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为什么不红:重观《可可西里》:用死亡带给我们对生命的思考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0 11:09:15
很多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为了更好的物质享受而活着,没有时间去思考生命的真正价值在哪里。我们不屑于去做什么英雄,不愿意把自己归于奉献者的行伍,不愿意去想让自己的生命接近高尚,更鲜有人去思考死亡的尊严。遥远的尽管让它遥远,眼前的才是最触手可及的最有价值的。
可是,尽管这样,当我们再去看陆川在6年前拍摄的电影《可可西里》时,相信我们仍然有很多人会嗟嘘不已。因为这部影片就像一面不会撒谎的魔镜,映出一个真实的故事,同时也照出我们内心的一切情感——同情、愤怒、无奈、怯懦、尊敬……
《可可西里》的风格就像一部纪录片,纪录了可可西里巡山队追捕藏羚羊盗猎者的故事。藏族退伍军官日泰带领一支由当地政府组织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的巡山队保护藏羚羊。他们在可可西里无人区同盗猎者进行着坚决的斗争。有的巡山队员为此献出了生命。影片的蓝本是《南方周末》关于巡山队的真实报道,陆川的拍摄理念就是要用接近纪录的手法表现这个特殊群体的生活,表现他们的超出人们想象的对于理想的追求,表现生命的脆弱,更要引起人们对于他们命运和如何改变生存现状的思考。因此,这部影片的镜头没有太多的艺术手法和技巧,很多情况下使用自然光,没有太多的特写,也没有太多的推拉摇移,许多运动镜头尽量显示出是从一个纪录者的角度去拍摄的(当然,相对于纪录片来说,它的镜头毕竟要艺术化的多,它是需要配合故事情节的需要的)。从录音上来看,也尽量使用原生态的声音,演员的台词也都是青海当地的语言,听起来有些生硬,但是又十分的朴实和真实。
陆川之所以用这样的手法去拍摄,在于他想要传达的一个重要理念:让观众知道那里有一群人的生存状态震撼人心。如他所说,他宁肯结结巴巴地讲一个真理,也不愿意流畅地说一个谎言。在这一点上,陆川和同代导演贾樟柯相似。正是基于这样一个理念,陆川把握住了整个故事中最能震撼人心的部分,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给人们带去无尽的思考。那么,这部影片最震撼人心的是什么?是生与死,尤其是死亡。在可可西里,生存本来就很艰苦,而为了保护藏羚羊去死却那么容易。在我们习惯了安逸的活着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然而陆川用电影告诉我们,现实永远可以超出逻辑。
影片的开头和结尾是前后呼应的。影片一开始就纪录了一名巡山队员强巴被盗猎者杀害的经过。这名队员因为太疲劳而在车上睡着了,结果被盗猎分子绑架,并且在他面前残忍地屠杀藏羚羊,扒下羊皮。看着散发着热气的羊皮,这名被捆绑在地上的巡山队员一言不发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了。但是,越是这样我们越能感受到他心中压抑的愤怒和无助。然而,很快,他就被枪杀了,他没有来得及喊一声,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就这样死在了戈壁滩上。这样的一个开头一下子把观众带进了一个充满悬念甚至惊恐的情绪里,人们这才约略感觉到,原来保护者和盗猎者之间的斗争是这样的残酷,残酷到你还没有来得及躲避就已经死亡,而这死亡居然像一个必然的意外。当他的亲人和队友们为他举行天葬仪式时,从蓝天直冲而下的秃鹫啄食了他的肉体,带走了他的灵魂。在送葬的人群中,队长日泰神情肃穆,他的脸部的线条犹如石头雕刻成一样,眼睛里透出冷冷的光。看过影片的人大都会觉得,日泰很“酷”。但是他的“酷”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他的内心充满了压力和痛苦。他的队友已经死了不止一个了。在葬礼上的出场,似乎又隐隐预示着,日泰在这个故事中的命运也将如此——死亡。
包括日泰和开头的那个队员强巴,影片一共纪录了四个人的死亡,每一个都充满了不可预知性。陆川在镜头后面显得很冷漠,他做到了使每个角色的死亡都是突然的,观众意料之外,但是又绝对可以理解他要传达的理念。他让我们知道,命运就是如此残酷,而那些为了保护野生动物的人的命运显得尤为残酷。上帝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在做好事而垂青他们,带给他们好运。在这四个人当中,影片最详细地纪录了巡山队员刘栋的死亡。他是一个极其留恋女朋友的小伙子,当他满载着一车的补给品去雪山增援队友时,不幸在途中陷入了流沙。他发狂地挣扎,想要摆脱流沙的吞噬,可是流沙就像一个死神,或者是魔鬼,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身体。他慢慢地下沉,他狠狠地去抓周围的沙土,他绝望地喊叫,但是手里的流沙根本没有根,根本不能成为拯救他的稻草。流沙吞没了他的胸膛,他的脖子,他的脸,直至他的最后一缕头发。这时候,观众多想冲进去拉他一把,抛给他一条绳子。但是,导演用镜头告诉我们,这是这个角色的命运。陆川的这组镜头显得冷酷到底,他很精细地拍摄到刘栋被流沙吞没后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所喷出的一缕沙尘,越是这样的精细画面,越让人身临其境地感觉到生命的消亡过程。相比之下,主角日泰的死亡显得太突然,以至于影片刚放映后许多人觉得难以接受,认为不可思议。在以往的影片里,主人公的死亡总是习惯于用很多方法从很多角度去表现,在其死亡之前也会做许多铺垫,而日泰的死亡就那么两声枪响,几乎没有挣扎,只有被“屠宰”的现场,没有一句遗言、半句交待,就这样被人打死,死的时候像藏羚羊中弹时一样颤抖了几下。这样的处理方法让人感到压抑,难道就这样让主人公死了?我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不错,陆川就这样拍摄了主人公的死亡,这样简洁至极的手法让观众几乎陷于惊愕,然而每个人走出影院后,都会因为日泰的死而纠结很久,也会思考很多。我们会突然发现,我们习惯于接受的影片往往为了塑造一个人物而人为地“美化”了一些情节,那样的情节就像我们用神话来渲染一个仙女的美丽,或者一个神仙的法力,但是却忽视了我们的情节是否在善意地“撒谎”?当雪山的狂风吹着日泰躺在地上的冰冷的额头和他的长发时,我们会发现,这样一个悲壮的局部特写是那样真实,又那样意味深长。接下来的镜头,在昏暗的灯光下,身上盖着白布的日泰静静躺在床上,周围都是黑暗,只有那白布显得十分刺眼。这个镜头足足有11秒钟,没有音乐烘托气氛,它仿佛一幅神圣的油画,肃穆、庄严、悲凉。镜头之外的意味,足够观众去无限的遐想。这样的处理手法给我们的是另外一种美,一种值得我们用灵魂去叩问和感受的美,一种值得我们去尊敬的美。
这样的手法其实并不是陆川的独创,也不太深奥,关键是在于艺术创作中我们是否敢于和善于使用。从美学的角度来看,这又涉及到很久以来人们关于悲剧、喜剧和正剧的看法。常人的思维是乐于接受正剧和喜剧,过程再悲怆的艺术作品,如果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最终还是容易被人们接受的,这是人类的心理习惯。所以,自从人类文明中产生戏剧以来,人类总是在为悲剧和喜剧的问题在争论不休。如果创作者偏向于迎合大众的口味,那么,喜剧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在任何一个时代,喜剧都容易走向情绪的“意淫”,正剧容易走进审美的平庸,悲剧容易导致“滥情”。然而,当喜剧和正剧泛滥到使大众的审美情趣变得麻木时,悲剧正好可以震撼人的心灵,甚至可以说是拯救人的灵魂,正视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思考自己的真正价值。
如果说陆川用死亡表现了可可西里藏羚羊保护者的悲剧命运的话,他又通过对白、舞蹈、哭泣等细节表现了他们这些人的内心世界。比如在他们执行任务之前,队员刘栋在酒吧里和女友相会,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女友怀里哭泣。他是一个不修边幅、有些粗糙的男人,但是他的哭泣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这样的一个对比揭示了角色内心的矛盾。然而在现实和理想之间,他选择了为理想而离开女友。等到后来通过其他队友的对白,我们了解到刘栋过去在西宁开出租车。要知道,出租车司机在当时的中国即使不算很好的职业,也足以养家糊口,让他过上不愁温饱的日子。通过这样的细节,陆川看似不经意地把刘栋这个普通人的形象塑造成了一个平凡的英雄。在最后进入雪山追捕盗猎者的路上,北京记者朶玉和日泰的对话揭示了这支巡山队的困境,他们没有资金,好长时间都没有工资发,日泰承认自己为此卖过羚羊皮,而这是违法的。朶玉沉默了,而这时候日泰的一句话成为整部电影的灵魂,他说:“见过磕长头的没有?他们的脸上、手上、衣服上都很脏,但是他们的心是最纯洁的。”这样的一句话揭示了这样一个群体的信仰和他们纯洁的灵魂,这样的信仰也成为他们泰然面对艰苦和死亡的精神支柱。陆川把它呈现给观众,不仅仅是为了让观众去认识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是让人们理解他们那和雪山、蓝天一样圣洁的灵魂。陆川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在于他用心地深入可可西里和这些角色的现实生活中去了。他在接受媒体的采访时谈到的不光是这部电影,还有他对于可可西里环境问题的深入思考,他认为要解决藏羚羊的保护问题,首先要使当地人解决贫困问题。而这些在他的影片里实际上都做了很好的揭示,他的影片更加具有现实主义的美感,尽管这样的美感在我们看来也是一种痛感。
当我们全面去审视中国现代电影的时候,我们常常挑剔地批评说,中国的电影缺乏灵魂,缺乏普世的价值观,缺乏人文关怀。这是一个事实,但是我们也应看到,这其中也有例外,《可可西里》是其中之一。一部深刻地引导我们去思考生与死、人类与自然的休戚与共和命运的电影,实在不缺乏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任何一种美。所以,不必过于模仿好莱坞所传达出的电影美学和价值观,我们只要把眼睛放在自己这片国度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去思考这里的生命,还是可以不断拍出精彩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