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算部门:全球商业经典:从优秀到糊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06:36:24

在鸡血班的日子里,我一直在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他们怎么了?第二,为什么是他们? 机会主义、实用主义和独占主义,就是企业家从成功到糊涂的“大限”。鸡血班就是回光返照时吊命的那口参汤,虽然说不能真的保命,胜在可以延口气,有这个幻觉,很多人已经觉得足够了。

作者:全球商业经典 来源:东西 (http://dongxi.net/)


  一个“鸡血班”毕业生的自述  
   文/李天田(中国软实力研究中心董事合伙人)   (部分图片摘自思八达网站)
     2010年中秋节,我到一家合作多年的客户那里去出差,坐在他五米多长的大班台对面,突然发现他背后的老酸枝书架上醒目地摆着一个装满了五颜六色幸运星的大水晶瓶。我不确定现在的人们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幸运星”,不过在十几年前,我上中学的时候,用细长的彩色纸条折叠“幸运星”几乎是每个小女生必修的“女红”。
  所以你可以想象,十几年后当我突然在这位年营收300亿元人民币、身穿伦敦裁缝手工制作西装的青年企业家办公室里发现一瓶“幸运星”,而且凭目测就知道其数量是999个的时候,我有多么地乐不可支。
  他一脸慨叹地问我:“你知道思八达吗?”这是我第一次从自己认识的人口中听到“思八达”这个公司:“听说过,挺邪性的,怎么了?”他说:“那是太邪性了!这家公司一直在给我电话推销刘一秒的课程,很贵,而且听着神乎其神,所以我怎么可能去呢,就连电话都不接。结果,他们的销售小姐真的很有毅力,每天都给我发短信,早晨发励志格言,晚上发养生信息。这不,前段时间说是来祝我中秋节快乐,送了一个包裹到公司前台,打开一看,就是这个玩意儿。留言说是亲手给我叠的,据说从我第一次拒绝她开始叠,每叠一个就许一次愿,相信叠到第999个的时候我一定会接受他们公司的课程!”
  这种推销的路数不新鲜,但是有人真的在现实中搞一把也确实很吓人,我好奇地问:“那你到底去没去啊?”“你说,人家一小姑娘,我一大老爷们儿,人家跟了我这个客户半年多,怪不容易的,我再不去也有点太难为人家,几万块钱,对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去就去呗!”“啊?几万块钱?多长时间的课程啊?”
  这时,这位大佬脸上表情变得很怪异:“三天!就三天!你知道多少人吗?600人!整整600人!你知道在哪儿上课吗?峨眉山的大庙里!你知道吃啥么?路边上排队,前面搭一个凉棚,一人发俩一次性塑料餐盒,排半个小时队去打饭!”说到这儿,他气得都呛咳嗽了。
  一想到他穿着伦敦裁缝做的羊绒西装裤蹲在峨眉山马路牙子上吃盒饭的画面,我顿时欢乐极了:“哈哈,那你们没造反啊?肯定乱套了吧?”
  没想到,他变得神秘兮兮:“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太离奇了,不仅没人造反,而且,四个字—如痴如醉!人人都说这是对自己刚学到的信念的实践!我是真心觉得受不了这罪,但是连我这暴脾气都不敢提意见,好像一提意见就显得特别异类。”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我知道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思八达的这位老板兼讲师叫刘一秒,肯定不是真名,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无论工作人员还是学员,都尊称他“秒哥”。秒哥讲课时大家都像着了魔一样激动,经常热泪盈眶。几万块的培训费,是采取“终生免费复训”的机制,也就是说,今后再听刘一秒的同一主题“宗教智慧”课程就是免费的,不过要听更高深的“三弦智慧”则需要另外缴费。现场的600人当中,根据他的估计,大约有300来人是参加复训的,他的一位同桌已经复训了两次,而且表示“还要来!”
  我正在啧啧称奇,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建议:“对了,我不懂这行,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这样好不好,下个月还有这个课程,我请你,咱俩一起去,你自己感受一下!”想到现场可能充满的“打鸡血”的氛围,再加上想到欠人一个好几万块钱的昂贵人情,我吓坏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严词拒绝了。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之后,这位大佬给我发了个短信:“上次刘一秒的课程你说不感兴趣,这次我又发现了一个课程,在深圳,没有那么贵,三万六千块钱,9天的课分3个月上,我已经替你把钱交了,你到时候去上课吧!哈哈!”



  完了,用我们同事的话说就是—不能把客户的面子当鞋垫子啊!于是,满怀着被逼无奈的心情和一名知识工作者的沦落感,我不情不愿地飞去深圳参加这个名字充满着庸俗成功学意味的机构举办的培训。
  去之前,还呼朋引伴地准备和深圳的朋友好好聚聚,结果,一报到,首先被告知:三天的课程时间完全排满,每天您大概只有6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是可以自己支配的。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的第一个晚上,是“团队组建”活动。我们每9个人被随机组成一个小组,取名飞鹰。按照年龄进行排序,为了体现“人人都是我们生命中的珍宝”这个理念,每个人不再有自己的名字,彼此之间必须以“宝”相称,说错扣分。年龄最大的叫大宝,次之叫二宝,在我们组,我的年龄最小,于是就成了可笑的“九宝儿”。主办方给每个小组派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当辅导员,美其名曰“小天使”,当时我们组的男生还嘻嘻哈哈跟小天使开玩笑,直到第二天才知道她的可怕威力。我们必须在小组中选出一名组长,7个小组的组长再竞选这次训练营的总头头,叫做“营王”,我们的组长50岁了,是一名外地驻京办的主任。
  “验明正身”完毕,魔鬼训练开始。老师在台上示范一套标准动作,叫做“组雕”,可以说是一种“微型团体操”,风格跟跳大神儿差不多,要求每个团队成员动作整齐划一,像朝鲜的阿里郎演员似的把这套动作完成,还要边做边喊本小组的宣战口号。说实话,傻极了,要不是为了给请客付钱的人有所交代,我一定是甩手就走。
  老师说,每个小组自己练习,直到练会为止,第二天早上,七个小组要比赛。
  结束这套流程,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组长征求我们意见,晚上练还是早晨练?我连想都没想就说:“这有什么难的,早起半小时练练得了!”各位“宝”们也没有异议,于是我们飞鹰组就回房间睡觉去了。第二天早晨八点开课,我们七点钟在酒店后院集合,结果发现有两三个组的人已经面色绯红地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八点钟,正式开课。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迈克尔?杰克逊“战栗”背景音乐中,一位女老师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上了讲台,接着就是声嘶力竭的问好和开场白,非常有传销范儿。我不禁很刻薄地在心里给这个课程起名为“鸡血班”。
  紧接着,我们组的噩梦就开始了。老师宣布“组雕”比赛开始,每个组顺序上去表演。轮到飞鹰时,我们已经胆战心惊,在我率先做错了一个动作之后,抢拍、踩脚等等事故接连发生。这时,老师面无表情地说:“飞鹰的小天使,出列!”我们那位可爱的小姑娘就面色苍白地站了出来,老师说:“飞鹰没有完成任 务,罚小天使五十个俯卧撑。”啊?!
  小天使二话没说趴地上就开始当众做俯卧撑。完成之后,老师说:“飞鹰组,重新表演!”这次,我们心理压力大极了,又当众表演了一遍跳大神儿,但不幸的是,还是很不整齐。老师说:“飞鹰第二次任务失败,小天使,一百个俯卧撑!”天哪!当时我都快急哭了,就想着怎么能把小天使救出来。最终,我们的小天使做了二百个俯卧撑,胳膊都抖得只能俯卧不能撑了,我们总算是勉强通过了比赛。
  价值两千元的第一个上午就这么结束了。老师啥也没讲,就练我们来着。
  下午,高潮来了。老师要求每个组选代表轮流上台讲自己来这个课程的原因和第一天的体验。我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每个人看在眼里,营王生怕我再闯祸,选了三宝和五宝上去分享。三宝是国内一家著名的西饼连锁店的店长,是被她那著名的摄影爱好者老板出钱送来的。她介绍说老板参加了某一期课程,觉得非常激动,回去就安排把全国的300多家连锁店的店长轮流送来参加这个培训,临来前老板要求他们必须把这套激励人、鼓舞人、训练人、改造人的方法学会,带回公司并用在自己的工作中。
  五宝是位盘着上世纪80年代发髻、文眉文眼线文唇线的中年妇女,在东北某个地级市开了两家美容院,身上有股子奇特的杀气。她说,她来上这个课是非常奇特的机缘。有一天,她久未见面的一位同学的妹妹约她喝茶,去了以后,对方问她能不能看在跟姐姐交情的面子上帮个忙。五宝就说,你说说什么事儿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结果,对方就在咖啡店里扑通一声跪下了,说:“姐啊,你能不能借我三万六千块钱?”五宝吓坏了,心想,完了,肯定是吸毒了。但她怕出事儿,只好问,你要这钱有整有零儿的,要干吗啊?对方说:“姐啊,我参加了一个帮人成功的课程,我觉得太适合你了,太想和你分享了,但是我没这么多钱,请不起你,你看这样行吗,你一定去上课,这三万六千块钱学费算我借你的,以后我一定还给你!”五宝好奇心就来了:“什么课啊,能把人整疯了,不用你请,我自己去!”五宝的故事引起了老师的极大热情,赶紧组织给五宝鼓掌(顺便说一句,怎么鼓掌也是专门培训过的,必须按照节拍来,鼓错了小天使也是要做俯卧撑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除了记住老师出场必配“战栗”式催情背景音乐、同学分享必放类似“二泉映月”式的催泪背景音乐之外,已经彻底晕菜。因为,课程完全没有内在逻辑,老师也很少讲实质性的内容,我们所经历的就是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团体操、讲故事、俯卧撑,在这种体系里老师更像是一个经过训练的“创业人生”真人秀主持人,非常入戏,动不动就跳到桌子上咆哮。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讲故事的主题越来越深入和惊悚,“我最见不得人的隐私”、“我最痛苦的一件事”、“我最恐惧的是什么”等等,有时台上台下哭成一片。有一个男人上台分享时,甚至说起了他因为一心扑在创业上而耽误了孩子脑膜炎的治疗,最后孩子夭折的故事,此人咣当一声跪在台上,号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冲着台下咣咣磕了3个响头,一边喊:“孩子,你原谅我吧!”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课堂完全就像一个灵堂。当老师哭着宣布这一组在这轮分享中得到最高分时,惊得我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终于要结课了。在我像个脑震荡患者似的离场之前,才发现会场的工作人员是穿着两种不同颜色衣服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其中2/3的工作人员居然是往届学员,自付差旅、自愿回来做义工的。到我去上课的时候,这已经是第40多期学员,粗算一下:每期平均60人,每人3.6万元学费,一半以上的义工,项目收益可想而知。
  为什么是他们
  说实话,在鸡血班的日子里,我一直在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他们怎么了?第二,为什么是他们?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一直认为,我所看到的鸡血班的学习过程是一种“路西法效应”的变种:上帝最宠爱的天使路西法后来堕落成了魔鬼撒旦。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用一个著名的实验证明了:个人的性情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般重要,善恶之间并非不可逾越,环境的压力会让好人干出可怕的事情。1971年,津巴多在主持的“斯坦福监狱实验”中,通过专门测试挑选了征募来的受试者,即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这些人被随机分为狱卒和犯人两组,接着被置身于模拟的监狱环境。实验一开始,受试者便强烈感受到角色规范的影响,努力去扮演既定的角色。到了第六天,情况演变得过度逼真,原本单纯的大学生已经变成残暴不仁的狱卒和心理崩溃的犯人,一套制服一个身份,就轻易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甚至远远超出了实验设计者的承受能力,原定两周的实验不得不宣告中止。 2007年,津巴多教授第一次出版《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一书,详细披露了这个实验,并结合从该实验到美军虐囚案30多年来的社会现象,深度剖析复杂的人性,透彻地解释了“情境力量”对个人行为的影响。鸡血班的教学基础首先就是干掉你原有的真实角色:在这里你只能叫“九宝”,你所有的错误都会株连另外几个陌生人甚至一名无辜的小姑娘,除了一名微型团体操的成员之外你什么都不是,你连讲个隐私博取同情挣点积分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个基础上,所谓的训练营其实已经初步具备了“集中营”的一些特征。
  而鸡血班的真实逻辑是向人施加“情境压力”:大家都哭了,你肯定笑不出来;大家都激动了,你肯定跟着起鸡皮疙瘩。当有人在跪着哭喊自己夭折的孩子的名字,以此来证明他的创业是多么艰辛的时候,你没有勇气站出来说—你就是一个混蛋,跟创业不创业没有半毛钱关系。哪怕你的内心是多么地不认同,你的理智是多么地出离,都没用。在集体无意识的癫狂中,你即使保持着某种程度上的清醒,但仍然会处于一种半催眠的状态:只能跟随,无法跳脱。
  有很多记者在写刘一秒们这些“机场大师”的内幕,但是,我们所看到的对学员的描写单调得可怜。记者们更喜欢高高在上地描写他们的那种“集体无意识”的迷幻状态,仿佛这些人们近似于愚昧、憨傻、痴呆,而忽略了具体的每一个人—他们到底是谁?
  作为曾经的鸡血班学员,我所认识的同学是这样的:大多数人处于“中产阶级”经济水平,有房有车有投资;偶尔也会有大大小小的富豪级人物误打误撞加入;小企业主或者小企业主的配偶居多;最常见的是饭店、美容院、各种连锁企业的加盟商、中小型工厂的老板,大部分都是自己创业的;60后是主流,70后 次之,但是80后很少了。其中,大多数人来自二三线城市,在当地都是有点小名气的“能人”、意见领袖。这些人都有参加同类型培训的经历,大多数人经常会出外参加各种培训班、训练营。
  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些鸡血班的主流学员们不是傻瓜,不是失败者,都是跑码头拜山头江湖上闯过来的人物,甚至都几乎可以贴上“成功人士”的标签了。
  那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他们的注意力这么容易被吸引,情绪这么容易被调动?
  他们在毕业时所表达出来的激动之情,无外乎来自两个方面:一是通过上课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孤独,还有这么多“家人”和自己有相类似甚至更悲惨的经历,自己的感受和烦恼有人理解;二是这个课程实在太神了,要是自己回去后能这样管理和影响手下的人多好! 
  对于这样一群人,鸡血班准确地戳到了他们的软肋,令他们不禁浑身酸软麻痒:
  第一,单轨制的生存方式已经掏空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随便去问50后、60后甚至75年前的商界人士们,问问他们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我相信你会看到,超过80%的人是没有什么持续稳定的个人爱好的,每一天都是在超长工作时间、两三场应酬和无数周旋中度过。对于那些有个人爱好的少数派来说,最常见的爱好是:户外运动,因为很多顶级大佬都在玩儿这个,潜意识里是一种成功学标签,而且可以借此远离家庭;收藏,津津乐道的是藏品的价格高低而不是其美学特征,甚至有些人最早钻研收藏是从给官员送礼开始的;运动,比如高尔夫,大多数也是从应酬开始,但是的确有人为之着迷;旅行,大多数时候跟豪华旅行团或者考察团走,不愿意自己操心行程。
  这批人的健康状况普遍不佳,肝部疾病最为常见,各种原因的睡眠障碍比比皆是。他们最主要的假期就是春节,而且基本上除了年三十到初二这3天之外,从腊月进小年开始就是每天轮流宴请各种关系单位。曾经有一位年轻的总经理算过,在整个正月里,他差不多要喝掉30公斤左右的白酒或者烈性洋酒。大部分人跟配偶没太多话讲,还有一部分人对婚姻生活感到抓狂,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婚外关系(或长或短)很普遍,但是离婚的比例并不高。所谓的“朋友”大多数是生意上还算聊得来的一些人。会看书或者杂志,但仍然是以商业实用的为主,机场书店是他们最主要的买书场所,不大看“闲书”,除非腰封上写着“看盛宣怀如何驾驭政商之道”或者是“郭台铭的枕边书”、“如何带出狼性团队”。
  简言之,他们的生存方式是完全单轨制的,永远围绕着“生意”或者“钱”这一个主题来打转。这种生存方式决定了他们很难静下来面对自己,他们的物质世界是嘈杂的,精神世界则更加扰攘不堪。以钱作为人生的标尺时,无论财富多寡,都让他们悲催地发现,永远有更大的刻度在自己之上。他们认为自己压力很大,但是对于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自己的压力这件事,却没有探究的兴趣和能力。觉得自己仿佛“天降大任”,但是也奇怪这么有意义的事儿怎么越干越没意思?对他们来说,在取得了第一次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之后,摆在面前的巨大课题,其实不是“怎么干”,而是“怎么活”。
  所以,鸡血班的教学方法给了他们一个巨大的宣泄出口,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自省、不需要纠正,给你一个封闭的环境让你尽情发泄负面情绪,甚至暗示鼓励你的表演型人格的发作。本质上来讲,这和去一次豪华桑拿蒸出一身大汗,觉得“很爽”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不安全感如跗骨之疽。
  当下的企业家盛极而衰的拐点有个标志—放狠话。当一个人开始公开跟政府、官员叫板,放心,他的企业马上要出问题了。为什么?成功确实会让一个人产生一种错觉:我成功了,所以我无懈可击。对不起,老实说,没有一家公司的发家史无懈可击,只有问题大小、性质的区别。对于中小民营企业尤其如此。所以,放狠话就是说胡话,这只是当事人在极度自我膨胀时投射出来的一种镜像,但与事实刚好完全相反,它只能暴露出他内心深处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
  我们曾经在一次客户联谊活动上,请一位著名医学专家来做一场关于健康的讲座。为了活跃讲座气氛,教授让助手临时发了一份抑郁症量表给二十多位在场的企业家。现场分析结果出来后,教授惊讶地把我叫到一边:“里面出现了五个中度抑郁、一个重度焦虑、一个重度抑郁,我不会公开信息,请你告诉他们马上就医!”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在这群高驱动型风格的人身上,不安全感造成的往往不是怯懦,恰恰相反,而是躁郁和狂妄。鸡血班采取的办法正是无限制地助长这种狂妄,让人无暇去思考自己身上的问题,逃避去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而是把问题完全推到“创业艰难”、“身不由己”、“环境如此”等等外部原因上。在这种狂妄之上还要去培养人们强势、霸道、虚幻的道德优越感:你看,你看,我多不容易,我多么深沉,我已经在研究心灵问题,我在进行爱的传递。
  第三,从干不成到不会干。
  当然,鸡血班的很多同学的生意规模还远远没有发展到有资格自我膨胀的地步,他们之所以来鸡血班,是另外一个原因—创业时人们都说他干不成,没想到意外成功了,结果,很快发现自己不会干了。
  这种不会干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算不清钱;二是拢不住人。也许有人不相信,很多中小企业主是只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钱,而算不清楚自己一年到头究竟赚多少钱的。人少的时候干得好好的,业务一发展起来,人际关系变坏,出工不出力的情况变多,出现大量算计老板、索要股权否则就出去单干的“元老”们更是普遍现象。
  眼界的狭窄、经验的局限,让这些企业家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正常的解决方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病急乱投医”。这个阶段的民营企业家特别容易向两种势力学习领导力:一是体制内种种的行政制衡术;二是神秘的帝王术。
  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学习什么,也不了解那些看起来莫测高深的管理工具能够解决什么问题,那些教方法、教技术的培训课总是听起来很枯燥,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些“改变你自己就能改变全世 界”的理念。当自己的管理出了问题时,人们总是更容易把能力不足和态度问题混为一谈,提高能力很慢,但转变态度仿佛很快。
  在课堂上他们也确实在某些瞬间体验到了呼风唤雨、指哪打哪的极乐,也确实看到这些鸡血班本身营造出来的超强的团队凝聚力,所以就更加剧了认同,恨不得把鸡血班的全套办法都搬回自己的公司里去。只是,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回去之后就不大好使了呢?为什么自己的良苦用心就成了员工的笑柄了呢?所以,他们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只能一再地出来“复训”,继续找答案。
  三个主义囚禁老板
  十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与不同的创业家一起工作。总体而言,我认为,在那些至今仍然活跃的企业家身上,有几个基本的共性:第一,“锐”,极高的环境敏感度;第二,“轴”,认准了的事儿非常执著;第三,“灵”,身段柔软,为达目的能受委屈和承受压力。凡是能持续走到今天的本土企业家,无论企业规模大小,他们身上最宝贵、最值得研究的东西,不是雄心壮志、不是商业灵感,而是那种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辗转腾挪、不离不弃的柔软身段和实务智慧。
  不过,即使连写过《基业长青》的美国人吉姆?柯林斯也得承认,在林林总总的众多企业中,从优秀到卓越毕竟是凤毛麟角;在取得了第一次成功之后,从优秀到糊涂反而是更普遍的现象。
  不优秀、不上进,就不会在市场上站住脚,但是,成功之后却往往滑到糊涂的一边,与环境、他人无关,主要是因为企业家自己被“囚禁”了。而这三个“狱卒”恰恰就是因为成功所滋生出的三个主义—机会主义、实用主义和独占主义。
  绝大部分的中国企业都是从抓住一个机遇开始的,而不是为了创造某种价值,这就决定了在企业家的骨子里留下了深深的机会主义烙印。很多人会说,好像跟企业家打交道时觉得他们特别“势利”。是的,在效率原则的驱动下,不论对人对事,他们都比其他人群表现得更加实用主义。实用主义没什么可以被指责的,但是,一旦实用主义成为唯一的行为指南,人们就会越来越放弃系统思考的能力。
  近几年,随着直接投资的放缓,并购渐渐成为企业扩张的重要手段。在并购案中,格外能够暴露出中国企业在合作能力上的缺陷。无论是面对利益还是面对话语权,人们的行为总是受到独占主义的支配,甚至有的时候会为了享受独占的快感而甘愿损失现实的利益。在合作中,我们总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别人得到了什么而不是我们自己得到了什么上。
  机会主义、实用主义和独占主义,就是企业家从成功到糊涂的“大限”。鸡血班就是回光返照时吊命的那口参汤,虽然说不能真的保命,胜在可以延口气,有这个幻觉,很多人已经觉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