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白金湾府邸:舒婷诗集(中) 资料 论述 文章 解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30 20:30:52
舒婷诗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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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

残月像一片薄冰

飘在沁凉的夜色里

你送我回家,一路

轻轻叹着气

既不因为惆怅

也不仅仅是忧愁

我们怎么也不能解释

那落叶在峰的撺掇下

所传达给我们的

那一种情绪

只是,分手之后

我听到你的足音

和落叶混在了一起

春天从四面八方

向我们耳语

而脚下的落叶却提示

冬的罪证,一种阴暗的记忆

深刻的震动

使我们的目光相互回避

更强烈的反射

使我们的思想再次相遇

季节不过为乔木

打下年轮的戳记

落叶和新芽的诗

有千百行

树却应当只有

一个永恒的主题

撐蛱炜兆杂缮煺?/P>

我们绝不离开大地?/P>

隔着窗门,风

向我叙述你的踪迹

说你走过木棉树下

是它摇落了一阵花雨

说春夜虽然料峭

你的心中并无寒意

我突然觉得:我是一片落叶

躲在黑暗的泥土里

风在为我举行葬仪

我安详地等待

那绿葺葺的梦

从我身上取得第一线生机

 

 

【白天鹅】

在北京,一只白天鹅被人枪杀了

不要对我说

这是一脉污水;一座天然舞厅

我可以轮流在你们肩上做窝

不要掩盖我

市侩估价羽毛;学者分门别科

情侣们有了象征;海报寻求游客

不要在夜里睡得太死

不要相信寂静,寂静或许是阴谋

如果不能阻止,那么

转过身去!

不要让我看见

你们无所事事的愤怒与惊愕!

不要挽留我的伙伴

当树梢挑起多刺的信号球

让枪声教训他们重新选择自由

不要把我制成标本

我被击穿的双翼蜷在暖热的血滴中

血滴在尘埃里滚动,冷却成琥珀

不要哭了,孩子

当你有一天想变为

一朵云

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一艘练习本上的白帆船

不要忘记我

 

 

【起飞】

棗矗立在市区,有三只白天鹅……

刚覆上羽衣

冲天而起的欢乐,顷刻

颤抖为云端长唳

丰润舒展的秀腿劲翼

原是三位芳心颤栗的少女

黑夜的链条

已化为抑扬顿挫的珍珠

活泉浮托着三朵轻云

冉冉于

曦照如缨如络的芳草地

起飞

起飞

将一阵迫不及待的冲动

晕红在

小城晨妆的明镜里

 

 

【白柯】

在被砍伐过的林地上

两株白柯

把斧声的记忆从肩头抖落

在莽草和断桩之间

两株白柯

改写最后乐章为明丽的前奏

歌吟的阳光,攒动

如金葺葺的蜂群

千姿百态的丛枝茁叶

千姿百态地燃烧闪熠

色谱般扩展的山岚

向晴空漫射

有力地倾诉热情

四周回响着沉默

形体在静止之中

生命却旋舞着棗

知道落日的脚灯

将满树红色的飞燕照彻

似乎再没有一种更明了的语言

像蛮荒所选择的这两株白柯

 

 

【还乡】

今夜的风中

似乎充满了和声

松涛、萤火虫、水电站的灯光

都在提示一个遥远的梦

记忆如不堪重负的小木桥

架在时间的河岸上

月色还在嬉笑着奔下那边的石阶吗

心颤抖着,不敢启程

不要回乡,不要回想

流浪的双足已经疲倦

把头靠在群山的肩上

仿佛已走了很远很远

谁知又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

纯洁的眼睛重像星辰升起

照耀我,如十年前一样

或许只要伸出手去

金苹果就会落下

血液的瀑布

使灵魂象起了大火般雪亮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青春的背影正穿过呼唤的密林

走向遗忘

 

 

【小渔村的童话】

我的童话是一张白纸

你小心地折起它,对我说

我要还给你一首诗

从此我常常猜想:

在你温柔的注意中

有哪些是我忽略过的暗示?

写那一角海岬吗?

荒凉的渔村犹如中世纪的遗址

村头的小树林里

我们烧过螃蟹,抢着吃

你的指头

在沙坡上写过什么字?

我记不得了,只知道

我在太阳下睡熟了

脸上盖着你的白帽子

写那片沙滩,那夜潮涨?

苹果树一点一滴地收集月光

你指着海岸线,邀我

放开一切(书本、舞会、手电筒)

随你去流浪!

于是,我牵着你的衣角

在浅水里走了很久很久

又在磷光如蚁的礁嘴上

坐到很迟很迟……

我们已经共同完成了

那首诗

 

 

【黄昏星】

从红马群似的奔云中升起

你蔚蓝而且宁静

蔚蓝,而且宁静

仿佛为了告别

为了嘱托

短暂的顾盼之间

倾注无限深情

你解开山楂树

一支支

挽留的手臂

依次沉入夜的深渊

我还站在你照耀过的地方

思绪随晚归的鸟雀

在霞晕中纷飞

棗直至月上松林

让我回答你吧

我答应你;即使没有你做伴

也要摸索着往上攀登

  永不疲倦

  永不疲倦

千百次奉献出

与你同样光洁的心

这是我的城市

我期待着你的来临

烟囱、电缆、鱼骨天线

在残缺不全的空中置网

野天鹅和小云雀都被警告过了

孩子们的画册里只有

麦穗、枪和圆规划成的月亮

于是,他们在晚上做梦

这是我的城市的黄昏

我相信你一定来临

阳光顺着墙根溜走

深黑的钟楼和上漆的新村

都像是临时布景

海傍着礁石沉默着

风傍着棕榈沉默着

这是歌曲里一个小小的停顿

我的城市有无数向你打开的窗户

我的城市有无数瞩望你的眼睛

阳台上的盆花

屋顶上东奔西撞的风筝

甚至小阁楼里

那支不成调的小提琴

在每个人的头上和愿望里

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

因而我深信你将来临

因而我确信你已来临

 

 

【夏夜,在槐树下……】

没有人注意那棵槐树

  (站牌。我们不断研究

  下一班车的时间。)

没有知道那个夏夜

  (我冻僵了,而槐花

  正布置一个简短的春天。)

梦辐射,灼热的波浪

在我们头顶上连成一片疆域

而我们站在槐树下告别

小心翼翼地

像踩在国境的两边

末班车开出去

已经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还在想着那块站牌

那条弯弯曲曲的路线

签在旧日历上的

备注

已经随记忆的暗潮慢慢飘远

但,当你名字的灯塔

在汪洋中发出信号

我的胸口,便有什么东西

回答以断裂声

 

 

【读给妈妈听的诗】

你黯然神伤的琴声

  已从我梦中的泪弦

   远逝

你临熄灭的微笑

  犹如最后一张叶子

  在我雾蒙蒙的枝头

   颤抖不已

呵,再没有一条小路

能悄悄走进你吗?妈妈

所有波涛和星光

都在你头上永远消失

那个雷雨的下午

你的眼中印着挣扎

  印着一株

  羽毛蓬散的棕榈

时隔多年,我才读懂了

  你留在窗玻璃上的字迹

  你在被摧毁之前的满腔抗议

呵,无论风往哪边吹

都不能带去我的歌声吗?妈妈

愿所有被你宽恕过的

再次因你的宽恕审判自己

 

 

【故地重游】

从软枝垂缨

从椅背秋寒怯怯的风衣

从足尖,从草坪,从残香微晕的落花

  日潮

绻绻退去

虫鸣亮起一幔青烟

踮着小桉树林的波浪

走在盲三弦上,揉搓一支

  牵肠挂肚的南曲

远远

  笑声把短裙越荡越高

散坠满天星粒

  喷泉蓬松月色

  如羽

遍觅诗情不得

倦成一渊静湖、泊

十五年风雨

 

 

【怀念】

棗奠外婆

有一种怀念被填进表格

  已逝的家庭成员

有一种怀念被朱笔描深

  每年一次,又很快褪浅

有一种怀念聒噪不休

  像炫耀一笔遗产

有一种怀念已变成明年故事

  对孩子们讲祖母,多年以前

有一种怀念只是潮湿的眼睛

  不断翻拍往事的照片

有一种怀念寂寞无声

  像夏午的浓荫躲满辗转的鸣鸟

有一种怀念是隐秘的小路

  在那里徘徊,在那里忏悔

有一种怀念五味俱全

  那是老外公,他因此不久于人间

呵,谢天谢地

被怀念的老人,已

离这一切很远很远

 

 

【阿敏在咖啡馆】

红灯。绿灯。喇叭和车铃

通过落地窗

在凝然不动的脸上

造成熊熊大火

喧闹之声

暗淡地照耀

眼睛

那深不可测的深寂

杯中满满的夜色

没有一点热气

鼓楼钟声迟钝地

一张一驰

伸缩有边与无边的距离

时间的鸦阵

分批带走了一个女子

不为人知的危机

循着记忆之路

      羽影密集

理智在劝慰心时并不相信

一切都会过去

痛苦和孤独

本可以是某个夜晚的主题

但有哪一个夜晚

属于自己

放肆的白炽灯与冷漠的目光

把矜持浇铸成

冰雕

渴望逃遁的灵魂和名字

找不到一片阴影藏匿

翌日

阳光无声伴奏,这一切

已慢慢转换成

流行歌曲

 

 

【你们的名字】

将你们隐瞒成风景的愿望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画框

我只好用些感叹号

不断擦拭你们的名字

然后抛出去,像玩具飞碟

每次都有人

  在你们之前熟练地接住

以笑声的樱桃和枕边的珍珠

调喂你们的名字

抱它们在胸前叽叽咕咕

放飞时,到处扇起一阵恍惚

人们只来得及抬起头

  又陷入冥想,心底

沉钟无名而时亢时舒

拣一个热闹的街头

将你们的名字

  洗成一副扑克牌

为闲人占卜命运

不理那些横摇竖摆

牌底是我自己

但从不翻过来

 

 

【神女峰】

在向你挥舞的各色花帕中

是谁的手突然收回

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当人们四散离去, 谁

还站在船尾

衣裙漫飞, 如翻涌不息的云

江涛

高一声

低一声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 代代相传

但是, 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了眺望天上来鸿

而错过无数人间月明

沿着江峰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着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复活】

透过面具

以无焦距的凝视

使人生变成几场化妆舞会的是谁呢

你喋喋大笑,你号啕痛哭

连小小塔螺都吸附着风暴吮咂有声

在一切喧嚣中默不作声的是谁呢

不要回头

你身后只是沉沉的宇宙

或许存在只是不停地流动

把你整个儿铺成一川河流

那么,站在岸边

和你貌似神非的是谁呢

像一棵树

从胚芽到老朽

那把你从地下往空中不断循环的

仅仅是水吗

不必倾听

你不能把雨声的流程

捧在掌上端详

于是蚕蠕动着

穿过

一环又一环自身的陷阱

为了片刻羽化

飞行状地

死去

上十字架的亚瑟

走下来已成为耶稣,但是

两千年只有一次

 

 

【始祖鸟】

从垣古

俯瞰我们

天空 它无痕

丛林莽原都在他翅翼的阴影下

鸣禽中它哑口

众鸟只是复杂地 模仿

他单纯的沉默

丑陋 迟钝 孤单

屡遭强敌和饥寒

毁灭于洪荒

传奇于洪荒

他倒下的姿势一片模糊

因之渐渐明亮的

是背景

那一幕混沌的黎明原始的曙光

用王冕似的名字

将他

铐在进化史上 据说这是

永生

没有自传 也

不再感想

 

 

【禅宗修习地】

坐成千仞陡壁

面海

送水女人蜿蜒而来

脚踝系着夕阳

发白的草迹

铺一匹金色的软缎

你们只是浇灌我的影子

郁郁葱葱的是你们自己的愿望

风,纹过天空

金色银色的小甲虫

抖动纤细的触须,纷纷

在我身边折断

不必照耀我,星辰

被尘世的磨坊研碎过

我重聚自身光芒返照人生

面海

海在哪里

回流于一只日本铜笛的

就是这些

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的水吗

再坐

坐至寂静满盈

看一茎弱草端举群山

长吁一声

胸中沟壑尽去

还原为平地

 

 

【夜读】

最具生态魅力的汉字

主动脱离装订线

有如异色珍禽

优美地翔出

它们宿夜的那一片杂木林

它们自己择伴而飞

令有限的旅程绵绵无尽

赋音乐于无声

寓无声于有形

想留住它们固然枉费心机

损害它们徒然凌辱自己

来时就来了

去时就去了

被它们茸茸的羽翼掸过

许久

我空白的稿纸

和雨霁的天空同样苍青

 

 

【一种演奏风格】

小号是旷野上孤房子的灯

萨克斯是轻盈柔软的雪花

落下

一层又一层

小号在薄云中若明若暗

萨克斯的池塘里

蛙声一驰一张

萤火虫把草芒微微压弯

小号是一棵入秋的乌桕

萨克斯被飞旋的风撕碎、环绕

举臂祈天的树干最后舞蹈

地上猩红斑斑

小号猝然拔起

萨克斯以雾趾,以林籁,以魅力的鹿群

拾阶而上

拾阶而上

小号一跃而出

萨克斯展开洋面

一波一波

都是金属般的阳光

小号旌旗在望

萨克斯千军万马

小号奋不顾身

萨克斯

啊萨克斯突然回转低哑

小号任自己跌下深渊

碎成沛雨和珍珠的回声

萨克斯立在石喉上长嗥

纤着一轮沉沉坠去的夕阳

 

 

【春雨绵绵】

唁电的峨粉

你名字的白花为之苍茫

黑色委员会

正用冰镐挖掘你的履历

在最后的投光里金色蜂群

芬芳地

蜇痛人心

你微笑

挥别

退向一本杂志的封二封三

退回一挂静止的撟袛

阳光不忍剥蚀你短暂的青春

暖风还给你三分潇洒

车下送别的人们不在同一角度里

闹哄哄标题

书记正在奔波中

谁也不知道

终点就是下一站

不要说别了说安息说得诚恳说得沉痛

即使用手指

轻轻抚摸你的照片

你的眼睛也不愿合上

巨洪决堤的年代

做一珠小草你大难不死

人间再降春霜

已绿茵匝地你却从根折断

你负重千斤

你拷打自己的灵魂

等我们体会到你的疲倦

已经太晚

逼诚实的口撒谎

拗刚直的脊梁为鞍

悬丛丛雷剑于众夫头上

才有他

将自己裸身置于尖缘之下

越是干净坦荡的一生

越是经不起内心

那一针致命的毒芒

他只是一个凡人,所以

他不能复活

他不是我们神话与现实里的

火中凤凰

只要这个时代再次发炎

你就是

我们每个人身上疼痛的旧创

 

 

【奔月】

与你同样莹洁的梦

都稍纵即逝

而你偏不顾一切,投向

不可及的生命之渊

即使月儿肯收容你的背叛

犹有寂寞伴你千年

为什么巍峨的山岳

不能带你肩起沉重的锁链

你轻扬而去了吗

一个美丽的弱音

在千百次演奏之中

永生

 

 

【诗与诗人】

那远了又远了的,是他

那近了又近了的,是他

那重重的:

由积雨云引爆雷电

让普通的灵魂熠熠升华令

诸神匍匐脚下的,是他

那轻轻的:

以风柳、以游香、以若有若无的手触

在人生的暗川上签注隐语的,是他

那痛苦的:

沸水煮过三回,冷水浸过三回

为所挚爱的人们无限期地放逐

在失眠的绞架上像吊钟被敲打

以热情自焚,以忧伤的明亮透彻沉默

沉默在杀机四伏的阴影里的,是他

那迷醉的:

以温柔的双唇熨帖新伤旧创

梦从狭缝扩展蓝天销魂

胸口长出花株手臂栖满云鸟

在已不期待的时刻从日夜

牵挂的地方回声鹊起的,是他

那脆弱的、卑微的、暗淡的:

被蹂躏的岁月被蹂躏的感情,那

被岁月和感情蹂躏的,是他

那英勇的、崇高的、光辉的:

不屈服的理想不屈服的青春,那

被理想和青春呐喊在旗帜上的,是他

借我的唇发出他的声音又阻止

我泄露他的真名

把人们召集在周围又不让人走近

是他,是他

诗是他

诗人,也是他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祝福我吧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棗

在晦重的夜色里

它像一点漂流的渔火

你可以设想我的小屋

像被狂风推送的一页小舟

但我并没有沉沦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棗

当窗帘上映出了影子

说明我已是龙钟的老头

没有奔放的手势

背比从前还要驼

但衰老的不是我的心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棗

它用这样火热的恋情

回答四面八方的问候

灯亮着 棗

它以这样轩昂的傲气

睥睨明里暗里的压迫

呵,灯何时有了鲜明的性格

自从你开始理解我的时候

因为灯还亮着 棗

祝福我吧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

 

 

【撐野銛】

谁热泪盈眶地,信手

在海滩上写下了这三个字

谁又怀着温柔的希望

用贝壳嵌成一行七彩的题词

最后必定是位姑娘

放下一束雏菊,扎着红手绢

于是,走过这里的人

都染上无名的相思

 

 

【国光】

你的名字是一只

熟苹果

无 枝 可 栖

妻的贝齿轻轻咬啮

娇儿的发火手枪瞄准,倒下

小数点后面的政府官吏

揭去一层层包装物

被蝉歌、云袖、泉足打印过的灵魂

在夜间擂击四壁

困在无望的热情中

如礁石枷首于汛潮,而

千帆正远去

多汁的岁月无几了

渴死在你蚌一样紧闭的核里

 

 

【脱轨】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相撞

眩目的毁灭近在眼前

始终未曾发生

一扇门

开了,又关上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吗

你迟归的车轮

在我荒芜多年的梦茵上,留下

许多密径

醒来一一抚平

 

 

【春夜】

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忧伤

当我们在春夜里靠着舷窗

月色像蓝色的雾了

这水一样的柔情

竟不能流进你

重门紧缩的心房

你感叹:

人生真是一杯苦酒

你忏悔:

二十八个春秋无花无霜

为什么你强健的身子

却像风中抖索的弱杨

我知道你是渴望风暴的帆

依依难舍养育你的海港

但生活的狂涛终要把你托去

呵,友人

几时你不再划地自狱

心便同世界一样丰富宽广

我愿是那顺帆的风

伴你浪迹四方 ……

 

 

【枫叶】

从某一片山坡某一处林边

由某一只柔软的手

所拾起的

这一颗叶形的心

也许并无多深的寄意

只有霜打过的痕迹

这使我想起

某一个黄昏某一个林荫

由某一朵欲言又止的小嘴

从我肩上

轻轻吹去的那一抹夕照

而今又回到心里

格外地沉重

我可以否认这片枫叶

否认它,如同拒绝一种亲密

但从此以后,每逢风起

我总不由自主回过头

聆听你指头上独立无依的颤栗

 

 

【路遇】

凤凰树突然倾斜

自行车的铃声悬浮在空间

地球飞速地倒转

回到十年前的那一夜

凤凰树重又轻轻摇拽

铃声把破碎的花香抛在悸动的长街

黑暗弥合来又渗开去

记忆的天光和你的目光重叠

也许一切都不曾发生

不过是旧路引起我的错觉

即使一切都已发生过

我也习惯了不再流泪

 

 

【黄昏】

我说我听见背后有轻轻的足声

你说是微风吻着我走过的小径

我说星星象礼花一样缤纷

你说是我的睫毛沾满了花粉

我说小稚菊都闭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

你说夜来香又开放了层层迭迭的心

我说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暮春

你说这是一个诱人沉醉的黄昏

 

 

【送友出国】

替你担惊的日子已成以往

为你骄傲的时刻尚未盼到

当月光的碰盏之声

泛起葡萄酒般温暖的血潮

我不相信

你将漂泊他去,不相信

你能舍去蓓蕾永绽的小岛

我不相信

深巷小木门不咿呀为我开着

再没有人迎风敞着绒衣

一直送我到渡桥

不相信分离,不相信遗忘

不相信虎视眈眈的阴影

依旧蹲伏暗角

或许前程中还有坎坷

但不是隐约地已见目标

或许追求了一生

仍然得从追求本身寻找

通过人生的凯旋门

有时自己并不知道

汽笛,在空荡荡的心中穿织乡愁

家乡水缓缓从指间流过

 

 

【自画像】

她是他的小阴谋家。

祈求回答,她一言不发,

需要沉默时她却笑呀闹呀

叫人头眩目花。

她破坏平衡,

她轻视概念,

她象任性的小林妖,

以怪诞的舞步绕着他。

她是他的小阴谋家。

他梦寐以求的,她拒不给予,

他从不想象的,她偏要求接纳。

被柔情吸引又躲避表示,

还未得到就已害怕失去,

自己是一个漩涡,

还制造无数漩涡,

谁也不明白她的魔法。

她是他的小阴谋家。

召之不来,挥之不去,

似近非近,欲罢难罢。

有时象冰山,

有时象火海,

有时象一支无字的歌,

聆听时不知是真是假,

回味时莫辨是甜是辣。

他的,他的,

她是他的小阴谋家。

 

 

【镌在底座上】

我在地球的中心轴

我是历史长河的沉积物

地震压模,熔岩浇铸

我是上升着的亚洲大陆

矗在我的上面,人啊

请表现你棗

世世代代的希望和渴慕

 

 

【寄杭城】

如果有一个晴和的夜晚

也是那样的风,吹得脸发烫

也是那样的月,照得人心欢

呵,友人,请走出你的书房

谁说公路枯寂没有风光

只要你还记得那沙沙的足响

那草尖上留存的露珠儿

是否已在空气中消散

江水一定还是那么湛蓝湛蓝

杭城的倒影在涟漪中摇荡

那江边默默的小亭子哟

可还记得我们的心愿和向往

榕树下,大桥旁

是谁还坐在那个老地方

他的心是否同渔火一起

漂泊在茫茫的天上……

 

 

【致棗】

你是郁森森的原林

我是活泼泼的火苗

鲜丽的阳光漏不过密叶

你植根的土地

从未有过真正的破晓

而今天,我却来重蹈

你被时间的落叶

所掩藏的小道

如果它一直通往你的心中

那么我的光亮

就是一拱美丽的虹桥

逃遁吧,觊觎的阴影

让绿苍苍的生命

重新波动在你的枝条

碎裂吧,固执的雾壁

从你的面幕之后

抖露大梦初醒的欢笑

我是火

我举起我的旗子

引来春天的风

叫醒热烈响应的每一株草

如果我熄灭了

血色的花便代替我

升上你高高、高高的树梢

 

 

【茑萝梦月】

如果你给我雨水

我就能瞬息茁长

如果你能给我支援

我就能飞旋直上

如果你不这么快离去

我们就能相会在天堂

 

 

【雨别】

我真想甩开车门,向你奔去

在你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撐胰滩蛔。艺嫒滩蛔。

我真想拉起你的手

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

不萎缩也不回顾

我真想凝聚全部柔情

以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

使你终于醒悟

我真想,真想……

我的痛苦变为忧伤

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

 

 

【双桅船】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

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

岸呵,心爱的岸

昨天刚刚和你告别

今天你又在这里

明天我们将在

另一个纬度相遇

是一场风暴、一盏灯

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是一场风暴、另一盏灯

使我们再分东西

不怕天涯海角

岂在朝朝夕夕

你在我的航程上

我在你的视线里

 

 

【在故乡的山岗上】

一枝野花

在挎包上颤巍巍

不可知的音乐

使你如痴如醉

夕阳把你的影子

描在四月的草坡

我相信浅草中

有一泓看不见的泉水

你仿佛将出发去远方

又好像久别重回

在故乡的山岗上

任暮春的风儿轻轻地吹

你的眼神蕴藏着悲哀

你的微笑流露着欣慰

你呀,总在徘徊

将去未去,欲归难归

 

 

【远方】

…… 有一本诗集叫《远方》

 

穿过人工雨季

你向远方去

为历史所惊心的人们

决不把摿卵

看作舞台传奇

寒流在初夏

依然握杀生机

在严峻的雪地上

公正地留着你的足迹

我曾经是你的远方之一

在新编的地理版图上

我属于

那些不发光的岛屿

相传我是神秘的美人鱼

因为

我爱坐在礁石唱歌,而礁石

浮沉在

任性的波涛里

想用一道银河划开我们的人

不知道

于辉光相映的星辰

和葡萄棚下热烈的孩子

夜夜都是七夕

夜夜都是七夕

每一颗未知的心都是

远方

远方,转动你的心

用一支千孔魔笛

 

 

【滴水观音】

满脸清雅澄明

微尘不生

双肩的韵律流动

仅一背影

亦能倾国倾城

人间几度苍痍

为何你总是眼鼻观心

莫非

裸足已将大悲大喜踩定

我取坐姿

四墙绽放为莲

忽觉满天具是慧眼

似闭非闭

既没有

永恒的疑问传去

也没有

永恒的沉默回答

天空的回音壁

只炸鸣着

从何朝宗指间坠下

那一颗汤圆的智水

穿过千年,犹有

余温

 

 

【日落白藤湖】

我所无法企及的远方

是你

是雪幕后一点火光

被落日缓缓推近,成为

暖色的眼睛

满湖水波因此

笑意盈盈

树皮小屋临水环寒

宽柔的蕉叶

送了你一程又一程

芦枝上停一只小蓝雀

不解这庄严的沉默

诧异地问了几声

没入湖面

你就是那口沉钟

从另一个方向长出火树

却已不属于我们

霞光冲天而起

每个晕染的人都是

一座音乐喷泉

欢乐和悲哀相继推向

令人心碎的高峰

在湖漪的谐振里

我颤抖有如一片叶子

任我泪流满面吧

青春的盛宴已没有我的席位

我要怎样才能找到道路

使我

走向完成

 

 

【花溪叶笛】

落日的金色锯齿

在异乡异族的远山远水里

琢出

  蹲着、伏着、立着的

  群兽、群鹰、群盅,和

  一队饮醉了的武士

霞光沉郁

酿成一个芬芳的名字

给你

因为你的流淌

夜变得很浅

浅得可以跋涉

(只有花拦路呀)

那些候鸟已失去国籍

穿越一个个格子窗

在隆冬

寻找不结冰的泉水和土地

愿你的两岸

凋睡而又萌醒

始终簇发绿生生的节拍和旋律

 

 

【老朋友阿西】

你不住那条

著名的摪⑽髅诺慕謹

但你门前的鸡肠小巷

灌满了吆喝声

因此你说月亮是扁的,不像

李谷一的歌曲

你住的地下室

墙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窗

从这个窗口看见的

人间喜剧

你讲了一千零二个

还没讲完

  (你自己的故事夹在像册里

  像册尘封在遗忘中

  真能遗忘吗?题在

  青春扉页上的初恋梦)

你的笑声是爆竹

点燃我们相聚的每个周末

节日一般发烫

你让我们在诵读你的情感时

都变成小学生

只盯住你出示的小黑板

  男子汉的快乐

  快乐的男子汉

  (你弹跳的白跑鞋

  敲击小巷条石的黑白键

  曲调虽然轻松

  歌词毕竟辛酸)

你的眼睛是小小发电站

蓄满阳光

你说你心中没有夜晚

棗谁知道呢

有一次你悄悄对我说

每个人的灵魂都有

黑洞

  (哦,阿西,老朋友阿西

  你设置的栅栏

  别人进不去

  你自己无法往外翻)

 

 

【聪的羽绒衣】

老鼠在顶楼

研究你积累十年的手稿

而在北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你正为羽绒衣

做广告

罗亭式的西装大衣

掖一份个体执照

你把自己当作荒诞派小说

  先在顾客中间

发表

对于文字和数字,你永远

兼有丈夫和情人的苦恼

因此,在知青客栈的通铺上

失眠之夜听满屋鼾声

  犹如将身子

叠在滚滚而来的海潮

横过结冰的大街

你不必寻找邮筒了

夜鸟习习往南,今晚

每一封快信都是情书,是梦境

  每个梦境都盖上月亮的邮戳

发往无地址的绿岛

你没时间惆怅了,聪站在

异乡的霓虹灯下

你肩披的羽绒衣

  正做艰难的初次

飞翔

 

 

【惊蛰】

胡子长发都是狂涛

与杂芜的落寞与失意

  再没有人照料

往事

退到黧黑的时间里

集结为悲惨的幽灵岛

心境平和的海面夕照恍恍

  片刻的柔和

  片刻的憔悴

  片刻波光弧影地微笑

曾经被迫作为一朵乌云押过大街

任箭簇支支穿心

穿透青春热血沸腾的骄傲

爱情以洁白的手

从众人践踏之下拣起失落的鞋

为你穿在荆棘上行走的脚

天使将翅膀

覆盖你的天空

这一瞬间

你目光的刀刃已超越命运的泥沼

但,又是在哪一瞬间

灵魂走脱

躯壳留下

生命空洞的钟摆,像

沿黑风谷

  陡坡

  摔落的慢镜头

心爱的意大利琴

留下一路断续的哀音

从此

碎不成调

曾想没入深夜不再回来

曙色

却抢先在地狱之口破晓

春雨来迟而脚步怯怯

犹豫的灯光栖在肩头结网

天空里

无数争先恐后的声嚣

你合眼拒绝过的

燧火风烟之梦

在被雷电反复拷打的春夜

突破堤岸

漫成

碧绿的早湖

 

 

【水杉】

水意很凉

静静

让错乱的云踪霞迹

  沉卧于

  冰清玉洁

落日

廓出斑驳的音阶

  向浓荫幽暗的湾水

  逆光隐去的

  是能够次第弹响的那一只手吗

秋随心淡下浓来

  与天 与水

各行其是却又百环千解

那一夜失眠

翻来覆去总躲不过你长长的一瞥

这些年

我天天绊在这道弦上

天天

在你欲明犹昧的画面上

  醒醒

睡睡

直到我的脚又触到凉凉的

水意

暖和的小南风 穿扦

  白蝴蝶

你把我叫做栀子花 且

不知道

  你曾有一个水杉的名字

  和一个逆光隐去的季节

我不说

我再不必说我曾是你的同类

有一瞬间

那白亮的秘密击穿你

当我叹息着

突然借你的手 凋谢

 

 

【海的歌者】

醒来

从夜的深渊一跃而起

打着滚

呜咽着

曲张着

千手千足地

一寸寸向你挪近

海啊

这匹鬃毛狮子

想卧在你脚旁,要

顺从那不可耐的

甜蜜而又困惑的招引

溯源到一个

更辽远更深邃的地方

每个痛苦不堪的波浪

都有了生与死的欲望

你的声音叠叠高起

你的眼睛月色横流

你的声音和眼睛像焰火

在你的灵魂里洞开门窗

大海比你多了疆域

你比大海多了生命

今夜,你和大海合作

创造了歌声

不知何时

路人

息影为排排岸石

 

 

【秋思】

秋,在树叶上日夜兼程

钟点过了

立刻陈旧了

黄黄地飘下

我们被挟持着向前飞奔

既无从呼救

又不肯放弃挣扎

只听见内心

  纷纷 扰扰

全是愤怒的蜂群

围困

一株花期已过的山楂树

身后的小路也寒了也弱了

明知拾不回什么

目光仍习惯在那里蜿蜒

开茑萝小花

你所脱落的根

剧痛地往身上爬

手触的每一分钟

在那只巨掌

未触摸你之前

你想吧

你还是不能回家

从这边走

从那边走

最终我们都会相遇

秋天令我们饱满

结局便是自行爆裂

像那些熟豆荚

 

 

【山弯公园】

如蓬如藕

自夜雨中青葱白嫩地浮起

这一个早晨

泉水不择道路

举光洁的足踝于石梯草坡

无论怎样丰沛湍急

依然磬静声柔

你的双唇有野薄荷的味道

眼睛雾水远山

俯身

你用了二十年

时间之衣终于破露

你问我颊上湿湿的是什么

泉。我说

 

 

【魂之所系】

所有道路通向你

没有一条道路,抵达你

你的话被编成词典

收藏你的沉默的副本的人

心中自有一段译文

你把门锁了

把钥匙扔了

你从不经过那条街,每次抬头

都看见有个窗子开着

嘘声和掌声

以柔软的沉积岩

未变成琥珀之前

  枝叶茂密处

  你的那只蝉

  叫了

 

 

【镜】

暗蓝之夜

旧创一起迸发

床再煎烤这些往事时

是极有耐心的情人

台钟滴滴嗒嗒

将梦蹂躏得体无完肤

沿墙摸索

沿墙摸索一根拉线开关

却无意缠住了

一绺月色

鳞鳞银鱼闻味而来缘根而上

你终于

柔软一池

在一个缓慢的转身里

  你看着你

  你看着你

穿衣镜故作无辜一厢纯情

暧昧的贴墙纸将花纹模糊着

被坚硬地框住

眼看你自己一瓣一瓣地凋落

  你无从逃脱无从逃脱

即使能倒纵过一堵堵墙

仍有一个个纵不过的日子堵在身后

女人不需要哲理

女人可以摔落月的色斑,如

狗抖去水

拉上厚窗帘

黎明湿漉漉的舌头搭上窗玻璃

回到枕头的凹痕去

像一卷曝过光的胶卷

将你自己散放着

窗下的核桃树很响地瑟缩了一下

似乎被一只冰凉的手摸过

 

 

【眠钟】

向往的钟

 一直

  不响

音阶如鸟入林

你的一生有许多细密的稠秋

讣告走来走去

敲破人心那些缺口的扑满

倒出一大堆积攒的唏嘘

一次用完

怀念的手指不经许可

深进你的往事摸索

也许能翻出一寸寸断弦

细细排列

这就是那钟吗

人在黑框里愈加苍白

凤凰树在雨窗外

  兀自

  嫣红

 

 

【停电的日子】

  写诗出自本能

  被称为诗人是一种机遇

   棗舒婷

没有光亮的黄昏

是一片淤滩

人们

被陌生的家所放逐

在门前草地

漂流

三三两两

把自己影在惊慌的声音里

犹如守着一座座

空城

再三绊在

无意义的话题上

邻近的大楼

有穗烛苗被手护卫着

从一扇窗

移到

另一扇窗

黑潮叠叠涌来又层层退去

许多眼睛

忽明

忽暗

开始有点儿动静

胸口灼烫着

是那叫做思想的东西吗

握住了那把手

听见锈住的门咔咔转动

灵魂已在渴望出逃

妻在叫唤

孩子打开作业

歌星在电视里一见你就笑

梦和昨夜的断发散在枕巾上

泊在

灯的深池与浅溪

鱼儿们已经安静

一扇窗一扇窗

蔚蓝

金黄

阿里巴巴阿里巴巴

真有那密门吗

 

 

【旅馆之夜】

唇印和眼泪合作的爱情告示

勇敢地爬进邮筒

邮筒冰冷

久已不用

封条像绷带在风中微微摆动

楼檐在黑猫的爪下柔软起伏

大卡车把睡眠轧得又薄又硬

短跑选手

整夜梦见击发的枪声

魔术师接不住他的鸡蛋

路灯尖叫着爆炸

蛋黄的涂料让夜更加嶙峋

穿睡袍的女人

惊天动地拉开房门

光脚在地毯上狂奔如鹿

墙上掠过巨大的飞蛾

扑向电话铃声的蓬蓬之火

听筒里一片

沉寂

只有雪

在远方的电线上歌唱不息

 

 

【别了,白手帕】

在某个城市某条街某个烫金字的门口

有位男人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

给一位姑娘包扎她受伤的裸足却没有被接受

从此那个门口在哪条街哪个城市都说记不得

手帕洁白地文雅地斜插在男人的西装大衣

每逢雨天晴天不雨不晴天姑娘的伤口还痛着

说不清过了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

那男人那姑娘的心理有了许多季节的转变

他们相逢在门内当然不是在那条街那个城市

他不是男人是公文包她不是姑娘是文件

他们温和地问候温和地道别温和地揩揩鼻子

白手帕尴尴尬尬红血痕悄悄移位播在心间

他们通晓百鸟的语言却无法交谈

只把名字折叠成小小的风筝高高放飞渴望被收读

摶迷僭捕疾凰阋帐跞绻悴辉谡庠踩δ跀

男人在公文上每画一个摫鈹都折断一支笔

摽墒窃谑裁吹胤轿一鼓苷业侥隳兀繑

姑娘从通讯录上划掉一个电话号码据说没有哭

 

 

【水仙】

女人是水性杨花

俚曲中一阕古老的叠句

放逐了无数瓣火焰的心

让她们自我漂泊

说女人是清水做成的

那怡红公子去充了和尚

后人替他重梦红楼

南方盛产一种花卉

被批发被零售到遥远的窗口

借一钵清水

答以碧叶玉芩金盏银托

可怜香魂一脉

不胜刻刀千凿万琢

人心干旱

就用眼泪浇灌自己

没有泪水这世界就荒凉就干涸了

女人的爱

覆盖着五分之四地球哩

洛神是水

湘妃是水

现在姑娘否认她们的根须浸过传说

但是

临水为镜的女人每每愈加柔软

一波一波舒展开

男人就一点一点被濡湿了

闽南小女子多名水仙

喊声

水仙仔吃饭罗棗

一应整条街

 

 

【履历表】

我的妈妈

在大理石骨灰盒里转侧不宁

以妈妈为背景的梦因此

滴水成冰

我们兄妹凑了一笔钱

妈妈迁往有青草有虫鸣的墓地

江南梅雨在撜闹莅讛幕石上

淅沥妈妈的姓名

我们一串串地

格外洁白晶莹

外婆和外公已被破碎平整

在一座新建的啤酒厂下面,他们

众多的儿女分布各地都很兴旺发达

泡沫一样

永远溢出了清明那一个阴雨天

这就是风水宝地

两老的照片在大姨妈的旧式家具中

月白风清

曾祖父的灵魂居无定所

沿籍贯栏溯回到古老的漳州平原

他撂下的货郎担找不着

只好大声擤着鼻涕

  (外婆说他患有慢性鼻炎)

拿近视镜挨家挨户去张望

通红的鼻子像蜗牛

吸附在人家的玻璃窗上

雨声停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墙上扑向我

我弯腰打开书橱

被自己的影子攫住

壁灯淡淡的光圈令人安慰

我还是接受了那样

奇怪的注视

从无数年前无数年后

黑暗中显露的模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