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好狼的故事:诗人徐志摩心中的济慈《夜莺歌》(依仁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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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徐志摩心中的济慈《夜莺歌》

济慈的《夜莺歌》永远在人类的记忆里存在着。

济慈二十五岁在意大利他朋友怀抱里作古,他是与夜莺一样呕血死的。

读济慈的《夜莺》,你先得想象自己叫音乐的沉醴浸醉了,四肢软绵绵的,心头痒荠荠的,说不出的一种浓味的馥郁的舒服,眼帘也是懒洋洋的挂不起来,心里满是流膏似的感想,辽远的回忆,甜美的惆怅,闪光的希冀,微笑的情调一齐兜上方寸灵台时,再来开诵济慈的《夜莺歌》,那才对劲儿!这不是清醒时的说话,这是半梦呓的私语,心里畅快的压迫太重了流出口来绻缱的细语。

诗人徐志摩心中的济慈《夜莺歌》诗意:

一,唱这样神妙歌的,决不是一只平常的鸟;她一定是树林里美丽的女神,有翅膀会飞翔。她真快乐呀,独自在黑夜的树林里,在枝叉浓荫如织的青林里,她畅快地放开她的歌喉,赞美初夏的美景,我听她唱了多时,她还是恣情地唱着;我被她的歌声迷醉,我不敢羡慕她的清福,却让她无边的欢畅催眠了,像服了麻药、喝了鸦片汁睡昏昏思离离,像进了黑甜乡,我感觉一种微倦的麻痹,我太快活了,快感太尖锐了,竟使心房隐隐生痛了。(乐极了的谵语)

二,你不倦地唱着,在你的歌声里我听出了最香冽的美酒味。喝一杯陈年的葡萄酒多痛快啊!那是长在南方温暖的普罗旺斯的葡萄。那里有的是幸福与欢乐,男男女女整天在阳光下作乐,携手跳舞、弹琴唱歌;那儿遍野的香草树馨,快乐的地下,酒窖里满是美酒。真美啊!澄静香冽充满了南国乡土精神的美酒,我要引满一杯,犹如希宝克林灵泉的泉水在日光里滟滟发出虹光,我用古爵斟满。这珍珠似的酒沫溢在杯边,杯口让紫色的浓浆染得鲜艳;我一口吞下——这才真醉了,我的神魂脱离了躯壳,幽幽地辞别了世界,跟着你清唱的音响,像影子淡淡地掩入那暗沉沉的林中。(声调跟着南方的阳光放亮了些,但情调还是一路缠绵。)

三,这世界真叫人伤心,我毫无眷恋,巴不得有机会逃离,忘怀种种不如意。你在青林茂荫无忧无虑,你不知也无须过问这寒伧的世界。我们这里有的是热病、厌倦、烦恼,朋友相见只是愁颜相对、牢骚和哀怨;老人耗尽精力只剩麻痹憔悴的几茎白发,青年让不如意蚀空了,留下满脸的憔悴鬼影般消瘦,等着进坟墓。想到这些,不由你不发愁,不由你不眼睛迟钝充满绝望的晦色。即使是难得的美偶尔显露,转瞬落花流水似的没了。爱美的人虽有,但春光挽留不住。美景不常驻,我们只能暂时的享受,笑口还没全开,愁颜又来了。我只想顺着你的歌声离别这世界,解化这忧郁沉沉的知觉。(稍微激起一点浪纹,迷离中夹着一点自觉的愤慨。)

四,人间不值得留恋,我也不必乞灵于酒神与他宝辇前的文豹,凭着诗情无形的翅膀,我可以飞上你那里去。到了你的境界,这林子的夜是多么的温柔。明月如皇,星辰如臣;夜却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天风把青翠荫蔽吹动,半亮的天光丝丝漏下,照出我脚下青茵浓密的土地。(沉了下去语调又极幽微,像小孩走入阴凉的地窖,低低地说着话,颤动的断续的,像是风来吹断清梦时的情调。)

五,林子里梦沉沉的不漏光亮,脚下不知是什么花,枝头渗下的清馨辨不出是什么香。薰香的黑暗中只能按时令来猜度各式的花树之香。(诗魂在林子黑荫里闻着各种看不见的花草香味,私下一一猜诉像是山涧平流入湖时的尾声。)

六,猜测着林子里的种种,夜莺还是不歇地唱着。(先前像荷池里的雨声,调虽急,韵节还是很匀净。现在竟如骤雨落下,白英缤纷堕地,香雨的声调急促极了。)他竟想在这极乐中静静化解,竟与无痛苦的解脱发生恋爱,要他领着永别这生的世界,投入永生。死不仅不是痛苦,真是最高的幸福、极大的奢侈,不仅不是消极的寂灭,而是真正生命的实现。在这青林、在这半夜、在这美妙的歌声里,轻轻地挑破生命的水泡。在歌声中倾吐你内蕴的灵性,放胆尽性地狂歌,好像你在黑暗里看出比光明更光明的光明,在叶荫中实现比快乐更快乐的快乐:我即使死了,你还继续唱,直唱到我听不着,变成土,你还是永远地唱着。(这是全诗精神最饱满,音调最神灵的一节。)

七,我方才想到了死,但是你是不死的鸟,永远没有灭亡的日子,你的歌声就是不死的凭证。时代变迁人事变化,你的音乐还是永远不受损伤。你的歌声几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富贵的王子听过、卑贱的农夫也听过。也许罗司那孩子在割麦含泪思乡时听到歌声得着精神的安慰,蓬莱仙岛的美丽女郎凭窗望海思乡时,你的歌声曾经感动她们的心灵,给她们平安与愉快。(到了最高点,到了急调中的急调——诗人的情绪和着鸟的歌声,尽情的涌了出来,他的迷醉中的诗魂已经到了梦与醒的边界。)

八,全诗的总结,夜莺放歌的总结,人生大梦的总结。

诗里有两个相对的动机:一个是现世面目可憎的实际生活,一个是超现实的不朽的音乐生命。

这是诗人所向往的、要去实现的。要解脱不完全的暂时的“生”化入完全永久的“生”,可以凭酒神的力量、凭诗意的翅膀飞出尘寰,听着夜莺的歌声忘却现世的烦恼。他就是夜莺,夜莺就是他。

全诗在醒与梦、现世与梦想的揉合中结束。像石子掷入山壑的深潭,音乐亲切谐和,余音在山壑回荡,使你想像那石头慢慢地慢慢地沉入无底的深潭。音乐完了、梦醒了、血呕尽了,夜莺死了。他的余韵袅袅永远在宇宙回响着。

读徐志摩的文章,吴语系的语汇显得特别的亲切。我犹如回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和外祖母、母亲生活在老宅一样。“神魂”、“ 痒荠荠的”、“软绵绵的”,这不正是先人的话语吗!这不正是读着美妙诗篇的感觉吗!(辑自《徐志摩文萃》)

二零零八年二月二十四日

济慈《夜莺歌》

我的心在痛,困顿和麻木刺进了感官,有如饮过毒鸩,

又像是刚刚把鸦片吞服,于是向着列溪忘川下沉。

并不是我嫉妒你的好运,而是你的快乐使我太欢欣——

因为在林间嘹亮的天地里,你呵,轻翅的仙灵,

你躲进山毛榉的葱绿和阴影,放开歌喉,歌唱着夏季。

哎,要是有一口酒!那冷藏在地下多年的清醇饮料,

一尝就令人想起绿色之邦,想起花神、恋歌、阳光和舞蹈!

要是有一杯南国的温暖,充满了鲜红的灵感之泉,

杯沿明灭着珍珠的泡沫,给嘴唇染上紫斑。

哦,我要一饮而离开尘寰,和你同去幽暗的林中隐没。

远远地、远远隐没,让我忘掉你在树叶间从不知道的一切,

忘记这疲劳、热病和焦躁,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

在这里,青春苍白、消瘦、死亡,而“瘫痪”有几根白发在摇摆;

在这里,稍一思索就充满了忧伤和灰色的绝望,

而“美”保持不住明眸的光彩,新生的爱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

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飞去,不用和酒神坐文豹的车驾,

我要展开诗歌的无形羽翼,尽管这头脑已经困顿、疲乏;

去了!呵,我已经和你同往!

夜这般温柔,月后正登上宝座,周围是侍卫她的一群星星;

但这儿却不甚明亮,除了有一线天光,被微风带过,葱绿的幽暗,和苔藓的曲径。

我看不出是哪种花草在脚旁,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枝上;

在温馨的幽暗里,我只能猜想这个时令该把哪种芬芳赋予这果树、林莽和草丛,

这白枳花和田野的玫瑰,这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

还有五月中旬的娇宠,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萦的港湾。

我在黑暗里倾听,呵,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

我在诗思里用尽了好的言辞,求他把我的一息散入空茫;

而现在,哦,死更是多么富丽:

在午夜里溘然魂离人间,当你正倾泻着你的心怀,发出这般的狂喜!

你仍将歌唱,但我却不再听见—— 你的葬歌只能唱给泥草一块。

永生的鸟呵,你不会死去,饥饿的世代无法将你蹂躏!

今夜,我偶然听到的歌曲曾使古代帝王和村夫喜悦;

或许这同样的歌也曾激荡露丝忧郁的心,使她不禁落泪,站在异邦谷田里想着家;

就是这声音常常在失掉了的仙域里引动窗扉,一个美女望着大海险恶的浪花。

呵,失掉了!这句话好比一声钟使我猛醒到我站脚的地方!

别了!幻想,这骗人的妖童,不能老耍弄它盛传的伎俩。

别了!别了!你怨诉的歌声流过草坪,越过幽静的溪水,溜上山坡;

而此时,它正深深埋在附近的溪谷中。

噫,这是个幻觉,还是梦寐?

那歌声去了——我是睡?是醒?

附注:手头没有济慈的诗集,网页似乎内容不少,其实不多。仅见此,不知是否完整。有介绍说全诗八段,每段十节,也不知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