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迈罗敞篷功能介绍:钱逊:弘扬中华文化从读《论语》开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00:10:52
文/钱 逊
来源:人民网-《大地》
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                                                                 ――程 子
仲春时节,由孔孟故里父母官主张建设中华文化标志城引发的争议沸沸扬扬。这个冠以文化之名的宏大工程是否经得起文化视角的检讨?我们特意采访了数十年来致力于儒学研究的清华大学钱逊先生。先生年余七旬而步履矫健,“望之也俨,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对文化的拳拳之诚与超卓见地发人深省,在百花齐发、春光明艳的季节聆闻教泽,感受到先生身上散播出来的文化的蓬勃生机,令人由衷钦赞!
“文化标志城”怎么建
关于建中华文化标志城的事,2005年在北京开过一个会,要征集方案,当时我就写过一个意见。总的来说,我不赞成他们这样的思路,这种做法我认为是不妥的。
从文化角度来说,这里面有几个问题:
一是弘扬中华文化要以精神文化为主。建“文化标志城”,你要体现什么?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要体现精神文化。
十七大报告中说:“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 “精神家园”的关键是怎么真正在现在人们思想中把传统中华文化的精神传下去。花这么大的力气,建一个新的事物,到底能不能代表中国传统文化最基本的价值观念、传统的道德。这是有问题的。
二是“活的”和“死的”的关系问题。我们最需要的是活的东西,能活生生地生活在现在中国社会、中国人生活中的东西。而不在于建一个新的冷冰冰的物体,或者弄一堆收藏品搁在家里。
好几年前我就看到报纸报道:有记者到曲阜看到满街都在卖《论语》,就采访当地的老百姓,他们说,那些东西都是卖给外国人看的。可见,老百姓只是把《论语》看成旅游的商品、旅游的纪念品,并没有对内容感兴趣,并没有当文化典籍看。
我想,要弘扬中国文化,曲阜要做的是想办法让《论语》中的思想,能够真正活在现在曲阜老百姓和官员的心中,能在他们日常生活中、言行中体现出来。标志城最重要的标志就在这里。如果人们一踏入曲阜地界,就能感受到一种不同的民风,能够从这里感受到中国文化原来是这样的,那它才真正的是中华文化标志城。
为什么古代中国在国外有“礼仪之邦”的称号,并不是因为外国人看到了什么建筑,当时没有兵马俑,他们也未必对孔庙感兴趣。而是因为当时外国传教士进入中国的时候,感觉到了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的不同。因此我们要着眼于活的、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来弘扬中华文化。
三是“真的”和“假的”的关系问题。“真的”是指,在整个历史中形成的、得到大家认可的文化胜迹。像麦加,它也不是刻意“造”出来的,而是在社会历史中慢慢形成的。曲阜的“三孔”也是因为孔子的地位,然后不断祭拜而逐渐形成了在中国文化中的特殊地位。李光耀到中国来了,他要去;这次日本新首相福田康夫来中国了,他也要去。为什么?就是因为它是在历史上形成的,在中国,在世界,特别是在东南亚国家,它都有实际的影响。现在新建一个,那是假的。你想把它作为一个“标志”,人家认可不认可呢?我就不信建了这个新的东西,会被大家认可。
四是文化遗迹要发挥文化功能。我们不是说我们历史留下来的物质的东西、死的东西我们不要。我们需要把它们保护好,同时要发挥它文化的功能。你是把它看成是一个旅游点,交给旅游公司,然后收钱?是把它看成每年搞一个文化节,招商引资,变成一个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舞台? 还是把它看成一个重要的弘扬文化的基地?弄清楚这个很重要。
我们能不能在这些有古迹的地方,做一些讲座、报告,或者像一些佛教寺庙那样,只要进去就有一些佛经或者通俗的小册子可以随便取。现在孔庙没有做这些,连《论语》也只是摆在街头小摊上去卖。
孔庙本来也不只是一个祭祀用的东西,它还是一个文化传播的场地,一个很重要的文化阵地。现在我们能不能从文化的角度来发挥它的功能,把死的东西变活了。而没有必要去建一些新的。这些新的东西,谁会承认它?
要立足文化培养民族精神
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一直有一个问题,就是中国人缺乏精神追求。要以什么为基础建立精神追求,增强民族凝聚力?这就离不开中国文化。
我们有很多能活生生的体现中国文化、中国人精神的事情。这一次南方地区的冰雪灾害中,河北唐山有13个农民完全自发地南下救灾。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体现,想着别人,不要只顾自己,要帮助别人,这是中国人很朴素的一个道德。贵州自发兴起的绿丝带行动,也体现了这样一种精神。如果这些精神、文化能成为我们社会的主流,那对内就有了民族凝聚力,对外也显示出了中国人的精神面貌。这就是软实力。
对于曲阜来讲,就不要去搞一些假的东西,而要想着怎么把已有的东西充分发挥好,不只是保护。孔庙不能老是当做文物保护单位,而要成为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基地,政府也要从这个角度去管理。文化的展示不在于建多少新东西,花多少钱。钱要花在教育上。
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观:
精神第一、群己统一
中国文化的核心价值,如果单从儒家来说,最核心的就主要是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在人生中谁也回避不了,也体现了中国人最基本的价值准则。
一个是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关系问题。人的生活就是由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二者组成的。衣食住行、声色犬马,包括两性等都是物质层面的生活。除了物质生活外,人还有基于社会关系的精神生活,比如我们所说的仁义礼智信。处理这两者关系的时候,你是把物质生活放在前面,还是把精神生活放在前面,这是很重要的。
儒家明确地讲,要把精神生活放在第一位,要“志于道”。人要立志于追求仁道,而不是去追求物质生活的享受。如果一个人只追求物质生活,只知道物质的享受,那这个人就和禽兽没多少差别。这是中国人一个核心的价值观念。
我们讲要追求不朽。这个不朽不是物质的不朽,而是精神不死,是讲要立德、立功、立言。人总是要死的,不可能长生不老,所有物质生活上的东西也都会随着生命的过去而过去。只有精神才能够流传万世。
这实际上也是人生价值的问题。人生的价值在哪里?不在于当时我出名了,我成为首富了,我有多高地位了。最后看的,还是我能不能被社会所承认,被后代所承认。
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完全是小人物,他们没有地位、没有金钱,但是在历史记载中有他们的地位;反而有些身份显赫的人,留下来的只是骂名。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的。
第二个是个人与群体的关系问题。任何一个人不可能离开社会,不可能离开与他人的关系。那我们应当怎样来处理这个关系?中国传统文化主张个人要把自己看成是群体的一部分。这个与刚才的第一个问题又是联系在一起的。一个人只有把精神生活放在第一位,追求精神上的不朽,才会与他人相处好。如果你只追求物质享受,就一定是只为个人。
《论语》说,精神生活要放在第一位,要把个人放到群体中,不要孤立地看待个人。这两点恰恰与西方流行的价值观是不同的、对立的。西方现在追求的价值观,有人概括为两点:“物质利益至上,个人至上”。加在一起就是:以追求个人的最大的物质利益为最高价值观。中国传统的主流价值观是与之相反的。中国的这种价值观实际上就是我们民族精神最重要的基础。
弘扬中华文化,从读《论语》开始
十七大提出要“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这到底要从什么方面入手呢?我觉得要从读《论语》开始。
我希望能开展一个“读《论语》,学做人”的活动。人们常常一讲到《论语》,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好像《论语》就是用来治天下的。我认为这是不对的。读《论语》应当是为了做人。现在很多人说读《论语》就是为了治天下,我说哪会这么简单?读个《论语》就能治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古代也没有。去年《光明日报》还专门发了一篇文章,“半部《论语》治天下”在宋代就是造出来的事。赵普本身没有这个事,也没有说过这个话。
《论语》的核心思想:做人
《论语》的核心思想是讲做人。“读《论语》,学做人”有两个方面的意思。
一方面是我们“弘扬中华文化,建设精神家园”可以从读《论语》开始。我们讲的很多精神,最初就是从《论语》里面提出来的。
《论语》里说要“修己以安百姓”、“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后来孟子又提出了“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极大,历代的志士仁人都是拿这个作为人生的最高追求,也成为民族精神的一个思想基础。所以我们可以从《论语》开始读,也不必一下读太多。
另一方面,读《论语》不要去想解决太多的问题,不要去想读半部《论语》就要去治天下。读《论语》主要的目的是要学其中做人的道理。
做人,《论语》中提出三个层次
怎样做人?通过读《论语》,我们可以明白其中包括了几个层次。
一是“立志”。人要有一个追求的目标。如果没有目标就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发展。
现在人们追求要过好的生活,要做成功人士,要实现自我价值,让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这些都脱离了我们刚才讲的“志于道”。“志于道”不是讲要追求个人的生活,追求个人的成功。
《论语》里有句话叫“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什么是“任重而道远”?就是“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人要有一种什么样的追求?就要把弘扬仁道作为一生的使命、一生的责任。
按照中国传统来讲,人到了世上不是为了自己生活好,快快乐乐、潇潇洒洒走一遭,而是要为弘扬仁道而努力。任重而道远,你有很重的责任。
二是道德。我们知道了自己的方向,怎么去达到这个目标?在历史上,一直倡导要孝悌、忠恕、诚信、正直等,这就是中国传统上做人的一整套规范和要求。这个要求是很全面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它还有一个层面就是如何通过治国,通过教育来帮助人们知道实现做人的目标。《论语》中谈到治国的问题、教育的问题也是围绕做人来讲的。如果我们真能够从这些方面把握好《论语》的精神内涵,就能够让个人在社会中发挥最大的作用。
当然,《论语》中也有一些东西随着时代的发展,会不完全适用;也有一些问题没有讲到,需要我们发展、补充;有的需要我们有新的解释,来适应现在的发展。我们现在也需要学习西方的东西,但是基本的一些内容我们还是不应该离开传统。
三是修养。所有这些道德、品质都不是先天的,要通过后天的学习、修养才能做到,修身是中国儒家最重要的事情。人是可以也应当通过不断学习、修养来改造自己、提高自己。所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人本身都差不多,但为什么现实生活中会有那么大的差别,就是修养的不同。
我建议大家好好读《论语》,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要学做人。在明确了目标后,要把从《论语》中学习到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朱熹在《四书集注?Ρ论语集注》里有个“序”,中间有一条引用二程关于读《论语》的话:“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也就是说学《论语》有一个最基本的思想,就是学了要用,要改变自己。
(采访 本刊记者?8张顺平,整理、摄影 本刊实习记者 秦赞)
钱逊,1933年10月生,江苏无锡人。 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195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1982年后转攻中国思想史,主要研究方向:先秦儒学、中国古代人生哲学。1982年至1985年任清华大学文史教研组主任,1985 年至1994年任思想文化研究所副所长,1995年至1999年任所长。现任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中国哲学史学会、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中国孔子基金会理事。著有《论语浅解》、《先秦儒学》、《中国古代人生哲学》、《推陈出新――传统文化在现代的发展》及论文若干篇。
人民日报 《大地》杂志 ( 2008-03-15 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