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肥肠怎么做:花落无痕

1．
进律师事务所数年，卓悯总是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人家讨回一个公道。官司打了不少，赢的又多，名声自然就在一定范围里大起来。卓悯清楚做一个律师不容易，做一个成功的女律师更难。因此卓悯人前人后丝毫不放松自己，包括在爱情面前。
打一桩新官司的前一个晚上，卓悯接到初恋情人文宾的电话。两人是大学校友，认识交往7年了。由于卓悯的淡薄，大学毕业那年文杰终还是退出了这场爱情。
两年前，当文宾打电话告诉卓悯他有了女朋友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会心痛的。在电话里文宾这么形容那个女孩：她不大漂亮但很温柔，很适合我。那一刻，卓悯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春天的时候，文宾和他的未婚妻终于在卓悯耿耿于怀的失望中踏上了婚姻的路途。那天夜里，卓悯久久无法入睡，一个人打开那台从高中时代就一直陪伴她的老唱机一边喝着红酒一边反反复复地听着那首别人早已经唱旧的《我去参加你的婚礼》。
昏昏沉沉中，卓悯觉得自己格外脆弱。也许人就是那么奇怪，愈是得不到的东西就愈想得到。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后悔还是什么心情。心里空荡荡的就只记起文宾平日的好。
也奇怪，卓悯生命中仿佛注定是有点戏剧因素的，就在文宾结婚的那年年底，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她认识了也是同行的高文夫。这个男人仅仅大她一岁，笑容灿烂。卓悯在他身上丝毫找不到28岁的影子。高文夫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知足常乐。实际是在提醒她对自己不要太苛刻。卓悯还真欣赏他这份乐观。
两个人认真地谈了一年的恋爱。次年，高文夫有段时间忽然就疏了音讯。打电话一问方知是去了深圳。临行前竟没留下口讯，连手提电话也不打。卓悯心里有种失落的感觉。
高文夫打电话过来已是3个月以后的事，那天卓悯正在处理一件民事案件，接到电话时没有太多的惊喜。两个人草草聊两句就挂了电话。
卓悯以为高文夫会很快回来，把好多想说的话都留到见面时再说。但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他在深圳发展得不错，近期不打算回来了。卓悯在电话这头几乎失控，但口气却是淡淡的：“走的时候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呢？”高文夫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告诉她不打电话是因为他怕自己下不了决心，毕竟她在他心中还是占着很重要的位置。卓悯只是淡淡一笑，高文夫不敢要求她“随军”，她真的就独立到如此地步？
分开后的两个人，保持一星期一个电话，高文夫愈是客气卓悯心里就愈难过。曾几何时他们之间已变得如此平淡？
元旦那天，公寓里暖气突然坏了，卓悯一个人孤零零地裹着一条毛毯坐在床上发愣。同室的女孩秋秋一早就和男朋友出去玩，空气中只剩下冷冷的风在回旋。卓悯忽然想起要给高文夫打电话，大冷天的人不到听听声音也是暖的。拨了电话，电话那头是嘟嘟的响声，高文夫并不在家。
卓悯的心一下子就空起来。
卓悯懒洋洋地坐到梳妆台前精心梳理了一番，干脆就出去逛街。这种心情呆在家里，不冻死都会郁闷而死。逛街买东西可以平衡一下她心里的失落感。
真正出了门，她才感到有点茫然。该到哪里去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逛商场的习惯，在潜意识中唯一出入的只有法庭，几乎连自己到底爱没爱过都差点忘了。
等到双方都恢复忙碌，高文夫才打卓悯的手机。高文夫没有一句怨言，只是很平淡很“客气”地问候了一句：你还好吧？卓悯听这口气，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一紧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高文夫一天天沉默在电话那头，卓悯的心动摇了千百次却终究没有着地。离开这个城市她不愿，放弃高文夫她又有些不舍。卓悯不明白现代人的爱情怎么就那么沉重，谁都不敢去敏感多一些。
2．
27岁生日的前一天，文宾打电话给卓悯说生日快乐。卓悯听着文宾那把越来越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听他在电话里说“又长了一岁了，一定更漂亮了吧”的时候，她不是没有一点感触的。文宾问她“过得怎样”， 卓悯习惯地只是笑一声。这么些年来她究竟过得好不好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朋友的关心是少不了的，只是心灵深处似乎还有点缝隙，总留有那么一点遗憾让她觉得自己若有所得又若有所失。
那天晚上，卓悯习惯地在办公室忙到9点才离开。想到27岁生日就这么过了，她心里就生出许多苦涩。卓悯刚把门窗关上，一转身就看到了文宾。她心里有点吃惊，口气却还是淡淡的：今晚这么有空？文宾对她笑笑说：“大律师可真忙啊！”，语气中有抑不住浓浓的怜意。还是那么关心体贴，卓悯李青真有点感动了。
两年不见文宾，他在外表上变化了不少，也许是由于年龄增大的缘故浑身上下都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气息。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幽默感一朝不变。卓悯不由有点心动，文宾的这种变化还真叫她感到意外。但卓悯清楚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苦苦追求她的大男孩，他现在已是别人的丈夫了。两个人彼此聊了些家常，卓悯才知道文宾今年初已升为杂志社的主编，并且还出了书。
卓悯问起文宾的家庭情况，问他：“她还好吧？”文宾神色却暗淡下来，良久才说他们其实相处得不是很好。文宾这话意味着什么卓悯心里明白，她感觉这个男人的到来充满着一种潜在的危险。卓悯但愿自己不会再卷入另一场感情的纠葛中，但文宾的出现又着实让她有种新鲜感。
那个夜晚，两个人在微雨中漫游。卓悯发现经历许多事情后的文宾捕捉她心事的洞察力极敏锐，而且因为具备丰富的社会阅历，加之天生的幽默感，言谈举止远较从前或身边的男人都有深度。
跟文宾比，高文夫终归是年轻。卓悯没想到年龄对一个男人是那么重要的——文宾的人生经历，他的深度和他的幽默，这一切使卓悯几乎乱了阵脚。
卓悯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有如此强烈地挣扎，这不是她的性格，更不像她一惯处理情感事件的态度。她不懂为什么几年后再见面自己的心情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难道8年前一开始她就错了？
当文宾问要不要开车去“情人岛”看月亮时，她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个小岛她不是没去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玩，可这回她还是很高兴地随他去了。
文宾在路上的“范氏蛋糕屋”取了一个蛋糕，卓悯以为是他临时买的，拿到手后才发现蛋糕上写有她的名字。卓悯在感动之余心下也在叹气，什么时候高文夫才能这么成熟？
那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文宾带着半醉半醒的卓悯游遍了整个城市。晚上他们去跳舞，然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葡萄酒。两个人吃着板栗，喝着酒，文宾的眼神在朦胧的灯光下越发清亮。他一边啜着酒一边日月甚长的望着她笑……然后，月亮渐渐淡下去了。
两个熟男熟女在一起，很容易就会欲火燃烧。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夜缠绵，多年来的感情终于得到了诠释。
3．
翌日一早回到家，卓悯心存内疚地给高文夫电话。高文夫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十分愉快，他说最近刚打赢了一桩棘手的官司。高文夫问她这些天在忙什么，有没有接新的案子，卓悯心里感到失望，原来他竟把她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高文夫显然没有感觉到卓悯在这边有何不快，他一扫平日的沉闷的口气说要飞回来看她。最后高文夫在电话里文卓悯：你高兴吗？卓悯想了想才说，高兴。其实她心里也没多少高兴的成分。
卓悯变得有些沉默，秋秋说她精神不大好，问是不是生病了。卓悯也没有刻意去掩饰什么，她也是个女人偶尔精神不好也不足为怪。就在卓悯终日在两份感情之间犹豫徘徊的时候，秋秋向她宣布了这么一件事：秋秋要和相恋3年的男朋友结婚了。这意味着卓悯要失去这个密友。卓悯在惊讶的同时，差一点就把道喜的话给忘了。
秋秋搬走那日，卓悯打扮了一番去为她送行。秋秋握住卓悯的手眼睛湿湿的，此去经年，说也难说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卓悯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不可能和秋秋一样流露自己的伤感。习惯了坚强的她在别人眼里根本不该有泪，她只能拍拍秋秋表示自己的不舍。临行前，秋秋对她说：“你这么漂亮又有实力我也相信你完全独立，可你终究是个女人，我们女人迟早要嫁人不可能完完全全独立的。我希望过不久也能收到你的喜讯。”卓悯只好笑笑说，会有这么一天的。秋秋上了车还伸出头来说：“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哦。”那一刻，卓悯眼睛忽忽就潮了。
秋秋搬走后房子就空了许多，卓悯有点受不了那份冷清，于是把房间里的颜色全换成一种米色。这样在感觉上就有了一丝暖气。
高文夫是秋秋走后第三天才来到的，那天一进屋见房子空了不少以为是卓悯要搬家，问怎么回事。卓悯淡淡地解释秋秋搬走了。那次见面没多大意义，卓悯因为终日忙于事务所以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高文夫也因为深圳那边急呼，没呆几天就走了。卓悯无暇去送他，只是在电话里祝他一路平安。
一天夜里，卓悯刚和高文夫通完电话床头的手机就急急地响起来。竟是文宾。她放下手机，叹一口气心里在犹豫。再见面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可要对方离婚恐怕是不可能的。如今的文宾成熟得令人不敢吊以轻心，他真的会为一段旧日感情而放弃婚姻的全部？卓悯不相信。
卓悯觉得即使有一天他们偶尔“快乐”一晚上，文宾也不可能对她说一些承诺的话，这年代的爱情浪漫却很实在，并不包括责任。何况他们都是成年人。思想保守的她可潇洒不起，女人的脆弱她一样有。
文宾并没有因为卓悯短暂的沉默而退缩，手机在卓悯的犹豫中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来。卓悯终于还是接了电话。卓悯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格外脆弱，叫人听了怜意顿生。
文宾几乎不相信这是卓悯的声音，一个素来有“女强人”之称的女律师？文宾忽然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怜香惜玉之心是有的，可他又能真正给她什么？文宾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矛盾。
文宾连续3个晚上都在卓悯窗外徘徊着，他看到卓悯室内伏案的剪影独立而凄迷，像一幅诱人的画面。他想弃之回去又舍不得，欲上前敲门又没太大的勇气。卓悯虽不舍得放弃这段感情，可她更不愿自己背上“第三者”的思想包袱。社会舆论固然不值得她放弃一生的幸福，但她却不想失守自己做人的原则。爱情两个字太缥缈，而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文宾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只是每个月会按时给卓悯寄来他的杂志。在卓悯收藏的众多书籍中，文宾的那本《花落无痕》还是最让她心动的。这本书是风花雪月了一些，可却是他们实实在在的一段感情经历。这叫卓悯格外珍惜。
4．
情人节前夕，卓悯到深圳去看望高文夫，顺便把文宾的《花落无痕》带过去给他看。高文夫平时是最反对别人看这类文艺小说的，可他这回却读得极认真极仔细。等小说完全读完，卓悯的归程也就到了。看卓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高文夫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卓悯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瘦了。刚刚到事务所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到文宾的问候，经过一段时间的冻结两个人的激情已冷却不少。他们似乎又恢复到从前那种半生不熟的阶段。卓悯听文杰说话的口气竟感觉有点怪怪的很难适应。文宾告诉她他太太刚刚生产，他终于有了儿子。卓悯听了这些话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文宾终为人父，这段感情也就算是到了尽头。文宾还是回到他太太身边去了。
这一晚，卓悯又打开床头那台老唱机，在落落烟尘中一边听着那首早已听了千百回的《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一边慢慢地品尝着高文夫送给她的红酒。卓悯有点奇怪自己竟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一样的音乐，一样的酒，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她竟感觉更像一种庆贺——自己终还是能挣脱了一份没有道德约束的感情。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卓悯。
第二年冬天，卓悯接到秋秋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信封里是一张全家福，秋秋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娃娃脸上带着一种初为人母的幸福的微笑，而站在旁边乐得合不拢嘴的是秋秋的研究生丈夫。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怎么看就怎么顺眼，卓悯知道这就是幸福。卓悯终于拨了高文夫的电话，高文夫照例是那么一句话：身体还好吧？卓悯沉默了片刻，用一种淡淡地声音说：秋秋当妈妈了，是个千金。高文夫愣了愣，他问：“怎么？”
“没什么。”卓悯反倒轻松起来，那一刻，她蓦然发现他们原来从来就没有走进彼此的内心过。然后她只淡淡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有点累了。
卓悯的确有些累了，可她宁愿继续寻觅也不愿意继续守住这样一份没有感觉的爱情。卓悯心里清楚，他们也只能这么走下去了。她不再指望高文夫能如自己期望的那样给她画翠眉点朱唇，然后替她披上嫁衣，一生一世守着她。这样的梦实在是太遥远了。
夜并不很深，卓悯喝着红酒口听着唱机里传来史密斯•贝斯演唱的一首《女人的忧郁》心里生出许多无奈。她也奇怪，明明那么伤感，可调子却近似摇滚乐。真搞不懂美国人怎么那么爱发泄，就连“忧郁”也是放声吼出来的真不可思议。
卓悯听着听着忍不住失笑，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可回过头想想自己的心事，她不由感到茫然。
28岁的女人是过了婚期，卓悯也没奢望高文夫会在这么长久的分离后会因为她固执而放弃那边的生活。卓悯是累了，但她还有那些老也打不完的官司，足够让她做一个独立十足的职业女性。
再看到卓悯时，高文夫觉得剪了短发的她更具有现代职业女性的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