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年代的荒唐事
---上世纪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事
前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者开口便称我为“叔公”，我一时有点纳闷：谁啊？从来还没有人这样称呼我呢，到底是谁？在我的追问下，来电者终于自我介绍说：“叔公，我是哑巴的小儿子啊！”
哑巴？短暂的记忆闪回之后，我的脑海里终于浮现起了他的形象。他是我一位远房亲戚，算起来还比我小一个辈份，但年龄要比我大好多。其实，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哑巴，只不过是因为没上过学不识得字，加上平日里又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便得了个“哑巴”的外号。
我原来并不怎么认识他，后来之所以对他有比较深刻的印象，完全是从文革时的一件事开始的：
文革后期，继大唱“忠字歌”大跳“忠字舞”之后，所谓的“活学活用”也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有一段时间，红卫兵及红小兵甚至到街上拦路，每一个被拦住的行人，都被要求要背诵“老三篇”或一段毛主席语录，否则便不放行。
一天，哑巴被拦住了，拦路者要求他背诵“老三篇”，哑巴结结巴巴解释了半天，试图说明自己并不识字所以无法完成这个政治任务，但拦路者还是不依不饶，坚持要他背诵。纠缠了半天，拦路的总算让了一步：先由拦路的背一句，再让哑巴鹦鹉学舌念一遍。
迫不得已之下，哑巴只好硬着头皮学起舌来。
当拦路的背到“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时，哑巴怎么也听不明白，于是把它学成了“人是要被肿死的，但被肿死的人是不同意的”！
这下子可就捅了个马蜂窝了！
原来，我们那个地方，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饿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几乎都是先手脚浮肿，也就是水肿以后再慢慢死掉的。于是，拦路的马上以“恶毒攻击”的罪名层层上报，想要治他个“现行反革命罪”。后来，好在他三代贫农且是赤贫，根正苗红，在被折腾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不了了之，算是躲过了一场牢狱之灾。
如果说哑巴的这事算是一出悲喜剧的话，那么，发生在我们原来的村支部书记身上的故事则完全是一出喜剧了。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不妨将其名字隐去，姑且称其为“他”吧。
他,三代贫农,不识一字。文革中，因好出身被结合进革委会。
林彪“913事件”发生后,县里传达文件,无非就是说卖国贼林彪谋害毛主席阴谋败露后,带着老婆叶群和死党,乘三叉戟飞机外逃。因坠机,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 传达文件的是“军管”在县里任职的部队首长,北方人,口音重。当地人，尤其是不习惯听普通话的人不易听清。 他也是去听传达的人之一。 回来后,人家问都听到了些什么,他复述如下: “他们说是有一个卖锅的,是个贼,偷了毛主席一只鸡,被人发现了,就带着一群老婆,又偷了一部拖拉机,挂着四档,逃跑了。路上，鸡跑了,去追鸡,结果摔死了。一个正在摸鼓的,还被吓得出了一身汗。” 想不到他居然颇具编剧天才,给编出了另外一个也算完整的故事，尽管风牛马不相及。
荒唐的年代，总有一些荒唐的事情发生。
“文革 ”时有一段时间，人们互相之间通信，都要先在抬头处写上一段最高指示，再写其他事情。就连人们出门，无论说什么话，只要一开口，都必须先念一句毛主席语录，然后再说要办的事。有个发生在供销社的故事堪称经典，那是一个中学生和售货员的对话。
中学生：“关心群众生活－－－给我拿支钢笔。”
售货员：“为人民服务－－－你买哪一种？”
中学生：“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拿几支让我挑挑。”
售货员：“反对自由主义－－－不让挑，买哪支拿哪支。”
中学生：“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你就多拿几种让我挑挑吧。”
售货员：“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说不挑就是不能挑。”
中学生：“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为啥不让挑?
售货员：“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不为啥，不让挑就是不让挑。”
中学生：“注意工作方法－－－有这样卖东西的吗？”
售货员：“一切权力归农会－－－爱买就买。”
中学生：“打倒土豪劣绅－－－你这什么工作态度？”
售货员：“友谊，还是侵略－－－咋的，你想打架？”
中学生：“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你以为我怕你？”
旁观者见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急忙上前调解：
“要团结不要分裂－－－你们有话好好说。”
售货员：“将革命进行到底－－－我看你还能咋的？”
中学生：“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当个售货员啥了不起？”
旁观者看他俩谁也不肯停止舌战，便劝中学生一走了之：
“敌进我退－－－你先走吧，明天再买。”
中学生听了，就势下了台阶，转身而去，但还边走边说：
“别了，司徒雷登－－－哼！”
售货员如得胜的将军立即回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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