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熟悉的人作文: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6 22:12:04
冯雪又哭了一阵,一个人,坐在床边,声嘶力竭嚎啕痛哭。

这是寻常一天的黄昏,大约晚上七点左右。事实上,自从离婚之后,每到下班前后,五六点钟,冯雪都会感到很难熬。她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不习惯,毕竟十年的婚姻。但现在已经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她还是不习惯,一到天黑,就忍不住想哭。有一次,夕阳西下,她站在窗边,站着站着,眼泪就漫出眼眶,她用手擦,越擦越多。

那一刻,她忽然好生后悔,后悔自己不是一个生性随便的女人!

后来,她就给成曲打了电话。成曲接到她的电话,一点都不意外。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似的。他在电话里温和地问她有事吗?她吸了一下鼻子,说:“我能见你吗?”成曲:“能啊。”

她说:“现在行吗?”
成曲当时在郊区开会,正是下班高峰。
四十分钟之后,他们见到了。
在丽都酒店大堂。
尽管冯雪离那里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但还是成曲先到。成曲到了,给她打了电话,她说马上。当时她从电话里听出成曲似乎有些不快。

他们算是初恋吧?其实,她内心深处一直有点恨成曲。假如不是他,她这一生不会这么倒霉吧?那时候,她刚上大学,费阳在另一个学校,每个周末费阳会骑车到学校找她,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费阳是她邻居,学理科的,不爱说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成曲,直到有一天,成曲忽然走到她跟前,对她说:“中午有空吗?”
她楞了楞。在高中的时候,也有男生拦住她,问她类似的话。
成曲说:“我在图书馆前面等你。”说完,成曲走了。

他们就是这样开始的。他们开始以后,费阳依然照例周末到学校找他,一直找到有一天,冯雪对他说,她不回家,那个周末她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冯雪清楚地记得,当时费阳的表情,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看起来很像笑,但其实不是。他转身骑上车,走了。背影很沉很重,仿佛骑不动似的。

一周之后,费阳给冯雪写了一封信,很简短,首先是祝福,然后承诺——大学四年他不会谈恋爱,如果她分手,他愿意……

冯雪的母亲一直以为冯雪会安生地嫁给费阳,每个周末,当她看到这对孩子从远处骑车回家的时候,都会满心欣慰。费阳个子又高,为人又诚恳,学习成绩又好,大学又是名牌的,无论从哪一点,都让冯雪的母亲喜欢,所以当冯妈妈知道冯雪竟然跟了成曲,当即就气昏了头。

学文科的男生能有什么出息?他们光会一张嘴巴哄你罢了!

离婚之后,听高中同学说,费阳过得很好,大学毕业后,娶了一个北大女生,结婚,生孩子,按部就班。当时冯雪心内好生难过,她想,假如当初没有成曲,那个结婚生孩子按部就班过日子的,就该是她吧?

丽都酒店大堂。成曲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名牌西服,名牌手包,点了一杯咖啡。冯雪一见到成曲就后悔了。

这不是她要的——但她很快在心里嘲笑了自己,想要什么?成曲结婚离婚,交过的女朋友要编号,难道她要在他这里排队?

俩人都没有什么话说,成曲问她这么急找他什么事。能什么事?中间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就算想唠句家常,从哪里唠?冯雪忽然想起玉如,玉如和所有她的前男友都成了“亲戚”,有事儿没事儿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随心欲而不逾矩。

玉如有一次有事想找成曲帮忙,找到冯雪,冯雪说你脑子进水啦?我连成曲的手机都没有!玉如满脸不相信。冯雪说:“真的。”
玉如:“那我给你们安排一次吧?同学会。”
冯雪:“用不着。我结婚了。”
冯雪毕业十年,从来没有参加过同学会。不愿意见成曲。每个人都在谈论他升官了,赚钱了,又换了一个女朋友……玉如劝冯雪:“就是因为你结婚了,所以才好见面啊。如果你没结婚,他会认为你还惦记他。你结婚了,多好。大家可以轻松交往。谁也没有压力。”接着,玉如以身作则,告诉冯雪,所有跟她有过关系的男人,都成了她最亲密的伙伴。
“只要你们曾经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真心爱过对方,你们就有理由比其他的人更亲密。”
冯雪反问:“你老公知道吗?你这么做对得起你老公吗?”

玉如一笑,原谅了冯雪的挑衅,她跟冯雪推心置腹:“第一,女人如果在丈夫面前没有秘密,丈夫对她就少了兴趣,这叫神秘感;第二,女人不能怕男人对自己有想法,得怕男人对自己没想法。这叫吸引力;第三,女人如果缺乏魅力,她的忠诚就一钱不值,相反,假如很多男人喜欢她,而她却只忠诚于老公,这老公反倒会觉得倍有面子,男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越有人追就越有人追,越没人追就越没人追,到头来,连丈夫都看你不顺眼,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娶了个没人要的!”

冯雪以前看不起玉如,现在自己摔了大跟头,反过头来,发现人家玉如还真是“觉悟”得早。

玉如的“亲戚”不仅跟玉如处得好,还跟玉如的老公处得好。冯雪跟玉如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听见玉如的老公给玉如打电话,说自己遇到什么什么事,让她给谁谁谁打个电话。

有一次事情特别急,玉如当着冯雪的面就打了电话,好像是车被扣了,十万火急,电话打过去,人家那边在开会,发了短信,也就是五分钟,人家那边回了短信,让她找谁谁谁,没事儿了!玉如的老公能不尊重玉如爱护玉如?这不仅是摇钱树还是社会活动家啊!

唉,看看人家,四海一家亲;再看看自己,冷冷清清。图什么?就图一正派?一忠贞?一良家妇女?有一成语“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玉如告诉冯雪,在做女人这个问题上,基本上是越正派越正经越“寡助”,反是越搔越浪越“多助”。

玉如到底是安排了“同学会”,而且不停地给冯雪打电话——“人都到齐了,就缺你了!”“我们都等你呢!”“再不来派车到你家接啦!”

冯雪最后还是来了,成曲边上的位置空着,但玉如一见冯雪带着老公进来,立刻指挥所有的人往里面挪了一下,空出两个空座。

冯雪的老公阿仑时值壮年,英气逼人,坐下后也不怎么跟大家打招呼,十分钟后散场。出门的时候,成曲经过冯雪边上,对冯雪说了句:“结婚也没跟大家说?”
冯雪故意淡淡地说:“跟大家说什么?又不是嫁了王子,普天同庆。”

成曲开的是奥迪A8。超过冯雪和阿仑的刹那,阿仑脱口一句:“奥迪A8!他干嘛的?”冯雪从来没有跟阿仑说过自己的往事,现在既然阿仑问,她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说他是干嘛的。
阿仑立刻兴奋地说:“你同学里还有这样人物?!咱请他吃饭!!”
阿仑做工程的,太知道认识什么人重要了。冯雪不搭理阿仑,阿仑就教育她,不要那么清高,同学是最好的资源。冯雪咬了咬嘴唇,跟阿仑说了成曲是自己的初恋,阿仑听了,满肚子要说的话没有说,咽下了。

现在冯雪想,自己真是愚蠢!她竟然跟阿仑说,最讨厌分手还做朋友的男人女人,假惺惺的!接着,又捎带手把玉如骂了一通!阿仑当时什么都没说,但后来冯雪知道,阿仑跟玉如是一条道儿上的。

这是到她跟阿仑离婚之后,偶然知道的。那个一直给阿仑介绍活儿的,帮了阿仑好多忙的丈夫是大官的姑娘,实际上是阿仑的初恋,叫裴湘秦。

他们分手的原因,据说是两家互相看不上对方,都嫌对方是农村的。之后,阿仑迅速找到冯雪,北京姑娘;裴湘秦稍微费了点周折,嫁给了一当官的,给人家生了娃。阿仑后来对裴湘秦说:“你现在不恨我了吧?咱们这样多好,还能互相帮上忙,为什么非得结婚呢?”成曲要了一枝雪茄,点上,对冯雪说:“抽完这枝,走吧?”

冯雪热泪盈眶。成曲皱了皱眉,这就说明他心烦了。冯雪和成曲之间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在他们大学四年里,一直到分手,都没有。那时候冯雪坚持这件事情要到新婚之夜。

但成曲在毕业散伙会上,喝多了,跟他们学校一著名破鞋混了一次,那破鞋回过头就把这事儿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冯雪当时几乎疯了,站在大街上,瓢泼大雨,真的是瓢泼大雨,她的声音像炸雷,问成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成曲沉默。冯雪的声音几乎可以把他撕碎。哭过,喊过,嚷过之后,冯雪平息了,对成曲说:“她不是处女吧?我是,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

成曲泪流满面。他要她留给将来那个做她老公的男人。他对她说,算她欠他一次,这一次如果要还,要在她结婚以后……

那是1990年的北京街头。倾盆大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一个沉默的男人和一个疯狂的女人。

最后,男人转过身去,走了,在女人的视线中,他穿过马路,从街这边的暴雨走进街那边的暴雨,然后看不到了,白茫茫一片,暴雨如注……

RAIN CATS AND
DOGS,英语里形容雨下得大,会说天上下猫下狗,但在冯雪的印象里,那天,天上下的不仅是猫和狗,是豺狼虎豹……冯雪在离婚之后,经常会想到成曲。

她想,假如她当初不那么坚持非要在新婚之夜,成曲会和那个著名破鞋酒后乱性吗?二十二岁的男人,她不了解,也不知道,她只是记得当她的朋友跟她说的时候,她整个人僵住了,接着,她感到自己像初春的湖面,结着脆脆的薄冰,很美很美,很干净很干净,忽然,几双大黑脚印踩上,冰咔嚓嚓裂开,刹那,支离破碎,残缺不全……而那个著名“破鞋”,后来生活得好得一塌糊涂,嫁给老实巴交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并且私下里到处说:“女人在这件事情上能吃什么亏呢?吃亏的是男人!”

成曲对冯雪说:“像你这脾气,不容易幸福。”这话,别的男人说可以,但成曲说,不可以。冯雪按压着升腾的怒火,问:那我怎么样才会幸福?

成曲看了一眼冯雪,她老了,成小老太太了。岁月不饶人啊。成曲不想伤她,但又不想让她继续在自己面前扮演“倔强”,那是属于青春美貌的少女性格,少女的“倔强”动人,小老太太的就不能叫倔强,得叫固执。成曲对冯雪说:“你怎么这么固执?”

雪茄抽到尾声,还剩一点点。俩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冯雪一句话憋在胸口,成曲问她还有什么事,她咬了咬嘴唇,她能说:我还欠你一次,我还了吧?

冯雪自己开车回家。进门,冷冷清清。她忽然希望成曲能给她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到家没有。成曲没有。她到底没有说出口还账的事!你跟一个人谈恋爱,从17岁到21岁,谈了四年,你对他说要等到新婚之夜,他尊重你,爱护你,把你当眼珠子,然后……,然后……,然后……,然后,在风中在雨中,你说你欠他一次……这一次你一直以为你可以还,但现在你忽然发现,你没脸还了——你二十一岁欠的账,你四十一岁还,怎么算啊?谁还谁啊?

冯雪单位有一个年轻小姑娘,做了小三,大奶打上门来,找到单位,小三理直气壮地对大奶说:“你这个岁数的女人,想找男人得花钱!”言下之意,你上我们单位闹什么闹?能把你老公闹回家吗?呵呵,年轻女人,可以对男人说,我给你,我欠你,男人感动,但老女人,你还可以跟男人说“给”和“欠”吗?你那叫索取!人家答应,不叫占你便宜,而叫做慈善!人家没跟你要钱!!!

冯雪在一周之后,接到成曲的电话,说是要请她吃饭。冯雪满心欢喜,以为有鸿鹄将至。在很早很早以前,成曲也曾约过她,但都被她严词拒绝了。但现在,她不仅没有拒绝,反而还很期待。当天中午,成曲再次电话,告诉冯雪吃饭的时间地点,然后,又以一种怪异的口气对冯雪说,晚上还有一个朋友,想跟冯雪打听点事……

冯雪当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成曲的口气很随意,但冯雪听得出来,一点都不随意!一个海大的包间,只有三个人。冯雪,成曲,以及一位少妇——属于知识型轻熟款的。其实没什么事儿,少妇想做一个高档会所,请冯雪给介绍一些设计师。这基本不叫事儿,这叫没事找事儿!设计师满街都是,而且成曲自己就认识,而且还都是求成曲给介绍活儿的,用得着冯雪给介绍吗?

冯雪硬撑了一个小时,把饭吃完。出来的时候,成曲对少妇小声说了句:“我去送一下。”冯雪听到了,说:“不用。”

那少妇做贤惠状,大度状,非要成曲送冯雪到停车场。冯雪对成曲说:“那是你女朋友吗?”成曲:“不是。”
冯雪:“对不起,那天叫你到丽都……”
成曲:“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我懂。”
冯雪忍住冲到嘴边的话:“你不懂!我不是因为脆弱!!我没那么贱!!!”

她走到自己车边,上车,着火,踩油门飞驰而去。从此,她告诫自己,不要再搭理那个叫成曲的男人。他跟她已经没关系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没关系的标志,就是他不在乎你的感受。冯雪想那个少妇一定更让他在乎些吧?那个少妇一定查了他的手机,跟了他的梢,知道他那天晚上原本在郊区开会却跑到丽都抽了一枝雪茄!而她是他的初恋,他们全系全班全年级都知道,他们大学四年,一直在一起,形影不离,即便是分手吵架,也是形影不离的分手吵架,直到他喝醉,毕业酒会,他喝了很多很多,她早早回了宿舍,她一向厌恶无秩序的热闹……然后,那个著名“破鞋”,那个和很多男生都有一腿的“破鞋”……

“破鞋”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件毕业礼物,一桩辉煌的战功,四处炫耀,她拿下了她的男人!冯雪后来知道,对于女人来说,一个女人击败另一个女人,往往会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办法——你的男人跟了我!而我把他还给你!我不缺!!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摆谱!!!你什么都不是!!!!

美丽干净结冰的湖面,几双黑脚印,简单粗暴的踩上两脚,冰裂了,碎了……

“连存款放在银行里都会贬值,何况感情?你脑子进水了?!”玉如教育冯雪,“你就是想跟成曲做亲戚,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你这个做法不对。男人最讨厌压力。你是不是老想让他们明白他们曾经给你脆弱的小心灵造成的伤害,什么冰面了,黑脚印啊,男人就烦你了。你又不是十六岁,十七岁,你凭什么脆弱?而且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结婚离婚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人家还想,我大学四年,我跟你谈恋爱,我落着啥了?青春只有一次,我这一次,回忆起来全是图书馆读书食堂买饭水房打水!你光觉得人家对你残酷,你对人家就不残酷?”

“请你忘记你曾是个被人爱过的少女,在曾经爱过你的男人面前,你不要再露出你少女时代的伤口,哪怕这伤口是他留下的。忘记他曾对你说的话许下的诺言,如果你们打算成为亲戚,你们就要像真正的亲戚——你不是他的女人,你是他的女性亲属,他可以跟你谈论其他的女人,你也可以跟他谈论其他的男人,如果你们还是纠缠你们之间的那点伤口那点恩怨,你们就歇菜……男人跟你太累……他要跟你毫无压力,你不会吃醋他现在的女朋友,你甚至还可以给他介绍新女孩儿……否则,人家为什么还要跟你来往?”

冯雪直接截断,对玉如说:我没想做他亲戚!
玉如吃惊:“那你想什么?你不会脑子不清楚,想嫁给人家吧?”
冯雪羞愧难当,很久,迎着玉如咄咄逼人的目光,嗫嚅着吐出一句:“我不过是不想欠人家东西!”
玉如:“你欠什么了?!”
冯雪答不上来。

在风中在雨中,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说:“四年欠你的,我一次还清!”
男孩对女孩说:“算你欠我的……”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我不要你现在还。那是你一直要留给你的婚姻的。
暴雨如注,天上下的都是豺狼虎豹——如果你婚姻不幸,你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