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有没有 出处:大江宽阔(品读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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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晞
《 人民日报 》( 2011年10月04日   04 版)

大江健三郎
我有一本大江健三郎先生签名的《大江健三郎自选随笔集》(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那是2001年秋天在北京的记者见面会上大江先生用毛笔为我签的。
历史、文学、人生……都是这本随笔集中的丰富内容。大江先生曾说,小说和随笔是他文学生活的车之两轮,也成为他支撑和推进现实生活的车之两轮。
作为一位有良知的日本文学家,大江先生对日本民族的历史有深刻的自省。他在随笔中写道:“对亚洲各国人民犯下的罪行如何偿还,则成为重大的道义课题。另外,重塑近代化而确立民主主义,也是站在核武器造成的废墟上满怀希望的日本人的目标。”他还说:“战后民主主义带来的思想,直到现在都是我文学表现、也是我以此为核心的整个生活方式的本质性东西。”大江在书中记述了这样一次经历,大江等人为日本电视台做题为“世界还记得广岛吗?”的节目而采访韩国诗人金芝河,金芝河说:“‘世界还记得广岛吗?’这个题目本身就不对。从问题的本质来说,应该是‘世界还记得南京大屠杀吗?’‘记得成了战争牺牲品的一千万亚洲人吗?’‘记得敢死队和强制入伍的人们吗?’‘记得原子弹受害者吗?’应该这样才对。如果不对过去的错误做历史的清算,道义的纯洁性得不到保障的话,就算日本对亚洲有新的构想,它也没有资格加入到亚洲的未来中去。没有这种保障,日本也就不能加入到世界的未来中去,承担新亚洲的一部分使命。”大江说,“金芝河先生严正的批评,对我,对孩子们,都起到了教育的作用。”
大江先生对中国文学了解之深令人吃惊,从他的谈话和随笔中都能感到。他读过很多作品,对中国作家有自己的喜好,他在这本文集的序言中写道:“我现在写作随笔的最根本动机,也是为了拯救日本、亚洲乃至世界的明天。而用最优美的文体和深刻思考写出这样的随笔、世界文学中永远不可能被忘却的巨匠是鲁迅先生。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向鲁迅先生靠近,哪怕只能挨近一点点。这是我文学和人生的最大愿望。”
在很多篇随笔中大江用动人的情感写出了自己和智障的长子大江光的父子深情。大江说,每次到福利工厂接送大江光,觉得跟他同样的父母脸上似乎有同一种表情,这就是“没办法,干吧!”大江说:“这些人包括现在仍能见面的人,他们在人生中会有一次,在决定性的瞬间,对自己说——没办法,干吧!他们一定是抱着这个信念走过来的。”“以前看这些残疾儿母亲时,我认为她们只是饱受劳苦、忍耐生活的人。然而,这只不过是感伤的,且是不切合实际的观察,事实上那些残疾儿可以给他们的父母带来显而易见的喜悦。”大江健三郎和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次子、女儿,一家人陪伴大江光的日子是艰难的,却也是美好的。
那次北京的见面会上,大家问了许多问题,大江先生的回答都很有意思。他仔细向翻译询问每位提问者服务的新闻机构,并微笑着向提问者颔首致意。我问大江先生,“我看过一些日本现当代作家的作品,如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和现在流行的村上春树和村上龙,他们的书都很好懂,而您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性的人》等小说却不太好懂,不知日本读者和西方读者是怎么看的?”大江先生回答说:“日本读者都说我的小说不好懂,村上春树的书一出来就卖几十万册,我的书却不怎么好卖。可是西方读者都说我的小说很容易读懂。我问过不少德国人,他们都说我的小说好懂,我说那君特·格拉斯的呢?他们都说不好懂。”大江先生笑了笑又说,“我认为书不一定要读者多,正像您服务的报纸,可能不是读者最多的,但它传达了重要的信息,就有存在的必要。我想文学作品也是如此。”
对苦难的历史,对并不轻松的生活,大江先生都有深广的视野和宽阔胸襟。细读每一篇随笔,我觉得大江作品的道德意义和作家的境界是很多作家所不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