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本樱笛子筒音做sao:買農地 養農地 都是財團賺

買農地 養農地 都是財團賺(1)

記者陳承中／調查採訪

兩個最近轟動台灣的弊案，都和「農地」有關。

土地弊案故事：
財團看上農業用地，
官員護航變更用途，
吃掉農地，大大獲利。

第一個，是台北縣三芝鄉變更土地使用分區及國立台北大學特定區徵收弊案。本案，檢察官薛維平查案時查出，海景建設董事長陳重禧等地主，涉嫌為了順利開發三芝鄉後厝段土地公坑小段的一萬多坪土地，明知這些土地屬於「一般農業區」，依規定應作為農牧及林業用地，卻由時任台北縣政府地政局長的莊育焜等官員護航，持「土地改良證明書」混充「水土保持證明書」，先使土地變更成山坡地保育區，再以符合山坡地保育條例為由，申請從事特種事業用途。

本案顯示，有辦法的財團可以在官員協助下，把購得的「農地」，輕易變更為其他用途，「吃掉」農地，以此取利。

本案，莊育焜仍收押中。

第二個，是扯入前省議員林火順，及黃木添等另五名省議員的中山高弊案。本案，士林地方法院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開庭調查時，承審法官懷疑，林火順曾轉出五百萬元賄款給他人，與中山高弊案有關。但是，這五百萬元，林火順供稱，不是賄款，而是還給五位省議員合買土地的代墊款。

林火順供稱，八十一年二月間，黃木添等五名省議員，和他人合夥購買苗栗頭屋及公館附近的二十一公頃土地，其中林楗春（林火順的姪子）買了該筆土地的四分之一，當時林建春沒有錢付土地款，同時，因為黃木添等人不是自耕農，而且未在苗栗設籍，不能買苗栗的土地，所以黃木添和林建春打契約，土地買賣登記在林建春母親（具有自耕農身分）的名下，由黃木添等人暫替林建春代墊四百多萬元的土地款。

雖然林建春在法庭上表示不知道買苗栗頭屋土地的事，也表示不認識黃木添等省議員，但林火順卻在法庭旁罵林建春是「混蛋代書」，說是相關人士曾在省議員的「台北會館」商議購買土地，林建春和五名省議員曾一同吃飯，商議如何買賣土地。

中山高弊案的內情，目前尚未查到水落石出的地步。但是，林火順出庭的供詞卻顯示：在台灣，有辦法的人，集資形成財團，再簽約，借用他人的自耕農身分，使一些自耕農變成財團的「人頭」，達到合夥投資購買農地的目的。這種炒農地的手法，似乎真有其事。

本案，不久前，林火順交保了。

但是，這兩個弊案，還有從前數不清的關於「農地」的弊案，完全無法壓制當前開放農地自由買賣的呼喚聲，因為，農民的農業收入太少，不少農民希望賣掉農地，過好一點的生活，所以他們歡迎農地價格上漲，歡迎農地自由買賣政策，至於會不會有人或財團趁機炒作農地，是另一個問題。

一位自耕農說：
台北一坪五百萬，
我的農地幾千元，
政府還要求農地農用！

雲林崙背的一位廖姓自耕農說，最近台北市一坪土地成交價達五百多萬元，想想自己的農地一坪只有幾千元，同樣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竟有這麼大的差別，今天政府又規定農地買賣之後，還是要「農地農用」，令人氣結鼻酸。

廖姓農友說，政府既無法保證農產品的價格，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後，政府又不能一直補助農民，所以請政府開放農地使用的限制，「只要能提高農地價格，那怕企業集團炒作」！

最近，台南科學工業園區特定區，附近的農地價格飛漲，原因之一，也是財團炒的。但是農民很高興地價上漲。

炒的結果，附近農民多數賣了地，不再做農。農地？當然更是一去不復返。

台南科學工業園區特定區的地價，民國八十四年特定區未定案前，一公頃地價是一百四十萬到一百五十萬元，現在，路邊的魚塭，一公頃地價是七百萬元，不在路邊的農地，一公頃也要四百萬到六百萬元。

南科特定區旁豐華村：
村長、鄰長以及孩子們，
大家都不做農了，
地價漲了，當然很高興。

特定區旁的豐華村，受惠最大，台南科學工業園區的六百三十八公頃土地，多數是台糖的地，但園區及財團帶動了鄰近兩千公頃「特地區」的地價上漲，這些相關的土地，台南新市占了三分之二，而新市的豐華村，則占了這三分之二的八成。

豐華村的村長郭耀崇，四十七歲。他說：「現在土地交易不錯，豐華村的土地，多數都賣了，剩下的一點點地，要做精緻農業，如藥膳，有機蔬菜等等。多數村民都要轉業。」

第三鄰的鄰長鄭振田，六十一歲，世居豐華村，他有兩個兒子，在台北縣開鐵工廠，都不做農。

第四鄰的鄰長郭萬寶，七十歲，世居豐華村，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做印刷，一個在公賣局，也都不做農。

鄭振田和郭萬寶都說：「地價漲，很高興。」

郭萬寶說：「從前地價一公頃不到一百萬元，現在空地就賣四百三十多萬元，民國八十三年，我姐夫賣地，一公頃才賣七十多萬元，現在很後悔。但後悔不是因為沒田種，而是因價格現在更高。而且，現在大家都惜售。」

他們說，來買地的人，都是財團，還有很多掮客，都是「化整為零」，或找人頭，由掮客「一塊一塊來買」。

鄭振田說：「有人賣了地，買房子在台南市，有人賣了地，蓋房子分給兒子。沒地之後，有人現在打零工，幫人顧水，打雜，像我們老頭，都不做事，每天吃完，就玩。」豐華村現在有三百多戶，但老化了，年輕人都出去了，村裡九十多歲的老人就有五人。

農民很高興地價上漲，也很高興不必再務農。

他們不喜歡務農，從前，他們種水果，種小玉西瓜，種甘蔗，收入太少。 國民黨立委林國龍說，農村很不景氣，農民都希望開放農地自由買賣，讓他們賣農地過晚年，如果行政院再不開放，他保證國民黨會垮掉，二十天內農民會走上街頭。

買農地 養農地 都是財團賺(2)

農業官員憂心開放政策：
因為土地資源有限，
一旦屈服壓力草率決策，
國土、農地，萬劫不復。

可是，反對力量也很強大。

好比，農業官員就認為，形成農地自由開放買賣這個政策，完全是立委一手導演，結果，行政部門從原先反對開放，到五年開放，兩年開放，退讓到幾乎「立刻開放」，農委會完全抵擋不住。官員私下很擔心，深怕決策草率，國土，農地，萬劫不復。台灣有限的土地資源，不只我們要用，還必須留給子孫使用，所以農地開放自由買賣，不能草率。

去年初，農委會為因應我國加入WTO並解決農地繼承問題，提案修正農業發展條例，不料立法院經濟委員會審查時，多位立委卻針對農地移轉買賣提出相對版本修正案，強力主張開放農地自由買賣，迫使農地釋出政策，由「逐年開放」，調整為「一步到位」。

但問題是，堅持開放農地自由買賣的立委，有「農業立委」和「工商立委」，前者為了爭取農民選票，後者為了企業和財團利益，都未必能代表全體民意。

何況，農委會發現農民的意見也不一致，不是全部農民都希望開放農地自由買賣，反對開放的農民，擔心非農民買去農地後，炒高地價，將害他們買不起農地擴大經營規模，或閒置荒廢而影響農業生產環境。

上月初在桃園縣，觀音鄉保生村長廖治文就說，農地開放自由買賣，財團炒作更方便。

桃園縣議員張永輝及桃園縣保障村長簡文發都說：「我們的感覺，就是主張農地自由化的立委圖利財團。」

今年元月五日在新竹新埔照門地區，農夫黃鑾聲說，他們開發照門地區為休閒觀光農業區，絕不找財團配合。

過去，新竹關西開放很多高爾夫球場，地價，從農民手中的一公頃只賣四、五十萬元，炒到財團手中的上千萬元。台北汐止，桃園龍潭，台南永康及仁德，附近的農地或茶園，都曾傳出企業及財團炒地皮的消息。

苗栗大湖，現在路邊常見財團賣房子的招貼，當地農戶李平，林珠京，涂明海抱怨說，財團在他們村子「芎蕉坑」上方蓋了一批小木屋，把環境都破壞了。

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祕書長劉銘龍更抨擊說，農地自由化，開放農地自由買賣，只是為財團炒地皮，提供一條高速公路，提供一輛直達車。

農業利潤這麼少，
為什麼還有人想買農地，
當然道理並不難懂，
因為等待轉用的利益。

他說，現在財團炒農地，還要搞「自耕農」身分，還要找人頭偷偷搞，以後，可以明幹。財團使力，先把當前農業政策中的「農有」搞掉，使大家都可買農地，再「點土成金」，立委等民代幫助財團「助紂為虐」，炒地皮。

高雄市的楊姓土地代書指出，台灣現有農地大幅開放自由買賣，賣地的農民可能會獲得短利，但等地價飆漲後，獲暴利的絕對是財團和炒作者，賣地的農民在財富重分配後，可能變成新貧階級。

所以，行政院長蕭萬長強調，農地開放必須顧及整體的公平性，不要讓農民因為短期利益把田賣了之後，又回過頭來「怨嘆」政府。

尤其，當前的農業利潤這麼少，為什麼還有人說，想買農地，從事農業？其中道理不言可喻。因為農地馬上要開放自由買賣，如能買進大批農地，當可期待以後農地轉用的巨大利益。

農地自由化後如何防弊？
多數人並不知道答案，
不過農地一炒再炒，
誰會笨到來買地務農？

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說，非農民購買農地後，雖有可能認真經營農業，但待價而沽或保值者應占大多數，這將造成農地壟斷，牟取暴利，另一方面，農地價格升高後，將增加農業生產成本，使農業經營更困難，且可能使物價水準上升，不利國家整體經濟發展。

現行農地政策，不但不能阻止財團炒作農地，更阻礙了農村發展，阻止了農業改革。但是，農地政策要怎麼改，才能走出「財團」及「炒作」的陰影，防止政策受到政治力介入，以及其他團體如企業及財團介入，而被扭曲，進而取得社會正義及公平？

多數人並不知道答案。

桃園觀音鄉保生村長廖治文說：「農地開放自由買賣後，如何防弊？我問了立委和省議員，他們都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誰知道？」

但也有人提出建議。好比，桃園鄉公所麥先生的建議是：「農地農用」，應規定，「不得做為休閒農場」。以免買地者買後鑽漏洞。

大華不動產鑑定公司董事長張義權說，防弊之道，其一是，農地解除農用限制之前，應該根據「國土綜合開發計畫」及相關土地使用管制計畫，事先公開土地使用管制詳情，讓所有農民知道。

剛當選省議員的宜蘭縣三星鄉代理鄉長陳歐珀則說，防止財團炒作，要限定每人購買的面積，破壞農地的處罰要加重。

還有人說，要解決農地問題，其實基本原理非常簡單，就是讓農地轉換為非農地，有正常而無超額利潤，被政策限定繼續從事農用的農地，地主接受補貼，而仍有正常利潤。政府同時必須把土地變更使用的作業，透明化，公開化，準則化，使沒有特殊背景，在政治上沒有尋求特殊照顧的一般企業家，人人有開發土地的機會，而土地開發，只有正常但無超額利潤。耕作雖會虧損，但為國家安全或環保等公益需要，不得不維持農用的農地所有人，由政府補貼。

這真是眾說紛紜。

農地開放自由買賣，究竟便宜了誰？

或者，農地自由化是炒作土地的「契機」？大家一起來？

南投鹿谷的林姓茶農說，事實上，不待農地自由買賣的政策通過，財團炒作農地，如火如荼，是人盡皆知的事，此外，更有地方上嗅覺敏銳不再耕作的居民，加入炒作行列。

事實的確如此。

剛獲選連任的桃園縣議員張永輝，本月初在他的競選總部中說，觀音鄉有人跟著財團觀音的地皮，結果被套牢，財團賺走了，跟著炒作的人沒賺到，這批人為了解套，現在又在炒觀音地皮，放空氣，說是又有大企業要來觀音投資，結果，搞得當地人無心務農！ 張永輝、桃園觀音鄉保障村長簡文發、保生村長廖治文，異口同聲舉觀音鄉「財團炒農地」的例子說，上次，有個財團說是要到觀音投資開港，炒得觀音農地的價格大漲，從每公頃兩百十六萬元，漲到六百五十萬元，再漲到七百八十萬元，又漲到九百五十萬元，最後漲到一千一百萬元。前後共十年。結果，這個財團的投資計畫根本沒實現。

買農地 養農地 都是財團賺(3)

十年前財團收購農地，
每公頃兩百十六萬元，
觀音農民漏夜排隊賣地，
現在已然後悔莫及。

但十年來，一些人，包括觀音本地的農民及派系政治人物，跟著財團炒農地，最後被套牢，這些人為了解套，現在又放空氣，要再炒一次觀音的農地價格，所以觀音的地價又蠢蠢欲動。這樣搞下去，農地價格這麼高，誰有財力？以及誰會笨到來買地務農？

觀音鄉保生村長廖治文是自耕農，在觀音還有四公頃地，保障村長簡文發也是自耕農，在觀音有二十公頃地，他們都不會賣地，但是，也不買地。因為，他們說，觀音的農地被財團炒了以後，價格太高，例如，在農田中央，連農路都沒有的十公頃地，目前在觀音，叫價有一千四百萬元。想做農的人，誰會買？誰買得起？

十年前，財團每公頃農地用兩百十六萬元收購時，觀音的農民連夜排隊賣地，結果，現在後悔莫及，他們的地再也買不回來。

觀音的農地，這樣炒來炒去，吵來吵去，後果是，觀音不利務農，想務農的人發現，農地不是破壞了，就是買不起了，手上還有農地的農民，也無所適從，因為，政府政策不明，財團動向不明，他們無法決定該不該賣地。

「最好趕快定案：工業區不要來觀音！這樣，農民大家死了心，才能安心務農，安居樂業。」保生村長廖治文說。

廖治文憂慮地說，民代施壓開放農地自由買賣，圖利財團，財團將買到的農地廢耕，破壞農地，再設法改編，惡性循環，農地不保。

財團買農地絕不吃虧，
買到之後設法廢耕，
再設法破壞農地改編，
這一招叫做「養地」。

財團買農地絕不會吃虧，在桃園觀音的例子是，財團買了農地後，放空氣，說要在當地設工業區等等，或投資其他種種建設，炒得地價上漲，在等待地價漲得更高期間，可以挖農地中的砂石出售，賺一票，再收錢供人在挖空的農地中回填廢棄物，又賺一筆，將來，這塊地如成功變更做其他使用，地價更高，財團賺得更多。

這一招，就叫做財團「養地」。

看到這種情形，有人不禁擔心，台灣農地解嚴，會不會淪為「農地大拍賣」？開放得太草率呢？

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秘書長劉銘龍指出，以台北縣前建設局長莊育焜涉入的三芝鄉弊案為例，這個例子明白告訴了我們，台灣的土地變更，全是人為可以操縱的，無公平可言。所以，農地一旦可以自由買賣，買農地的人一定是財團，買到之後，再設法變更，所以，將來關於農地變更的弊案，一定層出不窮。

「因此，我們怎能不謹慎？」不少人很憂慮地說。

（記者陳承中、郭先盛、賴桂松、葉英豪、吳佩玲、羅緗綸、林錫霞、張三雄、黃宏璣、紀文禮、簡慧珍、苗君平、陳信利聯合採訪，陳承中執筆）【1998/2/3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