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苏树海测试超能武器:瞎子王传奇 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1 03:04:05

何不也做一个算命先生?虽然名声不佳,总算也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办法。王半仙乍死,这周围正好缺了一个替人决疑解难的人物。万一有人闻风而至,真补了这一空缺,就不便再去插足了。

    对,时不我待,捷足者先登!

    “什么,去做算命先生?”龚逸清殊感意外。

    “我要自食其力,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出路。”方玄申辩道。

    龚逸清看着外孙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沉默良久才缓缓言道:“小玄,算命这一行开口饭,不是好吃的。即便拜师学艺,也得三年五载才能出师。满了师,也难免要经常出些差错,挨人家的骂呢。这是一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行业,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个念头吧。”

    “外公,算命、占卜究竟有多少种类,我且不管,易经的占卦方法,我是懂的;测字的方法,我也略知一些。所以我的算命、占卜,只用此两法。王半仙是以万变之法应不变之事,我则用此两种不变之法去应万变之事。开始自然生疏些,但经验可以积累,日子一长,功到自成。”方玄胸有成竹地言道,“只要据卦、字直言,至诚待人,虽有论误,人家亦会谅解。”

    “嗨,你这孩子,怎知人心之凶险。“龚逸清心中想道。他是从心底里反对外孙走这一条路的。自然,这不仅因为这碗“开口饭”的难吃,更因为方、龚两户耕读之家,历来自视清高,对此类江湖行业视为下品而不屑一顾。然而,若将这些话说将出来,又岂非过于刺激外孙,伤其自尊。尤其使他难过的是,外孙从小聪敏过人,岂是不明贵贱之理。今日选择这一条路,实因双目失明,家道中落而万不得已。

    龚逸清沉默不语,方玄只得又道:“外公,非是孩儿不自量力,只因我整天整月整年呆在家里,实在憋得心慌,寻个事情做做,也好散散闷气。算命权作尝试,倘或不行,及时收篷也就是了。”

    眼见外孙主意已定,不肯更改,龚逸清无可奈何,问道:“你打算在哪里开算命馆?”

    “馆还不敢开,只打算在茶馆里的窗口处借上桌子,权充测字摊。外公,您看可好?”

    “吴切仁能同意吗?”

    “还没有跟他商量。外公,您的面子大,您帮我跟吴大伯说一说吧。”方玄唯恐外公不肯,又连忙解释道,“坐茶馆的人,大多有爱听新闻凑热闹的习惯,我在那里替人测字,正可满足他们的这一心里。这对吴大伯的茶馆生意,有益无害。”

    “你为什么要把测字摊摆在茶馆里呢?”龚逸清颇是不解“万一失算,人多嘴杂,一下子传得人人知道,何苦?”

    “正是因为怕失算招祸,孩儿才要选择茶馆。”

    “怎讲?”龚逸清莫名其妙。

    “这一年来,我几乎天天去坐茶馆,与茶馆里那些常客已经很熟。万一有个差错,问家不见谅,这些茶客也会援手调解。侥幸测准,他们便会像新闻一样,一下子传将开去,扩大我的声誉。”方玄分析道,“闲来无事之际,我也可以听听茶客们的新闻、世故,这样既能解闲,也能获益。”

    龚逸清见外孙的计虑如此精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果然不出方玄所料,茶馆吴老板一口答允。那一班老茶客听说小方玄要去茶馆摆测字摊,也皆大欢喜。

    “方少爷聪敏过人,摆个三年五载,一定响得起来。”

    “这里摆个测字摊,就更热闹了,好呀。”

    有几位老茶客,对方玄此举,不无叹息。

    “多好的一个少爷,竟然吃上这一碗饭,真可惜呀。”

    “方家书香传世逾百年,到头来这个结局,真想不到。”

    且说方玄一经落实了摆摊的场所,便紧锣密鼓地做起了准备工作。他先是到王半仙家里,送上一些礼品,将半仙生前那一套测字的玩意儿讨了过来。

    却只是三、四十个字卷。

    原来,测字是命相占卜行业中最常用的一项技术。即便名声远播的命相高手,因为此技具有薄利多收的特点,也都乐此不疲。至于那些初出茅庐的新手,更是以为草创的。原因很简单,掌握这项诀窍远比命相占卜容易得多。

    第一,不用猜测来人意图,要判断的事情,总是在来人拈字之后主动说明。所以,只要略明事理,凭藉一些社会经验,就可作出比较准确的结论。

    第二,一字问一事,比较简单,毋需观颜察色、随机应变的伎俩。

    第三,汉字均由横、直、撇、捺、点、勾等几种基本笔画构成,每一结构复杂的字又往往包含有几个结构比较简单的字。由于每一字所含内容比较丰富,根据来人所述情由,选择适当的角度,便可以作出相应的判断。所以,只要具备一定的文化根底,熟练掌握汉字结构,便以应付裕如。即使命相行业之外的人,也可藉此取巧糊口。王半仙未死之前,方玄曾出于好奇,去观察过他的测字技巧,心中颇有些底子,如今无师开业,决定以此技作为开路先锋。

    “外公,请您把这些字都念给我听听。”

    原来,这三、四十个字,都是王半仙精心挑选过的,大多是水旁、土旁、月旁、日旁、宝盖头、一字头等结构方面接拆方便的常用字。方玄与外公一起,仔细研究了这些字的结构,发现了王半仙何以选择的原因和接拆的基本规律,不禁鼓掌称妙。

    然而,方玄是一个近乎瞎子的人,仍然用纸卷的方法显然行不通。龚逸清老人不免忧虑。“

    小玄,这些纸卷,王半仙使用很是方便,但是对你来说就不方便了。自己看不见,拈字问事者又并非人人都识得字,或者有人故意拈三说四开玩笑,……”

    “外公,你别担心。”方玄笑道,“将这些纸卷改成麻将牌那样竹骨相嵌的小块块,用手一摸就能知道是什么字,不也很方便么?”

    “这当然行。看不出你这孩子,窍门还真不少。”龚逸清老人点头道,“占卦也用王半仙那种金钱起卦法么?”

    王半仙的金钱占卦法,是用六枚同一型号的铜钱,放在一个竹筒内晃动一番,然后倾倒在桌子上,按出筒的先后次序排列,再按铜钱的”背‘、“字”分别象征阴、阳,而将六个铜钱显示的背、字情况,按由下而上的排列,得出一个六爻大卦。然后,根据所得这一卦的卦象、卦辞,结合问卦人所述事情,进行推断。

    “不。”方玄摇头道,“王半仙的起卦过于简单,往往使人有不信任感,而且所得亦仅仅一个卦,象、辞所含内容既简单,据以推论的象、辞又过于随心所欲。”

    “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采用朱文公所说的那种古老的占卦法。”方玄道,“虽然此法比较麻烦,但因此可以使人产生信任感,而且所得卦体往往会有本、之两卦,推断的根据也有古法可循。外公,您说呢?”

    “不行。”龚逸清摇头道:“且不说五十根蓍草无处觅,即使用竹签或小木棍之类替代,搬弄起来也大费周折;何况在茶馆里既难净手焚香,更不可能供位排场。若是简易施为,反而不伦不类。”

    原来,方玄所说的“朱文公”,就是南宋时期的著名理学家朱熹。他曾经在综合前人的经验方法的基础上,创制了一套文王六十四卦占筮之法。他用以演卦的工具是五十直根蓍草茎,要求演卦时“置香炉”,占筮者齐洁衣冠,合手焚香致敬,口中念念有词。演卦的过程,也极为繁复:

    先从五十根蓍草茎中取出一根置于一旁,然后用两手将参与演算活动的四十九根蓍茎任意一分为二,其中左手一份象征“天”,右手一份象征“地”。接着,从左手蓍草中任取一根,置于左手小指间,用以象征“人”,遂形成天、地、人的“三才”格局。再以四根为一组,先以右手分数左手中的蓍茎,再以左手分数右手中的蓍茎,一组一组地分数完后,将左手所余蓍茎置于左手中指与无名指间,右手所余蓍茎亦置于左手食指与中指间。这样,除去这些余数后的蓍茎数必为四十四或四十。演算的第一步,至此才告完成,古人称此一步为“第一变”。

    “一变”之后,除去左手指缝间的余数,又将两手所持的四十四或四十根蓍茎按“一变”的同样方法和顺序进行演算。“二变”的结果,两手所持蓍茎为四十或三十六或三十二。如法再炮制,“三变”的结果,两手所持蓍茎为三十六或三十二或二十八或二十四。以四这个自然数,去除这“三变”后两手中的蓍茎总数,其商为九或八或七或六,于是,所占卦的初爻便显示出来了:九是老阳数,故为阳爻;八为少阴数,故为阴爻;七为少阳数,故为阳爻;六为老阴数,故为阴爻。

    一个卦体共由六个爻构成,每“三变”得一爻,所以,一个卦体须经过六个“三变”的演算才能产生。

    然而,“三变”以后得到的一个爻,当遇到老阳数或老阴数的时候,根据物极则反的规律,还要发生变化,即老阳的阳爻变为阴爻,而老阴的阴爻变为阳爻。这种“变爻”现象,有时六个爻中出现一次,最多时可出现六次,即一个卦体中的六个爻都发生变化,由此出现了第二个卦体。人们通常将原来即未变的那个卦称为本卦;而将变爻后形成的那个卦称为之卦。由于变爻数的不同,进行推断的根据也相应变动。方玄早在双目失明以前与外公一起研读易经之时,便已经在外公的指点下,参照古书所叙,学会了这一种演算方法。双目失明之后闲来无事,更是经常搬弄这五十根小竹棒,为自己决疑。他从演算所得的卦象、卦辞中,寻找着自己的希望,增长着与厄运搏斗的信心。如今,听着外公的反对意见,想想确有道理,不禁问道:“外公,您说该怎么办吧?”

    “依我看,也像测字方法那样,按照文王六十四卦的卦象,刻制六十四枚竹骨牌。”龚逸清言道,“每问一事,拈两次,前一次拈得为本卦,后一次拈得为之卦,然后按理推断,既省去演算的繁琐,又达到文王大课的同样效果。你看如何?”

    “好、好。”方玄听罢外公的主意,连连点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小糊涂”测字摊终于在吴家茶馆里正式开张了。年仅十八岁的方玄,放胆迈出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

    与“半仙”、“铁口”之类自吹自擂的牌号不同,方玄以藏智于拙的面貌在人前亮相,同时也是对自己这双似瞎非瞎,似亮不明的眼睛的如实反映。因此“小糊涂”牌子一亮出,就引起了整个桃花镇及其邻近乡村的注目。

    人们试目以待。

    测字摊开张伊始,生意自是不多。闲来无事,方玄便替那一班老茶客免费测字、占卦。因为方玄对这些人本来就很熟悉,所以测字、占卦百发百中,搏得了这些老茶客的交口赞叹。于是,“小糊涂”渐渐有了一些声誉。那些本来属于王半仙的信徒,也陆续成为“小糊涂”的主顾。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了。三月廿九日是桃花镇上一年一次的海神娘娘庙会。这一天,桃花镇及其周围一带的男女老幼,一大清早,便成群结队地赶往娘娘庙,观看龙舞、狮子舞、扭秧歌等种种民间舞蹈。一些民间杂耍、货郎担、糖果摊,更是见缝插针,把海神娘娘庙前偌大一片空场地,挤得满满的。处处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处处是脆亮清越的呼哥唤姐的声响。除了那些希望在即将来临的渔汛中大捞一把的渔民在海娘娘的座像前竭诚顿首、殷殷祈祷外,广场上的绝大多数人,与这位海娘娘并无多少感情可言。他们是借此机会出来寻找自己的欢乐。尤其是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青年男女,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追逐着那些面目俊秀的同龄异性。这些生机蓬勃的年轻人,既将自己的青春之美无私地奉献给异性同龄人,同时也毫不客气地欣赏着异性同龄人的美。在美的交流中,他们得到了在一般情况下难以获得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的情感满足。

    然而,欢乐与悲忧往往相生。就在盛大热闹的海娘娘庙会结束的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放眼空荡荡的庙前广场,悲声顿起。

    “小翠……”

    老妇人姓吴,家住桃花镇西首。今天一大早,她便兴致勃勃地携带着十二岁的孙女小翠,加入了前往海边娘娘庙观看庙会的人流。谁知道,在热闹非凡的庙会上,几处转悠寻乐之后,竟一时疏忽,与孙女小翠失散了。在数以万计的庙会上,一个小脚老妇人,欲想寻得小孙女,就像大海里捞针一样难。如今庙会已散,孙子小翠竟连影子也没有,老人不禁急得哭了起来。

    “吴大妈,你先别急,或许小翠已经独自回家去了。”一位熟悉的中年妇女劝慰道。

    然而回到家里,哪有小翠?儿子媳妇直埋怨她,怎么连一个孙女也带不好。

    镇上几家亲戚家里,也都跑遍了,没有小翠的影子。吴老太太走投无路之际,想起了快要收摊的“小糊涂”。

    “方少爷,你替我测个字,小翠哪里去了?”方玄虽已沦落到这般地步,但是方家昔日的余威仍在,大凡前来求卦、测字者,都必称“少爷”。

    “吴老太太,你先拈一个字吧”。方玄含笑将那只装有几十块字码的黄杨小木盒拍了拍,推向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闻言,连忙将手伸进木盒里,翻了几下,摸出一块字码。方玄接过字码,用大拇指在字面上轻轻一摩擦,便知是一个“潮”字。

    “老太太,您要问什么事?”方玄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老妇人遂将祖孙看庙会,中途散失、小翠迄未见归之事一一详告,最后哭丧着脸问道:“方少爷,你看能否寻到小翠?”

    此时,茶馆里未散的那些老茶客,亦已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测字桌这一边。只见方玄听罢老妇人之言,沉吟片刻,才缓缓言道:“吴老太太不必着急,令孙女很快便能回转家门的。你看这个‘潮’字,拆开便是‘三’、‘十’、‘早’、‘月’。今天是二十九,明天便是三十。小翠倘若今天不能回家,明天早晨一定能够回来与你见面了。”

    众人听罢,口上都赞方玄将一个“潮”字解得好,可是心里却不免有些嘀咕;也有几个与方玄感情交好的老茶客,更有些替他担忧。明日一早万一小翠不归,方玄岂不要跌招牌。

    老妇人盼孙女心切,一闻此言,顿时展颜谢道:“如是小翠今晚明晨果然能够回来,我一定给方少爷扬名。”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第二回 妙解子鼠 渔霸沉舟春申江 巧测归期 商妇蒙冤莽撞夫

话说第二天辰时光景,方玄正端坐茶馆靠窗一侧的测字桌后面,悠然品茶,只听得大门外面一阵热闹,随着便是噼噼啪啪的一串鞭炮炸响声。在鞭炮炸响声中,只见吴老太太左手牵着一个十余岁光景的小女孩,右手拎着一只芦花色老母鸡,满脸欢悦地跨进茶馆,向着方玄大声嚷道:“方少爷,你真测得准哪,我孙女小翠今天早晨果然回来啦!”

    方玄闻言,心里也是一乐。

    “方少爷,我刚才买了一大串鞭炮,给你扬扬名。这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吴老太太果然是信人。

    茶馆内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昨天傍晚亲见方玄替老太太测字的几个茶客,围着吴老太太,询问小翠回归家中的经过。

    原来,小翠与祖母在庙会上失散后,急得几乎哭起来,正四处寻找时,正巧遇上了住在陈村的姨表姐、姨表哥一行人。姨表姐邀请小翠同去陈村玩玩,小翠也便答应了。姨表姐一行回转家里,姨母见小翠同来,自是高兴,又听说小翠家里人不知情而来,也不免埋怨了几句。惟恐时间一长,小翠家里人担惊,今天一清早,小翠便由姨母、表姐陪送,回到了家里,正应了昨天方玄的三十日早晨回家这一预言。众人听罢,都服方玄的料事如神。经此一事,整个桃花镇,以及邻近的一些村落乡民,对“小糊涂”方少爷的测字灵验,推崇备至。遇有疑难不决之事,前来茶馆里找“小糊涂”测字或占卦者,纷至沓来。饶是方玄收费低廉,每日亦往往有二、三元之数。

    有一次,老茶客阿强伯,乘着方玄一时空闲,端起茶壶挪位至测字桌旁,悄然问道:“方少爷,对你的测字占卦,我观察了这么几个月,真佩服得紧。尤其前几天那吴老婆子孙女失散一事,真乃神算一般,请问是何缘故?可以悄悄一告么?”

    方玄听问,泰然笑道:“阿强伯,不是我有什么神算,也不是所拈字块中真正蕴有什么奥秘。所谓测字,据我看来,只是借一个字的形态构造,附之于所询事情的一般道理,使疑难者有一个坚定执着的信念,如此而已。”

    茶馆内其他一些茶客,听得方玄不避不躲直陈测字玄机,也都伸直耳朵静听。有几位好奇心如阿强一般重而又坐得较远的,干脆学着阿强端起茶壶,移位过来。

    只听得方玄又缓缓言道:“至于小翠走失一事,其实很是简单。娘娘庙会,人数虽众,却都是不出方圆十数里的乡亲。历年从未发生有拐骗人口之事。小翠年届十余,亦决无大庭广众之间被拐骗之可能。其至晚未归,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已随前来赶庙会之三亲六眷而去。

    不辞而去之原因,当属所遇之熟人必系年轻之人,考虑欠周,所以一挨将小翠带回家门,其家长问明经过,必责携人者不向小翠家长告明即行带归之举。为免吴家悬念,必然会尽早陪送小翠回家。所以,我便从吴老太太所拈‘潮’字中取出‘三’、‘十’、‘早’这三个字,以安其心。你看说到底,这测字不是就字论事,而是就事解字,并无甚么玄机奥密。”

    众人听罢,亦一齐笑道:“测字原来如此,我们还真以为字中蕴含玄机呢,直被王半仙这种人唬弄了大半辈子。”

    “方少爷,文王六爻大卦中可蕴有玄机?”阿强伯干脆来个打破沙锅纹(问)到底。

    “文王大卦的占筮,与测字确有不同处。”方玄言道。“前者是据事拆字,后者是据卦象推演事理,而又以相应的卦、爻辞所言内容作为由此及彼推断事理的参考。”

    “所占卦象与所问事情之间,因何能够一致?”

    “此间玄机,实在鬼神莫测,我亦难明所以,只是依理推演而已。”方玄以诚相告。

    “如此说来,还是占卦为神妙了,那又何必有测字一举?”

    “测字简便易行,占卦玄机甚多。”方玄呷了一口茶,谦然言道,“不瞒诸位父老,占卦中诸多奥妙,我也只懂皮毛。故有时推得真切,有时不免含糊,自觉把握难定之事甚多。往后若有推断不准而引起客人不满之时,还望在座诸位父老鼎力帮衬。”

    “方少爷太客气了。你的声誉已是今非昔比,何况凭着你的谦和诚恳,即便有差错,问事者也会原谅的。”阿强伯笑言道,“当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几位老哥一定不会作壁上观,你放心就是了。”

    众人也附和道:“方少爷,在这茶馆里测字,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决不会有人欺侮到你头上的。”

    方玄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子,向着四座拱手道:“方玄今天先谢过诸位父老了。”

    阳春三月,天气日渐转暖。一年一季的黄鱼讯来临了。桃花镇一带的渔民纷纷扬帆出海,抓紧捕捞黄鱼。这一带海域,大黄鱼虽著称于世,却以被称为“黄花鱼”的小黄鱼产量最多。

    有时遇上大的鱼群,小黄鱼发出的呜呜声犹如千军万马。渔夫稍张几网,黄花鱼便堆满船仓。于是,又赶急扯篷回港,来不及进入桃花镇码头,便在海岸口娘娘庙旁停泊,将混杂一起的大、小黄鱼赶忙售与附近的乡民以及那些车推肩挑四乡游走的渔贩子们。

    当时黄鱼价格之便宜,令人难以置信。买鱼人先在岸坡上渔家内当家手里花五角或一元钱买一根竹筹子,然后凭筹子上船取货。渔夫每收取一根筹子,便用一个大竹筐往船仓内狠劲一掏,或满或浅,随其兴致,但这一大筐黄鱼,至少也得四、五十斤,全在一斤左右的。附近一带的人家,每年每家总要买个三、五筹子的黄鱼,拿回家去,扭掉鱼头,用旧纱绳穿扎在鱼尾细段处,一串串倒悬在竹杆上,晒满整个院子。待晒个七、八成干,便拿下来切成大半寸阔的鱼块,用新制的糯米甜酒酿腌制起来,作为一年四季随时可以待客食用的菜肴。而渔民们以最快速度卸空黄鱼之后,又赶忙出海。在这个季节里,惟有薄利多销,多捕几船,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一些稍有经济头脑,并且有些资金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动起了长途贩运黄鱼的念头。

    当然,干这一行买卖,也不会一凡风顺。因为以捕黄鱼为生的渔民遍布江浙沿海数百里;以贩鱼为生的人,也大有人在。长途贩鱼所承担的风险,决不小于那些弄潮儿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方玄一大早便已起床,在庭院中练了一趟拳脚,便踱至对门茶馆里沏上一杯清香四溢的上品明前龙井,等待那些乘着来镇上赶集而顺便测字占卦一决疑难的人们的光临。

    大街上,人们正在街面房子的屋檐下进行着各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活动。卖菜农人的口么喝声,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时的吵嚷声,以及熟人相遇时的招呼问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乡间古镇特有的集市交响曲。

    当方玄做完第三笔测字生意时,已经日上三竿,桃花镇的早市正进入尾声,而茶馆的生意,却渐渐进入了那些刚刚卖完农副产品的农人,以及那些已经购得自己所需物品的赶集人,纷纷跨入茶馆,寻找老朋友、老熟人。人们凑在一起,一壶浓茶,一杆旱烟,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这时候,从门外又前后进来两条汉子。先一步进店的那一位约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件灰色薄质长衫,步履平稳,面带笑容,三分儒雅,七分精明。此人姓陈名焕章,乃镇西首吴老太太紧邻,在镇上开有一个南货店。每年黄鱼汛,他都要做几次“走穴”的贩鱼生意。

    此人极信命,每次做生意之先,总要请教王半仙,根据所测吉凶来确定自己的行动。如今王半仙已仙逝,自然要来请教“小糊涂”了。

    继陈焕章之后跨入茶馆的汉子,年近而立,身穿一套玄色长袖湘云纱衣裤,腰间扎着一根两寸宽的铜扣水牛皮腰带。他那一副黝黑而发光的脸堂上,配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珠,一只又大又红的酒糟鼻子,落腮胡子茬密密麻麻,显然刚刚刮过,留下几处血痕,煞是怕人。此人姓胡名亮,住镇东首,乃本镇朱镇长的嫡亲外甥。平日依仗舅父的权势,专门做些一本万利的买卖。大凡黄鱼汛季,他便在娘娘庙海岸口,强行包揽渔民的鱼货,再转手倒卖给那些肩挑小贩,从中渔利。今天早晨,他刚刚做完二条船上的鱼货生意回到镇上,进茶馆泡一壶茶息息气。

    且说陈焕章进了茶馆,并不急着测字决疑,而是环顾四周,向那些熟悉的朋友拱手致意,寒暄几句,然后才走向紧挨方玄测字处的一张桌旁捡一个空位落了座,向茶博士点了一壶雨前茶。尚未及品得一口茶,胡亮就已经进得茶馆。见陈焕章所坐的靠窗一桌还有一座空着,便径直走来,与陈焕章略一点首,一屁股坐下,大声呼唤道:“阿发,泡一壶龙井上来!”

    方玄耳闻八方,陈、胡进店落座又在紧邻,更是听得分明。他本是朱镇长的东床,也曾与胡亮有过一段亲缘。虽然鄙其为人,却也因循唤过他几声“表兄”。

    “陈先生、胡亮兄,你们两位是忙人,今天也来喝茶啦。”方玄放下手里的茶盅,向两位微笑着招呼道。

    胡亮闻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道:“小瞎子,谁再是你的‘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