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常远的老公:城乡杂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10:11:47

城乡杂感

许  锋

 

总体来说,城市小气。

土气,目光短浅,一般都说的是我叔叔婶婶大爷那样的人。是的,他们最高爬到村庄周围的土山上吼两嗓子,仰头看天,俯身看地,再无参照物。

市侩,流里流气,小家子气,说的是市民。不是全体市民。

城市会有风。这和乡村一样。但风与风又不同。城市的风是稀罕物。风其实也不爱到城里去,展不开手脚,处处碰壁。若突然一阵狂风,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牌、艳丽的花瓶就劈里啪啦往街上的人头上砸,就听见惊呼声,惨叫声。要发生在你家楼下,你或许就有麻烦了。

城里会有土。大风起兮,尘土中有白色的垃圾袋,塑料瓶,啤酒罐儿。城里人往往怪罪乡村的树太少,没守住自己的土,影响了城里人的衣食住行。

有的城市像堡垒,戒备森严。等级森严。城里人自己也很害怕。有的城市很开放,很浪漫,很温和,很方便,大家都觉得有情调。

我起初居于城市时,还是个愣头青。像现在所有的愣头青一样,有一种浅浅的自卑。刚进城,胆怯。城市是人家的城市,人家吃住了几十年,我刚来,占人家的地盘,自觉地感到愧疚。人家一眼就能辨认出我,眼神里充满敌意和鄙视。上了公交车,也尽可能躲在一边。公交车也是人家的公交车。骑车出门,靠边走,路也是人家的路。吃兰州牛肉面,悄悄地排队,面是人家的面。偶尔逛街,听着人家的音乐,觉得好听。穿的衣服,不敢太时髦,人家的时髦。就像动物王国里来了一只小羊羔,孤独,害怕。“人家”是无处不在的,所以要处处小心。一直到几年之后,我才有了一点“感觉”。

这和进入村庄截然不同,你尽可以钻进玉米地撒尿,在水渠边洗把脸,如果想或忍不住渴,也可以砸开一个西瓜,一旦被发现,不跑,憨笑一下,给钱就是了。决不会被打死,或者当作盲流被关进地窖。

对一座城市越熟悉,你就越会发现来自村庄的人和物。街巷里,里弄里,家属院门口,单位门口,人出没的地方,三轮车,手推车,上面是蔬菜,瓜果,农家的出产。这时,村里人会近距离地观察城里人的脸,一张张被钢筋混凝土箍着的脸,一副副被席梦思床垫软化过的身子骨,一口口被肥皂剧赤化过的语音。

连那些钞票,都是欲擒故纵的架势。这是我的那些叔叔婶婶,大爷什么的,与城里人最亲密的接触。他们对城里人全部的理解往往在于买卖之间。

成为城里人的过程是漫长的。熬人。没有几年的修炼根本做不像城里人。即便修炼十几年,几十年,也未必脱胎换骨。城里人像模具倒出来似的,有这样那样的标准和质量。

成为城里人的标准有两个,一是有城里的户口本,一是有城里的房子。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其实非常难,不容易。寄人篱下看不看白眼都是个问题,想独门独户?一点也不像乡村。你是村里的人,总有一块土地是你的,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宅基地。可以盖砖房,可以垒土坯房,也可以盖木房,还可以盖钢筋水泥房——在我待过的乡村,没有钢筋水泥,乡野之上,盖那么一座坚实的房子像足了碉堡,炮楼,那是鬼子怕中国的老百姓才干的事儿。土坯房子好或者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无所谓的。当一缕朝阳从纸糊的方格子窗,从门楣上方,从门缝明目张胆地潜入,我便能看见空气中的微尘,起伏,摇摆,肆意、顽皮、幼稚。试图抓住它们,要小心翼翼才行,耐不住性子,猴急,微尘便借助阳光的力量倏忽就不见了。土坯房子还吸潮,接地,水洒到地上,不会积蓄,而是很快渗入泥土,不戏谑,不开玩笑,拘谨得像一把紫砂壶。

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周围全是泥土的气息。到了冬天时候,鼻孔里全是麦草燃烧的气息。你的周身便全是来自乡村的气息。土坯房子,一般都小,大不起来,大的是门,是窗。夏天蛮舒服,风来得快,通透。但冬天时候,冷风夹杂着雪花便从缝隙里往房子里灌,似乎房子的周遭,到处都是窟窿眼儿,除了炕,都是冰冰冷冷的。人的什么部位贴到炕上,什么部位就烫,其他部位,仍是冰冰的。土房子,能住人。窑洞都能住人。但就没那么精细了。

村里人活得就粗。

要说活,还是城里人细法。

但城里人的细法有时却建立在村里人粗法的基础上。就像对待出自乡村的一个苹果,城里人洗了又洗,用各种各样的洗洁精;有的还削皮,讲究皮的削法;有的还“捣”成果酱,压榨成果汁。而村里人偷着乐,某月某日某时,他在苹果树下撒了一泡长长的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