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兵资源百度网盘:王根权品评书谱第25讲 历代书评家评孙过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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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根权品评书谱第25讲

历代书评家评孙过庭(二)

三、张怀瓘评孙过庭

张怀瓘,唐代书法家、书学理论家。海陵(今江苏泰州)人。生卒年代不详,活动于开元至乾元年间。历右率府兵曹参军、鄂州司马,官翰林供奉。南宋陈思《书小史》称其善正、行、草书。张怀瓘对自己的书法十分矜恃,自称:“ 正、行可比虞(世南)、褚(遂良), 草欲独步于数百年间。”手迹无存。著有《书议》、《书断》、《书估》、《评书药石论》等书学著作。

张怀瓘在其《书断》中列古今能书人名,神品二十五人,妙品九十八人,能品一百七人。孙过庭被列入能品之中。能品中隶书列二十三人,孙过庭排名第二十二位;行书列十八人,孙过庭排名第十位;草书列二十五人,孙过庭排名第十六位。

张怀瓘在其《书断》中将孙过庭列在“能品一百七人之隶书二十三之一”,并作以下评论:“孙虔礼,字过庭,陈留人。官至录事参军。博雅有文章,草书宪章‘二王’,工于用笔,峻拔刚断,尚异好奇,然所谓少功用,有天材。真行之书,亚于草矣。尝作《运笔论》,亦得书之旨趣也。与王秘监相差,王则过于迟缓,此公伤于急速,使二子宽猛相济,是为合矣。虽管夷吾失于奢,晏平仲失于俭,终为贤大夫也。过庭隶、行、草入能。”

从张怀瓘对孙过庭的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么几个问题:

第一、张怀瓘对孙过庭的书法艺术水平是相当认可的,张怀瓘是一位有胆识的书评家。在中国书法没有评判标准的年代,书法家的书名之得来以及以后的书名排序受官职等政治因素的影响是相当大的,在这种陋规俗习的左右下,论及孙过庭的官职可以说小得可怜,张怀瓘能将孙过庭的隶、行、草列入能品之中,且排名居前这是需要一定见识和胆量的。在书家排名以官本位论高下的时代,如此的小官职能得到如此居前的书名,当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这件事从侧面透给了我们一个信息,孙过庭的书艺水平是相当高的,孙过庭是凭着卓越的书艺得名的。我们可以想象,如果书评中没有了官职的阴影,单论书艺,孙过庭的书名排序应当再向前排。张怀瓘对孙过庭的评论,虽然有批评,但总体上是肯定的。“终为贤大夫”这样的评价,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应该说是相当高的。

第二、孙过庭是一位诸体兼善的书法艺术家。张怀瓘在其《书断》中将孙过庭列入草书、隶书、行书之能品中,这说明孙过庭的隶、行、草书艺水平的卓越。关于孙过庭其它书体的书艺水平如何?我们说同样相当高。我们虽然没有发现有关评论孙过庭其它书体的直接资料,但是我们却据有这一方面相关的资料,这些相关资料足以说明这一点。其一,孙过庭在其《书谱》中,关于书法艺术中的临摹说了一段非常精辟的话:“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检。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由此可以见得,孙过庭关于临摹的理论指导思想非常精道,对临摹的实践要领也非常精熟。其二,孙过庭还在年轻的时候,其书作就受到了太宗的赞许,这说明孙过庭有着扎实深厚的临摹功底,有着高超的书写技能,学习王羲之书艺的成就是相当高的。其三,孙过庭对书体的学习和应用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学宗一家,变成多体”。孙过庭一定是这一理论的践行者。综合以上三点,有正确的书法思想理论作指导,有扎实深厚的书法艺术临摹基本功力,有高超的书写技能,应该是学什么体就能够掌握什么体,写什么体同样能够精于什么体。张怀瓘只将孙过庭的隶、行、草三体列入能品之中,而未论及其它书体,我们相信孙过庭的其它书体应该都很优秀,孙过庭是一位诸体兼善的书法艺术家。

第三、《书谱》作为书法理论巨著,在唐代影响很大,对张怀瓘同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张怀瓘虽然对孙过庭的《书谱》未能全解,但对其中《运笔论》一篇是有所了解的。张怀瓘对《运笔论》一篇的评论是“得书之旨趣”,这说明张怀瓘对《运笔论》一篇是肯定的。但是,我们同时需要指出,张怀瓘所认为的“书之旨趣”的含意,仅仅只是运笔书写这一层次的旨趣,并非孙过庭“达情表意”那一层次的旨趣。后一层次的旨趣是以前一层次旨趣为前提和条件的,张怀瓘能认识到这一层次的旨趣较之其它书法家和书评家已经是很不错了。

第四、张怀瓘对孙过庭评议中的矛盾。张怀瓘对孙过庭的评语有这样的话:“博雅有文章,草书宪章‘二王’,工于用笔,峻拔刚断,尚异好奇,然所谓少功用,有天材。”对于这段评语,后来的书评家们多不理解,认为张怀瓘的说法自相矛盾。一是“草书宪章‘二王’”与“尚异好奇”自相矛盾;二是“工于用笔”与“所谓少功用,有天材”自相矛盾。后世书评家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呢?张怀瓘又是怎样认为的呢?解开这两个问题是解读张怀瓘和张怀瓘对孙过庭评论的关键所在。

在张怀瓘看来,评语中所列现象均是孙过庭自身所表现出来的书法现象。“工于用笔”说的是孙过庭的书艺确实高,这也是被评为能品的原因。“有天材”指的是孙过庭《书谱》一文,不但对书法理论阐述深刻,文采也非常美。特别是“运笔论”一篇,张怀瓘认为写得非常深刻,得运笔之旨,应该是书坛“天材”。这些观点和看法都符合事实,也都正确。“尚异好奇”则指的就是孙过庭在《书谱》中反复强调的“书之主旨”“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张怀瓘对此是不理解的。在张怀瓘看来,书法就是写字,就是将字写好看、写美、写漂亮。被孙过庭视为书法艺术活的思想灵魂的“达其情性,形其哀乐”的“书之主旨”,距离书法的实际太远了,脱离了书法的现实,大多数书家包括时代的大家做不到,也不会去做,是实现不了的。既然“达其情性,形其哀乐”这一书旨要求脱离了书法的现实,那么只能是一种 “尚异好奇”;既然是“尚异好奇”,那么就没有实际用处;没有实际用处,自然就“少功用”。由此可以见得,张怀瓘所说的“草书宪章‘二王’”与“尚异好奇”,“工于用笔”与“所谓少功用,有天材”均是有所指的,均属孙过庭自身所表现出来的书法现象。这些现象属于各不相同的事情,这些事情均属并列关系,而不存在矛盾之说。后世书评家对此未进行深透分析,将不同的事情当成了同一事情的两个方面。据此,我们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张怀瓘对书法艺术的认识远不及孙过庭深透,张怀瓘对书法艺术的认识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后世书评家对张怀瓘同样产生着一种误读。

第五、张怀瓘对孙过庭书法艺术创作所提出的“宽猛相济”建议,有悖于书法艺术创作之目的。张怀瓘在对孙过庭的评语中云:“与王秘监相差,王则过于迟缓,此公伤于急速,使二子宽猛相济,是为合矣。”看来“宽猛相济”当是张怀瓘心目中理想的书法艺术创作标准。

张怀瓘这里所说的“宽猛相济”中的“宽”,即指的是书写运笔中的“迟缓”。“猛”,即指的是书写运笔中的“疾速”。书写中运笔的“迟缓”和“疾速”是两种相对的基本运笔速度,在书法艺术作品的创作中,什么时候“迟缓”,什么时候“疾速”,什么时候平和“宽猛相济”?这些都要根据书写内容和书写所要表达的情感和意境去选择确定,这就是孙过庭《书谱》中所说的:“然消息多方,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躯。”“书贵变化”,“迟缓”和“疾速”并非书写运笔的一种常态和恒势,书写的运笔速度是随书写内容的不同而交替变化的,以合体为宜,以达情表意为旨。不能说一味的“迟缓”就好,也不能说一味的“疾速”就好,更不能说不迟不疾平平和和“宽猛相济”就好。看来张怀瓘是不懂得书法艺术创作中运笔用意变化的这一道理的,而又恰恰把书写中这种运笔速度交替的变化当作了问题,进而去设法解决,去追求死的不变的东西,去突出所谓的书写个性以及风格和特点,而且还要以这种不变的运笔态势,所谓的书写个性风格特点,去衡量书法家书艺水平的优劣。试想,孙过庭如果按照张怀瓘的建议去创作书写,那么每一篇书作,甚或每一个字都平平和和,孙过庭就不再是孙过庭了,孙过庭就是一位平庸的书法家,我们也就看不到孙过庭《书谱》墨迹那样“翰逸神飞”的书作了。进而,我们还要思考,如果我们的书法家全都如此了,中国书法还能称其为书法艺术吗?这样的书作还能反映表达出书写的情感和意境吗?

张怀瓘只认同孙过庭的书艺能力水平,不理解孙过庭的“书旨”概念,心中只有书法的书写特点和特色的概念,而没有书法艺术达情表意的概念,认为书写应不宽不猛,不迟不速,以合为上。而孙过庭认为书法的书写应是“情深调和”,书法艺术的目的则是表达表现书写的情感和意境,运笔的宽与猛、迟与速要根据书法艺术的达情表意的目的去选择确定。显而易见,孙过庭对书法艺术认识的境界和层次比之张怀瓘是高出了一个层次。

张怀瓘对孙过庭的评论,真实地反映出了张怀瓘对《书谱》的不理解。孙过庭的“书旨”理论解决的是书法艺术中最为根本的问题,即书法艺术的目的和作用问题。张怀瓘的认识仅处于书法艺术中的书法层面,对孙过庭的“书旨”理论不理解这是很正常的。应该说张怀瓘的这种认识于书法界书评界是具有普遍性的,从古到今,大多数书法家都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实践的。今天我们是在研究孙过庭,虽然对张怀瓘的这一认识给予了理解,但是我们却不固守张怀瓘的这一看法,固守历史局限性。中国书法要发展,就必须超越这一历史局限性,这就是我们研究孙过庭及其《书谱》的意义。

思想认识的正确与先进,不能用投票的办法解决。绝大多数书法家的认为以及他们的书法实践,并不能说明他们认识的正确与先进。普通不等同于正确,普遍性也不等同于时代的代表性。恰恰相反,诸如张怀瓘所认为的孙过庭那样于中国书法艺术思想认识上的“尚异好奇”,虽然说在中国书法家、书评家中仅占绝对少数,但他们的认识是正确与先进的,像孙过庭那样的绝对少数的书家才具有中国书法艺术的时代代表性。中国书法千百年来发展缓慢,中国书坛缺少书法大家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像孙过庭那样深谙书法之旨的书家太少了,而像张怀瓘那样认识中国书法的书法家和书评家又太多了。今天我们研究孙过庭及其《书谱》,探讨中国书法艺术的理论,就必须以科学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去思考并审视中国书法的历史和现状,辨别分清书法艺术思想理论中的是与非,以保持一个书法家、书评家清醒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