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菲悦狐狸直播录像:透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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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心
(上篇)
    我是很想编就一段只属于这时期的绝对完美的故事,算作充实大脑临近枯竭的文思,真的,之前我决不曾想到它的真实性来得那么突然,以至于还没有把手中这只青苹果皮削尽,便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让酸涩的味道从现时的沟渠流向彼时。其实我可以把题目改为第一次亲密接触,遗憾的是我的境遇不像痞子蔡的艳遇来得光明磊落、浪漫宜人和凄美赚泪,我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者极为坦白地陈述这段只有当事人寓之为神圣的恋情,因为这一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我的名字会被汹涌如潮的唾沫淹没而腐化成一堆朽木,但我既然选择了这么做,以澄清世人对我的行为所持的失之偏颇的看法,承担一点风险是应该的。
    我认识云的时候她很怪我对她的忽视,即将结束短暂的实习班主任前的一个星期,我做足了被学生们炒鱿鱼的思想准备,请这帮可爱又可气的半大孩子对我的教学水平作不记名评价,结果是令我喜忧参半,而我的长于窥视的目光终于在一行俊秀的小字上凝成了一道冰棱:老师,你的最大的缺点就是重男轻女。事后云像一只小绵羊一样依偎在我怀里告诉我那是她对我抗议的评语,我便把她紧紧拥着,以证明我的这条缺点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们的正式的似乎非师生的交往约略是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九点后的自修铃声代表我教师身份的卸任,有人在教室门外等云,她回头望望我,我的眼神示意她我有话要说。云没再整理书本,只去门外交代了什么。
    我没想到送她回住处的路竟是体无完肤的被践踏着,因为道路的不熟使得云与我相携着缓步前行。我记得一年前与大学女友初恋时大约也是这类情形,但毕竟一年的光阴过去了。云的住所远得让我难以置信,或者不是远,而应当说是幽僻。我就不由自主得寻思着为她搬家。我想我帮她搬至我隔壁那时是丝毫没有受私心杂念的驱使的,只是将行的惆怅令我产生的想为学生做点什么的冲动在作祟而已。
    我租住的楼层原是实习队的总属,与重点中学以马路的阻隔相互对峙着。实习队成员大多离散了,坚守最后一班岗的只有我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所谓队长。成为我的邻居的云很感激地邀女伴去了一趟街市,她是为给我买点什么,我接受这礼物时竟显得异常坦然。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从师生到朋友到男女朋友的关系的角色转换速度之快很让人联想到流星的美丽,但这改变是须得从另一个晚上谈起。
    我想上帝也许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表示对我和云的垂青,直待我们未雨绸缪的带着一把伞漫步在街市的夜市里,才有些许小雨温柔地淋下,而她的手已与我的手粘合在一起了。在购得这把新伞的时候卖主说它的情侣伞,当时我就幻想过与某位可心的女孩同在一圈雨帘下的小天地里,于是我撑起只有我才能撑开的伞,(因为我已经是大男人了,而云才十七岁,连小女人都算不上),把云纳入我的荫庇之下。雨在雷声的衬托下更加展现出它少有的气势,害怕雷声的云被我紧拥在怀。夜风是凉而冷的,我保证只是不想使云受冻才触及她半青苹果般的温热身体。在街角躲雨时我感觉旁人的目光特怪异,像要参透我心里的微妙变化。街面上几辆脚踏黄包车争相向我们驶来,但被云一一回绝了,她说她愿意在雨中散步。我在路旁的水果摊买了几斤青涩的苹果,我买它是因为它外表的美丽以及由此对它的味道的幻想,其他的理由已退居其次了。回到我们的寓所后云的手被我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她就在这天晚上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我。我的朦胧的意象将这枚钥匙看成了心形,像是云的心。我无心杜撰一个只有成熟年龄男女才能发生的故事,但这结局已然不可逆转了。我把青苹果摆放在灯光下的书桌上,是希望刺眼的光线能催促它们的早熟。
    这一刻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欣赏她的美,但穷尽我所有的文学语言也难以描绘得出,她的美是勿须任何淡妆浓抹的,自然,清醇,如涉溪涧,如饮甘露,如身临青天皓月下的幽而雅,渺而实。我轻轻地掬起她清澈的脸,任她眼中脉脉地晶莹闪烁。
    带队领导在楼下唤我有事商量,我条件反射地做回老师,收敛了原本蓄积的浪漫。
    这一晚的情调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作为实习队长,我无可争辩地接受了上级下达的临行前第一个任务,出一期校刊板报。我知道这是考验我是否留校任教的绝好机遇,虽然现在的我因为所谓的纪律处分与留校失之交臂,但那时的热望与现实的距离仅在此一举。
    我有合适的人选帮我共同完成这项任务,一名优秀的老师是懂得因材施教,任人唯贤的,我相信自己属于此列。
               陆昕,高一三班学生,特邀执笔人
               易黛茜,高一三班学生,特邀资料员
               肖悦月,高一四班学生,责任编辑,班长
               袁奕洁,高一四班学生,美术编辑,文艺委员
               我,高一四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主编
    我想我有必要将这些学生一一列出,因为没有他们的介入,这真实故事的可读性会因媚俗而大打折扣。
    我能与高一三班结缘,全在于这班的实习班主任严老师和两班共同的音乐实习老师孟老师,我与这两位女同伴是友好的。云问及我她们两位的美丽与气质孰重孰轻,我含糊不清地作了不知所云的回答,她就肯定我偏向严老师,然后数落出严老师与孟老师相比后的万般不足之处。我知道她其实是厌屋及乌,追根溯源,是因为我的学生周荃对严老师的偏爱乃至于怂恿我去追求她,而周荃的痞性以及他所有的言谈举止都是云深恶痛绝的。在监考三班语文测试时我俘获了两位盗窃知识的扑落米修司,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陆昕,易黛茜。他们大约也咬牙切齿地把我的严厉深刻心底。孟老师突然病得不轻,以后两个星期的音乐课被我硬着头皮接了下来。高一三班的学生用一片整齐的哇噻声迎接我,只有陆昕和易黛茜的目光像在向我挑战。为了一洗被俘之辱,他们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范唱英文歌曲,我的幸运使我不由一阵窃喜,我声清并貌地唱了《My heart will go on》和《 Edelweiss》,课堂一片寂然后我宣布教唱英文歌曲,陆昕和易黛茜的眼神便温柔地像朦胧的月光了。
    我后来才知道易黛茜在学校的声望绝不亚于校长,而陆昕在高一年级的名气也不逊于易黛茜,这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而他们对我的异常的尊重,使我感觉到少有的快意和荣光。陆昕写得一手好字,我便找到了足以利用的对象,黑板报得到校领导众口一词的赞誉,我激动地请这帮助手同进一间高雅的麻辣店,这却成了日后不仅是我的学生的云撒娇地责怪的理由。
    陆昕在田径集训时受老教练的严格管制,在课堂上的不安分因子则被易黛茜压抑着。他似乎很乐意这样,他们之间像母子,像姐弟,像哥们,更像——我不想妄加臆测,但在无意间阅读了他遗失在我住处的笔记本中龙飞凤舞的一段文字:易黛茜,你偷走了我的心,我被你害惨了!!!陆昕常来我的住处小坐,闲聊时我惊讶地了解这些楼层全是易氏的产业,更甚者它仅仅是易氏房产业务的一小部分,我终于悟出易黛茜“大姐大”名号的由来了。
    我说过下午要听严老师上课,易黛茜和陆昕就像兔子般打闹着粘住我不放,易黛茜毕竟是女孩子,打闹不过时便躲在我的庇护之下,以避开陆昕怪异的目光。陆昕被严老师唤去通知全班学生务必准时上课,易黛茜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听候我的发落。我翻开陆昕的笔记本,易黛茜看了一眼,木了,兔子一反常态,呆若木鸡,我可以理解这沉默的意义。
    易黛茜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家人更不怕,就怕老师,我说老师不可怕,老师是用来受学生尊敬的,易黛茜说老师我听你的,我说老师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
    见习严老师上课时易黛茜将座位调入后排,我明白她的用意是方便和我轻声问话,她的可怜的目光经过了我的特许。
    “我们严老师是你的女朋友吧?”易黛茜没有打扰严老师的讲课,只递给我一张带香味的彩纸,从她满是疑惑的眼神里我多半猜出了纸上的大致内容。
    “不是,”我写道,而且画蛇添足地加上“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今天想来,我是应该作肯定的回答,这样至少不会引发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争。 女孩的心思真像春天的花儿,指不定哪天便会出其不意地在你眼前绽放,而你却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结出成熟的蜜果,悟出这一道理时我还没有发现云脉脉的目光。
    烛光晚会是我的提议,我想在临行前给我的第一批学生的记忆里增添一丝浪漫的情调,然而情与祸也就从这里滋生蔓延了。
    没有音响,没有闪灯,但在我和文艺委员袁奕洁的精心筹划下,仍不失为一场绝妙的好戏。我破格邀请了三班的部分学生代表参与同乐,易黛茜在电话里无不遗憾地叹惜家教缠身,而心已然飞到了为我的晚会中。
    载歌载舞,载笑载泣,我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母校,和阔别已久的老同学们忘情地欢乐……
    “下面请我们的实习老师来一段他的拿手好戏——吉他弹唱。”班长的报幕轻快而沉重。我拎起这把吉他,似乎有千斤重,是呀,我的学生并不知道,我曾是轰动大学校园的吉他歌手。这亦是我的学生值得引以为豪的资本呀。
    课桌围摆在教室四周,我坐在正中,娴熟地抚弄手中的琴弦,轻唱着耳熟能详的校园歌曲《白桦林》,一个清脆的女声和我应和着,肖悦月离开座位,走近我,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盘旋在我的歌声和弦音中。但云望我的目光忽然像秋日的霜露般降临了。我想我此前应该见过云的眼神,温良,柔和,如一弯新月,一泓清池。但那日偶然的窥见,却闪射出异样的神色,现在我才明白那目光中蕴涵着多么深长而复杂的意味。
    也许这便是通常所说的孽缘吧,我把心爱的精致钢笔献出作为幸运礼品感谢一个月来配合我圆满完成实习任务的学生,但终究是有限的,礼落谁家只有靠抽签决定。我是绝没料到幸运竟遂愿地降临在云的身上,递给她礼物时我看见一丝泪花在她的眼睑中徊行。
    “老师,我为你唱首歌,好吗?”云受宠若惊地接过礼物,眼神重回脉脉地看着我。
    我读懂了她,听她动情地唱起了《祝你一路顺风》:“那一天知道你要走……”
    星星点点的烛光映亮了每一位学生纯朴稚气尚未褪去的脸。我曾是把他们想象得如此简单,可他们真实的内心却复杂得不由我感叹,感叹他们的情感世界已然成熟,已经几乎可以容纳成人世界的诸多烦恼和无奈了。而这于我的担忧还是从烛光晚会引发的。
    晚会散会的路上,陆昕和小庭锋险些因当晚的一次小小争执酿成班级打斗的危险,而争执的缘由正与云有着密不可分的瓜葛,我的及时制止使我逃过了获罪的劫难。
    这之后我的心里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阴影缘自云与小庭锋的微妙关系。我的确信与犹豫的矛盾始终纠缠不清,是云的辩解缓释了我的满腹疑云,但我却在云的单间寝处找到了与小庭锋有关的东西。云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地倒在我的怀里,片刻后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毫不讳言地递给我说:“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我知道云在以她纯洁的坦诚向我挑战,我胆怯了,收回了我的窥视欲望。青春期的少女应该拥有只属于个人的感情隐私,就让这日记里的故事永远尘封在她的记忆里吧。   
    “对不起,我——”云将她的两片吻唇堵上了我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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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椅 发表于 2011-1-2 22:38:55 |只看该作者 透明的心(下篇)
   命运的游轮有时候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误差而导致逆向行使,即使这误差有如黄金分割线般的完美。云仍是日复一日地上课、下课,所不同的是,我已不再站在讲台上充任语文老师的角色。我一直乐观地认为,走过这个炎夏,我会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这所学校,也许若干年后,我的教学成果使我有充足的资本晋升高职,但导火线既已燃尽,理想的灰飞烟灭是如箭在弦,再也无法挽回了。
    陆昕是怎么知道易黛茜的生日,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这于我一概不知道,但注定是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了。“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我忽然记起朴树的成名歌,大意是讲述一对恋人在白桦林里殉情的故事,我为什么偏偏想起这些,难道——
    对于留在这所学校任教,我是志在必得,我可以如数家珍地向任何人展示绝非虚言的能力,诸如学识、口才、文笔、书法、交际等等。这热望的冲击力几乎抵得上火山爆发的能量,但随即而来的冰川压顶使我几近崩溃的边缘。
    校长在千钧一发的这天取消了我留校任教的决定,原因简单得只有一页日记,我认得那是易黛茜稚嫩的笔迹,但文字的内容却在我面前模糊了。带队领导毫无理由地质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易黛茜与我已经发展到了怎么样的关系。可笑,但更可悲。
    “学生也有抒发个人情感的自由,何况——”我说,但无济于事。
    我确知实习守则上明文规定不准与学生过于亲近,虽然我已犯下原则上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对易黛茜的关爱却纯粹是一日为师的责任和义务,并没有感情上的一丝逾越。
    我听见带队领导喃喃自语:“哎,年轻人,不懂得自重。”我是有一千个理由让他相信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但我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想起了云,如果——我是真的错了吗???
    课间操的广播四处传散,学生们列队迈着整齐的步子各入站点,隔着透明的窗玻璃,我看见富有朝气的未来,还有那光艳刺目的太阳,它原是为我的工作的尘埃落定道贺来的,可现在——“你还想说什么吗??”校长呆板着和善的脸问我,我沉默无语。
    “校长,我有话说。”易黛茜没有征得同意,忿忿地走进校长办公室。
    “易黛茜,你来得正好。”校长起身迎接,面带勉强的微笑。
    我想我是找到救星了,只有她才能解救我于困厄的境地,易黛茜如锦缎般温和的目光瞟了我一眼,我不敢想象她的目光里珍藏着多少如水的温情。
    “校长,你不该偷看我的日记。”我不得不折服于她的勇气,易黛茜看着我说,“是我主动喜欢凌老师的,这不关他的事,你不能违背约定。”
    易黛茜的态度异常坚定,似乎我的去留关乎她的一生。校长无可奈何地答应考虑留任。带队领导的忿色渐渐消退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感谢易黛茜使我免除不该有的尴尬,但去留问题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生命再也难以承受易黛茜目光之重,而时间和距离也是检验感情纯真与否的最佳佐证。这天陆昕没来上课,一切都像往常一般平静,美丽的天空依旧碧蓝,学生们的笑脸灿烂依然,但我的心头是掠过一丝苍凉,隐隐约约有某种感应似在牵引着我,让我感觉呼吸的局促,仿佛一种朦胧的幻象在声嘶力竭地挣扎,幻象清晰后我看见是云的影子。
    我是征求了云的意见,她对我的就业取向不作任何实质性的表态。这最后一晚的月光散发着阴森的沉寂,灯光也暂停了它辉煌的生命,只有书桌前的那枚鸡心玉石,仍在闪烁着熹微的绿光。
    沉默并不代表思想的停滞,但我却无法揣测云此时的内心所想,虽然我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清他的脸庞。
    “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我说。
    一缕发丝飘过我的耳际,她含香的温唇正向我凑近,细嫩的手将我的大手牵至她的衣内,透过半青苹果的肌肤,我感觉她那颗玻璃般透明的心正快节奏地律动着……                                      
    “你有女朋友吗?她跟你在同一所大学吗?”云枕在我的肩上说。
    “等你将来考上大学——”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是没有将来的,我只要现在。”云贴着我的胸口说,“我做你的妹妹吧?”
    我打开云的窗户,任窗外清河淙淙流响,一颗流星从天边飞速陨落,只留下一道美丽的印痕,霎时便消逝了。
    “我悄悄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志摩先生的《再别康桥》与我此时心境是极相吻合的,我必须抛开这里的一切物是人非,只掬一捧无尽的思念,远离我所眷恋的地方。
    我让云把这枚鸡心玉石交还易黛茜,兴许只有如此,才能减除我心中对她的歉意,虽然我承认她是位好女孩,但作为老师,我不能错上加错。
    所有的行李都已经整装待发了,我频频回望那一步之遥的两间屋子,那是倾注了深厚感情的爱之巢呀。
    我终于没能在朗朗的晴天下离去,肖悦月和袁奕洁正搀着云艰难地走上楼来,我丢下行李,扶起瘫软的云的身子,让她平稳地躺在床上。
    “凌老师,你要离开?” 袁奕洁首先看见了我倒地的箱子。
    “你们先回去上课,我来照顾她。”我说。
    “佳云,你好好休息,我们下午再来看你。”
    “谢谢你们,我没事的。”云强撑着身子目送她们的身影。
    云一直把她的病情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这屡屡犯病的事实终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我以大哥的名义把云送到县城最好的医院,可治疗的结果对我却是永不可知的谜,云让医生向我隐瞒了她不辨轻重的病情。不论我如何关切地问,她只以不再看病作威胁,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告诉我的。
    我们是坐着脚踏黄包车回住处的,回行的路上我听见一群散课的学生议论我和云的声音渐渐远去。肖悦月和袁奕洁已站在住处的楼下切急地等待,我把云扶下车,袁奕洁却不失时机地戏说:“凌老师,你对佳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呀,我们肖悦月可是会吃醋的哟。”原来女孩子的纯真是使她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言论而丝毫不受世俗礼数的约束,更没有过于沉重的负担,但这些于我是做不到的。
    “凌老师,你不是要回去参加毕业就业招聘会吗??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云说。
我才恍悟我的行李仍被留在门外,云的脸色已由苍白转而绯红,我是可以放心地离去了,班长肖悦月建议代表全班同学送我一程,我从云的眼睛里看到了默许。

    几天来我徘徊在夜色中的大学校园,一对对年轻的伉俪们如痴如醉地相携着从我身边走过,他们是那样地忘我投入,温凉的晚风也不忍心拂过他们安详的脸。在这时不我待的日子里,也掺和着离别的痛苦,因为工作意向的不同选择,分手是毕业前夕不可避免的主题曲。“不希望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但心中的爱必是永存的。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小我六岁的云,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直到再次遇上灵,才发现云与她是那么的酷肖悦月。是我将对佳灵的感情转移给了云了吗?一定不是的,与灵的感情像一列永不回头的火车,终究是一场湮灭的火,灵的美丽已然被这社会沾染得世俗化了,而云的可贵,正在于她远离世俗的社会,无所欲求,清纯得像一张透明的薄纸,若没有与灵的重逢,我是很难将她们联系在一起的。
    我不想说灵是我一年前的女友,虽然我们曾经有一段浪漫的过去,但一个为金钱出卖自己灵魂的人不值得我留恋,我唯一记得的是她和我分手时的毅然决然。
    灵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情侣椅子上低声呜咽,毕业总是令人辛酸的。
    “你怎么了。灵?”我循着湖边的小路走近她。
    灵望了我一眼,动情地扑在我的肩上,许久没有言语。我曾经与她共同演绎过美丽的故事,但故事的结局已被她无限期地省略了,我没有权利去责怪她,大约任何一种姻缘,都有它不同的程式吧,这是她的自由,也是我的宿命。
    “谢谢你,”灵擦干脸上的泪痕问我,“你准备去哪里教书?”
    “浙江,但不一定。”我说。
    “真巧,我也是。”灵的眼中闪射着久违的希望。
    “真巧。”我说,但内心的激动已荡然无存了。
    回校近一个星期了,同学们频繁收到学生的来信,而我的梦牵魂萦的思念,却等不到鸿雁传书的佳音,只有陆昕给我寄来了一封简短的道歉信:
    凌老师:
      你好,对不起,是我把易黛茜的日记交给了校长的,我错了,请你原谅,易黛茜是个好女孩,她不再追究我的过失,也让我们相信你们之间是真诚的师生之情,你放心,我不会再逃课了,我会争取做一个好学生的。最近,学校里在传扬你和云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易黛茜让我不要多说,也禁止同学谈论,其实如果是真的,我倒挺佩服你的勇气可嘉。不过,你的苏佳云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再次发生了,云的病情究竟是怎样的神秘甚至恐怖,我一概不知,我在心里不停地呼唤云等着我,我希望她能有所感应。
    我不相信所谓的“美丽宿命”的观点,更不能接受那颗陨落的流星就是对云的某种预示,美丽不应该只开放于一瞬间,如果这便是上天的安排,我会永远诅咒上天。
    医院门口围满了我的学生,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焦虑。眼眶像淋湿了的深秋的霜露,我看见他们的班主任邵老师狠命地抽烟。
    “快看,凌老师来了。”周荃最先看见了我,学生们心照不宣地为我让开了一条道路。
    邵老师丢下烟头,把我拉至没有学生的角落。
    “凌老师,你就别进去了,这对你影响不好。”邵老师语气像在告诫。
    我已经没有心情探讨影响不影响的问题了。
    “邵老师,你告诉我佳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我心急如焚地问。
    “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邵老师仍在维护我的所谓教师形象。
    我想我的心已经跳出来了,“邵老师,她到底怎么了?”我似在乞求,但已作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邵老师理解了我的情不自禁,像神灵为云作最后的宣判:“白血病,晚期,现在只有她的姐姐在为她输血。”
    我的心崩溃了,白血病对扼杀生命的能力是不可限量的,我仿佛听见云又在重复着“我快要死了。”她的生命真的像昙花一样脆弱吗?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允许我进病房探望云,邵老师在门外阻止了激动的云的同学,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的不幸会发生在善良无辜的云身上???
    雪白的病房充斥着死神的气息,我的泪水已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溶解在云天使般的脸庞。
    “凌老师,你来了。”云睁开第一眼看见我,挣扎着起身,但没有一丝气力,“你哭了。”
    “没事。”我尽量挤出一丝笑容,“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旅游哦。”
    “你给我讲讲天堂的故事好吗?”第一次面对死亡,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知道地狱和天堂仅仅是虚无的幻想,但对美好的追求使她想念天堂的存在,我应该满足她的心愿。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说,“那里的一切都像玻璃一样透明、晶莹、那里的人们纯真、善良、最重要的是,她们都和你一样有一颗透明的心,他们是人世间一切美的化身……”
    “我美吗?”
    我点点头,但内心的痛苦是不能言喻的。
    “那我姐呢,她美吗?”云指指床边的一张照片,那是云两姐妹的合影。
    这不是佳灵吗?云的姐姐?为什么会是这样?相片里的灵加剧了我内心的负疚与痛苦,灵没有告诉我她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在我问及灵家人的时候,她总是以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的话语搪塞,绝口不提她的家庭,难道她的绝情,她的出卖灵魂,这些都是假的吗??
    “你替我去看看我姐,好吗?”云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我不敢看她闭上眼的样子,我知道她的灵魂连同一颗透明的心已经飞到了她向往已久的天堂,我是愿意追随她的灵魂而去,然而人世的职责——
    邵老师和学生们再难压抑悲痛的心情,涌进云的病房,我听见女孩们在哭泣……                     
    我走进另一间病房,这里寂静无声。只有灵,她的因抽血而虚脱的脸上正淌着泪水。
    “对不起,我救不了妹妹。”一泉泪水再次从灵紧闭的眼睑涌出。
    我不知道如何以自己的渺小来面对灵的伟大。
    一个人的生命是可以很轻易黛茜地结束,同时也将意味着新生的到来。我只能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凝固的冰凉的思想,这片云彩终究被天国接纳了,而我是永远带不走她。
    灵从白色病床的枕头底下取出一封信,告诉我这是云给我的遗书。云早知道了自己生命的短暂,就像一朵昙花,只要曾经开放过,美丽过,她已经知足了快乐了。信封里珍藏了我和灵的合影照片,我闻见一屡熟悉的云的香,它飘散在我和灵的周围,我小心地展开一层层信纸,任湿润的泪花把这薄纸浸湿。
    凌老师: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去了天国了,不要为我难过,这对我是一种解脱。这张照片,是我一年前帮姐姐收藏的,我羡慕姐姐,也希望自己能遇上你这样的男——姐姐没告诉你我们家庭情况,我爸妈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因为我的病,亲戚们都不愿接近我们姐妹两,只有姐姐一个人来支撑。我知道你很恨我姐,但她是爱你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们需要很多钱,姐不想拖累你,所以——我很感激姐姐让我延续了一段生命,我想报答她,可不知道怎么报答,直到你成为我的实习老师,我想我可以用这短暂的生命,来续接你和姐之间的感情,我是认真的,也是真心的,因为你的感情,使我的生命不再遗憾。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天国,我想我定是天国下派的精灵,现在我完成了使命,可以幸福地离去了。  
    希望你能与姐重归于好,永结同心!
                     你的云绝笔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久久不能自已……
    南行浙江的列车已逝,只有我和灵站在同一个地点守望着天边那片漂浮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