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医真的有效果吗:南怀瑾学生的打坐笔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03:11:45

                                                           走近南怀瑾                          
                             【人生精言--记南怀瑾老师】  立身不求无患,身无患则贪欲易生。
  学问以勤学为入门,孝养以竭力为真情。 处世不求无难,世无难则骄奢必起。
  处世以立德为事业,执事以尽心为有功。 究心不求无障,心无障则所学躐等。
  精进以律己为第一,长幼以慈和为进德。 行道不求无魔,道无魔则誓愿不坚。
  行持以观心为稳当,因果以明白为无过。 谋事不求易成,事易成则志存轻慢。
  治事以精严为切实,老死以无常为警策。 交情不求益吾,交益吾则亏损道义。
  局众以谦恭为有理,语言以减少为直截。 于人不求顺适,人顺适则心必自矜。
  待人以至诚为供养,长老以耆旧为壮严。 施德不求望报,施望报则意有所图。
  济物以慈悲为根本,疾病以减食为汤药。 见利不求沾分,利沾分则痴心亦动。
  凡事以预立为不劳,遇险以不乱为定力。 被抑不求急明,抑急明则怨恨滋生。
  是非以不辩为解脱,烦恼以忍辱为菩提。  注:
  躐(lie4 超越。 躐等:超越等级;不按次序。 )
  耆(qi2 六十岁以来的人。 )
  矜(jin1 自尊自大;自夸。)
                                 【不同的光阴--刘雨虹《怀师》】  人生到处知何似
  1969年,身心都病的不可开交,对于自己来说,头上的四方天,已经塌下来三个角了,还剩下一个角,在那里摇摇欲坠。(南阎浮提众生以病苦为良药) 身体不好虽然是一件困扰的事,但是最困扰的,却是人生的问题。一个人在病苦之中,才会激起对生命的疑问,尤其是活到了四十多岁,病苦之中,才认真怀疑到生命的究竟,生命的来去。
  如果死了,一切是否就此消灭?入世间的数十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世界上的纭纭众生,以及众生以外的一切事物,又都是怎么一回事? 谈到对生命的疑问,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这个问题自幼一直在脑际出现,只不过,它仅是飞鸟掠空的一刹那,或者因时因地偶然在意识中闪烁一下而已。 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些问题飞越在脑际的次数,愈来愈多了,停留在脑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由于自己的这个个性,一向对人世间的怪事、不平常事、和不平常人,都喜欢去探悉一下究竟,所以,平常花在寻仙访道、以及奇闻怪事方面的时间真不算少。 初次听到老师的名字,是在1965年。有一天,朋友邀我同游土城承天寺,那天同去的还有淡江的一位李教授。我们在步行上山的过程中,李君沿途向我解说了一些佛学名词和一些佛学概念。
  当时我似乎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觉得佛法并不完全是宗教,佛法似乎是超越宗教的。
  李君并且告诉我,南老师每周在师大讲佛学,如果我对佛学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听。
  一来我对此事没太积极,二来当时工作忙碌,没有闲暇,虽然也托人打听了一下,总没有结果。
  一拖就是四年过去了,1969年底,由于田太太的介绍,终于在师大听到了老师的佛学概论演讲。
  这是初次正式听到佛法,当时,自己内心启发了光明,佛学对生命的问题,可能有了回答。为了追寻这个答案,忽然觉得人生有了目标。
  当一个人对生命问题弄不清楚的时候,世上一切的金钱地位和学问,甚至于每天穿衣吃饭,都不算是人生的目标,这些事只能是维持生存的事情而已。 五十九年的春天,我参加了老师主持的禅学班,因为佛学的基础太差,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只能做个旁听生而已。  景德传灯的时间
  禅学班开课的第一天,我们先买了一本景德传灯录,九点一刻下课,我急急忙忙回家。从青田街回到家中,大约是九点半了,来不及洗脸泡茶,我已不自主的坐下来,先翻一翻再说吧!
  一页一页的翻下去,看下去,这真是一木奇妙的书,一本我从未看见过的书。我一向喜爱阅读,但是,这本书中记载的事,所用的字句,所说的人物,好像是刘姥姥眼中的大观园一样。。。。。。。
  起来喝杯茶再好好看吧!我心中这样想,因为觉得实在太口渴了。 放下了书,无意抬头望去,时钟已经指在凌晨一点半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心中想,分明才坐下来几分钟嘛! 急忙再核对**的钟表,最后拨到了报时台的电话,才证明真的是午夜以后了。 四周忽然出奇的寂静,整个的一条街,都进入了梦乡(当时都是日式平房),夜气从屋外一波一波的涌入室内。 从那一刻起,我对所谓的“时间”,产生了新观念,时间的绝对性,似乎是可被主观的心意识所否定。 换句话说,时间并不是绝对的,在不同的状态、不同的境界、不同的空间条件下,时间都是不同的。再进一步说,人类的心意识,也许可以不受宇宙中时间的影响,至少,人类可以适应宇宙间的时间。 如果我的怀疑属实,那么,时间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人类的心意识又是什么?在宇宙间数不尽的亿万岁月中,对于某些生命而言,会不会是刹那之间呢? 这些一连串的疑问,直到我看到了佛学中的一句话,“一念万年,万年一念。”才开始了解一些,原来在佛法中,时间的观念,绝对不是我们平常所了解的。  禅学班的老学生**
  禅学班的半年时间中,佛学对于我,就好像一大桌酒菜,忽被一个饥民发现了一样,不停的大嚼起来了,当时的心理也颇为复杂。 有一天,班上一位年轻的王同学,发表了见解,他说了一大堆我完全不懂的,记得他最后批评他人的见解,认为是“头上安头”等等。(呵,这个莽撞的王同学,不知道是不是王绍番先生) 当我听了他的一篇话,心中大吃一惊,对于年轻的同学如此深入佛学,心中更生惭傀,自己这个老学生,去日苦多,如不加紧努力,以光阴上来说,已是落后太多了。 另一方面,又不免慨叹,他人在年轻时,已有机缘接触这个奇妙的禅学了,为什么我却等到半生以后呢?过去的几十年,我都在干什么啊! 想到这里,心中更加着急起来,下定决心,要加倍努力,来弥补时间的劣势,好在,我已没有工作的负担,正好全力以赴。 所以,天气虽然越来越热,我的生活却以禅学班的学生作为全天候的目标,每天按时打坐,按时读书,努力不懈。 关于打坐,也是生平初次学习,一方面年纪不轻了,另一方面因多年的关节痛,使得我盘腿都有困难,好在当一个人热衷于一件事时,常有不畏艰难的勇气,所以,就散乱的盘起腿来,照坐不误。
  在开始的一段时间,每次只能坐上七分钟、十分钟。两腿就受不住了,所以就采取每次时间少,每天多坐几次的办法。过了两个多月以后,才渐渐的进步,每次可以坐十五分钟了。在禅学班的半年中,我每天打坐的时间,加起来总有一个小时左右。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常常谈到“行住坐卧”都要在定中,对我来说,这只是一句话而已,这句话与我毫不相干,至于说到底“定”是什么意思,我也丝毫不知,好像也只是一个字眼,对我不发生关联。 “ 每周日的上午,规定要集体静坐,并且把一周来静坐心得写成书面报告。在我的报告中,除了记载每天打坐的时间外,我所写的心得就是:腿酸、脚麻、出汗、发热等等。 看了我的报告,老师就会说,这是身体方面的感受,要多体会念头的来往等等。 可是我根本不能了解,所谓念头来往,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所以也只好听着而已,念头这两个字,与我根本扯不上关系。 直到有一天,当大家在轮流报告心得时,一位林同学的心得报告,才使我明白了一些,而使念头与我,扯上了一点关系。 林君说,他是初到电力公司,担任高压电装置的外勤工作,高压电的机器很大,每天搬来弄去,工作完毕回家,都是精疲力尽,他自己认为,身体和精神都支持不下去了。有一天,他忽然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在搬动工作中,自己假设是打坐中,不要去想是在搬机器(大意如此),当他试验了一天,晚上下班回家,果然不再有精疲力尽的感觉了。 林君的一篇话,使我对身心二事,有了一些体会。在此以前,我只能体会到身,不能注意到自己的心念。
  有一天,晚上照例去打坐,当我刚盘好两腿,开始打坐时,,两耳之中忽然雷声轰轰,大响起来,把我吓得以为内耳不平衡的毛病又发作了,连忙散腿下座,就在这一刹那间,耳中的雷声,在头部中间会合,变成一股气,从鼻孔中冲出来了。 这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发生,几乎是同时发生,使得我手足无措。 本来我在左边躺下时,因为内耳不平衡的问题,总觉得房子是歪的,可是这次耳朵中打雷以后,在睡觉时发现,房子己经不歪了。 这一喜非同小可,次日上课前,连忙请教老师,当时老师却笑而不答。等到上课的时候,老师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就是:打坐的时候,是在什么时间最清净,没妄念?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老师就对着我说:”你说!“ 我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结果老师只好自己回答了。原来在刚刚上座时,盘好了腿,端正姿势后的一刹那,头脑最为清净,这时,妄想还没有开始,等到过了一会儿,自己告诉自己开始打坐了,不要胡思乱想,这个告自己的念头正是妄念,正是胡思乱想的开始。 当一个人没有妄念的时候,身体的本能气机,就会自然活动起来。
  原来我的耳朵中气机在动,原来那一刹那间,我的妄念还没有开始活动,等到害怕的念头来了,就是妄念的开始,妄念来了,气机也停了,可惜,我当时不能听其自然。 · 禅学班结束了,当年的年底,几个人举行打七用功,我自己因为家中太忙,只参加了三天就放弃了。  看光
  老师曾教过我们看光的法门,以练习修定,我常在假日带孩子和孩子的同学,到圆通寺去爬山,在山顶上,孩子们到处嬉耍,我却独自面对晴空,视而不见的,把自己沉醉在晴空中。后来,似乎形成了一种习惯,每当清晨醒来,不自觉的呆呆注视着白色墙壁,过了一段时间再起床。 忽然有一天,门框的边缘,出现了寸余的光亮,好像是门框放射的光一样,面对着这个光,觉得自在轻松,如果集中精神看去,光亮就看不见了,只有在似看非看的时候,才有光和定的体会。   莲云禅七
  六十二年初,农历的正月初二开始,老师主持了一次禅七 ,地点是在莲云禅苑的四楼。 老师以往主持过多次禅七,对于我来说,这却是头一次经验。这次参加的共有三十多人,包括出家的在内,年轻的年老的,中国的美国的,人色复杂。 因为家庭的关系,我只能采取早来晚归的方式,在持续努力上说,不免吃了一点亏,只怪自己福德资粮欠缺,此是题外之话。先说打七开始,老师一反平常的游戏三昧,变为极端的严肃和认真。
  在第二天的夜里,我忽然水泻起来,一夜之间,泻了十几次,第二天早晨,自觉已病,就没有去参加。八点多钟,李小姐打电话来问,老师又嘱她问我,泻肚子以后有没有虚弱无力脱水的感觉,如果没有这些现象的话,就应该觉得神清气爽,那就是因为打坐两天,使肠子里积存的陈年老垢,都排泻出来的缘故,叫我快去参加。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真是神清气爽的感觉,那种病的想法,只不过是日常习惯上,都把泻肚子当作肠炎的观念,才使自己觉得害了病,这个病,实际上是知识所造成的心理而已。再说当时听了老师的指点,心中很高兴,马上又去参加了。
  记得是第三天的晚上,可能因为头一天已经泻了体内的陈年老垢的缘故,浊气下降,而使清气上升,所以在我晚上回家的路上,充满了愉快,睡下以后,仍觉得清明之极,毫无倦意,后来发觉自己一直在笑,再看一下表,知道自己已经笑到午夜以后了。 既然没有睡意,爽性起来打坐吧! 刚上座不久,上下眼皮就劈劈拍拍的响起来了,就像是过年放的火花炮杖一样,有光、有声、有电,不过并没有什么痛苫的感觉,所以没有理它。 第二天老师说,笑也是魔。原来笑和哭是一样的。   黑漆桶的话头
  禅七的期间,老师叫我们参话头,参话头这件事,对我毫不相应,因为自己个性懒散,所以很难长时间集中于一个话头上。这个习性,使我对念佛法门也难相应,常看到别人,手持念珠,一声一声的佛号,心中不免肃然起敬。可是多少次,自己试图念佛号,结果都是越念越散乱,最后连佛号何时丢掉的,都不知道,这也是题外之话。
  再回头说参话头吧,那时我试参了一个”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的话头,糊里糊涂的参了一天,晚上小参的时候,每人都要报告心得。其实,我虽然参了一天话头,却是一点窍门都没有,更不懂”离心意识去参“,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的所渭参,也不过是用知识加以分析,然后得到一个推论,于是我就说:”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处不在呢?“ 我这个话头的心得,当然是贻笑大方,好在打七的道场中,龙蛇杂处,当时的黑漆桶,一定也颇不少,有些人甚至问老师:”老师,我开悟了没有?也有人问:“老师,我们打七干什么”?等等。 在这种场合中,是龙是象的人,大概不会笑话他人,是黑漆一片的人,刚来不及笑话他人,结果老师回答我道:“不是”。 其实,我内心也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这样说,好像只是想碰碰运气,所以,当时除了黑漆一片外,还加上一团浆糊。 好像是第四天吧?在晚上小参的时候,轮到一个年轻同学心得报告,他借了老师的香板,舞弄了一番,不发一言,老师却说:“差不多,差不多”。当我正在惊异的时候,轮到另一个年轻同学了,他坐在那里一味的傻笑,老师就说:“好了好了,以后小心保任”。 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许多黑漆桶也都被震惊了,好一个不立文字的禅宗!这到底是什么?是开悟吗?是有省吗?悟又悟个什么?省又省个啥子? 老师教的话头我倒没有参,而这两件事,倒真的成了我的话头了。  尾声的震荡
  关于这一次的禅七,在习禅录影中,已有部分的记载,但是,我认为量重要的一段,却没有记录下来,这一件事,成为我日后的话头,所以也要提出来说不说。 在第七天下午,最后的总结报告中,每人都要说三五分钟的心得或感想,有一位女士,却特别向老师要求一个小时。老师最后答应她半小时,并且对大家说: “她是一个孤单无依的人,从xi zang来台,经过了许多人生的折磨,所以请大家发挥同情心和慈悲心,耐心听她卅分钟,好在学佛的人,都应该磨练忍耐心,培养慈悲心等等。。。。。。” 那知道,这位女士登台后,就对大家大训起来了,大意是说:你们那T像是打七学佛?说说笑笑不知道惭愧等等,紧接着,她又指名道姓的责备起来。 她的这一炮,好像一颗炸弹,投掷在禅七道场中,有些被骂的人,企图过来揍她,也有些人哭了起来,造成了混乱的局面,我看了一眼老师,见他若无所闻的样子,脸上凝重,毫无表情,我自己心中很不自在,后来因为我推着一个要打她的人出去了,所以她有没有骂我,我也不知道。
  待我回来时,会场上已闹成一片,台上台下在对吵对叫,许多人也己托词先走了。 老师当即厉声喝止,并且很沉重的说:完了,完了,再三要求你们忍耐,你们却无法忍耐,十天白白糟踏了,你们没有发起一点慈悲心,你们。。。。。。  佛、魔、精神病
  禅七过后,有许多闲言闲语,有人说她是魔,在最后破坏道场,在庄严的道场中本该法喜充满,有了魔就不对了。 有人则说她是佛,指出了众人的错误。 有人又说,她是精神病等等。 这件事使我忆起了初中时代的一位老师,他说:注意敌人给你的批评,那往往是最深刻最正确的。 那位老师,当时就是我的敌人,他对我的批评很多,当时都令我气愤莫名,但是,夜半扪心自问,发现他批评得很对。
  这次禅七的过程中,许多人,许多事,都呈现出与平常不同的现象,好像每人都不是本来的自己了。在这个道场中,两股力量在搏斗,护法者和破坏者的搏斗,众人则各随业力旋转,身不由己。
  佛也罢,魔也罢,都是每人内心的问题,能忍辱,能反省,经得住磨练,这位女士就是佛。 激起了无明,经不起磨练,这位女士就是魔。 关键在于她所指责的本质,应该虚心加以反省,才是学佛人,甚至一个平常人所应该持的态度,如果认为她是精神病,而断定其话不足取,那是自欺欺人,违反了修学的基本原则。  反省反省再反省
  这个事件,引发了我对学佛的基础认识,原来学佛是应该首先自我反省,一再反省,不断的反省。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反省都不能觉察的错误和毛病,再看一下八十八结使,人随时随地都在做错事,连认识这些错误都不能够。 常常听到有些认真学佛的人说:“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或者说:“从末做过害人的事”等。 是的,可能他们没有杀人放火,但是,据我的观察,他们却常常在做对不起人的事,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尤其是他们的妄语绮语,一刻不停。 有人自己觉得,这些小错无所谓,没有关系,古人说:“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过错就是过错,不因其小而逃脱因果。
  看到了别人,自己不免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一定也是如此,随时在造恶业而不自知,可见一个人想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什么反省不出来自己的毛病?一定是定力不够,智慧缺乏。唉!千头万绪怎么办呢? *多多反省吧!随时反省吧!仔细的反省吧!* 一旦注意到这个反省的问题,渐渐的产生了恨自己的心情,觉得天下最可恨的人,就是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恨不能一死,以谢天下。
  有了这个心理之后,对他人不免原谅多了,我本来是一个很苛求的人,到了这一步,经过一番反省,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差劲,可是别人却都原谅我了,于是自己也就不太苛求他人,开始能原谅他人了。这样一来,反而觉得日常生活中,不如意的人变少了。 而且每当他人有求于自己的时候,也就不像以往那样斤斤较量,似乎产生了一种对人人弥补的心情。  准提法
  禅七过后一段时间,老师正式传授了准提法,在这 个法中,观想是很重要的,我每天早晚各练一次,最初 观想不大真切,后来发现,观想父母时,易如弹指,所以 每在修法前,先注视准提菩萨一段时间,后来就容易观 想了。 准提法修了一段时间,到底有多么对,多么不对, 自己也不能分辨,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了以往的问 题,而发现了一点进步。 那天,当我在最后观想到散于虚空时,忽然发现虚 空不大相同了,与以往的虚空区别很大,这次的虚空是 真的虚空,是无边无际无尽的,在这个虚空中,什么都 没有,连边界都没有,大得无尽无限。 回想起来,以往的虚空,『是郊外而已,在那个郊 外的虚空中,还有山有水呢! 佛法真是奇妙,怪不得佛说:“止、止,我法妙难 思”。这些法门,如果没有亲自实验,是不可能从想像 中知道的。 修了将近一年的准提法,并没有感到什么益处,有 一天,我却把它派上用场了,并且大获全胜。
  那天,我害了急性膀胱炎,因为身体的过敏性,对 于许多药物都产生副作用,所以只吃了一粒药就停了, 要等待次日再去看医生。但是,当晚痛得无法人眠,正 在辗转反侧时,忽然想到了准提法,立刻就睡在床上观 想起来,最后观想心中的准提咒字轮,缩小成」个小明 点,再由头顶出来,散于虚空。 此刻,身体的感受,随着散于虚空而没有了,痛苦 也没有了“,我朦然睡去。 次晨醒来,小便早通,发炎不药而愈。 这次我深深体会了心身的相互关系,当心念寂静 时,身体的自然本能恢复,克服了病痛。 不过,准提法对我,也有二个不好的问题存在,当 时不能清楚的发觉,直到以后修了十六观的观日轮法, 才得到答案,留待后面再谈。  都市中的半间茅棚
  1972年,家中人口简化,只剩下九岁的女儿和我 两人,有一天,煮饭的阿婆也走了,我没有积极找人,反 而觉得方便自在。 标准的一日,就是早上起床,小女儿上学走了,我 先打坐半小时,然后打扫房间烧开水,再去打坐半小时, 起来后就洗衣服(手洗)再坐第三次。 午饭休息后,下午再打坐两次,女儿回来了,晚饭 后一块看电视,我则一面看书,待她睡觉后,我再打坐 一次或两次。 老师说,你这是半筑茅棚的生活嘛! ” 总之,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在上午打坐 时,发觉自己在下沉,整个体内的气往下沉,好像要断 气一样,当时以为自己得了怪病,立刻给老师打电话, 老师说这不是病,而是气住的初步现象,不要理会,快 点去坐,就可以更进一步了。(关于这一点,以后我发 现了疑问,又曾请教过老师。) 但是我心中仍然害怕,因为家中没有别人,万一我 倒下去了,女儿回家岂不吓坏了,最后是不敢再坐了。 许多人以身殉道,我却如此的缺乏魄力,连得定都 害怕,老师说我身见太重,我这次真正的体会了,的确 身见太重,另一方面也才知道,法财侣地,缺一而不可, 只能怨自己福薄!要加紧修福德资粮才行。
  记不得为了什么,老师说再教我个咒子!因为 我早已把大悲咒背得滚瓜烂熟,后来又学了准提咒,所 以我就说不要学了,如果有作用的话,一个就行,如果 没有用的话,再多也没有用,我心中想,佛说一切法,为 度一切心,我只有一心,何用许多法。 平时常持准提咒,梦中有时也在持咒,当梦中遇到 危险事,自己就说快念准提咒呀!后来自己念咒的声 音就把自“己吵醒了。
  有一天的半夜,我在黑暗中打坐,不知经过多久, 忽然看见室内的下半截,当时以为眼晴睁开了一半的 关系,就把眼晴再闭了一下,但是室内下半截仍然可 见,而上半部有窗户的部位,反而看不见,我再用力闭 了眼晴,依然可见。 我又开始嘀咕起来,一定是眼晴出了毛病,可能眼 底网膜有问题,因为假如是眼通的话,应该是全部看见 呀!好在当时没有什么癀苦,就糊里棚涂去睡了。
  次日,本来要去看眼科,心想先问下老师吧,岂知 老师说有人是有这种情况,这些只是静定中,生理功能 偶遇外光的交互作用而产生,都是属于一种现象罢了。 想一想自己实在缺乏智慧,为什么想不起来金刚 经上的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呢!可见功夫是成年 累月积起来的,功夫不是空谈,佛理通了,没有功夫配 合也是徒然,有功夫没有佛理和智慧更是危险,幻想一 来,自己随着幻想去玩了,怪不得着魔的人多,而真正 用功的话,没有一位老师指引,不知要兜多少冤枉路。 至此,我深感自己的身见太重,略知一点医理,天 天看病,不是西医就是中医,有时甚至一天看两场病, 细想起来,都是因为放不下身体。 这时候,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紧张一样,原来并不 自知自己的紧张,现在总算知道了。
  自从开始不再看病后,身体反而比以前好起来了。  碰上道家的话**
  记得是1973年的春天,有一次在夜间睡眠中,忽 被小腹中的胀动感觉惊醒,头一个念头是:糟了,又是 什么怪病来了?紧接着又想,随便吧,不去理它,立刻 空掉一切念头,进入了静定。如此一来,发胀的感觉突 然化为乌有。 定了一会儿功夫,感到周身明热舒畅,隐隐中,体 内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流通,产生无比的轻松柔 软,美妙难以形容。 次日,我迫不及待的去找老师,当老师看到了我, 忽然目不转睛的对我相起面来,接着问:怎么一回事? 你的面色透出了阳气? 更奇怪的是,当我刚告诉老师昨天的情形时,才说 了两句话,老师马上接着替我说出了一切经过,不免使 我大吃一惊,就说:怪不得人家说老师有神通,原来己 经知道了。 老师哼了一声说:这还用得着神通吗?老师一面 说,一面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递给我,嘱我回去好好仔 细的看,老师又说:你这个现象,类似道家的炼精化气 功夫,以后身体会转好了。
  这一本书就是道家南宗的悟真篇,是用阴阳五行 注解的,因为我对阴阳五行之学,已有十几年的爱好, 所以老师认为,现在己经可以看这本书了。 这一次,我更深切了解了老师的教化,『要学生一 开口,他立刻知道学生的境界,甚至不必开口,只要对 学生看上两眼,你也就休想瞒得过他。
  不仅如此,老师对于学人,完全是因人施教,绝不 是只用一种尺寸的衣服给大家穿的。说到这里,想起 一位美国回台参学的方君,曾对我说,他们在美国学的 禅宗,法师(日本人)对大家所教的方法,统统一样,所 以对于任何问题,同参道友的答复也都是完全一样的, 可是,他发现老师门下的学人,却各人不同,真是奇妙。 当时我回答他说:佛说八万四千法门,是因众生业 力不同,得度的方法自然有异,修行的方法更不尽相 同,如果一个方法就行了,佛又何必多嘴费事,说了八 万四千之多呢? 后来老师知道了方君的感叹,也玩笑的说:”这正 是我另一门风啊!“ 这句话虽然是开玩笑说的,我们却知道是真实不 虚的。
  再说悟真篇这本书,经过仔细的阅读,我发现,如 果没有阴阳五行的了解的话,很易发生误解。这本书 中提到了姹女,黄婆做媒等,有一个朋友看了说:这是 道家的**文章。” 他的评语,真令人啼笑皆非,我对他说:这些只是 一个比喻,说明炼丹,所谓阴阳交媾,『是体内的阴阳, 并不是男人女人,而且,阴阳相合最基本的是无念,因 为五行八卦皆归土,所以用土来代表无念,而土是** 为代表,所以称为黄婆,透过了黄婆,体内阴阳才能结 合,也就是透过了无念,体内阴阳才能结丹的意思。 虽然我向他解说了很久,他仍是不信,一口咬定这 是古老**的色 qing文字,我也无可奈何。 悟真篇是正统道家丹道之学,属于南宗‘,本篇的外 集这一部分,实际上已经排除了道家一贯的寓言法象, 而进入了禅宗的心法。
  所以,尽管丹道修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最后到 了炼神还虚的境界,也都是功夫之境界,如果心地法门 没有通达,就如禅宗所说的见地不彻的话,都没有究 竟。 就像吕祖一样,虽然可以长生久视,到底仍是时间 的问题,一秒钟是时间,亿万年也是时间,仍然在时间 范围之中,没有超越时间,难怪黄龙禅师骂他为守尸 鬼,只是执着一个“有”,吕祖的真正解脱,却是禅宗的 心法范围。
  道家先从炼身人手,正统的道家,最后仍要解决心 的问题才行,就像悟真篇外篇所包括的。 禅宗的顿悟,是一下子先解决心的问题,再慢慢解 决身的问题。 细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庸的中下根器,既不能 言下顿悟,『好慢慢的去修了。禅宗所重视的,是智慧 的解脱,这个智慧的解脱,一方面是最后的大彻大悟, 一方面是随时随地的小型智慧解脱,也可以说,任何境 界,都需要智慧的见地才行。老师常嘱大家,多看佛 经,启发智慧,见地不正是最危险的。许多人开始时, 都很不错,日久或者不自觉的增上慢心来了,得少为 足,自以为已经行了,渐渐的就偏到一边去了,而不自 知,也就是临济祖师所说的,正中之偏,这多半是因为 贡高我慢,不能或不愿吸收任何人的指引的原故,这也 是题外之话,作为自己的警惕。  我看宝积
  谈到了佛经,又引出了我的一段回忆,有一次老师 要准备一些资料,把宝积经交我带回去,将其中的一部 分,写出摘要。 对于这一工作,我认为易如反掌,有个半天就解决 不,因为我虽不能过目成诵,但却可一目十行,平时看 书很快,慢的时候,一行一行的看,快的时候,一页一页 的看,扫到了重要点,再回头细看一下。 我这个毛病,一来因为是急脾气,二来因为个性马 虎,三来因为看书的兴趣太广,看多了,难免养成这个 习惯。 翻开了宝积经,先走马观花一遍,再逐字看一遍, 居然无法下笔。 又仔细的看一遍,又一遍,仍然无法成文。再看了 多少遍,觉得想要摘要,实在不可能,这时,不由得出了 一身冷汗。
  起初认为自己能力不够,再仔细的看几遍,才发现 了一个真相,原来佛经已是浓缩到顶点了,其中没有什 么字句是可以省略的,也可以说,它的本身就是摘要 了。 难道老师不知道吗?为什么叫我作摘要?如果写 出这本书及某一段的主旨,是可以的,如果要摘要,则 不可能。 后来我突然明白了,老师深知我一目十行的读书 毛病,要提醒我,不能用走马观花的方法,去看经典,这 个善巧方便真是有效啊!如果直截了当告诉我,可能 我还改不了这个毛病,说不定不理那一套。事实上,对 于老师的话,我常会不以为然,因为年纪的关系,有些 **经验,时常先人为主,染污太重,结果就是障道,使 我们兜圈子。宝积经的一棒子,是老师的苦心,这一棒 子,不久就在十六观经上,使我得了些益处。  观日轮
  1973年的秋天,老师在奇岩精舍讲观无量寿佛 经,这是净土宗的重要三经之一,因为那里是个私人道 场,听讲的人数有限,幸亏后来就把记录在人文世界上 发表了。 由于我从未听过此经,又深知自己看书的毛病,所 以当记录发表后,我就很仔细的读了几遍不然后又对照 原经再仔细的看过,于是,马上练习观日轮法。
  因为修准提法的关系,所以观想日轮,很容易的就 成功了,接着一连几天的试验,发觉修观日轮法,比修 准提法自在轻松而圆满,尤其在临入睡时修日轮观,更 觉效果奇妙。这时并发现,在以往的准提法中,散于虚 空后,常有一种不安全感,好像回不来了一样。我这种 感受,当时并不太明显,而系在观日轮法后,因为有一 种比较的关系,才体会到的。也就是说,由于日轮观给 我一种安全妥贴的感受,才发现准提法给我的不安全感。
  我将这个感受告诉老师后,老师就笑了,说:“对你 们来说,修准提法是越级修行,你们程度不到,所以才 会如此。” 我说:“既然如此,老师何必叫我们越级修行呢?” 我心中想,大概是看我们这些老弱残兵可伶,恨不得褙 大家过河,所以把一切法门都教了。 “可是,”老师又说:“虽是越级修行,仍是有好处 的。” 当然啦!我心中想,至少日轮观就很方便了。 不过,我不喜欢越级修行,后来爽性改修日轮观 。 · 「 因为修日轮观,便我对净土修法有了多一些了解, 修净土是要持名念佛,达到一心不乱,临终才能往生。 可是达到一心不乱是一件大事情,并不简单容易,如果 修了日轮观,藉着太阳的光,引发了自身的自性之光, 就容易达到一心不乱了。
  况且,阿弥陀包含了无量光的意思,光是本体自然 功能所生,藉日轮引发了自性之光,才能够与阿弥陀佛 的常寂光接流而往生。继续修十六观,西方三圣刹那 间观想现前,临终自然前来接引,往往就成功了,可见 修十六观是非常重要的事。  佛光禅七
  1974年甲寅旧历年底,老师在佛光山大悲殿,主持了禅七。当我刚进入大悲殿的时候,面对着高大慈悲的观世音,心中充满了感动。大悲殿地方大,参加的人又多,心中的恭敬和严肃,再超过了平常时候,在大众行香的时候,衣服甩动的呼呼声,使人放下了一切尘缘。
  因为多年风湿的关系,我只能坐在很软的垫子上,而当时大家所坐的却是一个小塌塌米,所以,最初的几天我不断的在调整坐垫,有时把鞋子垫在下面,有时又用衣服塞住,在邻座的眼中大概我折腾得不轻。大约是第四天的下午,午间休息后,照例回到大悲殿入座,发现座上有一个大软垫子,隔邻的一位同参比丘尼告诉我,因见我坐不安稳,所以带一个软垫子给我用。当时内心一阵高兴,一阵感动,又是一阵惭愧,很直觉的想,有了这个垫子,真应该得定,才不辜负她的好意啊。连忙排除了心中的妄念,就上座了,果然很舒服自在,坐了没有多久,忽然感到小腹下有一股气,往上面冲来,抵住了心口,使我不自主的哭了起来,好像是哭的开关被气冲开了而造成。
  这时,老师下座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慢慢的说:“不要忍,不要忍。”过了一下,又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上说:“现在放下就到了。”我听了这话,就把气往下一沉,立刻像盒子合上了盖子一样的,就不动了。这一次,我坐了差不多三小时的样子,外面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但是与我毫不相干,不知何时,我面前的黑板倒下来了,咕咚一声,但是,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听到了而已。
  后来有人赞扬我,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不错,如果泰山在那个时候崩了,我一定面不改色,如果在**的时候崩了,我仍然会被吓成半死。由此可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是功夫境界,并不是纯粹心理的作用,能够达到随时随地面不改色,才真是圣人的境界,偶而几个钟头是不算数的,何况泰山并没有真的崩于前呢!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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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大 中 小 发表于 2010-6-4 16:38  只看该作者 续 1
     逆流     
    从佛光山回来,每天加紧修定,有些废食忘寝的样子,过了些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最初的现象是不喜欢打坐了,接着就对学佛的这一套讨厌起来,觉得学佛的圈子中,贪嗔痴比普通人还厉害,甚至于对老师,也觉得他天天度众生,很不顺眼的烦起来了。到了这个情形,我忽然发现,可能是临死的前奏,·因为在大乘要道密集,辨死相的一段中,谈到人在死前的一段时间,会忽然一反平日的生活习性,于是我就再去请教老师。
  幸亏老师告诉我,这是自己把弦转得太紧了,过度的用功,逼得自己都受不了啦,应该立刻放下,赶快调心,打牌也好,跳舞也行,与不学佛的人一块玩玩,调整一下心身的紧张。过了几天,果然好了,我才了解调心确实是一个大技巧,修行不会调心,早晚会出问题。难怪许多修行人,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印象,这事曾经很使我怀疑,因为我觉得修行人应该不苟言笑,道貌岸然才对,其实,那是理学家的面貌,不是讲求智慧解脱的禅宗作风。
  也难怪楼子和尚在花街柳巷闻情歌而悟道,当时的一个出家人,何必走过花街柳巷呢,一定有很多人责骂他放荡不羁吧!如此看来,一个修行人,只有自己才知道是在干什麽,一个真正的行者,花街柳巷也好,圣地也好,对他又有什么区别呢?顽皮嬉闹作风的人,内心也许恭敬严谨,道貌岸然的外表,也可能有花红柳绿的内在。
  难怪六祖说:“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这真是修行人的基本守则啊!
  像六祖的伟大,当时仍有人恨他,欲置之于死,只不过我们未在其时,对当时的争夺迫害,不能细数而已。但是六祖终于成为六祖,他不是因他人的赞美才成功的,别人的毁谤也阻止不了他成为一个大丈夫,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所以,以外表来判断一个修行人,是很危险的,以一个凡夫的立场,加以世俗的推断,更是不智。度过了这一段逆流,一切渐趋平稳,再回顾一下过去,就像一列火车,经过了一番挂钩、摇摆、冲撞后,终于驶人了轨道,那种心境是妥贴稳定的,好像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成为昨日黄花了。  **泰山与我
  佛光山的一幕,常在脑海中出现,主要的是有一个问题。当我好像定在那里的时候,一切外境虽与我无关,但是外境是外境,我是我,这是两个单位,如果这两个单位并行存在,岂不是两个世界吗?在这个体验之前,一个人本来是生活在一个世界中,现在反而变成了两个世界,真是使人莫名其妙。
  在泰山崩于前无动于衷这件事上说,泰山是一个崩的世界,自己是在一个无动于衷的世界,我虽无动于衷,泰山仍然在崩,我无法影响泰山。
  如果泰山崩了,把我压死了,我的无动于衷的世界还存在吗?如何的存在呢?这些问题,好像绕口令一样,纠缠不清。  富贵充满
  这一年来,在看经方面花了不少时间,过去从未看过华严经,原因也是性急,一看那么一大堆,不能一口气读完,就有点懒于开页。佛光山回来不久,友人徐君送了我两部华严,为了答谢他的情谊,就打开来看,可见天下事都离不开缘字,连一本书,一个坐塾,都是有它不可见的因缘和因果,所以起心动念之间,不可不如履薄冰,常持正念。
  话说,有一天晚上,夜阑人静,下座抬头看见书架上的华严经,不免顺手抽出来看。这一看非同小可,随着经文的进展,但觉心量逐渐扩大、扩大,好像进入了无穷尽的弥勒宝阁,内心有不可言喻的充满,甚至有要胀破的感觉。
  难怪有人说:“不读华严,不知佛家之富贵,”现在对我而言,还要加上一句!“读了华严,才知道自己的富贵。》当时内心的感受,也只能用世俗的富贵来形容了。
  事实上,后来我真的感觉富贵,有一次我忽然觉得可以比美子路,因为”衣敝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除了子路以外,还有一个我。在子路来说,因为”不忮不求“,在我来说,因为内心富贵的感觉,有人是身外的富贵,有人是身内的富贵,内外有异,富贵则同。
  也许这就是永嘉禅师所说:”穷释子,口称贫,实是身贫道不贫。“每人都有一个无价珍在内,当你明白这不是虚假的时候,自然会感到富贵。
  六祖曾对五祖说:”弟子自心常生智慧“,我却要说:弟子自心常生充满。  光明的玻璃窗
  我家住的房子,客厅前面对着大街,面对街的一面,有一大排玻璃窗,装着磨砂破璃,我常坐在客厅的大竹沙发上,面对着窗户。当室内灯熄的时候,街上路灯的光,照在玻璃窗上,倒影呈现在沙发前的大长茶几玻璃板中,一片光明的倒影。
  我盘腿坐在竹沙发上,面对着这一片光明,非常自在。1975年初冬的一天,晚饭后,小女儿和母亲,像平常一样,都在客厅看电视,我也在那个老位置上,盘腿而坐,随便看着电视。这时,电灯都在亮着,忽然间,自己融化在光明之中,接着,身心都消失了。
  称它为消失了,似乎也不大对,一切没有消失;也许像是火熄了以后的,一堆热灰,任何东西进去,就会再燃烧起来(这只是形容)。时间没有太久,醒来了一切照旧,老小正在说说笑笑的看电视,又成为两个世界了,我仍在金光的世界中。  胃肠的故事
  1976年的春天,我搬了一次家,接着儿女从国外回台,整个的夏天,忙着吃喝玩乐。夏去秋来,家中恢复了平静,我又忙着收拾旧河山,恢复了打坐,以打坐为每天的要务。经过数月的动荡生活,一旦安定下来,又是一种新的稳定局面。
  几天以后,开始大量的排泄废物,最初是一天 ”次,接着变成一天三、四次,有一天,每当打坐起来,会排泄,不但次数多,数量也多。 “连续几天以后,使我有些疑心起来,肚子里怎会那么多废物呢?会不会把肠子也排泄出来呢?幸亏现在的身见不像以往那么重了,如果是以前的话老早去看医生了。 。
  真是不可思议,过了一周的样子,一切渐渐恢复正常,这时的肚子扁了进去,差不多贴住了脊椎骨,肠子中真的一无所有了,可能肠子也像装香肠的肠衣一样了。这时,神清气爽极了,连关节疼也没有了,大有飞起来的滋味。原来道家所说的:”若要长生,胃里常空。若要不死,肠里无屎。“也是功夫的境界,如果功夫不·到,勉强不吃东西,就会胃溃疡,而且想保持肠子空,无奈那些废物不排出来,也是没有办法。  篮球赛
  1977年的上半年,为了偿还文字债,每天忙于案头之上,根本没有时间打坐,外加家中人口增添,生活复杂了很多,随缘行去,每天都是精力透支,老早以为 会不支而病倒,结果颇为出我意料,精神还充沛得很,也算是奇特的情形。
  夏天,台北举办了国际女子篮球邀请赛,有一天陪友人去看球赛,五点三刻就进球场了,六点开始比赛,球场人满,水泄不通。开始比赛的十分钟,我己经支持不住了,被场中的热浪和汗臭冲着,开始头晕,并且呼吸也困难起来了。当时决定,半场赛完一定要出去,继之又想,这么多人都受得了,为什么我不能呢?如果我走掉,剩下友人一个人,那是多么的煞风景啊!
  心中交战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定力到那儿去了呀?真是蠢才,可见行住坐卧都在定中,是很不容易的事,一个人在世俗中混,一不小心就会被环境所转了。
  向球场中注视了一下,那里光线很亮,似乎像扭了一下开关一样,我与光明打成一片。球赛在继续着,一共赛了三场,我也随众鼓掌叫好,也吃了茶叶蛋,喝了牛奶,但是我一直住在光明中,顺利看完了球赛,到十一点结束,没有呼吸困难,没有什么疲倦,这五个小时,比开始的十分钟还短。  谁开悟了
  许多人对于老师门下究竟有没有人开悟,有多少人开悟一类的事,发生兴趣。-对于这个问题,老师常说,多年以来,他的豆腐**,并没有批准任何人;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开悟。这使我想到黄龙南的三关,在当时的丛林中,是没有人过关的。后来有人询问黄龙南,他却说,己经过关的人,扬长而去,那里还管能否过关的问题呢?
  所以,老师所说的没有人开悟这句话,却不能否定”己经开悟的人(如果有的话)。五祖看到了六祖写在墙上的偈子,连忙擦掉说:“亦未见性”,后来偷偷摸摸的去接引六祖,可见学佛学道的门中,众生的妒忌太强了,如果老师门下真有人开,悟的话,老师恐怕也会学五祖说:“亦未见性”,或者说:“没有开悟”吧。参禅学佛,目的是自悟,别人开悟没有,与自己何涉?只有一般佛油子,一天东奔西走,到处打听消息,j谁的功夫如何,谁的见地又如何,如果他能把时间和精神,用于自己修习求证,恐怕已在为禅宗的七祖了。
  老师撒出来一大堆,是真珠,是假珠,任君自选。不异旧时人,但异旧时行履处。  剩话
  一篇流水帐,本来已经结束,也交老师看过了。9月底的某一天,在老师办公室,谈完了翻译稿的一些问题后,老师忽然对我开示:又再提出智慧解脱才是最上乘的根本。老师说,鸠师翻译的心经,虽然是了不起,但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后,鸠师扼要翻译成“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个翻译法,究竟是功是过,实在难说。
  因为:“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等等,却被轻易的忽略了。譬如说,你(指我而言)盘腿坐在那里,觉得空,觉得定,觉得无念,觉得身体。。。。。。都是“受”。要基本去体会“受不异空,空不异受,受即是空,空即是受。以及 想不异空。。。。。。行不异空。。。。。。识不异空。。。。。。要彻底明了这一切都是空,空也都是它们,虽是它们,也都是空。
  真正体会认清了这个,常住于这个,是妄念也是它,是身体也是它,是空是有,又有何障碍?。。。。。。
  老师此时此地此话,像一阵狂风,突然揭开了马戏团的帐蓬,里面的秘密全部呈现无遗。我仍在座上盘着腿,日月星辰,宇宙山河,忽然尽在掌握之中,我身虽有而无,大自在是”受“即”空“,管它呢?南辰北斗随意攀折,天内天外任我遨游。(好看!好看!悟了吗?) 。  学佛十年佛在眼前
  学佛的人都听说过一句话,学佛一年、佛在眼前,学 佛两年、佛在大殿,学佛三年、佛在天边。 。” 初学佛的人,尤其是禅宗,认为忽然开悟就成功了,故而说佛在眼前。岂知学了更长一些时日,自己仍是黑漆桶一个,不免感觉到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故而说佛在大殿。等到学了三年,时间更长了,知道的也更多了,此时方才明白,学佛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所能为,如要成功,必须先消掉以往生生世世的恶业,还要随时修功德、修智慧,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那种情况就好像一个债台高筑的人,忽然发愿要建立宫殿,自己做皇帝以救助天下子民,那么此人必先任劳任怨赚钱还清旧债,再积存余资筹建宫殿。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还须用高尚步伐,学习一切学识,充实自己,还要随时助人行善,以获大众的支持,试问此人距离成功,不是比天边还遥远吗?
  话又说回来了,既经明白了这些道理,说一尺不如行一寸,一切的一切都在日常的心念和行为上开始,在一举一动中磨炼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修养自己。这些都是眼前事,无怪古人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修,欲要打坐成佛,等于磨砖作镜,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学习了十年,才真正领悟出来的,所以说学佛十年,佛又在眼前了,眼前任何事都是佛事,能把握住生活中的各样事,就像佛在眼前一样,才是修行之道。
  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稍悟此理,对生活中的拂逆,也逐渐能稍稍减少怨尤。不过,这并不是很容易的事,稍一不慎,就又落人被环境左右的漩涡中了,等到觉醒回头,却是又多转一大段路程了。牙眼之报我一向的个性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年轻的时候,自认这种作风,才算有胆量、有气魄,不能窝窝囊囊的随便任人拉倒算数。凡是认输的,原谅人的,都算是胆小鬼,怕事而已。自己命都可以不要,决不能作个窝囊废。等到涉入了一些佛学的知识,才知道要以德报怨,要原谅他人的错误。遇到蛮不讲理之辈,不予计较不说,还要心生慈悲,同情他的愚昧无知。结果横遭羞辱后,反而不采取任何行动,称之为忍辱波罗密。
  试想,要得到这个波罗密不比登天还难吗?孔老夫子的以直报怨,已经是万分困难了,现在还要更上层楼,以德报怨,学佛中光是这一条,就把人折磨惨了。有一个人,糊里糊涂的行为,给老师搞了一身的麻烦。我从未见过老师如此发火,那一回,真够火辣,大家都不能原谅这位老兄,不该害老师到这种田地。我们一致认为,此人叫做不可救药,从今以后老师应该不会理他了,爽快的说,应该不要理他了,以免遭受更多的困扰。
  那一次,连我们旁观的人,都决心以后以少理此君。为妙。岂知,过了一段时间,他来找老师帮忙,老师照旧帮忙不误。但是,我的是非分别之心,却令我心中不太愉快。老实说,我连以直报怨尚且办不到,如何能以德报怨?不但作不到,连看到了别人如此,心中都难平坦,总觉得太便宜那个家伙了。这次之后,我常常检讨自己的心念,如果此人害了我,我知道自己决不可能以德报怨。·但是退而求其次,我会不会以直报怨?如果此人遭受冤曲,我是主持正义呢,抑是袖手旁观,任其倒霉?如系采取后者行动,则虽非以牙还牙,但仍是幸灾乐祸,比以牙还牙好不了多少。
  如挺身相救,自己并不作任何牺牲,那也只能算是以直报怨的范围,自己多半也是作不到,就算勉强受良心的驱使作到了,心中也会另有两种波浪:一个波浪是,自觉自己以德报怨,沾沾自喜。“一个波浪是,仍有些不平之气,便宜了那家伙。光是这两个波浪起伏,就把这个以直报怨的美德,又添加了无数的嗔痴慢,附带还造许多不少的恶业。所以说,难啊!
  幸亏自己的记性很不好,以往有些对自己不太好的人与事,不大容易牢记不忘。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这句话,对我所产生的作用也不大,因为我非君子,再大的仇恨,熬不到十年就忘记了,如果自己记忆力很强的话,二定是记仇记怨,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了。想到这里,真觉不寒而颤。  不辩的解脱
  为了在平常事务处理中磨炼自己,也就不自觉的,常常留意老师处理事情的方法。世上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一般的想法是,不能让他人对自己有所误解。事前的防范自然不在话下,万一不幸,被别人错怪了,或误会了,则必定千方百计去解说分辩,务求水落百出,使有罪者无所遁形。我的这种脾气尤其利害,是非更绝对分明。
  是非分明也不算错事,但为了一些小事去斤斤较量,涵养和气度都有问题了。如站在修学的立场上来说,离忍辱更差十万八千里。对于这一点,我在某一天看到老师处理一件事的经过,才有所明了。那一次涉及老师与另外一个团体。有人送老师一包食物之类,老师就转送给另一团体,因为把礼物送去的这个人,不知为何而表达错了,反使受礼这方对老师误会,认为老师作事莫名其妙。此事恰好被我当场目睹,不免去问老师,方才知道真相。
  但是老师却嘱咐我,千万不可再去向人解释,因为一经解释,难免又使人对中间人误解,再横生许多事端,不如就此拉倒,就让他们认为我(老师)莫名其妙,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使我想到丛林守则中的一句:”是非以不辩为解脱“。这句话人人会说,轮到现实生活,个个都要分辩清楚,谁都忘了解脱。
  我经历了老师这次事件,对于人我是非的分别心,才开始稍能体会,尽力往淡处想。有一次与老师闲话时,偶然说到作人作事的难处,老师立刻说:”判断一件事该作不该作非常简单,如果做一桩事,对大家有益,无人受害,那是最好的事。如果对一个人有损,则要看是对谁有损,对自己有损,对他人都有益,也可以作。如果对他人有损,对自己有益,则不可做。能照此原则去判断,就很容易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了。老师所教导的,步步都是修持。
  婆婆妈妈     认识老师相当时后,会感觉到他婆婆妈**厉害。有一次,看见老师在办公室跟一个来工读的大学生说话。老师给他工作的一部,是维持办公室的整洁。那天老师正在教他洗茶杯,老师对一切事的标准都很高,在清洁方面更是严格。这位同学洗了两个玻璃杯,拿来给老师看,大概自以为很努力洗了,应该可以及格。哪知老师看见就笑了,然后举起洗过的杯子,对着窗户的光给这位同学看,杯子口边缘上还隐约的看到唇印污垢。这位同学不禁有些脸红,老师则很和蔼的对他说:大概你在家中没有作过家事吧!不要看这个洗茶杯的小事,关系却很大,每人都对着杯子口喝水,前人的口水没有洗干净,再给他人用是很不卫生的。再说杯子拿出来就代表了我们作事的水准,虽小事也要认真,必定要用洗洁精内外洗净才行。既然在这里工作,一切都不能马虎,每桩事不论大小,都要做好才是脚踏实地。
  我们在旁边也听了这番话,当然承认老师是对的,但总有些觉得,老师事情那么多,大事己经忙不过来了,这些婆婆妈**事,仍要占据时间,实在有些大可不必。岂知到了十方书院后期时代,老师的这个婆婆妈妈作风,更加发扬光大起来。十方的这一批专门修持·的学生们,三天两夭就会被集合起来去听老师训话。有时真属于鸡毛蒜皮的事,老师也能骂上两小时,我偶而遇上这种机会,也会参加旁听,老师就这样常常的骂,也许是对大家,也许是对学生,总之,是长期不断的责备大家的错,或个人的误差,如此这般的天天骂个不休。
  那一次,我又坐在那里旁听老师对同学的责骂,很久很久,突然我的眼泪迸出来了,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骂,我忽然发现那些也正是自己的错误毛病啊!为什么平常不能觉察?为什么要等老师骂了这么多次才会忽然发现?果然老师的骂是大有道理的,问题是骂了这么多,究竟大家能明白多少。难怪从前慈明禅师,对他的学生们不太讲佛法,相反的,整天都在骂人,骂些芝麻绿豆的琐事。学子们也只好听着,岂不知有人就在禅师的责骂中忽然开悟了。这桩公案的道理始终末能体会,但是当我听老师对大家的责骂而流泪时,虽然没有开悟,但却突然发现了自己根深蒂固的潜在错
  误观念和习气。这些结使牢不可破,极难发觉,如今却被老师不断的责骂而发掘出来了,可见修行之难,如果连自己错误都不能发现,又如何能改过呢!
  当我写此文时,老师已离台远走国外,老师近几年对学子的骂训已成绝响,今后的病根挖掘工作,只有仰仗自力了。唉,我们的福气真薄啊!  曹溪路险     
    看过西游记的人,都会记得,有一章的开始,作者诗词中有这么一句:“曹溪路险,鹫岭云深,此去故人音杳”。有一次,老师也慨叹的引述了这一句话。
  曹溪是六祖的道场,而六祖是禅宗顿悟法门的辉煌代表。六祖门下出了许多人才,要学禅的人,就是要走曹溪之路。但此路可不简单,此去渺无人烟,路上连个行人都碰不到,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换言之,路走对没有?是否走到了岔路?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那种孤单寂寞,真不是一般人所可想像的。可是,自己并不太有这种感受,可能的原因有二:其一,严格的说,自己没资格说是修习禅宗,不算真正走上曹溪之路,而在我的所谓这条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正多着呢!其二,多年来与老师同处台北一城,有问题时可以找老师请教,因此方便多了,故而没有渺无人烟之感。
  但是旧金山的何君,以及另外几人,都深受渺无人烟之苦,据他们告诉我,几年前对禅宗发生兴趣,自己看了许多书籍经典,努力自修练习,问题层出不穷,无法解决。在美国东西两岸请教过不少颇负盛名的善知识,包括出家在家,但是问题迄末得到解答,痛苦莫名,深深体会到曹溪路险,此去故人音杳之苦,幸亏他后来买到了习禅录影这本书,大喜过望,曹溪路上有人了,在他的前面带路,那就是南老师。
  现在老师已离台一年多了,许多熟人见面,都是不禁抱怨着老师走后的孤零零滋味,像是无助的孤儿,虽然明知应该自立,但都在后悔从前老师在台时,为什么自己不努力。总之,大家都开始体会了那渺无人烟的滋味了。  永远的微笑     
    我生长在北方,是在一个非常旧式的家庭中长大,我幼年时期所受的家教,是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女孩子,要永远保持着平静无动于衷的模样,当着人不能哭,更不能笑。这个习惯养成后,成了我日后的大麻烦,因为随着时代的进步,**的开放,笑脸迎人是人际关系中很重要的,也是必须的。可是我却不会,有一次在同一办公室工作的一位美国律师,居然问我会不会笑。
  那次给我的刺激很大,我才开始自我注意,发现自己表情的确太严肃了。自那次起,我也常常注意**人的表情,发现许多人与我不相上下,有些人更是晚娘面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晚娘面孔,但绝对是冰冷的面孔。于是,我就开始练习,练习笑脸迎人,但是太难了,稍一不留意,脸又绷起来了。
  认识老师久而久之,发觉老师永远是笑容满面,从没有人见过他皱眉头,或者不高兴。甚至在处理极麻烦的事情时,仍是安详愉悦的样子,就连他骂人的时候,也没有半丝怒容或愁容,只是严肃而已。每逢新年元旦大家团拜的日子,老师从早到晚,面不改色,总是在微笑中。我发现这个木事很不简单,因为我是有过一番痛苦磨练的,许多人要学也学不成。终于有一天,有人来问老师了。“老师,你为什么会永远在微笑,我们为什么学不会?”老师回答说:“如果你学不会笑,只好先学咧嘴!”大家都笑了,以为老师在开玩笑,老师立即又说:“是真的啊!你们回去对着镜子咧嘴吧!每天练习,多练习,日久就会了。”
  果真,有人就练习对镜咧嘴了,成效有多少,只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后来我发现,如果缺乏内在无尽的慈悲喜舍,那个笑就很难持续成永远,因为后援没有了,也难怪很少人能学得会了。
  逆流而上     佛学上有一个常见的名词:随缘。 顾名思义,那是一切事不必强求,都要随缘。在作任何一件事时,如遇障碍,或有人反对,那算作无缘,或者是因缘未到,那就以后再说吧。这有点像老生常谈的,所谓水不到渠不成。等到万事凑巧,因缘聚会,则一蹴即就,事情自然成功。这种情况下成功的人,可称为时势造英雄。
  自从我也学会了这两个字,对一切努力以赴的事,也就不太介意其成败得失,一切都随遇而安了。这样一来,心中的压力自然减少,如果不成功的话,只能怪缘未到。对于一切都放下,要专门修持的人而言,这是很好的,因为能戒除贪心,得失不放在心上,心情保持平静无波。
  十多年前,我曾经动念要完成一件事,但我拖了多少年都未成功,原因是随缘。由于许多问题不能克服,人的问题,时间的问题,只好抱着随其自然发展的态度。直到有一天,我与老师又谈这件事时,最后我说:随缘吧!但是老师却一反平常而说:要想作事是不能随缘的,只有逆流而上才会成功!
  这一棒把我敲醒了,我回去不断参究了好些时候。是的,一个人不去克服环境,制造成功因素,只等在那里去随缘,任何事也难办成。道家不是说顺为凡,逆为仙吗!要想成佛成圣,也是逆流而上,将不可能的变为可能的,这是英雄造时势!自此,我也就积极起来,每逢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我都提醒自己老师所说的这句话,逆流而上,甚至在极困扰的人事障碍下,有一次,连老师也说,那你就暂时停下来,不要作了,将来再说吧,我却说:老师,你不是说应该逆流而上吗,我看还是设法忍耐克服问题吧。
  事情终于成功了,若不是老师提醒的逆流而上,恐怕这件事要到驴年才能办成。  入佛入魔     
    环视老师所接触的人,或者应该说,来接触老师的人,渐渐看多了,使人既惊又怕。有教无类固然是老师的教化,但至少这些学子也是来向老师学习的,基本上有求学之心。可是有些人根本不是来求什么学问的,他们只是来找老师解决他们的困难,有些则是找老师吹牛,有些更是千奇百怪的花招来耍。
  最初总以为,学佛的都是好人,接近老师的都是好人,后来看见种种牛魔蛇神,怎不胆颤心惊,当然更不免奇怪,老师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还跟这些人周旋?甚至有时还跟这些人谈笑风生呢!看穿了我们的心思,老师说话了:你们呀!是吃两碗饭长大的!那是说,娘家一碗,婆家一碗,反正**世事都不清楚就是了
  听了老师的话,心中颇不服气,自觉在世界上游荡了几十年,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怎么能说只吃两碗饭呢!其实,那是真的,我所见的,所接触的,都不外乎娘家及婆家这两类的人,因为,除了这两类阶层的人外,我们也不会与**阶层的人交往,所以说,被老师说对了。甚至在我们学佛的路上,也只是捡清净、干净的人堆中走,绝不与污垢为伍。老师说,修到再好,也只能入佛,不能入魔。
  再观察老师的作风,正派的、清净的人事往来,自不在话下,但是歪魔邪道的人物,他照样来者不拒,绝不因外界不了解及毁谤而有所改变,逐渐的,有些邪魔外道的人也转变了。佛经上说,佛魔不二,一念之差佛即成魔,一念之差魔即成佛,但是真能人佛又能人魔者,如果不通达一切法,如果没有佛的人万四千法门,那是绝对办不到的。老师是既可入佛,又可入魔的老师。  往生练习     
    王阳明为了体验死的感觉,曾经作过模拟死亡,入棺作死的体会。死亡是人生大事,一般人是无法控制的,死如何降临到自身,当时的情况又如何,也是人生极难预料的。学佛的人是要了生死,从生死中解脱。
  既然来到世间,生已成为事实,但未来的死,要设法在掌握中才行。净土宗法师印光和尚,在一生的修持生涯中,把一个很大的“死”字,挂在屋中,朝夕相对。此生首先所要了的,是死的问题。净土宗的宗旨,是以念佛为法门,于临终时往生西方净土,这是以自己的愿力,加以平时修持,并求佛力帮助,才可能达到的。
  在老师的教化中,本来融合了各宗派,净土法门自然也不例外,随时都在老师的讲解教授之中。“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这是祖师们的话。自从老师远走他乡,我心中把学佛的事,经过一番调整,年龄、身体、环境,各种条件,应该以净土法门为重了,所谓“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
  以往我对念佛法门并不相应,但真正去努力,外加时间因素,外缘的改变,倒也渐渐可以进人一些状况。有一天在印光文集中读到一句话:学**应随时作死想,这句话立刻给我很大的启发,至少,我应该练习一下临终的修持,如何能心不颠倒,如何能与阿弥陀的光相连接。我不知道王阳明是否要往生净土,他的实验,也许仅是自己对死亡到来的感受。但我的实验目标,与王阳明是不同的,我是练习如何使生命转入另一个境界,加速学佛的成功。
  一天的夜里,极感身体不适,心脏乱跳,呼吸困难。我忽然想到,临终四大分散大概如此,反正人都有这一天,爽性假定这就是临终的一刻。阿弥陀佛佛号录音带就在床边案上,立刻打开助念,我自己也躺看不动,假想现在就要往生西方,心中观想西方三圣,殷切祈求同来接引。又观想西方的光明净土,自己就在那莲花中。而此刻人世界一切物与情,都与我了不相干,连自己的色身也不要了,假想自己从头顶上出来,与阿弥陀的光明融合,但愿快快往生。我一直在听佛号,心念佛号,及观想光明净土中。就这样一直到次晨,不知道何时佛号停止,也不知道佛号是否停了,但是并没有睡着,当然也没有西方三圣来显现。第二天,一切都感觉很好,也不一定是色身的好,似乎经历了一番境界,也许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感受,也许是经历了真心放下的解脱感,总之,是很自在逍遥的味道。此事过后,我觉得应该经常练习,事实上这应该就是修持所必须作的。但是,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第二次我又练习时,却颇有散乱的感觉,练习了几次,总觉不如第一次那样专一及集中。
  我猜想,在色身状况较佳的时候,厌离尘世的感觉就不彻底,当然也就不能彻底放下或割舍,往生的意愿自然不是那么急切,这些都存在于不自觉的意识中。所以这种练习临终的念佛往生,也成了似是而非的情景,正因为如此,更要平时多放下,随时作死想,随时念着净土世界及阿弥陀佛才行,可见修行之难!再者,练习归练习,真正生死到来,色身的四大分散及痛苦,能否使自己维持一心不乱,那是很严重的问题,平时尚在颠倒中,更何况四大分散的痛苦中呢,能心不颠倒,那是要有无上的定力啊!
  所以,禅宗也好,净土也好,**宗派也好,我想,定慧二者,都是缺一不可的。   结语         跟随老师学习十八年了,所受的恩惠绝非任何言词所可形容,如用人世间物质来答谢的话,更是尽虚空界一切,都不足酬答于万一。在过去很多情况中,老师一句话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还记得有一次,我列举了廿多个问题,去请教老师,结果他的一句话,就解答了我全部的问题,正是永嘉禅师所说的:“一句了然超百亿”。一句话的价值,超过百亿,试问受教十八年,这个帐如何来算呢!走念至此,心中的感恩好像充满了尽虚空界,老师引导了我们迸人不可思议的世界,创造了自己新的生命,真是“粉骨碎身未足酬”啊!(全文完)
 
                 
                                    一香禅师                                          张弼       事如春梦了无痕      
    我现在四十八岁了,如果能活九十六岁的话,人生整整的去了一半。在悄悄溜走的岁 月中,和任何人一样,为自己永无止境、永不能满足的**,作过极艰苦的奋斗与追求,虽然不敢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至少深刻的体验到「事如春梦了无痕」!历经抗战与戡乱,从小当青年兵,里面的「这个」与「那个」,人世的悲欢与离合, 你我他的长长与短短,历历在目,真有「不堪回首话当年」之感。不过,如今我也有「不必回首话当年」的心情了。
  若从世俗的价值来看,我虽没有什麽了不起,但从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小孩,只身来到TW,「混」到小教授,GWY也「混」到简任3J,我应该是满足的,然而,由於过去经历的复杂与诸多波折,内心始终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人生究竟为了什麽呢,研究哲学二十多年,东西方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在理论上东抓西模、现实上瞎撞盲冲的结果,用「身心俱倦」,都不足以形容我内心的落寞、无奈与不安。
  去年年底,我准备彻底放弃继续研究哲学,不再为「人生究竟为了什麽」寻求答案,我实在太累了。因此,办理手续去美国作一点小事情,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抚养三个小孩)就罢了。
  正在办理出国手续当中,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情应该了断一下,这件事情便是我断断续续接触过二十多年的佛学。  意外的第一奖      
    我与佛学的因缘,至少要回溯到****四十六年,那时我是台大哲学系二年级的学生。有一天系内贴出一张布告,说是佛教界举办全国大专学生佛学论文比赛,题目是就「八大人觉经」中的内容自由发挥。看毕布告後,我立即去系内拿了一本《八大人觉经》,一口气站在走廊边读完这本书,马上回宿舍写了一篇约三千字的心得报告,随之投邮。八大人觉经的基本内容是:人生是苦的,生命是由地、水、火、风、空、识构成的,人生要得解脱和快乐,必须将构成生命的苦因破除,潜修佛法,得到智慧。这本书的内容,恰好与我平常所想的,有许多地方不谋而合,我似乎得到了知音。不久,通知来了,我意外的得到第一奖。  叔本华与一香禅师      
    得到佛学论文比赛的奖後,我想出家了。但在未出家前,想起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 他的哲学思想有一部份是小乘佛学,且也终生未婚,因此,使生起了先了解叔本华再说的动机。向系内借了叔本华全集,我便遁在新店竹林一个小棚子中,青山绿水,翠竹依依,终日与叔本华对话,那真是一段逍遥岁月。约莫夕阳已斜的时刻,西天晚霞正艳,一位学佛的中年人来到我的竹棚中,相谈之下,真有「相见恨晚」之感,当时这位中年人,就是现已七十多岁,看来仍只有五十左右的黄孟林先生。就如此这般的,承他关爱,我们成了忘年交,时相过从。一天,这位道行本高的黄老先生说:「你要学佛,必须找高人。」我说:「谁是高人?」他说:「南怀瑾先生」
  第二天我便在台北龙泉街找到了一香禅师南怀瑾先生。这时的一香禅师,一家六口,挤在一个小屋内,「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穷,因为他连「四壁」都没有,然而,和他谈话,他满面春风,不但穷而不愁,潦而不倒,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他,他就是这个世界,富有极了,这是****四十九**。一年冬以後,一香禅师举办禅七,硬拖著我去坐七天苦牢。  想丢手liudan
  禅七分三部份,一部份是打坐,两腿一盘,眼睛一闭,坐在那里,参什麽「万物归一 ,一归何处?」或者是「父母未生我前的本来面目是什麽?」诸如此类等等。另一部份是「行香」,行香就是没有念头的往前大步走,行香和打坐轮流来,每次各三十分钟,一天从早至晚,要搞十小时以上。第三部份「小参」,小参就是各人报告1天的心得。
  在行香的时候,一香禅师的威风大得很,手中拿了一个板子,所以我称他的禅为「一香板子禅」,称他为「一香禅师」。这时,大家一面走,一面听他以最独断、最权威,甚至最不把人当人的方式,将每个人骂得体无完肤。骂的过程中,当然穿插禅门的一些掌故,佛学的中心思想,偶而也谈到**的,突然他「心血来潮」板子往地上一打,顿时大家立住,听他骂个痛快,不过,有时他也骂自己:「我讲的话是放屁,走啊!」大家马上就走,听到他说:「放屁」,也得乖乖的走。
  我当时是学生,看到一些教授、将军、立法委员………,个个有头有脸的,情愿被他痛骂,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很为他们抱不平,我自己是不愿被他骂的。不仅如此,由於腿子痛不可当,我当时简直把一香禅师看成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敌人。对**一些情愿挨他骂的人,我也看不起,心想他们真是吃了饭没有事做,废物一大堆老子找个手liudan把他们收拾算了! 小参报告我上述的感想,大家哄堂大笑,一香禅师也只是微笑不语。这是七天中第一天的事,第三天妙不可言的事来了。我在全身痛楚的当中,忽然右腰部份(我右腰内有一块炮弹破片)卡的一响,从头至脚一身大汗,轻安极了,舒服之至。
  第五天上午十点左右,观音菩萨自风平浪静的海中,一步一步踏著莲花向我走过来,莲花是随著她的脚步而迎开,她脚一移步,原来一个莲花收起来,前面的一个又迎开,配合著万里无云的朝阳,那种风光真是美极了。「是幻想或幻象吧」正在我动念头的时候,她从容的把我抱住,我就在喜悦和满足中流泪了。自此几天以後,我的心情格外舒畅,自由自在,感到生命甚是富有,一香禅师下断语说:[如果在下山以後保持清净心修持去,前途无量!]  前途「无亮」
  第一次参加一香禅师的禅七,是****五十一年正月的事,如果真依他的话,「保持清净心修持」,虽不敢说「前途无量」,但至少「了自己」,应已成功了一半。结果将「前途无量」搞成「前途无亮」,用佛家的话来说:「孽障太深!」(作者不用「业障」)「所知障」太深,搞哲学弄成只相信逻辑与感觉经验,不但不相信什麽「动地放光」 、轮回……等等,简直认为是奇谈、乱扯。「烦恼障」太重,酒色财气全来,功名富贵都要,贪、嗔、痴、慢、疑样样不缺。 习禅强调「放下」,我是样样不想放下,结果样样搞成「没有」。习禅要求信,信得过佛菩萨与佛理,要依恃老师,也要信得过自己,我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人是什麽?」我根本未找到答案,信谁?信那样?「无亮」就无亮吧!我决定无亮到底,一切真放下不求了。
  虽然准备一切放下,不再追求,但我断断续续、半信半疑的摸佛学二十多年,总得有个结果。六祖惠能听到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悟道,我虽没有悟道,但也曾用心写了一篇「金刚经的思想结构」,离「道」虽不近应不远了吧?! 将文章呈给一香禅师,他说:「马马虎虎!」「一香禅师好自大,这个[账]非算不可!」这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也是我当时的想法。   算帐       去年底离过年只有两天,我要和年馀未见面的一香禅师「算账」,就写了一封限时挂号信请求参加今年他举行的禅七,事後知道他在信上批了四个字:「姑准参加。」既要「算账」,就决定战略,禅七期间,一切听他的,真正做到「放下」、「无念」禅七自正月初二开始,我贪图戏游,正月初三下午五点才抵达禅堂。平常就爱讲话,入禅堂後自己禁语,随时念「阿弥陀佛」圣号,除参加规定的行香外,自己再加行香。不久便觉得外境天气晴朗,内境一江清水。到了晚上,虽人疲倦,但不易入睡,且自然有欲念,用「观想」工夫除掉。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至十点「定住」,自然流并没有情绪的泪三次,有师兄纠正我的打坐姿势,要我张开眼睛看,但张不开。因为边门一打开,风很大,终於风打掉「定心」。後来要求一香禅师为我换位子,免干扰我的「定」。位子是换了,却挨他第一次的一顿痛骂:「你定个屁,定还怕风,吹死牛。」好在我有过经验,我就是要和你「算账」,你骂你的,我搞我的。
  腿开始痛得要命,作「白骨观」,就是观腿的骨头,一观腿顿时烧热,不久热跑掉,且观就不痛,不观就痛,当时真感到好笑和奇妙。晚上小参,我问了两个问题,一是「为什麽有观就不痛,不观就痛?」 一香禅师回答说:「你没有定心!」又是一棒子! 第二个问题是「纯觉与肉体,究竟有没有关系?我有两次灵魂离开肉体的经验。」 这时一香禅师拿核**、中**…炸了。把我叫到前面,当著一百多位同参猛轰,两句话可概括他所说的:我过去种种,全是白搞白活的。
  禅宗的教育很特殊,有所谓「人境俱夺」一法门,就是人的客观方面、主观方面,都把你彻底否定,一香禅师很不客气的几至把我的灵魂都否定掉了。过去禅宗祖师不常用这一法门,怕人受不了也,也太狠了嘛,不过,大禅师们不玩这一法门则已一玩就会玩出「名堂」的,禅宗史中的这一类故事很多。好在我已下定决心,你把我炸成灰,我也要看一香禅师究竟搞什麽,我不怕轰!
  据我的随意感受,一香禅师这次禅七,似乎只用「人境俱夺」这一法门来对付少数同参,对**人多使用「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或「人境两不夺」的法门。到了第三天吃晚饭前,我一上座(打坐),身心都有说不出的无奈与痛楚,人好像快要发疯了似的。腿痛得不得了,我心一横,死在禅堂吧,不要忘记「算账」。我便默想拿了一把大刀,猛砍腿子,越砍越痛,竟至大哭一声,有人说:「悟道了!」我自己也感到好笑,悟道决不会痛成那个样子。晚饭吃不下,拿上筷子却流泪,真是生也不成,死也不好,人生如何了得也?!晚饭後(我未吃饭),身体至感虚弱,七点上座,但无力上座,然过五分钟後,全身忽然精神旺盛,且有柔软的感觉,不过腿还有一点痛,不久又流泪,深感自身所得太多,为谢恩的泪,自此内心满生欢喜,全是春天。
  不久又开始小参,一香禅师问:「吃饭前是不是老玩童张弼在哭?」有人答:「是的。」他又继续炮轰:「谁说他悟道了!」快到九点左右,一香禅师的「大花招」来了,他说:「你们要回家的可以回家,不回家的我带大家念阿弥陀!」(在此以前未带大家念过)我和念了三、四声,感觉有什麽大事要来的样子,便赶快上座         一上座,眼部至前额部份发光,我以为是幻觉,便张开眼睛後,再行闭眼,光却继续扩大。我又怀疑是否一香禅师用灯光照射我,便再张开眼睛,没有被照射,复闭上眼,不久,全身忽然震动几秒钟,之後便定在一片大光明中,一切明明了了,空空洞洞,有天地同根、人我为一的感觉,那种妙乐与快感,实在只能用「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来形容。近十点左右,我乐得竟大喊一声:「得到了!」便如游子回到故乡一样,奔向佛前,感谢礼赞。妙的是一香禅师早已不在禅堂了!礼赞完毕後,我在忘我、大欢乐状态中,写—四句话:「全身放毫光,宇世一匹扬,三生无了事,从此出咸阳。」坦白的说,上面四句话中,第二、三句连我自己也不了解」一香禅师後来说,「匹」字为「撇」字之误。无边光景一时新,自此以後,我的整个人生观、生理以及生活方式完全改变了,改变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玩了近四十年的游戏心完全没有了。以前两天不吃肉就难受,现在看到肉类就起悲心,喜欢吃素。身体像青年时期一样,强健有力,但少淫念。写作的方向为之大变,绝对的肯定了道家、佛家与儒家思想。反省心起来了,以前只知张开肉眼看人,如今晓得要张开心眼看自己。过去感到自己好穷,现在真觉得非常富有,当然也随时警惕到不要让自己只「穷得」,「富不得」。更妙的是,我原不会写诗与词,如今却时时有「真心」露出来,例如,我写了「三合一的空假中」:空:雾蒙蒙,夜蒙蒙,独坐书房悟空空,西风才罢东风急,也笑东风一梦中。假: 云匆匆,日匆匆,慢著杨柳舞华容。柳絮飞花不是我,我在飘飘扬柳中。中:钟声响,响叮当;叮当原在钟声里,钟声就是响叮当。   一香禅师胜利了
  看见全身发光以後第二天行香一香禅师又露出他的真本事来了,他说:「学佛二十年,动地发光都不知道,还怀疑!」他看到我发光?!真妙!我怀疑他二十年,如今虽对他真是五体投地,并也下定决心追随他到底,但二十年光阴白白过去了,如今急起直追,实有悔之已晚的感觉。自参加禅七至现有,近两个月来,蒙佛加被,虽一[定」多发光,以及见过两次准提菩萨,但此毕竟为「法尘影事」,人生究竟未得解脱。一香禅师冷眼旁观我的现况,大发悲心,提醒我注意几句话:               「十世古今,始终不离於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於毫端。」一香禅师给我那样多,几辈子也还不清,人一愚昧和自私时,本欠人家的,就会以为人家欠自己的,要「算账」的话,倒是我要设法还给他了。我参加「禅七]战略的彻底失败,倒促成了一香禅师的全面胜利。一香禅师胜利了!我五体投地,全面投降!一香禅师胜利的是什麽呢?「佛法无边。」我全面投降的是什麽呢?「回头是岸!」  
    附:无题   张弼
  一、是什麽就是什麽     
    在现代世界哲学思潮中,曾有两股主流性的哲学思想一是存在主义,另一便是逻辑经验论。道两股哲学思想,方向虽然不同,但都强调「是什麽就是什麽」(what is what) 存在主义法师齐克果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因此他强调作一个基督徒,就要像一个基督徒。逻辑经验论大匠维根什坦强调能说的就直说,不能说的就不要说。
  我自去年二月参加南师怀瑾先生的禅七後,决定以是什麽就是什麽的亲身经历继续印证佛学所说的种种理论,那次与我有关部份的记录,曾以「算账」为题,刊登在「时报杂志」第三十九期上[编者注:十方曾於四卷四期转载]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南师再次主办禅七,我有幸与会,使我对佛学有著更深一层体会与理解。        
    从是什麽就是什麽的角度来看,我决不是一位及格的佛教徒,因为如果称得上是佛教徒的话,他必须身、口、意三方面作到清净,而我在这方而还甚闹热。
  在佛教的传统中,越是在工夫上有成就的人,就越应该含藏,我的决心印证佛学,印证到一点後,就向外公开,与教规是不合的,我的目的全在使未接触过佛学的人知道佛学所说的种种理论,不但可以印证,而且必须亲证。下面自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至元月二日的禅七记录,是我本诸是什麽就是什麽的原则记录下来的。记录的重点配合著南师的开示,说明我的心理状况和生理情况如何发展。在未进入禅堂闭关前,我的身体健康,心理平静,进入禅堂後,气候温度在摄氏十三度至十六度之间,七天吃素.每日行香与静坐共十小时,行香是没有念头的往前行走,南师在我们行香时手持一木板[香板」,当香板一打,大家即刻停住,听他开示。       二、不是目前法      
    第一天禅七开始,我自七点半上座至八点半,首先调息,默念释迦牟尼佛圣号,不久就进入一种寂然不动,像牛奶色的光明境界中,生理舒泰,心理有看天地如画、似有似无的感觉。下座休息十分钟後,继续自八点四十坐至九点四十,好像有许多佛菩萨在我头上灌顶,头顶清凉!全身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妙乐。但是到了九点五十的时候,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想睡觉,我便自动下座休息,十点再上座。从十点至十一点四十的静坐中,一直处在光明寂照的境界中。南师在整们上午报告他自幼时起直至现在,几十年来艰难困顿的学佛经过,我用一种镜子照物的方法,照应他的话语,当他说至「後来研究到无人可问」的时候,我不禁泪下。
  十二点半中餐後午睡,非常安然。下午两点上座,不久全身发暖,然头顶却感到清凉。这时我开始修「无想定」,也就是身心内外都不管,一任自然,但舍任何心念。修的虽是「无想定」,额前却出现一些光点!且有一小月亮,我完全不去管它,随它发展。就在这个时候,南师在座上讲述夹山禅师所说的「不是目前法,意在目前,非耳目之所到]    
    我好像微微的领略到夹山禅师所称的「景象」。
  三点二十分下座,下座前全身放光,但右腿开始痛了,我以白骨制对治,「白骨观]简单说就是观自己的骨头,对治腿痛很有效.般说来,静坐时身体某部份有痛的感觉,如果作白骨观一旦观起痛的部位或全身白骨时,痛便立即消失,人的身体真是奇妙得很。下座以後行香,行香时气达四股,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心中忽然映现「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语句。三点五十闻师香板声,立住後全身发光。
  四点再上座,作全身溃烂并有无数虫咬溃烂身体想,想成以後,胃便非常不舒服,我的胃一向硬朗,由此可见心念对肉体所产生的影响之大。至此改观死,想自己在医院病床上还未断气,就被护士盖上白单子,在妻儿子女哭叫中被抬至太平间,然後搬上运尸车,运至嫔仪馆的冰冻库中,感觉到这时的我与冰箱中的黄鱼无异.接着被抛至洗尸池中,有人用像扫把一样的尸刷子将我的身体左翻右翻,刷来刷去,折腾一阵以後,好心人还帮我化一下妆,装进薄薄的棺材箱,放入灵堂,来了一些平常很讨厌我的人,他们向我鞠躬如仪,如是这般的以後,我被运至火葬场,往火炉一推,电扭一按,猛火频烧,不到三十分钟,我便化为灰烬了。作这一观想是,真是宁静得很,作完以後,全身轻安清凉无比。但忽然双腿痛不可当,便用急念阿弥陀佛的方法对治。下座行香,仍念圣号,一转眼不但腿不痛了,且四肢清凉,身体也发暖了,开眼闭眼均在「定」中。
  下座休息十分钟後,再於五点上座,做「空」观,不久便得妙乐,继而能所双亡,观及尽虚空、偏法界一切皆空,在空境中似梦似梦,如痴如醉,那种忘我、怡然而又明朗的境界——说来与「空」非常矛盾的境界,实在无法形容,我只能说那种境界是动用六根时所得不到的。
  这个时侯南师在座上开示了一句:「自性不在光中」,照应这一句话以後,我似乎「体识」到「自性本空本足,因此,自性也偏法界。」下座後晚餐,我已进入心平气和,怡然自得的景况中了。
  晚饭以後,我便乘境直追,上座观释迦牟尼佛的安然和顺像,观成後,使得我这一天晚上的心灵,始终与佛的慈容同在,我已像婴儿一般,无忧无愁的与生命的摇篮合而为一了。整个夜里,我不时对自己说:「生命好奇特啊!也好可贵啊!」
  总结第一天静坐过程的种种转折,我不知道是否「趋近」夹山禅师所说的「不是目前法」,但又「意在目前」,且「非耳目之所到」。  三、万法归一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上座,念死。想到自己的尸骨被挂在尸林中,血肉涂地,有各种鸟兽前来喙噬。此时诚敬心起来了,默愿此次禅七所作之种种观想,迥向一切众生。十点半下座行香,师开示禅宗二祖神光向初祖达摩的求道因缘,常说至二祖为了表示自己的恳切求道心愿,竟砍掉了左手的臂膀,我听後有天地压在身上的感觉,随之泪流满面(二祖求道的详细内容,可参看南师所著的「禅话」)
  十一点上座,心身转向无所住亦无所观了!於全身发乐之外,但有「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之感。
  下午两点上座,观额上有一明点,观成之後,明点化为奶色光明,便满全身,得自在与妙乐。
  下座行香,试图入「舍念清净」.这时南师开示三关之理(初关醒梦一如,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并说到过去、现在、未来三际托空时,戒、定、慧便在其中。三点四十分上座,仍试图入「舍念清净」,修的既是「舍念清净」,一切就实在没有什麽好说的和要说的了,因此但觉「虚空粉碎,大地平沉」。
  这一天南师曾说到「妄念一空,即成般若!执著般若,即成妄念」,从此我便任运自然,万法归一,而一无所归。晚间入寝时,作如梦还醒工夫,发觉睡时作工夫可得如静坐时一样的效果,因此,自第二天晚上起,每天实际睡著,只有二、三小时左右。                        四、只是当待已忘言              
    第三天早上六点上座,人仍在如梦还醒境界中,说有我又无我,说无我又有我。早餐後七点半行香,好像进入心净即净土的国度中,慢慢眼睛张不开了,气一直从脚部往头上冲,似乎要「入定」的样子,我便准备好入定,且心中起一妄念,能定多久就定多久。但当我一开始坐定後(**人仍在行香),南师便说:「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但又力言「常住寂灭」的不当。照应住南师的开示後,我忽然感到自己过去的生命力是那样的无力,飞鸿偶踏雪泥,而我连踏雪泥的力量都没有,复觉人类从古至今,世事混沌,不禁凄然泪下。正在这个时候,南师复言往圣先贤诸如孔子、释迦、苏格拉底,都是生逢乱世,怡然忘我,承担起生命的重担。南师接著又叙述华严胜境,唱出「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春至百花开,黄莺啼柳上」,我听後便奋然而起,细听莺鸣,端详柳舞。
  下座後再於八点四十分上座,作「春至百花开,黄莺鸣柳上」的良辰美景观,所观到的景象,用「清明上河图」不足形容其热闹,我像天国中的游客一般,沿途漫步,美不胜收。於九点四十五分下座,在整整的一小时中,我领略了一生中人间天上的况味。
  这个时候南师忽来一句:「初发心即成正等正觉」,又说「一切众生,本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之後他又述说泽迦牟尼佛的悟道因缘与过程,此时我的匹夫之勇便油然而生了,便对自己说.!「誓成正等正觉」,这是六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的事。
  约休息十分钟後,再於十点二十五分上座,我开始作寒外春光观。我默想在长城外的古道边,有一座古堡,我坐在古堡上的一座莲花台上,静览塞外风光,已不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而是「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了,就在这们时候,我心中忽然涌出不押韵的诗句:「声光连水水连天,塞外风光好了然,太虚仙境随君捉,只是当时已忘言。」心中涌出了如上所述的诗句後,接着全身动地发光。
  
    五、清净圆明,了不可得      
    休息,休息。我对自己说:人生最难得的是休息。於是在吃完中餐至下午两点上座,一直到下午三点下座,我完全处於休息的状态中一切都好,什麽都无碍,只是我已不归於任何一点上,我甚至也不属於我自己了,也许我是进入「无想定」了吧!
  下座行香,南师言心缘一境(生起次第),圆明清净了不可得(圆满次第)之理,并介绍mi zong各派的教义,谈到明点就是超越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结晶。再於四点二十分上座时,我用天台宗的六妙门(数、随、止、观、还、净)方法观想。得止後观地、水、火、风、空、识,观时是配合著自己的身体进行的,例如观地时就观自己的骨头一步一步的观下去,其中待观完空而未观及识时,全身自脚至头忽然化为相互连在一起,透明的小玻璃珠球,随而合身发大光明。气一直往上冲,冲出了头部,我整个的人好像冲出去了(出阴神),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感到似空似有,即有即空,而对当前的四周却又了然得很,这真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矛盾现象。手指冷得像在冰库中一样,我这时动了念头,观手指为什麽会冷?在作此观时,全身仍然放大光明,但观手指为什麽会冷却观不起来,转眼之间另一个念头又来了,这不就是清净圆明,了不可得吗?
  这个时候大家都下座行香了,我想下座但下不来,脚和手都拿不开。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我仍在「清净圆明]及放光状态中,费了很大的力气,慢慢移动手指,待一切就绪,准备下座时,南师在很久(行香时刻)未发一言中,忽然在我前面香板一打,大声的说:「清净圆明,了不可得]
  听师说「清净圆明,了不可得」时!我当时不知道如何向他表达我的谢意。他所说的和我所「映」现的,是一种偶然的锲合,还是他的「神通」真的印证了我的「实相般若」呢?不论正确与否,无论如何我要向他表达我内心无法表达的谢意,却是手足无措,无以言表,於是我又流泪了,我默默的向南师说:「老师,我没有什麽能够谢谢您,我只有这么些感动的泪水了。」
  谈到我的泪水,好像我容易流泪似的,其实我自小饱经人世的沧桑与顿挫,早已被磨练得一无泪水,而且我也会时时警惕自己,人生即使千难万苦,绝不流泪,只是我一进入南师的禅堂,就像个小孩一样,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平时的那个「假」我,我已全作不了主了。
  晚餐後於七点行香,是过去行香以来经验最殊胜的一次,这时我有一种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寂然未动、感而遂通的意味,南师的香板在这个时辰往地下一打,高声一喊:「就是这个,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再上座以後,我便随运任持这种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境界,八点下座,站立至九点,全身又动地发光。九点至十点二十,南师漫谈世界文化,我听後有「如今游丝君从弄」的感觉               六、导引功夫第一人      
    到了第四天,我的身心真可以说是进入人间天上的王国了。这一天早上六点五十上座,我便作「三界如画,欢乐年年」观,这个时候全身得暖与妙乐外,气却往上冲得非常厉害,下座行香时,气冲如前。八点四十再上座,我开始放松自己,但有定无观。不久南师开示「循业发现」的理论,我则作蓝空观及须弥山观,蓝空观成了,但须弥山未观到。气仍往上猛冲不已,我便自动小睡片刻。十点时看记录耶稣早年行迹的ying片:「失落的年代」。
  下午两点上座,两点四十下座,仍观须弥山及蓝空,所观到的须弥山但见峰峦重叠,似雾非雾,蒙胧得很。这个时候的气则要把头上戴的帽子冲掉一般。下座行香,我坦然而住,不迎不拒,气不冲了,但觉身心如痴如醉,似梦似醒。南师在这个时候真是显示出他的万代禅师第一人的导引工夫,他娓娓的说:「…………。]至此,在禅的体上的引证,又转入到用上了,最复他以「般若无著即解脱」作这一天的总结。                       七、天何言哉!      
    禅七只剩下三天了,这一天(十二月三十」日)我於早上五点上座。但坦然而住,心无挂碍,为什麽呢?因为好像已「无挂碍故」也。
  南师接著昨天由体转入用的导引过程,说明般若、解脱、法身三者都须圆融,缺一不可,且是三位一体、一体三位的,因为:「般若无著即解脱,解脱寂灭即法身,法身不痴即般若。」
  接著他又说:「惺惺寂寂是,无记寂寂非,惺惺太过则散乱,寂寂太过则昏沉。」同时他说完上面的话後,复泰山压顶式的来一句:「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真自在。」
  吃罢早餐稍事休息後,於七点五十上座,我开始观三身(法身、报身、化身)的连环性关系,观的结果,使自己到了须弥山,且在须弥山上荡秋千,在荡秋千时,心中涌现了下述的歪句:「数万里河川入海,几千仞岳上摩天,须弥山上  荡秋千。笑看江山如画,仰览佛国无边天法师间,人间天上。我欲乘风归去也!秋来采菊,春至访伊,再买些子老酒,与遇贤对话,过一阵好年。
  禅七到这个阶段,我真的什么也没可再言说的了,说自在安稳、言无著妙乐,等等,都是多馀,实际上我什麽都说不出来了,这个时候我才似乎了解到一点禅宗「不立文字」的真义。
  一香禅师(我称南师为一香禅师,将他的香板叫作一香板子)方便妙用又出来了,他当我的身心处於一无可说的状态中时,忽来一句:「即此用,离此用,即定慧。」又说:「如何作般若慧观呢?」这时已是晚上八点二十时分了。
  我上座时,感到上座即是「即此用」,下座即是「离此用」,且有「用即不用」之感。如此一来,我想到整个的人生,一切种种,甚至山河大地,无时无刻不在即此用、离此用的状态中,由是又想到孔子所说的「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这样看来孔子不但是圣人,原来也是大禅师,这就难怪「金刚经」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既然「天何言哉—」我一切的一切,也就清清净净,法尔如是了……                     八、踪迹与藏身       
    一九八一年元月一日,我忘记这一天是元旦,在禅堂里越来越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的感觉。在上午的时候,南师嘱大家报告几天来的参学经过,我的报告是:「老师,各位法师:自从今年二月来到老师这里参学後,我反省到自己不但不是一位及格的佛教徒,而且,作为一个[人],我都是有问题的,我深深的感到,学佛就是治病。这是我的第一种感想。因为有这种感想,我来到这里以後,自己的精神发展和家庭的经济生活都由老师和师父照顾,帮助着我,所以,所以…(我大哭起来了),所以我很害怕,我不敢,我很害怕学佛!我每次领钱的时候,非常害怕。老师派我去礁溪演讲,演讲完毕後,有信徒给我红包,我拿著红包发抖(害怕得发抖)——上面的语句是在大哭中说的,这时老师要我稳定情绪,并说:「我了解你这种心情。]稍事停顿後,我接著说:「所以我害怕学佛,我晓得学佛的严重(二十多年前,我就想作和尚,因反省到自己的心行不够资格,所以一直不敢出家)。以上是我第二方面的感想。在这次的禅七过程中,第一天听到老师说自己学佛经过,说到学到没有人可以商量研究,这时我就很难过,就流泪了。
  「下午我修的是数息和念阿弥陀佛,大概二十至四十秒就可进入情况。」这时,老师说:「你所谓进入情况是什麽意思?」我回答说:「进入情况是我想我是得止了。我认为必须先得上,然後才能作观,没有止是起不了观的。」「然後作白骨观、作薄皮观,以前也作过一次。但作成以後,胄不舒服,我就不作步骤     很细密的白骨观了,而依照当时自己的心理和生理状态作观。」「在各种情况的发展中,我好像自己是学步的小孩,被老师带著往前走,似乎听到老师说:走过来,走过来!」「其中正有几种情况:一种情况是大部份在止的景况中,无论行香,或行住坐卧,我都处於止,但很清醒,睡觉时也作醒梦一如观,因此这几天的实际睡著(大昏沉),只有二、三小时左右。」「在修的过程中,很注意自己生理和心理发展的相互配合。老师很慈悲,允许我在禅堂自由的发展,随意行香和上座与下座。」这是南师最高明之处,一位大禅师或**师,如果不透彻了解参学者当时的身心状况,他根本不可能带领参学者」路的,而自己学佛一生,也可能全是浪费生命,自搞一通。
  「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我好像有几次在[常寂光]境界中,多次动地发光,发出五彩的光明。」「有一次要入定了,气冲得很厉害,便准备入定。老师好像知道我一样,便说[常住寂灭相]的不当,令我又再流泪。」细述至此,情绪又开始波动,讲不下去。老师说了一句:「继续讲下去!」停了一会後,我继续说:因为我想到自己生命业力那样重,常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同时又想到现在的人世是那样的乱,发心又怎样发起来呢?但我一想到老师和师父的慈悲,我当时便奋然而起,兴起了[若不成佛,誓不罢休]的意志。但发起来了以後,我这几天检讨自己,无始以来的习气,实在一点未改。同时又听到老师说,要三大阿僧祗劫,才能改掉自己的习气。所以我马上想到船子诚向夹山说的两句话:藏身处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这不是退转,而是想到我今後学佛应何去何从的问题,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走完这段遥远而艰苦的路程。我有一个妄念,想此次禅七後,去做点小事情,把三个小孩带大,静静默默的自己去修「大概是前天,我用六妙门方法,观六大,配合自己身体作观,观至空时,自己身体化为小玻璃珠球……。似乎见到了清净圆明,了不可得。正那麽时,老师板子一打,也说了[清净圆明,了不可得]后来并出现不押韵的诗………。
  然後是观须弥山………。「再就是观三身,以及即此用,离此用……。好像自己能把握即此用,离此用,因此,感到此次禅七的收获比过去两次都来得大。但由於有这种感想,所以感到未来如何继续修下去,就更是害怕。不过有一点更增加我的信心,就是老师讲的一个信念,学佛必须身证,例如在理上(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的)[清净圆明,了不可得],我在几年前就似乎知道了,但真正证到,是我这次见到自己化为玻璃珠後,才见到了一点。我当然也不知道这种证到正确与否。但我实实在在看到自己如此。我也不知道用六妙门的方法,观六大,观至空时,为什麽会化为玻璃珠珠?不知道是否可用此来证明清净圆明、了不可得?如果能够证明,我这次收获就真大了。不管能不能够证明,我想学佛必须拿自己的身体去亲证。但是,这又使我想起一个问题,一方面我们要用肉身去证它;另一方面我们整个肉身,又是一种[病],这一点[楞严经]讲得非常清楚,所以在这个里面,我就不知道我未来要怎么办了?「我从昨天晚上至现在,都在一自在的状态中。不遇,也有一妄念,就是在想不知未    
    来要如何办?用什麽方式走完我漫长的、艰难的过程?」「谢谢老师与各位法师。」我报告以後,南师接下殷殷切切的作了很长的开示。       九、苦口婆心,化我**       
    南师说:「嗯—.我倒要和你讲几句话:第一听了你刚才报告,只能讲是「经过」,不能说是「心得」。首先要告诉你,楞严经、瑜伽师地论一百卷,千万在这一生中要好好研究。瑜伽师地论乃由人天超越到小乘声闻、缘觉以至於成佛之道,为大乘小乘的真正修证之路,宜以瑜伽师地论作为自己修行的试金石。」「其次很重要的不能丢开楞严经。你对於楞严经的五阴解脱——包括五十种阴魔,随时要留意。」「以上是第一个要吩咐你的。」
  「第二点,你要晓得,世界上的一切大外道、大魔王——我们暂借用这两个名字吧— 实际上我对於魔佛都很尊重,大魔王不容易啊!华严经所讲的大魔王是十地以上菩萨境界才可故意示现。这个不去谈它。我讲的是真正的魔王、真正的大外道,不是菩萨故意示现的。他的神通——能力、智慧,几乎与佛和大菩萨没有差别。你要晓得,佛法无边,魔法也无边。魔法就是一切众生之无边业力。诸佛菩萨智慧神通不可思议,一切众生业力也不可思议。转识就成智,转业力就成菩萨的愿力,这是一个东西的两面,此一逻辑你应该清楚。」
  「所以,修持上各种境界、各种过程,过程就是境界,魔境界同佛境界和菩萨修持的境界,没有两样。你自己很留意楞严经,楞严经所提出的五十种阴魔,你有没有好好的留意?我相信你并没有,对不对?」我答:对。实际上,南师所著的「楞严大义今释」一书,我不但听他讲授过,而且也看过几遍,不但记不到,而且也看不憧。此次禅七过後,再看楞严经,就比较容易懂了。「佛对於每一个境界——魔境界,讲完後最复一句话怎么说,也就是佛的结论,对於魔境界的批评如何?」
  我答:「忘记了!」师说:「不要打妄语。不是忘记了,你根本没有留意。」实际上我根本看不懂,看了二十年,也根本无从留意起。「有的魔境界大得很,它和大神通一样。佛的结论告诉你:不作圣解—自己不要认为自己这个是道的进步,是了不起的境界。」「根据你刚才的报告,你看你是否有一点著於圣解—」「因此,即受群邪」。「换句话说,这即是逻辑因明上的偏差——正道与邪道的偏差,差之毫厘。差之毫厘怎样讲法?譬如我坐在这边,你坐在那边,我现在这个指头这样对是正的,是不是?我在这里如果偏右或偏左一分,你看到达那里偏多少?这是个物理数学的道理。我这里这个正目标只偏差一分,空间和时间距离越远,那一边就偏差十万八千里了。学佛修道,正邪地之间的差别就是如此。这个在你要特别留意。你这一面的业力特别重,也就是多生累劫在魔道中滚过多少次的人—所以告诉你无始以来的习气,以教理来讲,真是非三大阿僧祗劫的修持,很难转化。越修持久了,越小心,越害怕,越谨慎。这个你了解吧。我答:「知道。」南师继续说:「至於你谈到你现在的境界,由六妙门以後,觉得自己身体化为玻璃,甚至像珠球一样,我看到还是他人看到中没有嘛!我看你还是张弼!这只是你意识上的境界。意识上何以会出现这些境界呢?是你意识上的假带质,是非量境界。因为你影像上有清净圆明,下意识的就来个如此这般的,再加上六妙法门以及白骨观,经常提到身体会变为玻璃,无形中就带出阿赖耶识的作用——假带质境、非量境界。但是话说回来,非量也好,比量也好,假带质也好,真带质也好,严格讲起来,都是现量,都是意识的现量。可是你这一现量还是自我意识的范围,没有构成神通妙用。这一空念——妄想的念,没有变成事实。真神通同魔境界的神通,别人也可看到是一个玻璃球身,这魔境界与神通的境界就大了,懂吗?所以你这个是否为清净圆明?——谈不上。切题来说,你清净圆明的这种修持境界变化,还在用上,不在体上,懂了吗?」「至於你提到昨天说及、永嘉禅师所说的般若无著即解脱,解脱寂灭即法身,法身不痴即般若。你认为这是三身。这还是法身的三方面,报化二身不谈。法身是了因之所了,非生因之所生,解脱、般若、法身,还是只讲法身,报化二身不能混此一谈。这是在教理上特别对你的不合逻辑因明,批判一番。」「此外还有两个要点。」「你的确很用功,的确很进步,你修持上的许多境界不作圣解,不执著、不认可自己,是为圣境,认可自己,是为邪境,懂了吗?」我答道:「我懂了!」南师接著说:「你这许多境界的发生,我要问你,佛法的重点来了,每一个境界的发生,你知道那一境界,这一知是什麽呢?你没有在这里下一句,没有在这里住进去;换句话说,你被境界、被用功的心所转,发现以後成为依他而起和偏计所执。你知道境界是什麽的那个知,你未在这一点上注意,对不对?因此,你在各种境界上自己会作诗作偈,你作不了主的,这又是什么呢?你没有在佛法的中心上去追。因此,昨天你也看了电影,那些印度教、lama教,甚至耶稣等人可发光动地,可以玩神通,如果这中心没有住进去,那对不起,就即是成邪,懂了吗?没有在这一中心上下一追,换句话说,我为你解剖一下即知,你每一修持进步都有一种境界,你每一境界都知道,你那个知道的你作不了主,那个是什麽你也没有搞清楚。那个上面解脱即法身!那个法身无著即解脱、即般若,你始终不在般若境界上懂了吗?」我回答:「谢谢。」南师又继续说:「你从今年初至现在,始终在境界上转。我从唯识和教理上都点你了,你自己好好去研究—真正唯识和般若你都未好好摸过。一般讲的唯识都有问题,要研究唯识,先从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作了解,千万不要看现代人的著作,那靠不住。知道吗?」我回答:「知道。」南师再说到:「以上是个大问题,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另外还有一个。你说今後何去何从?这是行愿的问题。行愿呀!出家也好,在家也好,我不管你。要想请行愿,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行愿。你过去也想宏法救世,乃至你很有煽动力,老实说,那是你的兴趣所在,不是你的愿力,你任性而来,任性而去。真要你去作烈士,这个头提在手上玩,你还没有这个胆子。不叫你参与意见,叫你闭口不言,你还没有这个修养。所以你在乱世能够作豪杰之士,乃至作烈士、作忠臣,撞到则可以,慷慨捐躯可以,从容就义就不是你了。从容就义的人要多大的修养,像文天祥,明知道点一下头、跪一下,就可以富贵功名,不点头、不投降,马上就杀头。你这个修养可没有,那是大定力,那是菩萨定。」「愿力要发,一个学佛的人,要行人所不能行,忍人所不能忍,舍己为人——我只告诉你这个重点,你怎么发,慢慢要研究。像你说的何去何从—始终还是一个私字。充其量不和人往来,自己去专修,专修到动地发光,成一个魔王而已。这非菩萨道。真正菩萨道不一定要发光动地,他可以出来不过是一肉体凡夫。例如像昨天看的电影,耶稣可以说是菩萨道。何以见得呢?他流的是鲜血,不是白浆。如果流的是白奖,他的三脉七轮通了,那个痛苦就轻得很。流鲜血是痛的,没得话讲,我为大家赎罪,绝对可以牺牲我自己,只要你们得好处,一切都行,这就是菩萨心行。譬如像你师父、像我们,不敢说是学菩萨道,至少是面向这一道上。像我于到晚忙得不得了,很痛苦—,很烦哩!我现在书桌上堆的事情,这几天累积下来,堆得那样高,我每天晚上于去,看到就烦,起码坐下来处理要一天一夜,动笔的动笔,设法的设法,还有数不完的东西要看。你要讲今後何去何从?我也天天要问自己今後何去何从呢。可是,我只能作到随缘销旧业,如此而已,随顺世缘无挂碍。我真要为自己想,我恨不得今天就截断这里,躲起来,我何尝不想,难道我不想,我也随时小乘之心油然而生,为什麽?为这些人?陪你们玩我都划不来,我自己牺牲呀。这些我给你作参考,不是给你作决定。所以,真正的佛法,大乘菩萨道如何精进,你应该好好看看瑜伽师地论,或查找菩萨十地经。」「以上对你的报告,我一点不遗漏的都听到了,作了五个答覆]
  听完南师的开示後,我直觉得他的苦口婆心,化我**。        十、了难      
    自南师特别对我开示以後,我好像很自然的转入到另一种「层面」中去了,其实与其说是「层面」,倒不如说我实在不知道转到什麽地方,我只知道还需要追!但这时我以不追为追了。
  我需要大休息,大休息就大休息吧!禅七最後一天的早上,我一上座就出来一个念头:还坐它干什麽妮!「禅」不需要坐嘛!「禅」原来就是这样的嘛—.正当出现这类念头的时候,头盖骨忽然一阵痛,接著心脏爆炸,又是一身光。昨天已被南师痛责一阵,光也好,黑也好,甚至死也好,活也好,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我还管它们干吗!如此一想,六祖的悟道因缘自然而然的涌现出来,「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像泉水般不间断的涌现出来,我使赶紧下座,躲到靠近禅堂边的一间小室里。
  就在下座的时候,心中又出来一些戏言:「般若一拢统,解脱大窟隆,法身如梦幻,从此戏灯笼。」出现这些戏言後,我默默的礼谢诸佛和一切众生,静悄悄的走进小房里,我暗自啊啦一声,自己对自己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好苯啊!好蠢啊!」这时我便开始忍不住发笑了—.因为隔边的禅堂大家在静坐,我不敢笑出声来,但忽然想到「内守幽闲,犹是法尘分别影事」时,便笑出声来了,再一想到灵云禅师的悟道偈,更是大笑不已,他的偈语是这样的:「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我在大笑中颇有「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的气象。但这个时候在隔壁主七的南师叫了两声「张弼」,我便跑出来向他行个礼。他说:「你笑什麽!」此时我非常不服气,我笑都不能笑吗?您不是过去在大陆参禅,有过冲出禅堂一路打人耳光的记录,猛说:「就是这个!」
  行香了,我加入行香,南师的矛头又对准我,自是可以想见的,他说:「谈到中国文化,首先讲的是礼。礼记中的第一句话是,毋不敬,俨若思。什麽是礼?随时随地正念。什麽是正念—.没有念。没有念不是无知:俨若思。顶天立地,随时与诸怫同在,随时无诸佛也无我二「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真正在自己心地法门、在佛法有一点心得的人,随时随地都在定慧之中,定慧也是好听的名词呀—.自性现前,自然正思惟,在正思惟当中,自然智慧开发了,一切都懂了—这是当然的道理。自性本地风光鳜!」「你看!张弼—快到五十岁啦!快到知命之年啦!昨天哭,今天笑,这是情。一个这样大的年龄,读了那麽多的书,又是西方哲学、中国哲学,毋不敬,俨若思还把握不住,跟着情来跑,那和别人有什麽不同仍要知道喜怒哀乐都是情,情就是业,业就跟著身体的变化。喜是心脏血气的变化来的,怒是肝脏不好,哀是肾脏的气不好。所以,你看你快到知命之年,孔子讲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以孔子这样的圣人…  等於说五十而知天命,才悟到了初关,他才知道天人合了再经过十年努力,六十而耳顺,才可以到重关,七十岁方破最後的牢关,才从心所欲不逾矩。以孔子之圣,以孔子的人生经历,是如此的。孟子说四十而不动心,你快五十岁了大闹喜怒哀乐哩—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何不跪在佛前面自己打屁股、打香板三百板—嗯!看到你儿女都站在你前面不好意思打你,没有看到我今天会把你拉出来痛打一顿—你搞些什麽名堂—嗯!情性之间还分不开,起心动念处毫无把握一下上了天堂一下入了地狱,这是活见鬼式的参禅!这就是行履引?这就是工夫?工夫—你以为打坐就是工夫。工夫是二六时中起心动念之间、作人作事之间、喜怒哀乐之间,看他的心**浪有多少,就是你的心波、永远没有波浪,平如镜,对人以爱,一味是祥和的、慈悲的、平等的!」[………]「这么大年纪了,自己还在这里闹悲喜剧,好玩啦?莫名其妙!」「要哭的时候痛快的哭,要笑的时候痛快的笑,从一般凡未来讲,你很好哇!」「你是搞什麽?学哲学的呀!而且还是教授!你是禽兽的那个兽,光叫的呀!实在可笑!按禅堂的规矩早把你拖出来打香板子了。」
  所以性情之间的道理部分不清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谓之情,情在佛法上叫作妄念一个人被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搞得团团转,这是凡夫里面的凡夫!自己还以为是修道!」
  「你们年轻同学注意,以後再到我前面谈这些,我就……。」「你要晓得,我的个性是壁立万仞!」「这麽讲还不懂,你自己还在拿佛法教人呢!」「你们把自己的境界都认不清楚,不管是念怫七或禅七,乃至许多教派,教堂里都是满堂的疯子!有的一跪,痛哭流涕,唉哟!这是神的降灵—.佛堂也不免如此。为什麽呢。人嘛!人有情,人与禽兽有什麽两样?狗要叫就叫,要跳就跳,人本来如此。但是人不同於禽兽,因为人加上了文化教育,该跳才跳,不该跳就把跳的情感拿掉。不然人与禽兽没有两样。人为万物之灵,那是人自己吹的,万物看人讨厌极了,他处处防碍万物,连青菜萝卜都受人的欺侮,其它动物还没有这样坏呢!」
  「所以子思在中庸中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然後说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修道、传道统统教完了!」「我常常问那些讲儒家、讲中国文化的,他们都将喜怒哀乐解释为心之用—.统统错!」
  「喜怒哀乐是情,同心性之体没有关系,而且只讲四个角,没有第五个,不是七情。後来自礼记上抽出七情六欲中的四个。喜怒哀乐是情,不是性。中庸第一句话天命之谓性,这个天不是上帝之天,拿佛经来讲是如来藏识,本来有的本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道在那里?不可须臾离也,可离者非这也。说道掉了,现在收回来了,那不叫作道,收得回来就坏得了,道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所以可离者,非道也。」
  「所以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喜怒哀乐都空了,那个才中。喜怒哀乐寂然不动才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要笑就笑,要哭就哭,那不是中节,那是真的发脾气坏事,项羽的故事便是一例。譬如一念之间能收复大陆,重整河山,假如一下命令就作到!这就是一怒而安天下,这种怒可不是真的脸发青了,这种喜怒哀乐不是你这个样子,你这是凡夫小人的喜怒哀乐,非君子之道。君子之道是:干了—.拔刀而起,但他无个人的仇恨,是为安天下。这就是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所以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你随时随地、二六时中的修养,在中和的境界中,喜怒哀乐并不是压制的不动,是发而皆中节,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个中、和,随时在详和、慈悲喜舍中,佛说的慈悲喜舍,可比之於中庸所称的和O」「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人与天地合一,拿佛法来讲,就是人念念一切从此法界流,一切还归此法界,这就是中」,就对了。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个时候天地位焉,天地就在你这里,一念之间与宇宙相合,万物育焉万物育焉就是六祖说何其自性能生万法!这是一个道理,中国哲学怎麽讲的?要注意哟!」
  「本无心,因境有,前境如空心也空。前面境界用过便休,提起便用,用过便休「理都会讲,就是这一休难!」「休就是了—」。所以老师作总结的说:「了难!」                 十一、师父的话      
    禅七结束了,师父说了一段与我有关的话:「今天早上老师又表演了一场话剧,我的看法与见地有点不同。我们老师大骂张弼一顿,可是在我看来,我有一种想法。下座以後,我马上去问他:老师骂你,你听到时怎么样子.张弼告诉我:没有什麽!老师骂我还是那样—.我说:老师是不是和你一起玩把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感到老师不是在骂张弼,可能在骂我自己。他这一骂我害怕了。为什麽呢?如果拿我今天的境界来想,佛说:你会了吗?因为今天张弼可能是「示现」。示现安排好让老师来骂,没有那个道行不能被骂,骂不起的张弼也在这里当教授,南师当著地的学生那样骂,那是不合情理的,常理来说是过不去的,这是第一点。可是,张弼在被骂时,七情六欲一点也没有动,我特别在老师骂过後去问他:老师骂你怎麽样?你境界怎麽样?他答:没有麻!没有觉得什麽—。我说:唉哟!你们两人玩把戏—,你真有这麽好的境界!他说:你开悟了—。我说:我没有开悟啊!」「所以我的看法,我的会意,老师的开示等,每一个人的根基都不同,我以今天这件事作交待,我们大家都不要会错意。」
  「所以张弼昨天哭,今天又笑,老师骂他,我认为骂得恰到好处。这怎麽说呢?因为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这一表演的话剧,真是不得了,真是超博士的教授法!」「所以我觉得是骂我!」「老师在骂他时,我特别注意他的表情,他仍是笑咪咪的。骂完後到房间问他的当时境界,他说:没有什麽,如如不动!我说:唉呀!昨天哭也不晓得你哭什麽,今天笑也不晓得你笑什麽!他说:老师骂对了,恰到好处!」「张弼的老师骂对了,恰到好处此话一说,我可要恭喜他了!」「这是什麽呢?凡夫、圣人等等,真正是在工夫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愿一切众生离苦得乐!」                  十二、后记
  记完这次禅七有关我的部份记录後,我现在的身心颇有一平如镜的感觉。若再次回想起这次禅七,甚至我过去半生的种种,我会有「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的悔悟。而对於未来,但愿我能作到「知见无见,斯即涅盘」。
 
                            为先圣继绝学                                        南怀瑾  十二年前,我资助北京大学恢复中国文化的工作,就是以这个观念为出发点,引用宋儒张横渠先生的四句话做为目标: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先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也是宋儒陈同甫所说的“为人们开拓万古之心胸”
  从儿童时期开始诵读历史经典名著,是我们一贯的基本教育方法。例如大家所熟悉的孙中山、**、周恩来、**等诸位先生,又如吴大猷、苏步青等诸位先生,都是在幼年时期受过这种启蒙教育,有了中国文化的底子,然后又接受新时代的科学思潮,才影响了这段历史。
  可是从20世纪的20年代以后,受西方教育思想的影响,我们逐渐忘失了“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文化教育精神。其实,据我所知欧美国家也开始反思现代教育中的流弊而逐渐恢复传统的诵读法了。因此我们有责任对未来的一代,担负起这项文化断层重整的工作。
  我们做这项工作已经四年了,据中外教育界等各方面的反馈,普遍反映这种教育使儿童在人格、智慧、责任感,自制力等方面都有明显的进步。同时,也带动老师、父母、祖父母,在校和家庭形成了学习文化的风气。
  我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我常称自己是个“老顽童”,随时同年轻人交朋友,随时吸收年轻后进的新思潮。我的心情与思想感情正如古人所说:“风月无今古,情怀自浅深”。
  以此经验告诉诸位年老、年轻的朋友们,希望共同为此目标努力,共创国家、民族,人类和平世界的美景。
  (此文为南怀瑾为大会致的贺电)
                                 勺水言海---《怀师》                     
                                           蔡策  乐清南怀瑾先生,是一位极平常的人。正因其平凡至极,乃为一般人极难办到的事。穹空虽高,不能万里无云;大地虽广,难免起伏丘壑海洋虽深,静亦漪涟迭起;人心虽活,岂得静止空一,凡此,皆失其平,而异其常。无云翳,无丘壑,无漪涟,静止空一,如如不动,此为平常。
  南先生,平常如此。用以上的话,来描述南怀瑾,应该是最适切的。假如要再说些什么,那就是多余了。或者,也只能说到他的某一方面,甚至只能表明他的一点一滴。但仍不能有所说,因为有些对他的赞美之辞,仍不免有些偏误或不够。最近曾到美国作一次旅游,许多人谈到南先生,不外都是赞美之词。在这些赞美之词中,一大部分,视南如仙、如佛,具有神通,能知过去未来;精通医、卜、星、相、以及风水地理的人物。形容他是一位世界上第一流、最高明的江湖术士,且带几分神秘。听到这类对他的赞美,总不免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错,南先生是精通这些学术。但、我们知道,这些学术,都是根源于易经。而易经乃是中国文化中的精髓,是五经之首,经典中的经典,包容了易理、易象、易数;而南先生对于易经的研究,己到达了理、象、数三者熔而为一,相互为用的境界。而易经之用,正如易传本身所说,是”弥纶天地“之学,换言之,是这个宇宙,至少是这个太阳系的一切事事物物的原理,都包容在这部易经的学术中,而且,迄至目前的太空科技,仍无超越其范畴。而所谓医、卜、星、相、堪舆这些学术,只是易数之下,术数方面极小部分的微末事而已。于易学而言,不过沧海之一粟,所以南先生之精通此道,并不足为奇,而且他不但从不以此示人,还告诉一些好此道的人说:”善易者不卜“,又说:”最好不要学易经,纵然要学,最好学一半,如果完全学透彻了,就会感到人生一点味道都没有。“从他这几句话,就可知道他在易学上的成就。如果他未了解透彻,就说不出学透了以后的境界。更非一般人所能办到的,他到达了那一境界,又更能超越那一境界 从”感到人生一点味道都没有“中解脱出来,而得人生的自在。这一自在,岂不就平常了吗?
  还有人推崇南先生的学问,当然这也有许许多多地赞美之词。但也多为某一点、某一滴,或某一面的。记得前青年战士报社长唐树祥先生,曾公开以”博、大、精、深“这四个字来称赞南先生的学问。这四个字看来,似乎是空洞、含混、笼统而欠具体。可是,我认为是比较上最适切的描写,倘使一定要叙说一些什么具体的事实,反而落于片面或枝节了。例如南先生的客厅中,悬了一副他自撰的对联,内容是:”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经纶三大教,出入百家言。“在旁人看来,这是他的自况,而实际上应该是他的自谦之词。他所说的”上下五千年“这句话,只是根据孔子整理中国第一部历史 ”书经“,断自唐尧开始,以迄于今的五千余年而言。这是人类历史方面,也可说是时间上纵的关系的学问,但事实上,他的知识超越了这个范围。就以他研究易经这部书来说,以前的学者,都说伏羲氏始画八卦,现代的学者,也每多说是由结绳、或龟卜而来。南先生则另有独到的见地,他根据宗教哲学,现代的考古学、人类学等等学术,经综合研究后,认为是上个冰河时期的一种如现代人类的生物(姑且仍名之为”人“的),具有高度的智慧,统治这个世界,由于精神与物质文明,不断高度进步与发展,最后归纳万事万物的原理,便产生了这部弥纶天地的易经,但不幸,冰河时期来临,大地凝结成一个大雪球,前一冰河时期毁灭,也许有极少数的人进入冬眠状态,待大地复苏,这幸存的前期人类遗孑,便成了今日人类的始祖,也留传下了这部易经。
  我们可以肯定,他的说法,一定会有人提出不同的见解。但我们更肯定,他这一对五千年前事的见地,是前人所未见,所未说的。至于今日以后的又如何呢?未来的尚未来。南先生虽曾有所说,然而愚如我,不敢凭空乱说,不过,就已见的事实,在五年或十年前,南先生所说今日人类文化思想,及**生活形态,都确确可见,甚至有些身边小事,当他认为可做或不可做的,一般人就当时趋势,每持相反意见,结果证明,仍然是他的看法是正确。这就是说,凡事他能见先机。这是学问智慧,而非魔术神秘。
  至于”纵横十万里“这是在空间关系上的一个形容词。事实上,在有形的行为上,他的足迹所到,东到TW,西曾入藏,现旅北美自然己经不止十万里。而胸中所含蕴的学问,固然无法说出南极的蚂蚁如何,北极的蚊子怎样。然而东西两半球,赤道上下的人类各种族文化特性,山川形势,则无不罗于胸中。自然,就不止是”纵横十万里“了。”经纶三大教“这句话,说他是自谦之词,一点也不”错。于斌主教生前就面称南先生为“通天教主”,意思是说他通达天下的宗教。他不但了彻我国的儒、释、道三教的教义与教理,对于天主教、基督教、回教、印度教、婆罗门教,都曾了彻,而且将各教的义理,融会贯通,不但不相违背,且能彼此助益。乃至于白莲教,一贯道等等的历史渊源,**背景,都了然于掌上。这些也只限于理上的圆满,在事上,则更有高深的修持工夫,证得理上的实在,并非空论,于是让人知道,宗教不但不是迷信,不只是玄妙的理论,神秘的生活行为,实在是最高、最深的科学。
  最后“出入百家言”。这不待我在这里饶舌了。凡是听过他课业的人,对这句话,无疑都会肯首的。不过,我必须在这里说明,所谓“百家言”,这是一个泛称,不限于中国历史上的“诸子百家”,也涵盖了世界诸家的理论,尤其是文、史、哲诸家,如东西方之文化、哲学、苏格拉底、笛卡儿、逻辑学乃至于不久前流行“我思故我在”的存在主义,南先生都下工夫做过比较,研究而有新的创见。连老农们的谚语,如今现代年轻人的流行话,像”菜“、”跷课“等等,他也不放过,而从这些语言文学中指出其时代思潮与人类生活背景,在我们觉得我国古代的诸子百家,各有各说,而感应接不暇,然而南先生连古今中外,贩夫走卒之言,也不放过,一一留心而出入之,然后自成其必留传千古的一家之言。
  南先生曾经一度陷于“孔子在陈”一样的困境。有一次,在寒风凛冽中,他到当铺,典押了-·件毛线衣以得钱买米,在回家的路上,得知一家邻人,人口更众,且多老幼,于是他将典来的钱,买了粮食,送到这邻家去。现在,他设帐授徒的地方有数层大楼,而所有产业,都是社团所有;在他的名下,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日常衣食,与一般人无异,且喜吃红薯稀饭,每餐半碗而已。除会抽香烟,别无嗜好。
  讲课授徒之外,著作方面,极为严谨,而丝毫不求多滥。儒家方面的,有论语别裁、孟子旁通,还有“大学”、中庸“的阐述及易经的讲稿,正在整理之中;道家之学有”老子他说“及有关”庄子“、”列子“、”素书“、”参同契“阐述;佛家之学,则著述更多,有禅话、习禅录影、楞严大义、楞伽今释等巨著;诸子中如管子、吕氏春秋及”历史的经验“等,均为不朽之作;而诗、词、联、赋、序论之篇,无不文质两皆殊胜。
  这是文事,很多人没有料到他还有高深的武功。一般练武的人,会练到孔武有力,像今日**上,常看到许多高强的武艺,但对于武功的渊源,武学的原理,各家的学术,则茫然不知。而南先生则理论与功力俱深,却从不透露,『有一次,在禅七活动中,他教了一套罗汉拳后,两腿双盘为跏趺坐,两手食指在座上似按末按地轻轻一点,人即腾空。近年来,他才应人之请,无从推辞,而指导人练太极拳。但在陌生人,尤其学武的人,来和他论拳术时,他必两手抱拳打拱作揖,幽默地说:”这是我的天下第一拳。“当然,未曾听他和任何人交过手了,不过从他指导太极拳看来,其功力之深,是很难测度的。尤**的这种谦德,就比武功更难修养了。
  说到谦德,有一事甚为明显,在曾经听过课业、受过教的人中,有许多人自我一种崇敬之心由衷升起;见到他时,因受文化薰陶,很自然地,以行古礼----跪拜·致敬。而南先生遇见这种人时,不论对方的地位、声望、学问、德业、年龄、性别如何,他也立即匍匐在地上回拜,人人平等,也就是他的极平常处。因为他的平等与平常,因之他的教化 ----言教与身教的感化,能普及于任何一个前往受教的人,无论智、愚;贤、不肖、富、贵、贫、贱者,都能得益。也就是说,有教无类,因人施教。
  子贡曾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之,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颜渊曾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己。“宰我道: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邱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末有盛于孔子也。”孟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这些是孔子之徒对孔子的赞语。但孔子赞夏禹说:“禹,吾无间然矣。”这里我写了几千字,对南先生来说,还是一种“间然”吧。乃至于还不如子贡、颜渊、宰我、有若、孟子这些人所说呢?·曾哲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听了后,喟然叹道:“吾与点(曾哲)也!”南怀瑾先生亦如此而已,不是极平常吗?以上是我年夏天应常春月刊之约,发表在该刊二十八期,一篇介绍南怀瑾先生的文字。
  这篇文字刊出后,有些人问我:“怎么认识南先生的?”语意形态之间,好像我已高人一等,真使我惭愧得无地自容,有罪恶之感。俗语说:“秀才是孔子的罪人,和尚是释迦牟尼的罪人。”今日有人如此看我,则我是南先生的罪人了,因为在南先生之前,我的顽冥愚鲁,实在比不肖的秀才和尚为甚,为稍消罪业,不得不一说。
  我之与南先生的因缘,早在见到他之前,因为我是一个从事新闻工作的记者,所以对学术文化界的人物,自然会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一些,那么对于南先生这样人物,自然不会不知道。不过那时在我的印象中,南先生只是蔡元培、胡适、钱穆、傅斯年等等,同一流的人物,并认为顶多是南先生的学问,比这些人广博一些,如此而已。记得在1971年左右,日本人建筑了一所徐福庙,特别邀请我国人士,组团前往参与落成及观光典礼。这是一件含有重大意义的事情。依据历史的考证,日木岛的土著民族,原本是虾夷族,亦即现残余在北海道一带的少数落后民族,而自称“大和族”的日本人,实际上是二千多年前,秦始皇派方士徐福,率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到东海仙山,求长生不老之术,中途遇台,流落到现在的日本岛,不能归来,于是繁衍了太和族,后来建立了日本国。但是这一史实,日本人始终隐瞒起来,不予承认。而今他们建立起徐福庙来,恭敬祭祀,则无异是一项寻根,知根、认根的表现。同时,亦建立了一幢观音庙,在在都象征着文化上的认同,于是TW方面应其请求,组团前往。
  当时团长是何应钦将军,实际负责筹备的,是中国****社工会当时的主任詹纯鉴先生,团员都是教育、文化界的专家学者,而我是仅有两名记者参加中的一人。在何将军公馆开筹备会的那天,真是高朋满座,皆是 学者名流,我亦大部分认识,而其中一位穿长袍的,最使我注目,但其所以使我注目的原因,并不在于他那身长袍,而是在他的周身上下,似乎有一件什么别人所没有的东西,这东西,既非色、又非香、更非味、也非音声、不是耳闻、目睹所可得,只是令人打从心里对他有一种不同的感受,也不是气质,仪表这类东西,所可形容,只好姑且名之为“仙风道骨”或者“神韵奇气”吧!
  可惜这次日本之行,我因另有他务,并未参加,对这位一见之下,令我有神奇之感的人,未曾多所接触,只留这一个如此飘渺而又深刻的印象,之后,因为工作的忙碌,也没有再找机会去接近他了。不久,我国一种古老的医疗技术,大行其运,流行于欧美各国。又在一个场合中,听一位法曹,谈到一个针灸医疗纠纷案,在取穴的部位尺寸问题,他侃侃而谈度量衡的汉制、唐制,引发了我一个念头----身为一个新闻记者,不能不具备针灸知识----因之和一些同业们发起,在记者之家,开针灸训练班,请朱训医师讲授。朱医师一上来,就是一套阴阳、五行、八卦。虽然,幼年在家乡,如旧式书院制的书馆中,在老翰林公的指导下,读过几年线装书,也曾经背诵得出“乾三连、坤六断。。。。。。”的歌诀和八宫卦的歌诀,但对于易经的奥义,仍不甚了解,何况事隔多年,大部分都忘了。所以对于朱大夫的课,听来就感到困难了。
  正当此时,南怀瑾先生在他所主持的东西精华协会开讲易经,从自己所服务的报纸上获得此一消息,于是立即前往报名学易。听课第一天,就吓了我一跳,讲堂里黑压压一片,总有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些斑斑点点,那是好几位白发头发的人,年轻的大概正在读高中,也还有工人打扮的,有将军,也有教授、专家、学者、宗教家。有男也有女,庞杂得很。南先生一站上讲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纵横卑阖,如天马行空,有时候听来好像是离了本题,不知说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耽心他怎么样“起、承、转、合”地合得起来。这真是杞人忧天,当正听得津津有味时,他一个转折,把刚才我认为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话,扣得紧紧的,字字句句,都切合正题,没有一句虚语,而在座听课的人,不问男、女、老、幼、程度、地位如何,无不听得津津有味而认真,于是,我对“有教无类”这句话,有了具体切实而深刻的体认。从此,对于他开讲的课程,我便一定去听,因为过瘾嘛。
  当易经课听到第三次的时候,在中间的休息时间,李淑君小姐笑来对我说:“南老师请您进去一下。”于是我跟在李小姐后面,到南老师休息的书房中去,一边走一边心中嘀咕:“找我干什么呢?有什么新闻或稿子,托我拿去发表么?或者我有什么不对么?更奇怪的,一屋子百多人,我每次都是缩在角落里,躲在人家背后听课,他怎么发现了我,而又还认识我这个和他没谈过几句话的人呢,总之,一肚子纳闷。进入四壁皆书的那间小室,南先生非常和霭而又客气地让我坐下,李小姐还端来一杯热茶,南先生劈头一句话就问:”某先生,你怎么也来听易经呢“我说:”我不懂,要学呀!“他说:”我想你应该是念过一些线装书的。“他这一点穿,便我又敬又畏,心里想:”好怪啊!这人怎么搞的,好像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我一二十年的同事,我报社的上司,也未必知道我是否读过线装书的。这一下,我只好从实招来,把过去读书的情形及这次来听易经的动机,和盘托出。接着下一节的上课铃声响了,只寒暄几句,我即匆匆回到讲堂。
  一段时间之后,讲交互卦的卦变,并要大家自己去做,我这是热心得很,立即到刻字店,刻了六枚橡皮图章,玩起交互卦来,白天工作,晚上玩交互卦,玩到天亮,又去工作,不知道疲倦,根本不想睡眠,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人家说易经能避邪,gui guai看到八卦就逃。像我这样彻夜地精神抖搂,gui guai怎么个来法!?整整玩了三个通宵,玩完了六十四卦的交互卦,将玩的过程和结果,就个人意见,写了一篇短短的报告,请南先生批示。在报告中尊称他为老师;这是我尊他为师的开始。
  记不清是两周或三周之后,在上课之前,我又蒙召。这次见面,很严重了。起先,心里还是嘀咕,亦忧亦喜,忧的是不知那篇报告中,出了些什么错,闹了些什么笑话;喜的是到底能得到老师的指教,又不致在大庭广众中掀出来丢人。结果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老师居然要我今夜上讲堂报告,我的天;讲堂里坐着这么多大人物且不去管,还有些学者专家,那有我站在那个地方开口的份。我再三推辞不肯,最后老师问我:“你叫我老师是不是?”我说:“是的,是应该的。”他说:“你总读过论语吧!有酒食先生馔对不对?”我说:“是的。”他又问:“有事呢?”我说:“老师!这个劳我服不起。”他说:“你看,我今天感冒了,不舒服,声音都是哑的,不能多说话,这些人都来了,坐在那里,不可以教人家白跑一趟回去,你就把给我的研究报告,用语言向大家报告,不是很好吗?不用怕,我陪你去,替你作介绍。”说完,他站起来就走。这真是赶**上架,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往讲堂上走。
  事后,一位与我一同参加听易经的同事,以羡慕的口气对我说:“今夜南先生很捧你啊!”我说:“直到现在我背心里还在出冷汗。”他问我有什么道理,我告诉他,南先生在把我介绍给大家时,说我也是一位“目视云汉”的人。想想看,眼睛向天上看,是何能傲慢的态度,我这么一个浅薄的人,在高明如南先生的印象中,是这样傲慢,那有多么可怕!?再反省一下,自己真的有那‘么傲慢吗?南先生说的一点也不错,几十年的记者生涯,在“见官大3J”的心态下,不知不觉中,培养出自己的这一种心理,亦在不知不觉中,从形态上透露了出来,也许旁人没有发觉,也许发觉了,因为“怕记者”而不敢说出来,如今南先生温文儒雅地用“目视云汉”四个字,向我心灵深处一刺,倘使还不出血,那就无药可救了。于是既感激,又,靳,愧,下定决心学谦慕。但是学了这么多年,仍然落得惭愧二字,因为几十年来,被孟轲老先生那不淫、不屈、不移三句话,薰习得太多,尤其对于富或贵者,不问人家该不该富,该不该贵,都一律以“你富你的,你贵你的,与我何干!?”的态度处之,仍多少带些子火药味。
  我的火药味,不止于此。有一次被人说动经商,在比战场还更战场的商场中,我等于一个毫无训练的新兵 ---军营中戏称的“死老百姓”,自然只有挨打、牺牲的份,所以有一个合伙人,无理地以不正当手段,想夺取我一笔钱,我气愤得真的要到中华商场买刀子杀了他。这情形被南先生知道了,打电话来约我到第一大饭店地下室美心餐厅喝咖啡,他一开口就问:“你以为你名下的钱,真是你的么?一个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有什么是自己的呢?”他这么一问,我瞠目结舌,答不上话来,他又继续说:“人家要拿你一笔钱,你为什么不给他,有什么好争的?你会感到心痛,也许人家就靠这钱活命哩!或者他拿去花天酒地,你可知道花天酒地场所中,有多少活不下去的人?”我还是一声不响,无话可答,他睁大了眼晴看着我又说:“你跟我学这么多年,学了些什么?你不是听过古佛舍身跳崖喂饿虎的公案么?”
  到这个时候,我胸头一阵翻腾,好像一口血要喷将出来,但喷出来的不是血,也不从口腔喷出来,而是滚热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流而出,人也就跪了下来,口里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南先生躬身把我搀扶起来:“好吧!起来吧!回去。即使他要割你身上一块肉,你也就割给他。”我答道:“是的。”就这样,我从心灵深处,感到无比的轻松,以极其轻松灵活的步伐,回到公司,吩咐出纳,准备好现金,等这位伙计来提取。
  “董事长……”这位出纳小姐睁大眼晴看着我,或者以为我发了疯,但我不等她说出反对的话来,摇手止住说下去,而且笑着说:“没有错,你照我的话办。”她还万分不平地叹了一口无可奈何的气。最奇怪的是,直到公司关一],乃至直到今天,这位伙计,并没有再来向我要这笔钱。当然,并不是由于南先生阻止了他,因为南先生与此人,一直互不相识。·像我这块料去经商,失败是必然的结果,不但把几十年心血和内人血汗赚来的一点积蓄被骗光,还缠上了票据法。当时,有朋友认为票据法是既不合情,又不 合理,且无实效的恶法,因此为我铺好了免于牢狱之灵的路。我去向南先生请教,他说:“你该去坐牢,一则心灵免陷于恐惧之中,次则可以消业,最重要的,这是你修持的最好因缘。”因为在认识南先生以来,在长远的日子里,当我和他的意见相反时,最后的结果,总证明他是对的,谁会甘心情愿去坐牢呢?我必然不愿,但我照他的话去坐牢了。
  非常之巧,我进入牢房,在铺位下看到一部金刚经,读了以后,就喜欢上了,我说的读,不是朗朗诵读,这在牢房中是办不到的事,我是一句一字地去理解其中的含义,就如此,一遍又一遍的读了不知若干遍,我所读过的经典并不多,对这部经读入了以后,在我的理念中,认为金刚经与心经,应该是佛经三藏十二部中的经中之经,经中之首,一如儒家之易经。出狱之后,听南先生讲金刚经,我又作了记录,直到如今,我还有每天诵心经,有暇即读诵金刚经,那都是开口读出声来,朗朗而念的。
  本来,我不想在这里涉及到佛法的,平常也不谈,因为我知道,对于佛法,我是两眼漆黑的,如果说错了,不但不能利人,反而害人,不但害人,而且弄不好会谤佛毁法,那罪业可大了。但我不能说我与佛无缘。虽然,故乡有马祖当年的道场,也有一所有相当规模的丛林----光孝寺,俗名“出水寺”,--- 因为寺后山坡顶有“一口会涨潮的水井。也曾经多次去丛林中玩过,喝过那口井特别甘美的水,但只是看到些形态上的事,对于”佛法仍旧茫然,直到那年过夏历年,南先生在佛光山打七,接到李淑君小姐的通知,教我去参加,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道“打七”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那来的兴趣,连春节假也放弃,就匆匆忙忙的去了。接连十天,打坐、行香,听南先生开示,忙得个不也乐乎,有的人腿麻、腰酸、背痛,各种生理上的反应,我一点也没有,与我并肩而坐的是个老参,看见我盘起双盘,一点不觉痛苦,他也感到意外,而在心理上,我还是以一个新闻记者采访的心情,去体会,就这么一来,钻进去了。可是惭愧得很,钻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也没有,如果以一个新闻记者的立场来说,我说一次的“采访”是完全彻底失败了。回过头来,还是管自己吃饭、穿衣、睡大觉,不再在这件事上出去“采访”了。
  我曾要求南先生为证,当我死后,把身上他人尚能用的,都送给需用的人,剩下的就供作医学上去研究,希望有助于医学的迸步,而有利世人,南先生允诺了作这个证人,几年以后,我又重提此事,他却说:“你还在挂念这些?!”人家日本和尚说的“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随处有青山”你懂么?我们都是可以路死路埋的人。“我默然无语。
  说着说着,我好像在往自己脸上贴金,藉南先生来抬高自己了,还是不说的好。纵无此心,话多了,难免有错,一有错,则可能有人将我的错,又记在南先生的帐上,这罪就太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