环境下,晴雯个人的悲惨结局也不远了。
    在第七十七回,就写晴雯被撵、报屈而死的事了。上次突击搜查大观园,急先锋王保善家的最卖力,不想从却从自已外孙女司棋处搜出了她表哥存放在她那里的东西。周瑞家的就向王夫人汇报了抄检结果,并说了司棋之事。又向王夫人建议;“把司棋带过去,一并连脏证与那边太太瞧了,不过打一顿配了人,再指个丫头来,岂不省事?” 夫人想了一想,说:“这也倒是。快办了这一件,再办咱们家的那些妖精。”王夫人自那日着恼之后,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王夫人身边的人中,也和园中不睦的,也随机趁便地在王夫人耳边进了谗言,给晴雯等人下了烂药,王夫人都记在心里。因过中秋节,顾不过来,忍了两日。现在,趁处理司棋之时,就决定一并对晴雯等痛下杀手。
    周瑞家的得令,带着几个媳妇,先到迎春房里,宣布了太太处理司棋决定,迎春是个柔弱之人,如何保得住她,只得让周瑞家的将司棋带走。周瑞家的等人直带着司棋出后角门去。“宝玉从外头进来,一见带了司棋出去,又见后面抱着许多东西,料着此去再不能来了。因听见上夜的事,并晴雯的病也因那日加重,细问晴雯,又不说是为何。今见司棋亦走,不觉如丧魂魄。”宝玉想阻拦,周瑞家的却说这是太太的命令,马上撵人,不得少捱时刻,并粗暴地将司棋扡走了。宝玉无奈,只得恨恨骂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庚辰本在此处眉批道:“染了男人的气味”实有此情理,非躬亲阅历者亦不知此语之妙。)正说着,只见几个婆子走来说道:“你们小心,传齐了伺候着。此刻太太亲自来园里,在那里查人呢。只怕还查到这里来呢。又吩咐快叫怡红院的晴雯姑娘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领出他妹妹去。” 宝玉听得王夫人来清查,知道晴雯也保不住了,便飞也似的赶了去。
    当宝玉赶到怡红院时,“只见一群人在那里,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见宝玉也不理。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王夫人吩咐,只许把他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重病之中晴雯就这样被王夫人撵出了大观园,而且是净身出户。然后,王夫人又怪四儿勾引宝玉还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又说“耶律雄奴”芳官成精鼓捣、调唆宝玉,并说:你们做这些事“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遂将这两个“狐狸精”也逐出了怡红院。处理完后,说道:“这才干净,省得旁人口舌。”然后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几句(言下之意,无非是给我看着点,有事多打小报告罢了),便到别处去处理人。庚辰本在此处夹批曰:一段神奇鬼讶之文不知从何想来,王夫人从来未理家务,岂不一木偶哉?且前文隐隐约约已有无限口舌,浸润之谮原非一日矣。
    宝玉送走王夫出门后,回屋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想:“谁这样犯舌?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如何就都说着了。”回屋里,想到“去了第一等的人”(当然是晴雯了,此时的晴卿在宝玉的心中,已是第一等人了。)倒在床上就哭了起来。袭人知道宝玉心中别的还犹可,唯独晴雯被撵却是第一件大事。便劝他从长计议,晴雯也许以后还有转机。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庚辰本在此处夹批曰:余亦不知,盖此等冤实非晴雯一人也。)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宝玉道:“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居士案:呵呵,袭人还是做贼心虚了。)宝玉又说:“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他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说毕,复又哭起来。提到晴雯宝玉又说;“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
    不久,宝玉便使一个老婆子带他到晴雯家去。这时家里,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爬着。(庚辰本夹批:总哭晴雯。)宝玉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便前去含泪伸手轻轻拉她,悄唤两声。朦胧睡中的晴雯听得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才说:“我只当不得见你了。”便嗽个不住。宝玉心痛得无不哽咽。晴雯道:“阿弥陀佛,你来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宝玉忙拭泪问:“茶在那里?”晴雯道:“那炉台上就是。”宝玉看时,炉台只有个黑沙吊子即所谓的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充满油膻之气的粗碗,(庚辰本夹批:不独为晴雯一哭,且为宝玉一哭亦可。)洗了两、三次,提起沙壶斟了半碗。一看是绛红的,不像茶的样子。晴雯扶枕道:“快给我喝一口罢!这就是茶了。那里比得咱们的茶!”宝玉先尝了一口,又无清香又无茶味,苦涩苦涩的,稍有点茶意而已。然后将茶递给晴雯。只见晴雯如饮甘露,一气都灌了下去。宝玉暗道:“往常那样好茶,他尚有不如意之处;今日这样。看来,可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又道是‘饭饱弄粥’,可见都不错了。”(庚辰本夹批:妙!通篇宝玉最恶书者,每因女子之所历始信其可,此谓触类旁通之妙诀矣。)想到此,便流泪问晴雯有什么说的没有。晴雯哭道:“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居士案:冤,比窦娥冤还冤!想袭人等辈,与小主人偷偷摸摸做下苟且之事,在王夫人眼中,却是沉重知大礼的道德典范,真是“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又或是“又要当***,又要立牌坊”。而一身清白的晴雯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宝玉,只因生得漂亮一点,就招人嫉妒,被王夫人一口死咬定了是个狐狸精,担了虚名。真TMD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宝玉拉着她的手,只觉瘦如枯柴,便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好些。”晴雯一边擦泪,一边伸手取了剪刀,将左手上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剪下;接着又伸手入被内,脱下将一件贴身穿着的旧红绫袄,然后将其与指甲一道交给宝玉说:“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如见我一般。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宝玉听说,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剪赠长指,互换内衣,为的是留一点念想。这一段感人至深,怪不得列藏本在此处夹批道:晴雯此举胜袭人多矣,真一字一哭也,又何必鱼水相得而后为情哉?
    正在此时,晴雯那放荡的表嫂多姑娘跑进屋来,并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缠住宝玉不放,想与之胡来,但宝玉不从。无奈,她只好说:“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信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发讪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二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 宝玉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虽依依不舍,却也少不得一别。晴雯知宝玉难行,遂用被蒙头,总不理他,宝玉无奈只好离开。
    宝玉回到怡红院,夜间睡觉,见如今外床没有了晴雯,又是悲伤。原来“宝玉夜间常醒,又极胆小,每醒必唤人。因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故夜晚一应茶水起坐呼唤之任皆悉委他一人,所以宝玉外床只是他睡。”现在只好由袭人睡外床了。睡至三更以后,只听宝玉叫“晴雯”。 袭人忙问做什么,原来宝玉要喝茶。喝完茶,宝玉笑道:“我近来叫惯了他,却忘了是你。” 袭人笑道:“他一乍来时你也曾睡梦中直叫我,半年后才改了。我知道这晴雯人虽去了,这两个字只怕是不能去的。” 宝玉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至到五更时分方才睡去,“只见晴雯从外头走来,仍是往日形景,进来笑向宝玉道:‘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说毕,翻身便走。” 宝玉忙叫,把袭人都叫醒了,只见宝玉哭着说:“晴雯死了。”
    对于晴雯之死这一段,戚序本总评道:看晴雯与宝玉永绝一段,的是消魂文字;看宝玉几番呆论,真是至诚种子;看宝玉给晴雯斟茶,又真是呆公子。前文叙袭人奔丧时,宝玉夜来吃茶,先呼袭人,此又夜来吃茶,先呼晴雯。字字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语语婴儿恋母,稚鸟寻巢。
    七十八回里,就是晴雯死后,怡红公子给她写悼词了。
    首先还是品读一下老太太是如何评价晴雯的吧。王夫人撵晴雯,实际上是没有经过贾母同意的。但晴雯毕竟是老太太派给宝玉的人,不通报是不行的,就来个先斩后奏吧。于是,王夫人就选一个贾母高兴的时候,将晴雯之事汇报,说宝玉屋里的晴雯人也大了,但病不离身,害了女儿痨,所以就打发出去了;另外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因口里没轻没重,只会混说,也放出去了。(华林居士案:王夫人在这里,只找了个女儿痨的理由来说晴雯。而没有用“狐狸精”勾引坏了宝玉的指控。说明王夫人也知,凭贾母的见识,是不会相信晴雯会带坏宝玉。所以就找个“女儿痨”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做托词。)贾母听到晴雯被王夫打发了,就有点了然,说:“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华林居士案:从这段话,贾母是十分看重晴雯的,认为其模样爽利,言谈针线是最棒的。把她派到宝玉那里,是看到只有她才有资格服侍宝玉一辈子的。在贾母眼中,晴雯是做宝玉姨太太的第一人选。而且贾府管理层也是这样安排的,全书中,看不到晴雯做什么具体事务,像个大小姐似的,只是陪宝玉玩,这可是准姨娘的待遇呀。这除了宝玉眷顾因素之外,也与管理层的安排分不开的。只是后来,王夫人不喜欢晴雯,加上袭人在王夫人那里走了上层路线,才有此变故。)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只怕他命里没造化,所以得了这个病。俗语又说:‘女大十八变。’况且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曾经验过的。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华林居士案:从王夫人这席话可以看出,贾府高层确实有将晴雯作为准姨娘的安排。所谓三年前就留心了,当时晴雯也十二三岁,进贾府两三年了,那时就已经成了贾母定的候选人了,而且“先只取中了他”,也就是唯一的候选人,那时袭人都没有份,所以王夫人才要留心。王夫人的冷眼观察结果是“他色色虽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所谓色色比人强,照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处处比人优秀了。后来,王夫人看到袭人“沉重知大礼”,这才选中了袭人。贾母年轻时作为史候的大小姐,应该是个大美女,其气质、风度和见识应该是与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一样,底气很足,所以贾母的标准是:一个家庭应是“贤妻美妾”,即妻子要贤惠,姬妾要美貌,而晴雯应是符合这个标准的。而王夫人可能年轻时不漂亮,吃过贾政宠爱赵姨娘的苦头,心里一直有个结,在对待妾的问题上底气不足,所以她的标准是:性情和顺,举止沉重,而袭人就符合这个标准。另外,在查抄大观园前,王夫人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晴雯,她是在说谎。三年前都在留意考察的干部,怎么会在人前说不认识,这只能说明她妒忌美女,不喜欢晴雯,装作不认识罢了。)贾母听说王夫人选了袭人作为宝玉的将来的妾,却道:“袭人本来从小儿不言不语,我只说他是没嘴的葫芦。既是你深知,岂有大错误的。”(居士案:贾是没有看上这个“没嘴的葫芦”的,既然你王夫人选上了,也就只好这样了。)又说:“我深知宝玉将来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居士案:此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宝玉将来也是个不听妻妾劝的,你王夫人选的那个“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袭人,将来未必能劝得住宝玉。第二,冷眼观察,宝玉与丫头们闹,并不是男女之事那种不雅之事在做怪。这实际上是在为素平爱与宝玉玩耍的晴雯、四儿、芳官等人平反。呵呵,老太太真是老佛爷,不愧为老祖宗,洞察一切,心明眼亮,知人识人。)
    现在又来品读宝玉如何在探问晴雯的生死。他将两个小丫头带到山石后面,问派去瞧晴雯姐姐的人回来说什么没有。小丫头回答:“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日早起就闭了眼,住了口,世事不知,也出不得一声儿,只有倒气的分儿了。”宝玉忙道:“一夜叫的是谁?”小丫头子说:“一夜叫的是娘。”宝玉拭泪道:“还叫谁?”小丫头子道:“没有听见叫别人了。”宝玉道:“你糊涂,想必没有听真。”旁边那一个小丫头最伶俐,听宝玉如此说,便上来编故事说: “我也偷着下去瞧了一瞧。谁知他平生为人聪明,至死不变。他因想着那起俗人不可说话,所以只闭眼养神,见我去了便睁开眼,拉我的手问:‘宝玉那去了?’我告诉他实情。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能见了。’我就说:‘姐姐何不等一等他回来见一面,岂不两完心愿?’他就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敕命我去司主。我如今在未正二刻到任司花,宝玉须待未正三刻才到家,只少得一刻的工夫,不能见面。世上凡该死之人阎王勾取了过去,是差些小鬼来捉人魂魄。若要迟延一时半刻,不过烧些纸钱浇些浆饭,那鬼只顾抢钱去了,该死的人就可多待些个工夫。(庚辰本夹批:好,奇之至!又从来皆说“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至五更”之语,今忽借此小女儿一篇无稽之谈,反成无人敢翻之案,且又寓意调侃,骂尽世态。岂非之至文章耶?寄语观者:至此不浮一大白者,已后不必看书也。)我这如今是有天上的神仙来召请,岂可捱得时刻!’我听了这话,竟不大信,及进来到房里留神看时辰表时,果然是未正二刻他咽了气,正三刻上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你来了。这时候倒都对合。”宝玉忙道:“你不识字看书,所以不知道。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个神,一样花有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但他不知是作总花神去了,还是单管一样花的神?”这丫头听了,一时编不出来。恰好这是八月时节,园中池上芙蓉正开。这丫头便见景生情,忙答道:“我也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后也好供养的。他说:‘天机不可泄漏。你既这样虔诚,我只告诉你,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若泄了天机,五雷就来轰顶的。’他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这芙蓉花的。”(华林居士案:这一段虽是小丫头编的故事,却也代表《红楼梦》作者曹公的意图,就是要把晴雯塑造成芙蓉花神,然后才好写《芙蓉女儿诔》来歌颂她。难怪前述庚辰本夹批曰:借此小女儿一篇无稽之谈,反成无人敢翻之案。)宝玉听说,便去悲而生喜,乃指芙蓉笑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因又想:“虽然临终未见,如今且去灵前一拜,也算尽这五六年的情常。”
    想到此,宝玉便一人溜出园来,又去晴雯表哥处,以为晴雯的灵柩就停在里面。谁知她哥嫂见她一咽气就向贾府报告了,无非是要讨几个银子。王夫人闻知,便命:“即刻送到外头焚化了罢。女儿痨死的,断不可留!”于是,他哥嫂讨得银子,就雇了人来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场上去了。宝玉当然扑了个空。
    宝玉回到园中,忽见池上的芙蓉,记起小丫鬟说晴雯作了芙蓉之神,便寻思道:如今何不在芙蓉前一祭,写篇祭文别开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
    心中有了构想,文思一下就敏捷起来,好诗文自然而出,竟杜撰成一篇长文,名曰《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足足一千六百字。并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鲛縠一幅楷字写出来。然后,亲自准备了四样晴雯所喜之物。在夜月下,命那小丫头捧至芙蓉花前。恭敬行礼,又将那篇诔文挂到芙蓉花枝上。然后就一把鼻涕一抺泪地念起《芙蓉女儿诔》来:“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六载。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畸。”“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花原自怯,岂奈狂飙;柳本多愁,何禁骤雨。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疚。”“高标见嫉,闺闱恨比长沙;贞烈遭危,巾帼惨于雁塞。”“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垄中,女儿命薄!”“呜呼!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而亦妒。钳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云云。
    念毕,便焚帛奠茗,依依不舍。小丫头催促再三,才要起身往回走。忽听花山石后有人笑道:“且请留步。”小丫头一看,芙蓉花中走出个人影,吓得大叫“晴雯姐姐显魂了!”宝玉也被吓的回头一看,原来是黛玉。她笑着说:“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了。”于是,就与宝玉讨论起这篇祭文来了。说“红绡帐里,公子情深。”这句联的虽好,只是“红绡帐里”有点俗滥,何不改成“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宝玉想了一下,说干脆改成“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有无限的狐疑乱拟。”
    纵观《芙蓉女儿诔》一段,宝玉将其写得最好的文赋,献给了晴雯。其实,也是作《红楼梦》作者雪芹先生将最精彩的赞誉给了晴雯这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女孩儿。《芙蓉女儿诔》首先就说,晴雯年仅十六岁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读之谁人不伤感?与宝玉相处的时间为五年零八个多月。文中赞她“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虽有点夸大,也足见作者对其喜爱之深。又比喻晴雯是被狂飙摧残的娇花,又是骤雨袭击的纤柳,“偶遭蛊虿之谗,遂抱膏肓之疚。”接下来的“高标见嫉,闺闱恨比长沙;贞烈遭危,巾帼惨于雁塞。”则把晴雯比作因才高遭妒而被贬到长沙的贾谊,因貌美遭忌而被送出塞外的昭君。“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而亦妒。钳诐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则是说要对那些中伤陷害的奴才们、悍妇们进行讨伐,毁其口也不为过,剖其心也不能解恨。足见宝玉对陷害晴雯的那帮奴才有多恨。当宝玉念完这篇《芙蓉女儿诔》之后,黛玉却从芙蓉花中走出来。因此有人说,此文“虽诔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特别是后来,宝玉将“红绡帐里,公子情深。”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时,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可知她的命运也会与晴雯一样,又是一个悲剧,只是时间早迟的问题。
    现在终于将《红楼梦》中的晴雯品读完毕。最后还是用第五回的判词作结尾吧: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