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遍地的演员:墓志中的男人·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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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中的男人2012-02-06

  考古人茶座

  郑嘉励

  假如我们把随葬的墓志,当成死人向阴间报到的通行证、驾驶证,那么,就如今天看到的一样,贫贱的人开不起汽车,而富贵的人又无需亲自开车

  这些年,抄录了很多浙江出土的南宋墓志。按贾宝玉的说法,人分两种,一是泥做的,一是水做的。

  同理,墓志也分两种,男人墓志、女人墓志。本文只说男人,即“泥做的”墓志。

  同样是“泥做的”,有的人是女娲娘娘精雕细琢的,有的人是她粗制滥造的。所以,南宋的男人有“富贵贫贱”的差别,概而言之,又有品官墓志、平民墓志之分。

  大贵之人,高贵到给玉皇大帝盖瓦的,譬如南宋皇帝,葬身绍兴宋六陵,据目前掌握的资料,他们并不随葬墓志或者说并无随葬的必要;贫贱之人,低贱到替阎罗王挖煤的,则没有能力或毫无必要置办一块刻字的石头。假如我们把随葬的墓志,当成死人向阴间报到的通行证、驾驶证,那么,就如今天看到的一样,贫贱的人开不起汽车,而富贵的人又无需亲自开车。

  经过层层筛选,男人只剩下了高级品官、低级官吏、富裕平民“三种人”。如此,文章好做多了。

  先说品官。假如是进士出身的贵人,这位贵人想必自幼敏而好学,进士及第后,一路不停“转官”,通篇文字也就是历年升迁的履历,真是一篇罗列头衔官帽的“千古奇文”。假如我们对南宋官制未做过功课,满眼熟悉的文字,读上去似乎有点懂,其实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想了解功名利禄在男人心中的分量,不必皓首穷经,只消读一通墓志就够了。

  稍稍详实的墓志,有些具体的事例。照字面上说,这位贵人勤于职事、廉洁奉公、爱民如子,以至于在离任的那一天,自发前来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全是些恋恋不舍的人。官人退休后,衣锦还乡,寄情于田园山水,饮酒啸咏,优游终日,真是一个“江湖派”的诗人。

  再说荫补出身的低级官吏或者寄身于官府的大小幕僚。他们毕生浮沉于基层,处级干部在京城里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地方,人家大小也是“官”,或许还是权倾一方的诸侯。所以,墓志的写法,与前者大体类似。

  最后说的平民,分好多种,有的是体面的文人,有的是巨富,有的是豪强,不妨统称其为“有力之家”。他们可能参加过科举考试,屡试不第,遂绝仕进之意,从此以诗书自娱,好谈“性命之学”;巨富之家,无不以慈善事业为务,铺路架桥,不在话下,每逢饥荒,他就拿出自家的粮食赈济,人家欠他高利贷,他就当着人家的面把“地契”、欠条烧个精光;地方豪强,跟“巨富”几乎没有差别,只是威望更高,邻里之间不免有点龃龉,只要他肯出面调停,说“为这点鸡毛蒜皮吵架,家乡的脸面真被你们丢尽了”,于是人们无不畏服,都称他“公道”。万一有了匪乱,登高一呼的人是他,家乡平安所能依赖的人,一定也是他。

  你不要认为,南宋人的道德水平“冠绝古今”。其实,他们在“底色”上,跟今天的中国人、外国人并无多少差别。墓志中的男人,乐善好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子孙满堂,且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至于他们是如何致富的,墓志通常不会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据说他们“不肯本分营生,专好做那无赖之事,从此撒泼,做那不公不法之事”,然而又“生性慷慨,真有一掷百万之意,从此乡里人又服他豪爽”——这番话不是我说的,这是古代白话小说描写土豪常见的套话。

  说到底,还是宋代的范纯仁说得好,“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