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jun排骨截图:“玉兴8号”船长妻子:家里只有8分地 没办法才去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6:07:25

悲情“玉兴8号”

10月5日,运油船“玉兴8号”遭劫持,它再不能如期抵达彼岸。船上七名中国人,至少有六人已被刽子手残忍地夺去性命。他们在湄公河上运货谋生的普通生活,被几声枪响突然打断。留在他们身后的亲人,悲伤无尽,幸福渐远

法治周末记者朱雨晨 发自云南西双版纳

10月4日11时许,老挝梭累港,“玉兴8号”货船收缆、起锚,朝湄公河下游驶去。

启航前,船长杨德毅,这个平日有些内向的中国汉子,却一如既往地给远在云南老家的妻子文代先打电话,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杨德毅的儿子杨植炜,刚上船当水手两个多月,因自己能挣钱了,也在电话中高兴地嘱咐妈妈“不要节约,吃点好吃的”。

丈夫和儿子的嘱咐,让电话另一头的文代先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幸福满溢。

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些嘱咐却成了丈夫和儿子的最后遗言。

第二天,在湄公河金三角水域,“玉兴8号”被劫持。文代先的儿子杨植炜不幸遇难,一起遇难的还有5名中国船员,而文代先的丈夫杨德毅至今下落不明。

“失踪”船长和倔强儿子

噩耗传来,文代先顷刻间感觉“天塌了”。一夜之间,她不仅失去了儿子,丈夫下落不明,还失去了弟弟文代洪。

“我们这一家是最惨的。”10月12日晚,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某宾馆,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着、一脸憔悴的文代先未语泪先流,悲痛难抑。

虽然希望渺茫,但文代先一直心存侥幸,希望丈夫杨德毅还活着。

今年36岁的杨德毅,来自云南省昭通市绥江县会仪镇和平村。他在家中排行老三,码头上人称“杨三”,上年纪的人甚至还称呼他“杨三娃儿”。

在江边长大、自小便熟悉水性的杨德毅,打16岁起,就在金沙江上跑船。1997年,他来到西双版纳,开始了“澜沧江之旅”。

彼时的“澜沧江-湄公河”航道开发已有六七年,在这条航道上跑船,因航道凶险,收入要比其他内河航道高出许多,做水手月收入就有2000元左右。

杨德毅在澜沧江上一跑就是三年,直到2000年才第一次回家。到家时,竟然认不出女儿,直到女儿脆生生地喊他“爸爸”,他才反应过来。

“家里只有八分地,没得办法才出来跑生活的。”回忆起丈夫的往事,文代先心情低落,几度落泪。

杨德毅和文代先,俩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结婚后,杨德毅一直对文代先呵护有加。

文代先患有脑血栓,身体一直不太好,天天吃药,干不了太重的农活。杨德毅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那时候从水手到船长,要经过多次考核:需要两年的水手生涯,才能报考二副;有三年的二副工作经验,才能报考大副;大副要工作三年,才可以报考船长。

跑船的生活,单调、枯燥。老船长往往会对想学驾驶的水手说:“先学吃喝嫖赌,再学偷腾忍让(记者注:扳舵的技巧)。”

但杨德毅几乎是个特例。在同行的印象中,他基本上不喝酒,偶尔抽点烟。除了留下点生活费和烟钱,他把收入全部寄给了妻子。

想起生死未卜的丈夫,文代先有件事情很后悔,她说:“我们结婚时没有办喜酒,也没有拍婚纱照,如今儿女都长大了,我一直跟他说拍张全家福,他总是说下次下次。恐怕再也没机会了。而且现在儿子没了,他也下落不明,我咋个活?”

同样让文代先很后悔的事情是,自己没有坚决阻止儿子杨植炜上船。

今年18岁的杨植炜,喜欢画画。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中专,读计算机数控专业。读了一年多,杨植炜不想读了。

“他说毕业了出来还不是一样要打工,还不如早点出来。”文代先说,她了解儿子,脾气犟,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也就没有再勉强他。

杨植炜辍学后,去外面找了几份工作,都干不习惯。后来到了船上,跟着父亲杨德毅跑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在爷爷、奶奶眼里,杨植炜是个活泼、懂事的孩子。

拿了第一个月工资后,杨植炜就在电话里嚷着要汇钱给爷爷、奶奶,还表示明年要考大副,要向老爸杨德毅学习,以后也要当船长。

如今,一切戛然而止。文代先的全家福,杨植炜的船长梦,在“玉兴8号”遭遇飞来横祸时,全都破了、碎了……

耿直的“倒三角”大副

文代先同样伤心的事情是,她的弟弟文代洪也遭遇了“玉兴8号”的劫难。

文代洪是“玉兴8号”的大副,也就是船长的助手,主要职责为掌舵。得知他出事的消息后,他的妻子天天以泪洗面,几欲轻生。

记者注意到,一连几天,每次吃饭时,她都在饭桌前呆坐着,眼里含泪,其他的家属多多少少吃一点,她却久久没有动筷子。

“咋个吃得下去哟。看到他喜欢吃的菜就会伤心;想起他吃饭的样子也会伤心。坐在这里吃饭,想到他在异国他乡的凄惨样子,就是连一口水也难以下咽。”

10月12日,文代洪的妻子对《法治周末》记者说,如果不是牵挂一岁多的女儿,她真的不想活了。

今年32岁的文代洪,和妻子结婚已有九年。

婚后,为了多赚点钱,夫妻俩决定先不要小孩,双双在外面打工。

几年前,在五姐夫杨德毅的影响下,文代洪跑过船,担任过大副。一段时间后,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创业的念头油然而生。

在了解到一个养殖山鸡的项目后,文代洪就到福建考察学习,并买了200多只雏鸡回家饲养。

在老家云南省昭通市绥江县会仪镇和平村,他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养鸡大王。

然而,由于经济条件和经验有限,两年后,项目流产,文代洪不得不再次外出,到昆明一家具厂打工。

一名非常赏识文代洪的船老板得知此事后,觉得他太过屈才,便邀他再次上船。为补贴家用,文代洪接受了邀请。

在关累港码头,船员们亲切地叫文代洪“倒三角”,称赞他“长得壮、结实、帅”。

在船员们的印象中,文代洪为人耿直、勤劳、肯干,却也是船员的另类---烟酒不沾。但这不妨碍他和船员们交往,许多老船员和他都是忘年交。

去年8月,女儿文潇婵出生。至今,文代洪只见过女儿两次。

一次是出生时,一次是今年春节。

女儿一天天长大,7个月就开始学走路,不到一周岁就牙牙学语。文代洪思女心切更甚。近两个月,文代洪频频打电话,想回家看女儿。

9月18日,女儿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几声“爸爸”,更是勾起文代洪的思女心切,恨不得立刻就回家。

谁曾想,女儿这一喊,竟是永别。

“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没能当面听到女儿喊他一声‘爸爸’。”说话时,文代洪的妻子眼角泛红。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小潇婵,静静地伏在妈妈背上,时而不安分地扭动身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屋里的每一个,满是好奇。

“被保险遗忘”的轮机长

和文代洪、杨德毅一样,“玉兴8号”轮机长王贵超也来自云南省绥江县会仪镇和平村。

10月12日,在“玉兴8号”的保险赔偿会现场,王贵超被发现没上保险。得知这个坏消息,王贵超的妻子杨多旭立即瘫倒在地,号啕大哭。

“我担不起这个家,我咋个办啊!”杨多旭哭得很凄凉,其他家属也纷纷落泪。

“我爸爸是老员工,一直跟着船东干,他们平时称兄道弟的,怎么买保险的时候就把他给忘了呢?”王贵超的大女儿王利娜很气愤。

既是船东也是遇害者家属的何熙伦没有太多解释,只是对王贵超家属说:“我去偷去抢,也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但船东这样一个口说无凭的保证,无法消除家属的愤怒。

今年45岁的王贵超,是云南省昭通市绥江县会仪镇和平村人,家中的独子,在澜沧江上跑船有19年了。

那时候,“澜沧江-湄公河”刚刚开发,需要技术人才,已是大管轮(记者注:现在的轮机员)的王贵超应邀到了这里,一晃就是19年。

其间,经历过国有航运公司的倒闭,私人商船的崛起,王贵超处变不惊,一直在轮机长的职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

在王利娜的记忆中,父亲做事讲道理,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开,对家人尤其关怀备至。

王贵超有两女一儿,虽然长年不在儿女们身边,但儿女们却不缺乏他的关爱。他用自己的方式,让孩子们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爱。

那时候没有电话,每逢孩子过生日,他就会给他们寄生日卡或礼物。“我们家在农村,生日卡是相当罕见的,村里的小朋友们都很羡慕我们。”

后来有了电话,王贵超更是不惜花电话费,时时和儿女们联系,报平安、谈心。

回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王利娜数度流泪。

“爸爸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出来跑船是不得已而为之。”王利娜说,弟弟在上大学,奶奶体弱多病,爸爸出来跑船后不久,妈妈杨多旭也跟着到了澜沧江,在别的船上当炊事员。

今年以来,金三角地带频频发生抢匪上船抢劫中国商船的货物。杨多旭还曾和丈夫商量,等儿子大学毕业,他俩就不再跑船了,攒点钱回老家过安稳的日子,在老家盖栋新房。

10月5日事发当天,杨多旭所在的货船“广谊号”,曾在老挝、缅甸水域唐奥与王贵超所在的“玉兴8号”相会,擦肩而过。

这一擦肩竟成了天人永别;而想盖个新房子、过安稳生活的愿望,竟也变成了奢望。

“奶奶80岁了,一直在生病,打点滴,小妹一个人在家照顾她,我们都不敢告诉奶奶。”王利娜担心奶奶经不起打击,担心小妹一个人在家扛不住……

跑船不久的何熙行夫妻

同样扛不住的,还有“玉兴8号”船东何熙伦。10月11日晚,他病倒了。

这一天,有消息证实,他的哥哥、遇害船员何熙行的遗体已经找到。

身为船东,从10月5日“玉兴8号”遇难以来,他一直忙于接待、安抚家属。几天几夜,吃不下、睡不好。

而同是遇难者家属,当哥哥何熙行已经死亡的消息被证实时,他扛不住了。

满脸憔悴的他,躺在床上,目光散乱,不言不语。

何熙伦,原是四川省屏山县书楼镇庙坝村人。16岁就在澜沧江上跑船。和许多水手一样,聪明灵活的他学会了驾驶技术,考了个大副。

在有了一定的积蓄后,便和隔壁村的郭志强搭伙买了货船。生意做得渐有起色后,哥哥何熙行才入股。

入股后,何熙行和妻子陈国英双双到澜沧江上跑船。

何熙行夫妻跑船的时间并不长,码头上的船员对他们不太熟悉。只是听说,夫妻俩原来在家中种地、卖菜,供一对儿女上大学。

惨案发生后,何熙行的一对儿女分别从读书所在地贵州省遵义市和海南省琼州市,赶赴西双版纳。

兄妹俩长相清秀,都带着近视眼镜。见到叔叔何熙伦后,痛哭失声。

此后的几天,兄妹俩常常呆在一起,参加家属们的所有活动,但几乎不说话。

兄妹俩走着走着,就会停下来掉眼泪。其他家属看在眼里,更是揪心。

在记者面前,哥哥本想说点什么,在妹妹的示意下,便不再言语。

在人群中,同样话语不多的还有遇害者曾保成的弟弟。

曾保成,和何熙行夫妇一样,来自四川省屏山县。他家里有位60岁的母亲,患有风湿骨痛病。还有一个9岁的儿子。今年上半年,他刚刚和妻子离婚。

“我哥哥不会贩毒的。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曾保成的弟弟说,哥哥为了讨生活才出来跑船,已经有10多年。

在他看来,曾保成是一个顾家、有责任感的人。“每年回家,他都会带很多东西,有国外的百货和水果,每次都叮嘱老人保重身体。”

两兄弟感情也很好,曾保成回家时总会和弟弟喝上几杯,聊上几次。“哥哥上次回来给我买的好酒还没来得及和他喝上几杯。”他感叹道。

更没想到的是,曾保成嘱咐他帮忙照顾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成了最后的遗嘱。

“玉兴8号”折戟湄公河

曾保成、何熙行、陈国英、王贵超、文代洪、杨植炜、杨德毅,原来都跟着船东何熙伦谋生。今年2月,这七名来自云南和四川农村的中国人,陆续登上“玉兴8号”,成为这艘运油船的一分子。

这次聚首缘自何熙伦对“玉兴8号”的收购。今年2月16日,他从中国人谢林手中买下中国思茅籍商船“盛达号”,这艘商船于2000年9月8日在云南省普洱市思茅港建造完成。

此次易主之后,何熙伦不仅将船号改为“玉兴8号”,还将商船注册为缅甸籍。据知情人“源丰号”大副李国林介绍,注册为缅甸籍在通关和税收方面,都更加便利。

李国林还透露,“玉兴8号”本是普通货船,今年5月被改为油船,专门运输燃油、柴油。

经过改造后的“玉兴8号”,与其他货船最大的不同就是前驾驶。“这很可能是澜沧江上唯一一条前驾驶的货船。隔很远就能认出来。”

10月4日,在老挝梭累港,“源丰号”曾停靠在与“玉兴8号”相隔500米远的码头。

当天,目送“玉兴8号”起航一个半小时候后,“源丰号”收揽、起锚,启程回国。

第二天,“源丰号”还没有到达中国关累港码头,就听说“玉兴8号”出事了。

事发当天上午9:30左右,中国货船“华鑫6号”下行至湄公河孟喜岛岛口时,曾看见“玉兴8号”和“华平号”停靠在孟喜岛口缅甸边。

据目击者称,此时的“玉兴8号”和“华平号”已经被劫持。

中午12时许,“玉兴8号”和“华平号”出事了的消息迅速在船员中传开。传来的消息说,两条船上空无一人,到处是弹痕和血迹。

“当时我们完全没想到事态会这么严峻。”中国货船“中盛号”大副林唐江说。事发当天,“中盛号”正在关累码头装货。

林唐江说,按照航程安排,10月3日,本来要装货物的是“中盛号”,后因机器出故障,修船修了几天,换由“华平号”装货。

10月5日,“华平号”、“玉兴8号”被劫持后,唯一的呼救发自“玉兴8号”。

那天中午1时许,“玉兴8号”船长杨德毅,用大功率对讲机疾呼:“我在泰国的吊车码头,赶快报案,赶快叫救护车,有人受伤。”

从那以后,杨德毅再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的同伴曾保成、何熙行、陈国英、王贵超、文代洪、杨植炜,永别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