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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13:43:50
民间史话:江湖“刀客” 【 作者:佚名    来源:春秋战国    点击数:4666    文章录入:扯淡网 】 那次在洛宁游览神灵寨,假如不是在山腰处歇脚时要了那山民一瓶可口可乐解渴,也许我会错过那卖茶水山民的一句关于刀客的话:“这神灵寨山深树密,国民党一个军进来,出去时只剩下一个连。那一个连还是因为用‘袁大头’贿赂刀客,才活命出了山寨。”

洛宁人所说的刀客,其实就是土匪。刀客叫起来,上口还雅致,似乎隐含着一层侠士的意味。后来,一个老家是洛宁的郑州人说起刀客:刀客厉害哩,高兴了,杀进城里,夺了县衙,当几天县太爷威风威风。又一高兴,拍屁股走人!

我的从洛宁山窝窝里出来的朋友,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那个在神灵寨设摊做买卖的山民,看模样也不过是小五十的人,他们生活的时代,已与刀客历史无缘,但他们那好似亲历般的口吻和有些崇拜的神色,是哪里来的?是《水浒传》读多了,抑或是《罗宾汉》看呆了?

洛宁朋友的回答很自豪:老爸说的。我爸说,他也打过土匪。枪一响,土匪呼啦一声从山寨里冲将出来,七八十个初次上阵的民兵被那阵势吓蒙了,哗一下子全散了。后来民兵们经的场面多了,打得越来越好,一条长长的绳子一捆就是一串土匪。当时一个区长朱笔一挥,就可以把一群土匪拉出村外毙掉。我记得,老爸讲述自己的“革命史”时很有些得意。我问:你亲手杀死过土匪吗?老爸拨拉一下我的后脑勺说,那是镇压土匪。

人民政府彻底灭了土匪。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没有匪患,而关于土匪的传说变得越来越离奇。对于绿林中人的传说,真实性似乎是次要的。老百姓宽容地对待刀客,只要他们是被逼上了“梁山”,曾经有过放粮济民的记录,又不太爱滥杀无辜,对待妇女还比较有人味的话,老百姓就会把他们视为好人,关于他们的事迹就会被添油加醋地“虚夸”起来。其实,即使是有侠气的土匪,也难免有凶残的一面。比如罗宾汉这位中世纪西方侠盗,在他的刀下身首分离的富人难道活该死去?武松“血溅鸳鸯楼”,连人家的丫环也一并做了,够狠吧?

我知道民变匪是“凶年饥岁”的逼迫,也知道深山老林曾是土匪频繁出没的地带,还知道在“土匪史”中,豫西、湘西的土匪是中国土匪中最具典型性的“标本”。我无力涉及深刻的历史哲学,也不想虚夸土匪或所谓刀客的传奇。我只想带大家到豫西洛宁去看看,那里至今残存的土寨子是土匪们劫掠历史的物证。

洛宁县郭村那土寨子,就在村民曲俊安的院门外,曲俊安对它既熟悉又陌生。每天曲俊安出了院门,只需略微抬头就能看到上辈人为躲避土匪而建起的寨子,寨内还有依塬(塬即水冲刷出来的平头高坡)上地势开掘的可供人临时居住的窑洞。啸聚而来的土匪一旦实施强攻,村民困守寨子的日子,可能是数天也可能是数周。根据经验,村民们一般会在寨内预备一些维持活命的必要物什,如水、粮食、厨具等。

郭村的寨子不是围着村子建的,而是在紧挨村子的塬上另建。刀客来了,村民就躲进寨子;刀客走了,大家再回村。过了塬,再往东便是荞麦山,过了荞麦山就山山相连了。郭村坐落于川上,川即狭窄的平地。郭村一带的地貌,是豫西“七山二塬一分川”的缩小版。洛宁山多树密,又地处豫西边远地区,正是个极适合土匪出没的地方。

55岁的曲俊安没有亲历过土匪蜂起的时代,他喊来了耄耋之年的吴建林。吴老人遥指寨墙处一个颇似洞穴的地方说,那是寨门。因为风蚀雨淋,在我到过的洛宁村落已无完整的寨子。县城东北30公里处的城村,因村寨如城而得名,它始建于捻军起义的年代,两丈多的寨墙把近百亩地的城村包裹得严严实实。村民说,匪没了,人多了,村要扩大,寨墙妨碍大家盖房子,所以几十年过去,寨墙就七零八落了。

城村原来有一个大地主张凤泉。村里人说,张家最兴盛时有田地4000顷。从寨墙碑上知道,城村的寨墙是张家独资修建的,并曾多次被毁。那寨墙碑为光绪元年所立,记录了大地主张家几代人的功德,可惜文字中没提耗资的数目。城村村民张合龙说,刀客绑过城村的票,但大杆子(匪首)从城村村外过了几回,却都没有攻寨。

依刀客的脾气,甭说一个小小的城村,就是坚固的县城也不放在眼里。在洛宁历史上,就曾经发生几股大杆子合伙打进洛宁城、政府在当地一度丧失统治权的事。

刀客的掠夺方式,无外乎两种:攻城夺寨,绑票。洛宁的刀客,包括大杆子都很少有政治动机,可以框定为经济土匪。一个老奶奶曾告诉我:一个刀客抢到一条裤子,自己舍不得穿,送给了家人。刀客的产生,多半可归因于贫穷。我琢磨过洛宁有名有姓的著名刀客,他们清一色是苦大仇深的贫民,多半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刀客索取财富的方法很直接:先是以暴力要挟,主动拿粮送钱的,收刀绕村走人;不然,杀进村去血洗一场,连一只鸡都不放过。

余庄人李德龙在1989年12月曾记录了东街寨子的“派头”:寨墙底宽丈八,顶宽一丈,高丈八;有八个炮台,东、西、北三道寨门,其中东寨门用青砖砌成,镶石刻三字:“余庄镇”;每隔八尺一个枪眼,连守寨的武器也备齐了。

李用最初的打算是东西两街合建一个大寨子。他跟西街的乡绅郭文锦商量,西街人可能单从经济角度考虑,觉得不划算,婉言回绝了。东街人遂决定自己独建。李用家有水旱地800亩,棉花地百亩,在东街还开了6间门面的花行,生意做得不赖。李家被称为“花店人”,是村中大户。余庄人建寨,先按人口摊钱,继而按房子摊钱,再后以牲口摊钱,摊得一村人拮据无比。李用家人多、房多、牲口多,也因出资“过急过猛”元气大伤,今天村民还有“打起寨,花店败”的说法。

李用在筑寨之前是否就有不祥的预感已无从获知。当年他几乎倾家荡产建起了寨子,还固守着一套冬春打更的制度(因为农闲时,常常是刀客频频打劫的日子),但在寨子筑起60年后,灾难还是降临到了余庄村。李用尽心打造的寨墙,未能阻止“老洋人”2000刀客对其族人的血洗。刀客血洗余庄村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余庄人不买刀客的账。

余庄人没有料到“老洋人”的人马会那么多。假如,余庄村的东街人预先知道最后的结果,我猜想他们会如西街人一样,虚掩房门,带上干粮,或到洛河南岸躲避,或就近躲进北坡的西龙沟,等待刀客过去。

仅一路之隔的余庄西街人,在李用尚活着的清同治年间就不肯高筑墙,死守村。他们记得洛宁人那句谚语:“上了寨,死得快;到处跑,死不了。”

余庄村东街乡绅李虎文是1922年6月22日守寨的“总指挥”。21日那天,几个外乡耍蛇的声称从东边宜阳方向来了一股刀客。李虎文于是找到西街的乡绅郭百龙,协商东西街共同守寨。郭以西街人住在东街的寨子外面为由,回绝了东街人的“恳求”。于是,李虎文在关帝庙内召开了一次东街人的守村部署大会,动员村民们坚守寨子,李虎文把“指挥部”扎在寨墙西北角的炮台上。

当年余庄村东街有百户人家,500多口人,实际能上寨打打杀杀的青壮年不过200人。武器装备情况是:劈山炮7门,鸡娃子炮3门,生铁墩40门,抬枪20余支,自制长枪3支,还有滚木、礌石、大刀等冷兵器。

县城距余庄村5公里。县巡缉队闻讯来了30号人,到余庄查看地形后,认为余庄寨子易守难攻,遂去了北头岭山寨增援。21日黄昏,东街人早早闭了大门,枕戈待旦。是夜,星高月淡,北头岭方向传来的隆隆枪炮声一夜未歇。凌晨,西街人惊慌疏散,留下空空荡荡的街区。上午9点左右,“老洋人”的人马久攻不下北头岭山寨,遂转而攻打余庄。那一刻,空气都凝固了。洛宁余庄村人站在寨墙上,发呆地瞪大眼睛看:寨东门外大石桥那片熟悉地带聚集的正是成群的刀客。一个老汉如此描述刀客:刀客们每人都有一个布袋,披在肩上或系在腰间。抢到银两、食物后,刀客就把这些东西装进布袋里。2000个刀客聚集在东街东寨门前500米处,那是何等阵势?

“老洋人”的杆子从宝丰来,一路掠城攻寨,席卷小半个河南,他们还没到有意珍惜“声誉”的档次,下山就是为了抢东西。刀客们攻进寨子后,抢劫和杀戮就同时开始了。在对抗中,平民并不总是失利的一方,刀客遭遇挫败的例子也有不少。西北角炮台上的铁钟撕破了死一样的沉闷,接着锣鼓声毫无节奏地响起。很快,刀客开始攻余庄村东寨门了,马队在前,徒步刀客在后,他们像军队一样列队前行,口中齐呼高叫……

第一波炮响后,马队散开了队形。土炮放一炮后,中间有一段间隔,利用这段间隔,后边的刀客扛着云梯猛冲。寨上第二波炮紧接着发出,刀客暂退。这能连发的“鸡娃子炮”,是在余庄村开铁匠铺的豫东人胡氏为余庄人特制的。第三次放炮,炮却哑了。村里的老人追忆说,为寻找原因,铁匠胡氏迅速将“鸡娃”(炮弹)退出。胡氏双手捧住“鸡娃”,正纳闷琢磨之际,“轰隆”一声,“鸡娃”响了,铁匠被炸得稀烂。

匪首张庆因为长相有点像洋人,所以人送绰号“老洋人”。“老洋人”攻城掠寨很有一套,他到余庄村东北的坡头高处瞭望了一番,心中已有了主意。最后,偷袭的刀客以西街稠密的空房为掩护登上了寨墙。寨破的时间大约是中午12点钟,老人们说,杀戮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16岁小炮手李水贵,脸上被火药熏得跟炭人似的。为了逃命,他从南寨墙跳到李怀发家后院的大麻地里。三个刀客瞄上了李水贵,非整死他不可。刀客们追到大麻地里,往李水贵身上连刺数刀。李水贵在地上翻滚ji 几下,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刀客的杀戮是报复性的,所以相当随意。32岁的染坊掌柜李致荣从寨墙上跑下来后,掖着铺里的账本逃命。他刚出门就遇上一刀客,那刀客连扣两次扳机枪都没有打响,就没趣地说:“你命大,走吧!”李致荣又跑了一段,遇到一个刀客正在逮驴。刀客命令李致荣帮他逮驴,逮完驴子就放了他。后来,李致荣躲入井内,一个刀客向井内连开三枪,但都没有打中他。

张金祥夫妇和吴九具夫妇领着各自的孩子躲进了北寨墙的一个洞内,而刀客临时做饭的地方距张、吴两家的藏匿点只有几十步远。因躲藏时间过久,5岁的吴六水和张小环开始哭闹。惊慌之中,吴九具掐死了两个孩子。杀戮和抢劫几乎是同时进行的。经过挨家挨户翻箱倒柜的搜刮之后,直到当日的下午四五点钟,“老洋人”的人马才“收刀”走人。余庄村东、西街的财物,都未能幸免。刀客们临走时还绑了四个孩子的票,直到一年之后,家人才把他们从宝丰赎回。

“老洋人”打下余庄村后,原本打算攻打洛宁城,他派人到洛宁城东关外打探:“城里的水鸭子(黑话指机关枪)多不多?”被问的乡民误以为真问鸭子哩,随口来了一句:“多得很。”“老洋人”就打消了攻城的念头,上五里坡北走,到陕县抢掠去了。

如果东街人不做抵抗,像西街人一样出去躲避,也许刀下喋血的人口数字会缩小许多。西街有3人死亡,而东街被杀100人(其中4女)。抵抗和逃避,两种选择,结果迥然。那么,81年前的余庄村东街人以命相搏进行抵抗,是否不明智、不划算?在财产与性命之间,其实东街人可以选择———李虎文在关帝庙开会时,选择守寨是全体族人的决定。但力量对比毕竟太悬殊了,刀客多达2000人,村民中的青壮年只有200人,以一抵十,余庄村东街人败得不丢人。

东街人没有怨恨那次生死选择。在三年后的6月22日,即劫难三周年时,东街人在关帝庙正殿前设了99个牌位(李继成家的小女遇难时仅三岁,因年幼没设牌位),进行了隆重的告慰亡灵仪式。6月22日那天下了雨,半月后雨才停。戏唱过三天后接着又大唱,直到雨歇。

在洛宁刀客史里,最恐怖的屠杀发生在1924年10月中旬。那一次,寨子村被攻陷后,370名村民被杀,寨首韦献臣被铡,身断三截。当时寨子村人拒绝了刀客的最后通牒,并且坚守了很长时间。刀客们攻打寨子村费了不少功夫,伤亡不少,所以打进寨子后大开杀戒。

民众对刀客的抵抗真的是得不偿失吗?“上了寨,死得快”又有多少根据?至今没有这方面的详细统计,洛宁人关于刀客掠寨攻村的记录也相当零碎。不过从我读到的资料看,也有不少抵抗刀客获得成功的案例。比如崛山寨,“老洋人”攻打了一夜,但没有得手。

还有,在东街人遭遇杀戮的三个月后,临汝王老五的刀客队伍在磨头寨受挫。王老五的队伍在磨头寨下扎营,然后发出通牒:限三天,开寨门,奉献财物;不然,鸡犬不留。寨主王清泰找来村人商议,大伙儿举棋不定。后来主战派说:寨子既然筑起来了,就得使。最后磨头寨选择了坚守。

王老五那次运气不佳,攻打了两天也未曾拿下磨头寨,却死伤了二三十号人。第三天王老五表示愿意和谈,只要让他的队伍从寨外过去就行。磨头寨人怕刀客使诈,说了条件:一个个过,如有聚集就打。刀客们答应了这个条件。磨头寨中当时只有四五支枪,村民们用的大都是冷兵器,但硬是顶住了300名刀客的两次进攻。

磨头寨硬拼刀客成功,很快在洛宁县扬了名,有人编了顺口溜说:“孙洞寨,白奶奶,刀客来了门开开;磨头寨,铁打寨,刀客来了撞死得快!”

绑票,是刀客比攻城掠寨更合算的获取生存资源的手段,它风险小,成功率高。
郭村的老汉吴建林说,他小的时候,在村外亲眼见过刀客押票:一条长麻绳,把人捆成一大串,一二十个呢,全是男的。刀客看着好威风,明晃晃的大马刀,系着红缨子。刀客押着人质在村外歇了一会儿,就走了。吴建林至今也说不清楚他看到的刀客属于哪路土匪,那一二十个人质是哪里绑架来的,但他知道那就是绑票:“拿人换钱呗。”

吴老汉的追忆,至少让人明晰了一点,以人质作为商品进行交易,刀客同样需要付出成本———转移和关押期间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刀客买单。以命换钱,价码一般由刀客一方核定。勒索的价码没有统一的标准,一般视被绑架者的家庭状况而定。按刀客们的说法就是:绑彩票(富人),挣大钱;抓土票(穷人),“还换不了一百只鸡吃”。赵村乡大许村人孙攀脚,窜到洛阳西华街绑了一个姓潘的商人。过了月余,潘家托宜阳人来当说客,以2000元现金、120支枪、1000套衣服的“价格”,买回了潘姓商人的性命。此事,在豫西曾被传得沸沸扬扬。

在绑架案中,经常会发生一些在今天看来是丧失原则的事,刀客与人质之间“是非”界限相当模糊。

事情发生在前文提到的、被刀客铡死的富绅韦献臣身上。樊村人段升绑了韦献臣的生父韦圭恩,押到山中。段升慑于韦献臣的名气,没敢亏待韦圭恩。韦圭恩因为目睹了刀客“可怜”的一面,所以被赎回后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这次刀客拉我上山,人家没亏待我。他们实在是困住了,没啥吃的,自己饿肚子还想着法子叫我吃饱吃好,他们绑票无非想弄几个钱,可咱家花几个钱算啥,以后遇到这些人,不能跟人家过不去。”

一次段升进城,正撞上时任县征稽处处长的韦献臣。于公于私韦献臣都该抓了这个刀客,可他没有。当时场面挺戏剧化的,韦献臣一把搂过段的肩膀,进了酒家吃肉喝酒去了,开口闭口江湖义气,一个发愿一个起誓……

1924年攻打韦献臣所在的寨子村那次,段升的队伍也参与了。当大匪首吉长升决意整死韦献臣时,段升本能地出面了:“不能杀,他是个大好人呀!”他以身相护,和韦献臣一起倒在血泊中……很烈很残很酷的情景吧?如果当年那一幕拍成电影,看过的人一准儿下结论:这刀客,够哥们儿!

我们常常模糊是非标准,尤其对刀客。在这一点上,连老外有时候也免不了。1922年,美籍牧师安东·伦丁遭河南土匪绑票。在这次经历中,他竟然对中国土匪留下了诸多好印象。

中国土匪史上最出彩的一次绑架案,是1932年8月东北土匪干的。土匪绑架了两个英国公民后开出了天价:波利女士的赎金是70万大洋,科克伦先生是60万大洋,外加100支步枪、120把左轮手枪、2挺重机枪、数万发子弹、200盎司上等烟土和戒指、手表等。

土匪还提出一个释放人质的条件:如果日本人一周内从东北滚出去,可以无条件释放人质。1932年10月20日,日本人为了“不给英国人干涉东北事务找借口”,付了赎金。

洛宁土匪没有政治性,他们的绑票主要针对普通人家。亲属一般不会考虑其他问题,只要能够支付所列价格,还是肯妥协的。一般来说,赎金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期限也可以松动。有时候,一盒纸烟也可换回一个土票的性命。

还有一分钱不花就赎回人质的。城村村民张合龙说,他们村的二毛子(张云生的乳名)十来岁时,被宜阳刀客冯兆祥绑到了赵堡。冯兆祥派人来传话说必须送一麻袋大洋去赎人,拖一日就割鼻子。当时张家有水旱田25顷,算是个殷实人家。张家长工丁成志说:“我去宜阳领票。”他没带大洋,袖里藏把刀独自就去了。十多天后,二毛子回来了,一根毫毛没损,一个大洋没花。原来丁成志也是刀客,黑吃黑!张合龙说,丁成志十分厉害,他把刀架在冯兆祥的脖子上,最后把雇主的儿子救了出来。

长水乡后湾村的宁老七绑票时竟吃了窝边草,把他的干爹给绑了。宁老七在给干爹家的信中称:(我)意欲扩充实力,因钱财不足,干父深明大义,愿助一臂之力,望前来磋商。其干爹也附函一封,语气像是里应外合似的:困难再大也要筹措重金,望诸子、贤侄从速。

宁老七最后用干爹换了三布袋大洋。靠干爹的“资助”,宁老七一下子买了百十支长枪,队伍一下子比先前阔气了许多。

1862年(清同治元年)4月20日,捻军张乐行部转战到豫西,他们一路浩浩荡荡,经过洛阳,攻陷宜阳,向永宁(今洛宁)杀来。捻军一路唱着队歌前进,那歌词大意是:“少做袜子,多做鞋,等候八月我再来。”

1857年4月捻军就曾到过洛宁,当时他们有2000多人,是被清军追击而暂避于洛宁的七里坪。那次捻军只顾与官兵周旋,倒没过多扰民。1862年捻军重返洛宁,打进了王范镇。据地方志记载,当时“男子横死街衢,妇女填井中皆满”。自此之后,随着中国社会的逐渐病态化,洛宁土匪蜂起,匪患不断。

《匪徒》一书作者埃瑞克·霍布斯鲍姆说:军阀混战时期的中国,匪徒的数字相当庞大。东北三省匪徒人数占全部人口的比例高达0.5%~0.8%,而河南与山东的这个比例是1%,这还不包括中国境内的150万名士兵———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收编过来的土匪,或者干脆就是土匪。

一个洛宁人说:“当年有一点儿法,谁肯做匪?”捻军在洛宁数次“亮相”,没起好榜样。至今,洛宁人提起捻军,印象一般。被捻军打过的王范镇,也被太平军骚扰过一次。王范镇为求自保,用一个月时间突击筑寨,取名“云盘寨”。寨子筑成58年后,被本土的杆子再次蹂躏,王范镇的经济数年翻不过来身。

“驱民为匪的最主要原因是饥饿。”我试图在洛宁为埃瑞克·霍布斯鲍姆的这一论点找到论据。
同治元年到三年,洛宁连续三年蝗灾;光绪三年,洛宁大旱;光绪四年,斗米价格涨至五千文。于是,洛宁出现了罕见的人间惨剧:“人相食,有父食其子,母食其女,夫食其妻,人死十之七八。”

在这种“人相食”的情况下,刀客就不可避免地大量出现了。洛宁被抢光了,没吃的,刀客们就到宜阳、卢氏、嵩县、洛阳去抢。在特定社会特定时代和特定的环境下,民变匪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并不像《水浒传》中108个英雄人物那样,先有曲折的故事,再被迫上梁山。

除了为活命走上歧途的刀客外,也有些人是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成为刀客的。
李其芳是洛宁最具影响力的刀客之一,他杀过富人也祸害过平民,他打过国民党,打过小日本,还拿下过洛宁城。他沦落为匪的直接原因,是突然杀人。事情发生于1923年春,当时李其芳与几个小伙伴在村后砍柴,路遇一个外乡人。那人骑着马,腰里别着手枪,肩上挎一长枪,沿着涧河边走。

李其芳和几个伙伴先是好奇地跟着那人,那人也不曾在意。到一拐弯处,李其芳突然抡起扁担,将那人打翻马下,接着抽出斧头,三五斧结束了一个生命。整个过程像一个职业刀客在例行杀人。突然的暴力吓跑了几个同去砍柴的伙伴。李其芳牵着马挎起枪,没事一般地回村了,那年他19岁。无论在任何朝代,李的行径都可以定性为:故意杀人罪。

再来看看李其芳犯罪前的处境:李其芳读过三年私塾,能识字。14岁时,父母双亡,李其芳遂到本族伯父家“扛长工”。伯父视其如子,家中大小事,都放心托付他掌管。李家虽是布衣之家,但衣食无虞,远远不到非做刀客才能活命的地步。李向伯父说了实话,善良的老人被吓得不得了:“你小小年纪胆敢杀人,你走吧!”

结果怎样?李其芳二话没说,就骑马挎枪投奔他的叔叔李相元去了。李相元是刀客头,收容了他。

李其芳由民变匪的理由充足吗?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没有恩怨,没有事先预谋,那个外乡人甚至连招惹他都没有。李杀人的原因可能是贪恋人家那套行头?要枪干吗?自用还是换钱?多种推想都无法完全让人信服。我有时干脆认为:李天生匪性。

有一种可能是,民国初年的匪徒猖獗给了李其芳一个外部刺激,这是外因。同时李其芳这个案例说明,一个人被迫还是自觉为匪,与其道德操守关系密切,这是内因。饥荒导致不稳定,但饥荒只是匪患的土壤。

尽管湘西有一个“土匪村”,尽管豫西被著名作家姚雪垠称之为“土匪世界”,尽管李其芳一大家子(叔叔及三个堂弟)都是杆子头,可说到底,想为匪和已经为匪的人还是少数,即使一些已经为匪的也时刻向往着招安。“血战所得”并不能使所谓的刀客生涯富得流油,多数刀客没有财富积累,更多的时候他们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刀客们的生活和收入,并不比老实种地的农民好到哪里去。

李其芳打下洛宁城不久,就被招安了。辛亥革命元老张钫任命李其芳为团长。当上团长后,李其芳对部下管束得很严,谁吃喝嫖赌,他狠着整。后来,他率领所部开赴山东抗日前线。在战场上,李其芳这个昔日的刀客头杀敌亦凶狠,腰、腿两处都曾挂彩,伤愈。1944年4月18日,李其芳被自己人阴谋设计杀害。

李其芳19岁杀人夺枪,成了一个杀人犯;后来他当上刀客头儿,还打下了县城;在抗日战场上,他又玩命打鬼子。这样一个人,该如何评价?也许他的复杂该归因于他所处的那个病态社会?

再来看李其芳堂弟李元周的“匪变官”案例。1931年,国民党洛宁县府认为杆子首领李元周可资利用,遂委任他为第四区区长。李元周摇身一变俨然一副国民党官员架势,张罗着收捐收税,出席各种仪式,还担任“剿匪队长”一职。不过此人后来还是反了———“官变匪”。

不妨看看李元周为官前的一次杀戮记录:1924年,刀客首领李相元被张村红枪会打死。翌年,李元周率部袭击张村,把5位村民抓到下高村。在李相元墓前,李元周命人砍下5个村民的人头,摆成“十”字形,祭奠李相元。

李元周滥杀无辜,却被国民政府“既往不咎”地委以官职。在任职期间,他还趁机做起烟土生意,大赚了一把。

宁老七的刀客生涯比较离奇,这种离奇一半是政府使用法律的随意性赋予的。
宁老七12岁时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中国土匪中占第一位的便是无业者,而宁老七是一个典型的无业游民。从13岁开始,宁老七就跟着一个刀客闯荡了。17岁时,宁老七独自回洛宁自立山头。宁老七沦落为刀客,当为生计所逼。

1920年,宁老七19岁,他想要个老婆。听说韩沟朱贵泉有个漂亮女儿,宁老七就率部把韩沟寨团团围住,命部下齐声高嚎:“不要钱,不要寨,快把朱家闺女交出来,不然破了寨……”朱家人闻知,都哭翻在地。无奈,朱家人用绳索将女儿送至寨下,众匪得了压寨夫人,扬长而去。宁老七不仅自己要老婆,两年后,还抢了陕州(今三门峡)40多位女人,给手下骨干每人配发一个。

1920年冬,陕州巡缉队会同豫西各县民团围剿宁老七。宁老七寡不敌众被俘,当时的报纸以《豫西余孽匪首宁老七被俘》为题,向公众发布了消息。不久陕州官府贴出告示,定于11月10日,处决宁志明(宁老七)。那天,将宁老七绑赴刑场时,他照例骂过了,唱过了,却没死成。有资料显示:午时三刻,刀斧手举刀过头,正欲砍下,忽快马急报:刀下留人!这细节,好像许多故事中都有,为什么每次都在“举刀待砍”的节骨眼,才传达上级命令?

陕州巡缉队长牛德给了宁老七一次“自新”的机会,宁死里逃生后就跟了牛德,做了马弁。宁老七随着官兵打土匪,甚善战。两年后,宁以送母回老家为由,跑回洛宁又拉起了杆子。宁老七重新为匪后,觉得拦路抢劫、打家劫舍风险大,收入也不稳定,干这个档次太低。宁老七的打算是像政府一样坐地收税———他给洛宁长水、罗岭一带的富户定下摊派款项,限期纳贡。对于不服从的,就抓来吊起来抽鞭子。时间不长,民团又来围剿,宁老七再次被抓。7天后,宁老七写下“还乡为民,永不为匪”的保证书后被释放。

政府如此“宽容”,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后来,宁老七又重操旧业时,县府以“有意放虎归山罪”为由,毙了保人宁京周,又是匪夷所思。

1926年,宁老七成了镇嵩军少将旅长。当年10月23日,国民革命军第一军途经洛宁,宁老七率部伏击。激战中,一颗子弹击中宁老七。7天后,宁老七毙命,时年27岁。他的葬礼很隆重,到底有多隆重,看看数字就明白了:杀猪100头;纸扎匠30人为扎制祭奠用品昼夜忙碌,用了20天才干完;送殡时,一辆马车拉着四麻袋铜钱,有人站在车上一路扔钱。宁老七坟头前立碑,上书:陆军少将旅长宁志明阵亡碑。

宁老七是洛宁刀客中有想法的人物,我指的是他试图以暴力威胁,建立盘剥富人的制度。现已无从详知宁老七收费制度的细节,比如抽税的比例是一成还是三成。《关东马贼》介绍过,专有一种“吃票”的土匪,他们一般不抢劫不绑票,只是在商旅必经之地设卡“抽税”,一般都是按货物估价,抽一成至三成。宁老七也想“吃票”,他的制度一旦能够长期实施,他的刀客弟兄们就不必刀刀见血地担风险蛮干了。如果当时的形势容他发展、经营,或许,他会像南阳的匪头别廷芳一样,最后以乡村“改革者”的形象出现,让后人咀嚼不已。

宁老七揣摩秩序时,部属不过百十号人,他没实力完成自己人生的转轨。洛宁众多的刀客中,也没有成大器的。他们所做的动静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攻下了家门口的洛宁城。

1933年,已经弃匪从商的贺贞“由许昌返家,经过(洛阳)龙门时,被国民党军武庭麟部查获,枪杀于洛阳东关大桥下”。1991年版的《洛宁县志》关于贺贞的死,就这么一句话。

贺贞那年53岁,这位豫西最知名的女刀客之死,就这么轻而易举。时隔70年后,贺贞的本名本姓洛宁人已记不得了,但张寡妇的绿林生涯在洛宁却是妇孺皆知。贺贞当刀客时的绰号叫张寡妇,在厚达632页的小说《刀客张大脚》中,她的名字是张大脚。贺贞的丈夫张有早逝,所以当了刀客后就有了张寡妇这个绰号。洛宁作家蒋留计说:“小说嘛,总该虚构些。清末民初时女人脚大有个性,我就给张寡妇取了张大脚这个名。”

蒋留计以贺贞为原型,把小说中的张大脚写成了大美女,她的背影勾得保安团一只大色狼歹念顿起……
蒋老师送了一本《刀客张大脚》给我。他说,7年前此书脱稿后出版社向他强调:有必要在最后开印前再添加些男女间的事,这样在市场上好卖。蒋老师依了,又加了些煽情的文字。

与蒋老师深谈后的第二天,我去了陈吴乡德里村。虚构和真实的女刀客故事,都要从这个村庄说起。

我和德里村的村干部满村找张黑娃,据说他出门打牌了。张黑娃已经78岁了,他被人喊到我跟前时还不明我的来意。当我提到张寡妇那一刻,他好像警觉起来,只是嗯了几声并不回答问话。村干部想打消黑娃的顾虑,在一旁解释说,记者想写写张寡妇的事迹,是好事。张黑娃是张寡妇的侄子,他说,张寡妇走时,他才两三岁,后来他就一直在十多里外的舅家住,直到解放后才回德里村,张寡妇的事他不记得。

我没在张黑娃老人那里获得更多内情。其实一到德里村,我就预感到刀客这个话题会使气氛凝重起来。在我提出面见张黑娃时,村干部曾表现出有点为难。76岁的村民张同年给我介绍了一些内幕:“上辈老人说,张家按成分定至少是地主,张寡妇是因小家庭相互残杀才出去当刀客的。黑娃他爷那辈一共弟兄仨,老大死后没儿子,老二老三就开始争老大的遗产。张寡妇是老二家的儿子张有的媳妇,张有弟兄四个,老四张营便是黑娃的爹。”关于张家的矛盾,张同年讲到这里便刹住了车,还叮咛:“张家内部的事,别写进去。”

关于张寡妇,张同年知道得也不太多:“张寡妇刚出去时,就在距村子东南四五公里的架子岭一带活动,后来才到远处去。她的杆子自称民军,老人说她救济穷人多些。”

张同年还说:“我爹活到了100岁,张寡妇是跟我爹同年龄的人。那年她结婚时,我爹也去了。”关于张寡妇的所谓侠气一面,《刀客张大脚》和《张寡妇传奇》两本书都只是小说,毕竟不足为证。但是,时隔近一个世纪的岁月,村民的口头传说还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新版《洛宁县志》涉及张寡妇的部分,也只有千字左右。

英国人埃瑞克·霍布斯鲍姆在《匪徒》中说:“如果一名匪徒想长期干下去,在极尽杀戮与劫掠的能事之外,他必须还要表现出一副慈悲心肠。”一个女人能拉到1000多人的队伍,她的能耐和特别之处是什么?她是靠什么建立自己的权威的?

慈悲或侠义,洛宁人似乎认定了张寡妇有这一特质。中国善良的老百姓经不得一丁点“侠义”事迹的感染,道听途说来的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张寡妇的“事迹”:拉杆子之初,张寡妇实力不足,不敢对大户公开行劫,采取秘密绑票的方式。她第一次动手绑了两个黄花闺女。未婚女子是“快票”,是“花票”(女人)中来钱比较快的一种,因为隔夜了,未来的婆家就不肯出钱了。张寡妇很有生意人的眼光,她抓“快票”,是因为“孩儿们”(她称部下的常用语)有急用。如有回赎不及时的,她也不许男丁入内,而是亲自守护,与“快票”家长里短地套近乎。县志中记载:某夜,张寡妇的一部下生了歹意,窜到“快票”的住房门前欲图不轨,被张果断击毙。

洛宁早期的刀客丁老八也是“得财不伤主”的刀客头,他还主张“兔子不吃窝边草”,即在他家周围方圆几十公里,贫富均不扰。手下刀客梁才奸淫一女,丁老八当即将其处死。于是百姓编了个顺口溜说:“只要你采花,难瞒丁老八;只要一采花,脑袋就搬家。”

张、丁二人都有一套做匪的规矩不假,有时他们为了内部纪律而“挥泪斩马谡”也不假,但我们往往忽略了一个前提:他们首先都是罪犯。我们常常被一些局部的善意所迷惑,而丧失对大局的判断力。

几十年前“民与匪”之间的故事和今天的事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张寡妇的侠义心肠使她赢得了“信誉”。于是凡张寡妇所绑“快票”,娘家凑不足钱,婆家也愿意予以资助。洛宁刀客绑“快票”之风,从张寡妇开始盛行。张寡妇的杆子后来拥众上千,这上千刀客的生活所需大多依赖“快票”家庭的赎金。毫无疑问,张寡妇的大肆绑票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家败人亡。

张寡妇是个会算计的女人,鬼着哩。她的不滥用武力,不过是讨好民众的花招。《水浒传》中有这么一段文字:“只见小喽啰报喜道:‘三阮头领得了二十余辆车子金银财物,并四五十驴骡头口。’晁盖又问道:‘不曾杀人吗?’小喽啰答道:‘那许多客人见我们来得势头猛了,都撇下车子、头口、行李,逃命了,并不曾伤害他一个。’晁盖见说大喜:‘我等初到山寨,不可伤害于人。’”

这便是晁盖的抢劫逻辑:多抢东西,少杀人。那群客人逃命的前提,是被“势头猛了”的暴力吓坏了,倘若不逃命,而是一根筋地守护着那满车的金银财物,不死几个才怪哩。张寡妇做绑票“生意”无须见血就能得到真金白银,又何须撕票?道理就是这般简单。

我无意揭露刀客的伪善。事实上,刀客的性格也是多面的。张寡妇两次杀人不眨眼,都是替儿子报仇,一次是为二儿子明升,另一次是为三儿子先升。官方的资料显示,张寡妇落草为寇的起因,是长子振升被仇杀(此前其公爹张洛山和丈夫张有曾被刀客绑票)。儿子的死,激怒了张寡妇。我记得张同年说:“在洛阳火车站,她血刃了仇家。”老人还说:“三儿子死后,张寡妇误杀了离俺村10多公里的北村人。房子点完了,烧完了,人杀了好几十口,她才知前面的‘孩儿们’进错了村。”

后来,官方整理出的文字是这样叙述的:1932年,三儿子张先升被本村人所杀,张寡妇得知后,遂带人马星夜从宜阳赶回洛宁报仇。她的队伍前锋走到涧口乡陶峪北村时,误以为已经到了德里村(德里村当时也叫北村),“孩儿们”争功心切,便开始了“扫荡”。等张寡妇赶到,方知弄错了,下令停杀,但北村已有33人无辜而亡。7年前,二儿子被陕县头峪街人设宴诱杀后,还是这个张寡妇率众大开杀戒。错杀北村人后第二天,张寡妇暂避于九女山,准备寻找机会杀入德里村。德里村一带的村落闻讯后,也都聚众备战。张寡妇不知是慑于村民的“阵势”,还是良心发现,她在南山上面向婆家的方向泣不成声,发誓“永不回德里村”。用张同年的话来表述就是:“她没到村里,穿山走的。”

德里村逃过了一次死亡之劫。后来张寡妇的队伍被招安了,“孩儿们”都去当兵吃粮了。张寡妇独自到临汝、郏县、许昌一带经商,贩卖枪支、毒品。

关于张寡妇的下场,德里村的人说,她那次在洛阳被抓住后并没有死,她用10万铜钱贿赂了办案人员,找了个要饭的老太婆替她死了。这些都是她在军队做事的前部下给她安排的。张寡妇则悄悄地去了内蒙古,死在抗日战场。还有人说,张寡妇在洛阳死得很惨,是被人用“骑木驴”的酷刑弄死的。

1936年,洛宁大杆子头目郑福成的尸体被保安团拖到县城后绑于木架上,当年的陕州《崤日报》把这一场景拍了照,登到了报上。那次围剿郑福成,是陕州行署专员欧阳珍亲自部署兵力。郑福成死后,其弟郑福德隐居东山,不久又拉起了一支队伍。民国年间的匪患,成了当局挥之不去的头疼事。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在人民政府的强有力镇压下,土匪很快灰飞烟灭。在切除这个旧中国留下来的毒瘤的过程中,无数先烈把热血洒在豫西的深山老林中。

2003年11月26日上午,郑州人张民安告诉记者说:“昨天是我的舅舅王安仁牺牲55周年纪念日,宜阳县有关部门给我来了电话,说他们到王安仁烈士墓前献了花篮。1948年11月25日,我舅舅王安仁在豫西执行剿匪侦查任务时,被数名土匪乱刀砍得血肉模糊。我舅舅是1947年11月随解放军部队从山西调到豫西参加剿匪的,牺牲时才22岁。我写了一篇《为了忘却的纪念》,正是纪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