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冥想音乐:卖黄豆的小女孩

卖黄豆的小女孩

                         人性的美好就是尽你的能力去帮助你能够帮助的人，人性的丑陋就是尽你的努力去巴结你想要巴结的人。

——陆   波

我曾经是一名卡车司机。

记得有一次我接受一个跑长途的任务，是给工厂的大食堂拉土豆。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乡村，无需讨价还价，一切都弄妥了，土豆也装上了，似乎可以走了。但是，在村办公室，采购员、村长、会计三个人已经喝成了千古知己：一杯酒，一个故事；一杯酒，一段人生感慨。看样子，这一宿他们也喝不完。我从不喝酒，只好悄悄地溜了出来，躲进卡车的驾驶室里，打算睡一觉。开了一天车子，加上指挥装车，绑车，的确也累了。

在偏僻的乡村，夜下的晚秋总给人一种沉思且宁静的感觉。地平线上微弱的地光与天光，正在努力地支撑着这个小村庄的轮廓，田野的冷风，贴着地面，像虚幻的潮水一般，时起时落，并发出飒飒的声音。天上的那片透月和着重重波光粼粼的星星，使得朦胧之中的村落显出孤寂和单调。

睡意很快向我袭来了。

突然之间，我听到了轻轻敲打车门的声音。我立刻坐正了身子，发现敲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穿着一身缀满了各种颜色补丁的棉袄棉裤，正胆怯地看着我。

我打开车门问，小孩儿，什么事？

小女孩给我行了个队礼，说，叔叔，你买不买黄豆？

黄豆？我差点笑了出来。现在黄豆对司机已经构不成诱惑了，再说，黄豆根本就不是什么紧俏商品，要是黄金嘛那还差不多。我虽然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不买了，我已经买了一车了，你回去吧。

小女孩说，叔叔，你买吧。我妈妈说，卖了钱，给我做花衣服……

小女孩说着说着，泪蛋蛋就滚了下来。

看着流泪的孩子，我才猛地惭愧起来。说，好的好的，别哭了，领我去看看黄豆吧。嗨，真是，小小的人儿，怎么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

在月光下，我们一大一小的往她家的方向走去。我分明看到，小孩子的鞋头露出了脚趾。多好的女孩儿啊。我在心疼这个女孩的同时，竟莫名地为她美丽的追求感到自豪起来。

我问，小孩儿，黄豆是你家种的么？

小女孩说，是我一粒儿一粒儿在地里捡的。你买吧，可好了，我是少先队员，不会骗你的。

我说，怎么，是你捡的？

对，是我捡的。

我说，那么，捡了黄豆，卖了钱，妈妈就给你做花衣服，是么？

小女孩说，是的，妈妈说的。

我问她，你读几年级？

差不多二年级。

怎么会差不多二年级呢？

老师说的。老师说，曼子，你差不多够二年级了。叔叔，我们班几年级的同学都有。

哦，你叫曼子。

我叫王小曼。

我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啊。

小女孩笑了。

到了，小女孩的家是一幢土泥坯房子。夜空之下仍旧可以看得出来这幢房子很破，而且很矮。

进了屋，屋子里漆黑一团。只在月光投进的窗子那儿，看见一个薄薄的、淡灰色女人的影子。

小女孩说，妈，买黄豆的客人来啦，快点灯。

在昏黄的小油灯下，我这才看清楚，小女孩的母亲很年轻，怀里还抱着一个叼着奶头的孩子。屋子里什么摆设也没有，火炕上摊放着一条棉絮破败的被子。

一只瘦小的黑猫躲在火炕的一角，弓着身子，正瑟缩地盯着我。

我问，孩子的爸呢？

孩子的母亲说，我男人上山采石头去了。翻盖这个房子，要不少石头呢。

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年轻的母亲说，不回来了。在山上住，工夫不能耽搁在路上啊。

这天多冷呀，在山上怎么住呢？

年轻的母亲说，庄稼人，习惯了。

我说，那好吧，把黄豆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女孩立刻把黄豆取了出来。

只有小半面袋黄豆。

我拿过油灯看看，然后又看看小女孩，看得出小女孩黑黑的眸子里很紧张。

我站了起来，问年轻的母亲，多少钱一斤？

年轻的母亲干着嗓子说，两毛钱一斤，行么？

我说，这里有多少？

小女孩抢着说，叔叔，有十五斤。

我说，十五斤，三块钱。

我掏出了三块钱，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钱，立刻递给了她的母亲。小女孩显得很高兴，仰着脸，看着她的母亲，笑得很甜。

我想了想，三块钱，够做一件花衣服么？于是，我又掏出十块钱，给了那位年轻的母亲，叮嘱她说，这钱一定得给孩子做花衣服，不能挪做它用。

年轻的母亲听了，使劲儿点点头。

回到卡车旁，我发现那个小女孩也跟着跑了过来。

她说，叔叔，你睡吧，我在外面替你看车。

说着，她站在车头的一侧，机警地看着周围。

我的心头一热：多懂事的小孩子啊！哪里是城市里那些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可堪比拟的！我拉开车门，随即把小女孩抱进驾驶室里，拿出随车携带的罐头给她吃。

小女孩死死地抱着罐头，就是不吃。

我问，你怎么不吃呢？

小女孩说，留着给我妈和弟弟吃，妈妈有病，身体虚弱，没有奶水。

于是，我取出所有的吃食，都给了这个小女孩，说，走，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看到小女孩抱着罐头不好走的样子，我便蹲下来背着她走。

小女孩在我的背上咯咯地笑着——这分明是天使的笑声啊。

送小女孩回来后，我躺在驾驶室里，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清楚地看见，在瑟瑟的寒风下，在连着天边的田野上，那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儿，擒着一条面袋，一颗一颗地捡拾着地里被遗弃的黄豆……

是啊，我真的想把这十五斤黄豆分成若干个小袋，送给包括我女儿在内的那些城市里的女孩儿，让她们好好体验一下，女孩与女孩，该有多大的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