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马达多少钱:世界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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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译者前言 第三版按语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英译者前言 
第三版按语 
  
英译者前言 
  (附对《万湖会议纪要》一文的按语) 
  对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来说,往往觉得时间难以打发,不过,近年来我一直在专心埋头翻译阿尔明·冯·隆将军的《失去了的世界帝国》及其续篇《世界大屠杀》。 
  这些战略概要都搞自隆那厚厚两卷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作战分析,这是他作为战犯在狱中服刑期间写的。抽去了为这些概要提供佐证的战役分析,隆的看法也许看来太笼统。然而他的整部著作是为军事专家写的,他们都能直接阅读德文。一个德国出版商最早把它编纂成一部上下两集的战争通俗历史,其他人们只能从这本节本来了解隆的观点。 
  虽然这两卷书带有作者的民族主义浓厚色彩,但是书里的总的战略观点理当引起读者的兴趣,他们需要有本详细叙述大战全过程的“反面”观点的值得一读的著作。隆对太平洋历次海战的透彻分析,显示了德国军事专业上的登峰造极,要知道太平洋是远离其本国的一个战场。凡是我感到无法同意隆的观点的地方,我的批注都以仿宋字标明。 
  我在本书前面加上隆在临死前不久为一本军事杂志写的一篇文章作为序,题名《万湖会议纪要》。我认为这篇文章应列为所有军事院校一年级学生的必读物。 
  自从《失去了的世界帝国》出版以来,我收到了许多来信,有的来自老朋友和战友(其中有位苏联将军),他们对我甘愿宣扬一个已定罪的德国战犯的观点表示惊讶。我并不是为德国人辩护。他们发动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最罪大恶极的战争,几乎取得胜利,并在战时保密的借口下犯下了史无前例的罪行。我认为我们必须研究德国人的心理状态,这种心理状态导致大规模袭击(从军事角度上看是出色的),以及他们对一个疯狂的暴君那种死心塌地的效忠。要是没有阿尔明·冯·隆之流跟随希特勒,为他奋战到底,阿道夫·希特勒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不中用的、狂热的吹牛大王,决不会成为历史上最强大的魔王,差一点把文明世界摧毁。这就是我为什么翻译阿尔明·冯·隆著作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认为《万湖会议纪要》应当成为军人必读物的原因。 
  维克多·亨利于弗吉尼亚州奥克顿 
  一九七零年九月十二日   
第三版按语 
  读者继续来信,同我争论,仿佛我和阿尔明·冯·隆持有同样观点;其实我翻译他的著作正是因为他的观点使我大为震惊。 
  作为一个专业军事分析家,隆往往颇有见地,有时非常高明。他引用的事实难得出差错。如有错误,我一律在批注中指出。不过他对这些事实作出的解释往往受到德国民族主义的歪曲,这种民族主义就是产生希特勒的根源;但如果我把自己的全部不同见解都作为按语,本书篇幅就要加一倍。因此,在这些篇幅里你看到的是一种富有才智而不很正常的见解。如果读者不知不觉中竟同意阿尔明·冯·隆的观点,那最好还是好好严格检查一下自己和自己的思想;凡是不同意他观点的读者恐怕都是我一派的。 
  维克多·亨利于弗吉尼亚州奥克顿 
  一九七三年十月十七日 
 
  
   
第一章 《万湖会议纪要》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万湖会议纪要》 
区域解决办法 
方案 
减少痛苦的处决 
军事影响:(一)人力 
军事影响:(二)军需和后勤 
军事影响:(三)士气 
敌人的本质 
犹太人的真正实力 
 
  军事作家往往回避本文的命题,不过犹太人问题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进行及其后果都有影响。这个问题不能永远置之不理。人们也用不着害怕就这问题作番坦率的探讨,因为这丝毫无损德国军人的荣誉。 
  远在大战以前,国家社会党的犹太民族政策已经造成了军事上的混乱。一千一百万散居欧洲各地的居民早已被称为我国血统上的大敌。在德国,《纽伦堡法令》早已剥夺了他们的公民资格和从事商业活动及专业工作的资格。第三帝国一旦采取军事行动来实现欧洲正常化,势必一开头就得认真对付这个遍布欧洲大陆的紧密结合的侨民团体,犹太人有神通广大的社会关系以及在海外的雄厚资源。军队对这问题是无法追根溯源的。他们只能就事论事来处理这有关国家安全的问题。 
  我们不能不把犹太人列为有潜在力量的地下组织,无论人数方面也好,聪明才智方面也好,物质手段方面也好,都难以对付。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是铤而走险的人,他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其他民族的游击队可以改变他们的效忠对象,同我们站在一起。犹太人就没有这种选择余地。军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同当局这些特殊对待犹太人的措施合作。 
  这些措施的性质如何,不属军队的职责范围。共同执行这一任务的有各个联邦警察机构,如德国中央保安局、盖世太保、党卫军保安处、正规的党卫军等等,五花八门,各自代表争权夺利的纳粹权贵。所有这些机构汇合成一个单一的执行阿道夫·希特勒意志的有力工具,因为有关犹太人的政策是由阿道夫·希特勒一个人作出的。这一政策的实质就是消灭欧洲的犹太民族。应该指出的是这一政策失败了。尽管希特勒政权在欧洲大陆统治将近四年,欧洲的犹太人约有一半仍死里逃生。这个政策的执行自始至终都是被官僚主义搞坏的,完全与军队无关。 
  实际上,直到大战结束,战胜国的军队揭露了所谓死亡营的秘密以后,德国军队,从最下级的步兵直到最高司令部里的最高级将领,才对希特勒的真正目的有所听闻。 
  关于这项秘密政策的文献劫后残存的自然为数不多。因为这项政策的贯彻极为谨慎。关键性的命令都是口头下达的,“只有你知我知”。白纸黑字的材料确实是如此稀少,以致某些权威人士经过冷静思考都坚决认为,所谓“灭绝”也者,根本纯属子虚。根据这种论调,除了几十万犹太人之外,其他所有的犹太人实际上都逃到了苏联,逃到了西方,或者逃到了巴勒斯担;所谓死亡营无非是囚禁不法分子的集中营而已,那里的条件理所当然是苛刻的;而焚尸炉只是专门焚化那些死于国禁的人的一种常规卫生设备而已。 
  不幸的是,这些书面文字记录虽然寥寥无几,偏偏提出了相反的情况。例如,目前残存的集中有花名册上标明被处死的人极少;而好几千囚犯往往在同一天死于“心力衰竭”。显然这种大批人员同时发生心力衰竭的情况一定得有诱发原因。硬要把这样死亡的人同判处死刑的人分别开来,无异是为了追究法律责任而作过细的分析。 
  何况,还有讨论“齐克隆B ”毒气的无痛苦致死功效,拿它同枪毙以及一氧化碳窒息对比的党卫军文件,等等,等等,还有德国工业厂商同党卫军军官关于设计和修建特大规模的焚尸炉的详细来往信札,等等,等等。所有这些确凿无疑的文件都表明,有一项有计划地制造及处理大批人类尸体的计划。因此,人们不由不承认确实有过消灭尸体的做法。在这些残存的德国文件中,没有一份比《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日万湖会议纪要》更说明问题了。   
《万湖会议纪要》 
  由于我方各条战线突然崩溃,这份会议纪要才得以见天日。我国数以吨计的许多绝密文件,按标准保密惯例本来应该销毁,现在都原封不动落到美、英、苏三国手中。《万湖会议纪要》就是其中之一。 
  假如莫斯科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突然陷于我方中路集团军群之手,那么同样有损声誉的文件就会落人我方手中。斯大林是个完全跟希特勒同样残酷无情的人物。他下令对自己的俄国人民多次进行大规模秘密屠杀,他的走卒都乖乖地照办了。估计被杀人数高达六千万之多!可是至今也没有一份官方档案把这件事揭露出来震惊世界。因此,也就没有人把俄国人民污蔑为杀人凶犯的民族。 
  再者,假如我们按照我在一九四零年六月白白鼓吹一阵子的方案,一举跨过英吉利海峡对英国实行闪电式袭击,攻占了伦敦呢?那样一来,有什么丢人现眼的白厅档案逃得过我们的揭露呢?在印度,在埃及,在马来亚,在南非,事实上凡是英帝国主义打出英国国旗的地方,凡是当地人民纷起反抗,不愿被榨干血汗来养肥盎格鲁一微克逊人,因而遭到英国军队野蛮镇压的地方,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本来都有案可查。可如今这些事情依然是个蒙在鼓里的秘密。 
  只有德国才蒙受本国档案被揭露的耻辱。只有德国才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甚至战败国日本都被允许保留他们的天皇和政府机构,这一来他们就可以把南京屠城和巴丹岛向死亡的进军事件的有关文件都隐藏起来。 
  其实《万湖会议纪要》这类文件在每个国家的秘密档案里都存在。天下人性到处都一样。让美国公开有关自己灭绝红印第安人的档案吧,公开有关自己从墨西哥手里抢走得克萨斯的档案吧,公开有关珍珠港事件以后自己迫害美籍日本人的档案吧。然后让我们来看看这类事实比起《万湖会议纪要》揭露出来的真相究竟如何吧。 
  万湖会议这份会议纪要是共计十五页的油印密件,是美国调查人员在翻阅缴获的大量我国外交部的档案时发现的。有条注解说明原来印了三十份。如今只剩下编号为第十六的外交部的那一份了。世界史学者要深入了解希特勒的犹太人政策全靠这么细的一根线索。秘密差一点被保住了! 
  文件记述美国参战后不久,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日,在柏林的格罗斯一万湖区国际警察组织总部大厦里举行的一次会议。会议主席是海德里希,一个曾因丑事被撤职的海军军官,在一片混乱的纳粹时代当上了保安警察的头子和德国中央保安局的头头。这个叫海德里希的家伙在党卫军里位居不得人心的希姆莱之下,是第二号人物。早在一九四二年初,党卫军就已经掌握我国保安和警察各部门的大权了。因此当海德里希召开这次会议的时候,各部次长都纷纷赶来。他们同七个党卫军人员会晤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由其中之一,阿道夫·艾克曼中校作会议记录。这些会议记录由海德里希审订,成为《万湖会议纪要》。 
  这八名高级官员分别来自司法部、内务部、外交部、东方占领区区事务部、波兰总督辖区、德国总理府以及四年计划全权代表办公室等——事实上,除了武装部队之外,每一个重要政府部门都有人参加。没有证据可证明武装部队部门有任何人员知道这次会议的举行。这是《万湖会议纪要》暴露出来的严峻事实。德国国家的荣誉委托给我们武装部队,而我们武装部队却一无所知。这是秘密警察与联邦官僚机构的一次联席会议。艾克曼一海德里希这个文件证明了这一点。 英译者按:冯·隆将军在自己著作中通常并不靠捏造事实来推逶责任。可是,他在这里不是作为一个军事历史家,而是作为一个特别辩护士。事实上,虽然没有德国武装部队的代表出席万湖会议,德国军队的确参与过执行对犹太人的政策,这一史实材料是千真万确而令人沮丧的。——维·亨。 
  海德里希召开这次会议似乎是要取悦他的上级。六个月以前,在一九四一年七月三十一日,当我们大举进攻苏联时,德国元帅赫尔曼。戈林就在一封绝密信件中命令他组织部署一下对付犹太人的问题;必要时吸收政府其他部门参加;并且“尽快”提交一份草案给戈林,写明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进一步的计划是些什么。尽管按党卫军的惯例,这类事情并不见诸文字,《万湖会议纪要》的产生显然是因为要戈林对海德里希的巴结有个深刻印象。戈林在信件中使用了“犹太人的彻底解决办法”的字句。自从会议纪要揭露以来:“彻底解决”这一说法在反德作品中具有了讨厌的附带涵义。海德里希经常使用一个更为确切的名词:“区域解决办法”。本文即使用这一名词。   
区域解决办法 
  那些年来,在各种政策分析文章中,出现过三种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办法:移民解决办法,驱逐出境解决办法以及区域解决办法。 
  起初纳粹分子认为他们一旦掌了权,大多数犹太人就会移往国外。可是结果,德国的犹太人竟不愿放弃自己的家园和事业,以及祖先的坟墓,甚至在希特勒的纽伦堡法律把他们贬成下层贱民以后还不愿走。他们希望纳粹政权只是一阵转眼就过去的暴风骤雨。欧洲别处的犹太人看来也没什么人认为会发生大战,也没什么人认为一旦打起仗来,德国会打胜。因此,留在德国的犹太人比离开德国的要多得多。在德国国境以外,犹太移民就微不足道了。 
  不过即使对少数想离开的犹太人来说,移民解决办法也搁浅了。如果德国不再欢迎希伯来人,那看来其他地方也不十分欢迎。希特勒上台以后,西欧各国对犹太人入境的限制一年比一年严格。新世界那些人烟稀少、幅员广袤的国家,在“被压迫人类的避难所”美国的带头下,纷纷当着犹太人的面评的关上一扇扇铁门。这是人对人不讲人道的历史中一个黑暗的篇章。 
  等到希特勒政权明白犹太人不愿移往国外,而且发现反正要想法进入别国也不容易,这时候驱逐出境的解决办法就提出来了,即强迫他们迁移。棘手的问题是:在到什么地方去? 
  在所有的驱逐出境计划中,现在残存的文件中最突出的一个就是马达加斯加计划。强迫欧洲的犹太人在南非沿海这个法属岛屿上定居的问题曾经过相当的考虑。但是由于困难重重——缺少船只来运送这一千一百万人,敌人控制着海面,开支浩大,又生怕得罪法国维希政府,而我国正在寻求同他们通力合作,还有就是这个尚未开发的热带岛屿不适宜欧洲人生存——因此很难说清这一规划所产生的问题有多严重。海军方面后来向希特勒指出,总有一天英国会在马达加斯加登陆,以保卫他们在印度洋上的海上交通线,这时把犹太人安置在该岛上的一切谈论才告终止。元首宣称,英国只会“把这些害人的杆菌重新散布到全世界”。事态就这样发展到只能在欧洲的土地上就地解决。这就产生了区域解决办法。海德里希在万湖揭开了这秘密上蒙着的纱幕,这样联邦的官僚们能一劳永逸地清楚了解他们要干的工作的性质了。   
方案 
  照理在二十世纪应该不容这项残酷的方案存在。真可惜!科隆、德累斯顿、卡廷和广岛说明了这种在战时的道德沦亡的情况确实不仅仅限于德国。区域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办法是个轻率的方案,是那帮不负责任而不称职的坐办公室的柏林官员凭空想出来的。从行政的角度看,这方案自始至终都搞得一团糟。正象人们去政府大厦那些舒适的套房里凭空想出来的大部分计划一样,看起来头头是道,井井有序,一到现场就碰壁了。在执行的过程中,确实有许许多多的犹太人送了命,但总的说来,这是个空前未有的可耻失败。区域解决办法的关键在于一九四一年我们占领了大片土地。千寻万觅终于找到了东方占领区这块能把犹太人送去的地方。因为这儿用不着同什么政府磋商,用不着向当地百姓进行抚慰。这是处在德国炮口下的半个欧洲大陆,人口稀少。 
  海德里希提出了一个最最言之成理的简单计划。要把欧洲的犹太人“从西方清理到东方去”,暂时集中在过境犹太人隔离区,然后按性别编成庞大的劳动大队,运送到东部占领区去。到了那里叫他们修路,为了军用目的这一落后地区非常需要公路。在采取这个行动的过程中,“多数犹太人无疑会受到自然因素的淘汰”,如因生活条件恶劣和劳动削弱体力等。至于少数几个经过考验、死里逃生的人,海德里希直率地说,只得对他们作出“相应处理”了,因为自然淘汰结果证明他们是顽强的,不把他们处理掉,他们就会构成犹太民族新生的苗子。这就是当时政府的残酷无情的思想。 
  内阁官员的一致反应是高度的热忱,纷纷提出建议以改进或加速计划的执行。会议在一致同意的良好气氛中结束,会后还按照上层官场的惯例举行美酒佳肴的盛宴。 
  不过这个方案几乎一开始就搞不成。劳动大队根本没有建立起来。公路也没有修建。从一九四三年起,在我军撤出俄国的急行军过程中,军队深深感到该方案未能实现而大吃苦头。确实,全欧洲的犹太人都被集中起来,装运到东方去,运到波兰的过境犹太人隔离区去。可是他们就在那儿呆下来了——这些被囚禁的难民人数庞大,对德国的人力物力上造成一个极大的负担,在卫生方面和治安方面都对后方构成一个日益严重的威胁。后来的那些党卫军会议纪要现在一份也没有了,无法说明为什么放弃了海德里希的计划。区域解决办法被胡乱地改头换面,变成了在日益扩大的过境犹太人隔离区附近修建大工厂,并就地利用犹太人的强迫劳动。他们试图通过削减营养、强化劳动进度等等办法,来实现预期中的自然缩减人数。可是要把一千一百万人口连根拔掉、重新安置,终究是件简直难以想象的行政工作,完全不是负责这项规划的柏林那帮蠢才解决得了的,结果正如上文所述,有一半犹太人逃过了这场浩劫。由于这规划而罹难的不过五百五十万,最高估计为六百万。   
减少痛苦的处决 
  我们至今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一下子改用毒气室进行无病致死的(减少痛苦的处决),也不清楚是怎样一下子这样做的。人们对这个弄不清楚的问题普遍存在曲解和误解。 
  海德里希的这一计划是一帮养尊处优的官僚搞出来的,他们不象军人那样受过那么多折磨,吃过那么多苦头,经历过那么多次出生入死。结果搞出来的这个计划竟是一场荒谬透顶的大丑剧。人类精神和肉体的应变能力是异常惊人的。战俘忍受了好几年的恶劣生活条件。他们几乎学会把任何东西都拿来吃喝。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精力枯竭的身体的需要几乎缩减到零。所有这些现象都发生在过境犹太人隔离区。自然淘汰的速度缓慢,叫人头痛。突然瘟疫蔓延了,病菌才不分抓俘虏的和被俘虏的呢。因此,病弱的犹太人成了当地居民和我们武装部队的一个经常威胁。 
  这些事态的发展分明引起了这种想法:反正这些人无异已经判了死刑,那么何不采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无痛致死法,免得他们长期受苦呢?同时岂不又可去掉我们军队的一大包袱?这个包袱竟有这么沉,当初倒没及时料到呢。 
  原来,采用毒气室的理由完全本着这些实质上属于人道主义的精神。挽救犹太人的生命是根本办不到的。阿道夫·希特勒亲自发布命令要弄死他们,他的意旨就是法律。人们只能用最正当、最实用、最文明的方式来执行。关于一百万儿童就这样被毒死这个无可抵赖的事实早已被大肆宣传,这件事回想起来是令人遗憾的。然而活活饿死对儿童说来会是一种更加痛苦的慢性死亡,这样做父母的也得忍受眼看孩子日渐消瘦而死的痛苦。至于掠夺那些新来的犹太人,甚至掠夺那些不幸死难者的尸体,这种行径确是不能原谅的。党卫军用这种方式积累了价值好几十亿马克的金银财宝,但这对德国的作战方面是否有好处还是个疑问,因为希姆莱一海德里希的特务机构飞扬跋扈,贪污腐化。至于利用尸体制造肥皂的传说,当然是英国重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无稽之谈。   
军事影响:(一)人力 
  这不是一个毫无军事影响的后方问题。区域解决办法具体地损害了我们的军事行动。最大的损害是人力方面。大批健壮的德国男子从作战任务中抽出来,去管理犹太人。搜捕队、集中营看守等等,都是从当地居民中征募的。尽管如此,还足足有好几个师的德国人不去打仗,偏偏在政府机关和集中营里瞎忙着犹太人事务。 
  人力不足的问题在我们工厂里也是经常发生的。战俘和占领区来的强迫劳动者充其量只是半心半意地在干活,而且不管枪毙掉多少人,他们依旧坚持搞破坏活动。不过犹太人倒是人才济济,有能工巧匠,有专业人士,男男女女对任何技术性劳动都是一学就会。事实上,在毫不容情的搜捕队来把他们运走之前,他们就是被这样使用的。他们不大搞破坏活动。相反地,他们工作得非常出色,这说明,他们拚命想保持自己的生命和自己亲人的生命。我们就这样丧失了几百万非常可靠、动机高尚、生产能力高强的劳动力。最后一点,在纳粹主义统治下,瞧不起犹太人的作战能力是普遍风尚。他们固然在党卫军的管教下,看来好象是一帮温顺驯良而不堪一击的人。然而这种情况是可以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惊人大转变的,这点已由战后在巴勒斯坦所发生的情况证明了。我们要是当初能在东线用上一两百万象目前的犹太军队这种素质的战士,那该有多好呀!当时这种想法会被当作笑话看待。今天,悔之已晚了,我们只能表示惊讶而已。   
军事影响:(二)军需和后勤 
  当时对铁路运输所造成的负担真是不堪设想,而且是经常性的。不管列车塞得如何满——这种超载是众所周知的——大部分车皮被占用始终是个严重问题。前线始终没有足够的车皮和火车头。作战师的官兵坐在后方车站簌簌发抖,而专门用来运送犹太人的列车却装得满满的,车轮滚滚开向东方,然后空车回来,不作其他用途。这种非作战的用途有一种压倒一切的秘密优先权,这种优先权在美国只给过制造原子弹的单位。   
军事影响:(三)士气 
  尽管这政策的最终意图始终是保密的,可是许多德国部队确实亲眼看到了在执行的情况。这是有案可查的。遗憾的是,有些部队也被吸收进去,不仅在运送犹太人或看守犹太人这方面出了力,而且在屠杀过程这方面也效了劳。 
  当地的部队司令官有时也提供并运送流动行刑队,因为他们办的是官家的事。这些党卫军行刑队,名叫特别行动队,紧随在我们挺进的军队后面开进了俄国。为了把游击队活动在萌芽状态中就消灭掉,他们奉命不经审讯就可以把政治委员枪毙;这就是一九四一年三月发布的著名《政治委员命令》。他们还奉命把凡是搜捕得到的犹太人都当作德国安全的主要威胁,立即予以消灭。当地居民都高高兴兴,自告奋勇加入特别行动队来对付当地的犹太人,结果骇人听闻的事层出不穷,特别是在立陶宛、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几十万犹太人在军管区范围之内,遭到了比较守纪律的德国行刑队有计划的枪杀。 
  德国士兵无法始终避而不看正在发生的事情。在个别情况下也有受错误思想指导的当地军队司令官竟然准许他们的部队——甚至命令他们的部队——参加屠杀。结果事实俱在,还有照片为证:身穿德国武装部队制服的士兵在枪杀怀里抱着婴儿的犹太妇女。这类事件无疑在我们队伍里起了某种瓦解士气的作用,并引起人们对我们打仗的目的产生怀疑。一支军队出现这种情况,其战斗精神就受到了破坏。正如区域解决办法的许多方面一样,这个破坏我军士气的作用是不能以百分比或其他说明问题的数字来表达的。然而,这是东线的一个真实因素。象失败主义一样,缺乏自信对作战方面起的影响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是非常重大的。 
  一个军人受的训练就是为了杀人。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跟敌人的命拼;这是最最正大光明的当兵准则。军人有时也不得不执行比较遗憾、比较肮脏的任务。他们必须枪毙蒙住眼睛、无能为力、站着等死的间谍或游击队员。按照命令他们有时必须把可能成为游击队好战士的小伙子、小姑娘和妇女绞死。不过这并不说明军人始终忍受得了这种差使,特别是一个德国军人,受的训练既要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又要讲究体面,顾全廉耻。在这点上纳粹对我们德国青年造的孽是难以忘怀的,也是不可原谅的。   
敌人的本质 
  因此我们就归结到整个问题的核心上:这项解决办法尽管弊端重重,究竟是不是一种绝对必要的战时保安措施?难道犹太人真是希特勒所假设的危害帝国安全的根本大敌?在这一问题里连带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哪一种帝国?” 
  自从法国大革命以来,我们在哲学上和政治上出现了两种不可调和的帝国概念。 
  (甲)自由主义的概念:一个爱好和平的帝国,在文化上主张对外开放,兼收并蓄,给犹太人以自由权,仿照法国和英国的榜样建立资产阶级民主政体,使德国在军事上处于次要地位。(乙)国家主义的概念:帝国作为一支新兴的世界力量,大英帝国的天然继承者;建立一种荡涤一切外国色彩的德国文化;根据波拿巴主义者的“举国皆兵”的思想,建立武装部队;盲目忠于国王,忠于国土,忠于基督教的古老美德。 
  在这两种思想之上忽然冒出社会主义来了,它带来了四海一家、平均主义和废除私有财产那种感情用事、毒害非浅的大杂烩。但国家主义才是德国的真正精髓。凡是国家主义的帝国占上风的时候——如一八六六年,一八七零年至一八七一年,一九一四年,一九一七年——我们就强大胜利。凡是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分子露面的时候,德国就受苦受难。 
  全靠阿道夫·希特勒的政治天才,把国家主义帝国的奥秘同社会主义那鼓舞平民的吸引力溶合在一起。因此就产生了国家社会主义,一种一触即发的群众运动。希特勒这种改良的社会主义不会引起军方反对。这种社会主义就是实行严格的经济控制,对除了犹太人以外的全体人民采取基本的就业、保健和福利措施。 
  然而犹太人是德国自由主义的主心骨。自由主义给了他们公民权和优惠。自由主义让他们在金融界、自由职业界和艺术界自由发挥他们的干劲和才智。这些过去受歧视的人,那时到处抛头露面——兴旺发达,一副外国派头,身居要职,不加检点地炫耀他们暴发的财富。对犹太人来说,自由主义是他们的救星。因此,对阿道夫·希特勒这样一个献身国家主义的人来说,犹太人看来就是根本大敌了。说来伤心,一切做法都是根据这个观点而来的。   
犹太人的真正实力 
  然而在一桩实际的历史事实面前,所有为区域解决办法辩解的企图都落空了。事实证明犹太人没有能力拯救自己,也没有能力促使别人来拯救他们;而自卫本能正是对一个民族的真正实力的试金石。 
  在希特勒掌心外的犹太人只能二筹莫展地旁观,眼看着他们在欧洲的骨肉兄弟落得个不明不白、凶险可怕的下场。那么希特勒作为信念的那个论点,所谓犹太人在政治上牢牢地控制着西方世界的根据究竟何在呢?犹太人既说不服一个国家为他们敞开大门,也买不通一个国家这样做,连对南美洲区区一个共和国都起不了作用,那么所谓他们无穷无尽的财富又究竟何在呢?一九四四年,在秘密开始泄露的时候,他们苦苦哀求英、美人士去轰炸奥斯威辛,结果白费一场口舌,那么所谓他们无孔不入的影响又究竟何在呢? 
  这些事情都是不言而喻的。希特勒夸大了犹太人的威胁,把本意善良的德国人民引上了邪路。犹太人原可以对我们大有用处的。我们这一方要是加上了他们在人力、技能和国际影响等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而不是减去这部分的重要作用,那就会众望所归。说不定到后来连这场战争的结局都会不同了! 
  因为即使在欧洲以外的犹太人没有力量进行解救,他们制造的舆论还是强有力的。他们的大叫大喊使人们相信罗斯福和丘吉尔对我国人民的歪曲,尽管我们打的仗是基督教世界反对赤色分子暴徒的仗,可是罗斯福和丘吉尔却把我国人民描绘成匈奴和鬼子。这就产生了两个同我们的事业生死攸关的政策——“德国第一”和“无条件投降”——这种政策把两个强大的财阀统治集团不可挽回地推到欧亚布尔什维主义一边去了。如果纳粹政权把我们统治下的几百万犹太人处理得英明得体,就决不会闹出这类事来,这就是区域解决办法在军事上所造成的悲惨的矛盾局面。犹太人并不是强大的敌人;但是他们原可以成为强大的朋友的。由此可见,纳粹对犹太人的政策应该认为是一项代价惨重的军事上失策。不过这事没有同武装部队商量过,不能责怪武装部队。这就是从这份硕果仅存的主要文件——《万湖会议纪要》得出的必然结论。 
  我初次把本文的译稿递交《美国海军学会会议记录汇编》编辑特恩布尔·C·“巴克”富勒海军中将时,他原稿退回,并用红墨水大字草草写着:“把这种微不足道的、冷酷而令人恶心的狗屁塞到《会议记录汇编》里来,用意何在?”他是个老海员了,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在他的批语下写道:“为了向我们自己表明我们原本可以做到哪些事。”写好就把稿件寄回去了。过了六个月,文章在《会议记录汇编》上刊出了。以后,我在好些场合碰见过巴克·富勒,他都绝口不提阿尔明·冯·隆的文章。他至今还未提起呢。——维·亨 
—— 英译者按 
 
 
 
 
   
第二章 通向中途岛之路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日本的崛起 
全球战场 
地中海战略 
黑岛战略 
希特勒发狂了 
“不坚守,就处决” 
遗忘了的胜利 
杜立德空袭 
 
  在德文原著中,一开始是一篇对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之间冬天苏联反攻的分析。对美国的读者来说,最好是以隆所写的关于中途岛战役的出色前言开始,这篇前言也提到俄国的形势。不同战场间的互相影响超过一般人的料想,而隆是充分意识到这种联系的。——维·亨。 
—— 英译者按   
日本的崛起 
  珍珠港事件以后,我们不得不把美国当作一个正式的和愤怒的交战国来对付。我们获得了一个勇敢但是贫穷的战友,一个遥远的亚洲岛国民族,他们的土地面积和自然财富还不及美国的一个州——加利福尼亚;而战场上的那个新敌人却掌握着世界上最大的作战潜力。力量的对比对我们不利。然而在我们的参谋总部里,我们仍然能够在这个形势中看到取得意外胜利的因素。 
  因为战争的基岩是地理,而在地理上我们的局面仍然是令人畏惧的。元首的一只皮靴踩在大西洋的岸上,另一只踩在莫斯科城外的雪地里,他跨下的欧洲比拿破仑占领的版图最大的时候的欧洲、比西班牙的查尔斯第五占领的欧洲、或者比安东尼厄斯皇帝的欧洲更大。从北极区到地中海,所有的国家要不是我们盟国,就是友好的中立国或者是被征服的属国。在我们的潜艇猛烈攻击下,美国《租借法案》的援助物资和英国殖民地的资源纷纷沉入海底。每个月,同盟国航行的船只都有所减少,尽管他们在造船厂里拚命地工作。丘吉尔本人在回忆录中承认:“战争期间,只有一件事确实使我惊慌,那就是德国潜艇的袭击。” 
  至于苏联,它的冬季反攻以惨重的代价取得了局部胜利;但是当这场攻势逐渐减退的时候,我们越战越强的部队仍然控制着伏尔加河西面大部分富饶的俄罗斯土地。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已经破釜沉舟,同心协力进行战斗。尽管英国飞机前来轰炸,我们的军工生产仍然上升。 
  眼前,日本正以辉煌的胜利登上世界战场! 
  阿道夫·希特勒马上拥抱这些勇敢、矮小的亚洲人,把他们当作战友。那套关于北欧日耳曼民族优越性的莫名其妙的废话,是说给纳粹狂热分子听的。我们德国军官都鄙视它;我们宽慰地看到希特勒也是这样。如果一个民族能够在一万二千英里外帮助我们赢得世界帝国,他们的肤色是黄的、黑的或是绿的,元首根本不在乎。日本人丝毫不受纳粹理论的干扰,因为按照他们的神道教信仰,他们自己是“主宰种族”。同我们的参谋总部不一样,日本的最高指挥部人员似乎容许这一套废话影响他们的判断。军事上的判断决不应该远离时间、空间和力量这三个基本因素。轴心国是否能取得意外的胜利,关键在于时间。至于空间,我们有利地在坚强的欧洲内线作战,而我们的敌人都散布在我们的外围;但是我们唯一有战斗力的盟国却位于地球的另一面。根据冷酷的力量对比,从长远观点来看,情况将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然而美国人眼下是软弱的,他们至少要在一年以后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影响。因为他们急于要对日本进行报复,我们可以估计他们对那些处境极为困难的英国人和俄国人根据《租借法案》提供的援助会有所削减。总之,我们仍然具有时间优势,去夺取胜利或者强制缔结差强人意的和约。   
全球战场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由于北半球的工业文明世界都已经燃烧着战火,在硝烟弥漫中隐隐呈现出一个重大的主题:地球的表面已经都成为战场。这就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抉择。只是为了遏制德国,英国和苏联都不得不竭尽全力。但是日本、美国和第三帝国现在却不得不决定:“向哪里出击?” 
  自从一九一八年以来,众所周知,美国部队一直在准备同时对德国和日本作战。他们那臭名昭著的“长虹五号计划”远在阿道夫·希特勒进军好多年以前就已经制订出来,对这问题提供了现成的答案:东进,或者说“德国第一”,按照克劳塞维茨的原则,直捣心脏。弗兰克林·罗斯福面对他国内反对日本的风暴,却有意志力和理智,保持着这个正确的军事见解。罗斯福总统伪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基督教博爱主义的外貌,骨子里却是一个狡猾和冷漠的征服者,远远比性情冲动的、浪漫主义的、欧洲人头脑的元首更适宜于进行一场全球战争。 
  日本遇到的问题更复杂。北方是富饶的西伯利亚,为了保卫莫斯科,原来驻扎在那里的苏联部队只剩下一半;西方是中国,它在节节败退,但是仍然在有气无力地抵抗;西南方是资源丰富的印度支那、东印度群岛和辽阔的印度;南方是新几内亚和白人的澳大利亚;东南方是横在从澳大利亚到美国的补给线上的一个个有用的岛屿。美国对东方怒目而视,虽然遥远而衰弱,却把它帝国主义的前哨中途岛和夏威夷象针似的插入日本的生存空间。 
  日本的石油贮存量象蜡烛似的在逐渐耗尽。六个月以前,弗兰克林·罗斯福下令对日本实行燃料禁运,这个残酷、蛮横的措施逼得它发动战争。它缺乏钢;它缺乏食物;它缺乏大多数进行长期战争的必需品。它不得不对它早先所向披靡的胜利作一番估计。由于力量有限、时间有限,日本不得不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打击。但是——“向哪儿出击呢?” 
  西伯利亚暂时是排除在外的。在进攻帝国主义财阀统治国家以前,日本深谋远虑地同苏联签订了中立条约。希特勒愚昧地没有要求日本宣布废除这一条约和参加对俄国作战,作为他向美国宣战的交换条件。因此,日本的后方是安全的,而我们却不能同它联合起来对付布尔什维克。 
  德国的形势确实是异乎寻常的!遍布全世界的同盟国都在进攻我们,而日本,我们最强的盟国,却同俄国,我们最强的敌国,保持和平!德国人民已经在为领袖原则付出昂贵的代价,这个原则就是对希特勒的政治完全信赖。意大利有一支相当规模的海军、空军和人员众多的陆军;但是,它有一个纸糊的独裁者和不爱战争的人民,因此只是徒然消耗我们的燃料和钢材,而它那漫长的、不设防的地中海的海岸线是我们最薄弱的环节。这些因素全都说明一个问题。对英国作战,所有三个轴心国仍然能够联合起来。甚至意大利在地中海和北非也会有点用处。显而易见,我们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一方面对我们较强的敌人采取守势——在我们方面是俄国,在日本方面是美国,另一方面迅速采取联合行动击溃摇摇欲坠的大英帝国。这是能够办到的,而且这是能够及时办到的。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同英国的覆灭相比,英国的覆灭将在世界历史上标志一个转折点,将大大增强日本在远东所取得的胜利的冲击力。   
地中海战略 
  摧毁大英帝国的办法是封锁地中海,切断它通向印度和澳大利亚的生命线。 
  海军元帅雷德尔在一九四零年第一次提出这个计划。它要求占领直布罗陀海峡,在突尼斯登陆,越过利比亚和埃及,直捣苏伊士运河和中东,我们在那里可以指望得到阿拉伯人和波斯人高举双臂的热烈欢迎。只要看一看地图,就会发觉这种设想非常出色。西班牙、法国和土耳其,我们势力范围内的三个主要的薄弱地点,就会投入我们的阵营。掌握了法属北非,大德意志帝国就会变成一座坚强的金字塔;在南方,它的底边在撒哈拉沙漠上从达喀尔经过埃及、巴勒斯坦和叙利亚,一直到波斯湾;它的顶点是午夜太阳照耀下的挪威;西面的斜边是大西洋和设防的海岸线;东面(在一九四零年)的斜边是同苏联的交界线。 
  我们南方那个虚弱的盟国,意大利,会安全地被锁在一个轴心国统治的内湖里。马耳他岛,英国在中地中海的小小的坚强的军事堡垒,会饿得支撑不住。非洲的财富会一船船运到德国的欧洲。我们会得到波斯湾的石油和亚洲的原料。从达喀尔那个突出的海角,我们会控制富饶的南美洲。这是黄金时代的召唤,德意志世界帝国的曙光。 
  早在一九四零年,后来在一九四一年有过一个时期,希特勒对这个具有远见的计划感到极大兴趣。那个地区的阿拉伯人憎恨他们的法国和英国主人,而“阿拉伯自由运动”却欢迎我们的宣传和代理人。希特勒确实同佛朗哥探讨过直布罗陀问题。但是这个谨小慎微的西班牙人不置可否,而元首的心思已经放在即将到来的对俄国的进攻上,所以巴巴罗沙计划暂时掩盖了地中海战略的光芒。 
  但是实现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设想的时刻确实已经到来。希腊、克里特和南斯拉夫无不处于一个强大的德国统治下。隆美尔正在非洲进军。苏联的威胁受到打击,差不多后退了一千英里,它的轰炸机航程远远地达不到我国。英国的海军被迫拉长战线,变得象纸一样稀薄,而“威尔士亲王号”和“击退号”的沉没造成了印度洋水上力量的真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要把它们的部队从北非调回,用来保卫新加坡和它们自己的国土。事实上,我们正亲眼看到大英帝国的世界体系在我们面前分崩离析。敌人已经摇摇欲坠,我们就应该及时把他打倒。当时,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和最强大的陆军。如果日本通过印度洋向西进攻大英帝国,而我们沿着地中海沿岸地区向东攻击,这个老朽的帝国不是会象纯钢的胡桃夹子夹着的一颗腐烂的榛子那样被轧个粉碎吗?   
黑岛战略 
  当时在日本海军界出现了一份设想奇妙的秘密作战计划:黑岛战略。黑岛显示出高明的专业眼光和魄力,足以和曼施坦因媲美。如果实行这个计划,英国财阀政权确实可能迅速崩溃,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就确实可能会有不同的结局。 
  黑岛龟人大佐是日本海军中高级的作战计划制订人员:一个具有非军人习性的、古怪的知识分子,但是往往会迸发出石火电光似的战略才能。那份出色的袭击珍珠港计划就是他设计的。从此以后,日本海军一直在研究继续出击的长期计划:向东、向南、向西挺进的计划。海军士气旺盛;黑岛大佐的“向西进军”设想完全符合我们的地中海战略。他的主意今天仍然激动人心: 
  进军的时间必须同德国在近东和中东的进攻密切配合。 
  目标将是: 
   1. 摧毁英国舰队 
   2. 占领战略要点和消灭敌人的基地 
   3. 建立日本和欧洲轴心国军队间的接触 
  黑岛的上级,海军少将宇垣,把他自己那份占领夏威夷群岛的惊险计划搁在一边,吩咐他所有的参谋人员研究黑岛的方案。当时在柏林确实在议订一项日德军事协定。不幸的是,它结果竟是一份空空洞洞的文件。薄薄的两页既没规定双方的参谋人员要共同研究,也没规定要制订联合战略。地球被一条通过西印度的线划分为两个“作战区域”。接着是冠冕堂皇的笼统原则;线的西面,德国和意大利将消灭敌人:线的东面,日本将同样办理,等等。这份废话连篇的文件最后以交换情报、合作供应和进行“贸易战”这一类空洞的玩笑话结束。外交上的贻误使日本海军计划制订人员冷心,他们放弃了“向西进军”,认为那是一个没有办法实现的主张。 
  唉!   
希特勒发狂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特勒当时正在重新审查雷德尔的地中海战略。 
  一家孤立主义的美国报纸《芝加哥论坛报》掌握了绝密的长虹五号作战计划,用大号黑体字加上反对罗斯福的标题,刊登了全文。这种奇特的叛国行为,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一次幸运的获得情报的机会。文件毫无疑问是真的;希特勒在对美国宣战时提到了这份文件。它要求在一九四三年派遣几百万新征的美国士兵和大量的英国支援部队在欧洲大规模登陆,以英伦三岛作为主要登陆基地。海军元帅雷德尔抓住了这一情报大做文章。显然,英国的垮台会使整个长虹五号作战计划成为泡影,并且使美国不知所措。 
  恰恰在希特勒反复考虑这些情况的时候,日本人击毁了珍珠港。接下来是欢欣鼓舞的日子。希特勒听到海军、陆军、空军纷纷发表议论,支持雷德尔的计划。他完全理解这个中心思想——轴心国共同迅速进攻,摧毁最弱的敌人——最后他勉强表示赞成,接着就动身到东线去了。我们的参谋部迅速制订出第三十九号元首指令:在俄罗斯转入防守,作一些必要的撤退并为后方阵地作好准备措施;我们把计划送到司令部里去给他。 
  结果惹出了一场大乱子! 
  希特勒把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将军和他的参谋长哈尔德将军召去参加一个午夜会议。他尖声辱骂,说第三十九号元首指令“尽是胡说八道”,接着宣布东线上绝不撤退;每一个德国士兵必须坚守岗位,不得后退一步,不战斗就处决。他当场免去了冯·勃劳希契的职务,亲自掌握部队的指挥权——一个下士竟然免去了陆军元帅的职务!雷德尔的新战略当然暗淡无光了,因为它的中心思想是要从东线抽调四、五十个师去扫荡地中海。毫无疑问,这就是我们正月里同日本签订的协议内容这么空洞和浮泛的原因。 
  希特勒为什么会改变想法呢? 
  他回到黑暗阴郁、冰天雪地的战地司令部里,不得不面对一些棘手的事情。不顾参谋总部的意见,他一路向莫斯科挺进,直到十二月。气候和补给的困难使我们寒冷和精疲力竭的部队停止在没有掩蔽的阵地上。俄国人的反攻开始了;局部突破正在出现。真叫人心神不定,因为一个独裁者只习惯于胜利,别的都不习惯! 
  希特勒摆脱不了拿破仑的幽灵。这我们大家都知道:科兰古的《回忆录》在参谋总部里,象淫书在男学生的宿舍里那样,确实是被禁止的。我们的担惊受怕的元首毫无疑问想象到前线崩溃,德国军队败退,德国人被哥萨克人赶出俄国。这不过是梦罢了。我们从列宁格勒到黑海的辽阔和坚固的前线,同拿破仑依靠几条纤细的补给线带领人马孤军深入莫斯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是希特勒的心窍被这错误的比拟迷住了,所以他发布了严酷的“不坚守,就处决”的命令,而且亲自担任指挥,使部队服从这个命令。 
  就算每一个最高统帅都有权心怀失眠之夜的恐惧,也用不着把一道这样令人沮丧的命令去送给日本人啊。如果希特勒派一个小小的军事代表团到东京去——也许是海军元帅雷德尔率领瓦尔利蒙将军或者我自己吧——那就有可能扭转局面,使黑岛战略受到重视。或者如果希特勒在珍珠港事件以后邀请几位日本高级指挥官到柏林来考虑制订联合作战计划,那么即使俄罗斯前线仍然是大雪中两军对峙,即使我们准备在高加索发动夏季攻势,我们还有可能封锁地中海,逼迫英国屈膝投降。但是没有日本联络官被允许到最高司令部里来。   
“不坚守,就处决” 
  有些历史家和军事分析家仍然大加赞扬在东线“不坚守,就处决”这道命令是希特勒的一大成就,是个“拯救”德国军队的纯意志力的行动。但是,事实是:这道命令一颁布,这个奥地利冒险家的星辰就开始黯淡了。政治领袖需要避免陷在战争的具体事务中,保持开阔的眼界。一旦希特勒接管最高战地指挥权(对这一行他不过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只懂得一点皮毛的人),他就每下愈况了。 
   “不坚守,就处决”这道命令事实上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军事错误。在不利形势下顽强的对抗是一条正确的原则;然而,灵活的防守也是一条正确的原则。在俄国,我们的人数大大少于斯拉夫人,但是我们在领导才能、战斗能力和调动部队的艺术方面却胜过他们。希特勒的命令要求作无谓的牺牲,这样就冻结了部队的调动,取消了领导,挫伤了斗志。我们战无不胜的形象化为泡影了。俄国的宣传画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德国士兵的形象:“冬天的德国佬”,一个戴着钢盔、瘦得一把骨头的可怜巴巴的人,冻红的鼻子上挂着冰柱,“坚守和死亡”在一个守不住的岗位上。 
  雷德尔的计划,争取德国胜利的最后一个有条有理的设想,就这样消失了。人们可以无拘无束地运用想象力去幻想可能会出现无法意料的情景:日本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挂着太阳旗,穿过飘扬着千字旗的苏伊士运河,开进地中海!这样的政治影响将震撼全球。而且这是办得到的。我们在俄国的防线,根据第三十九号指令,适当地缩短和加强,将会被顽强地守住,将会使布尔什维克的鲜血流满俄罗斯的大地。日本在一九四二年春天用少数的防守兵力,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守卫它那条反对虚弱的美国人的太平洋环形防线。 
  但是,把这一切当作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那样撇开吧。这仍然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个事实已由丘吉尔的回忆录所证实:日本原可以任意占领马达加斯加岛,切断顺着东非海岸北上到埃及的补给线。如果这样,就不会有阿拉曼战役。隆美尔对托布鲁克发动出色的奇袭以后,挨饿的非洲英国军队原会在六月里向他投降的。那么,丘吉尔也许就会垮台,而战争也会变得大大对我们有利。结果,地中海战略却退化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伟大的计划”,一次全面的出击,希特勒在击败俄国以后,就会以此一举结束战争。他喜欢在晚餐桌上谈论这个计划,而它始终只是:晚餐桌上的谈话资料。   
遗忘了的胜利 
  强大的日本海军磨磨蹭蹭,一再延宕,直到三月底海军中将南云,珍珠港的征服者,才真正接到一项任务。在这以前,他带着航空母舰一直在蓝色的海洋上转游,进行小规模的攻击,正如评论员渊田所说的,“用大锤砸蛋壳”。时光一天天过去,日本快速的战列舰一直停泊在广岛附近的基地上。三月里,南云终于向西进攻印度洋里的英国海军和空军。目的是支援挺进缅甸的日本陆军。 
  这里终于对黑岛战略进行了一次试验,结果是取得巨大的胜利。南云的俯冲轰炸机炸沉了一艘航空母舰、两艘重型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他摧毁了锡兰的两个基地和不少商船。他的零式战斗机把防守的剑鱼式飞机、飓风式飞机和喷火式飞机打得一败涂地,温斯顿。丘吉尔在回忆录中承认英国皇家空军在欧洲从来没有这样惨败过。剩下来的英国军舰逃到英属东非。掌握了两个世纪霸权的英国海军,在印度洋上销声匿迹了。事实上,印度洋成了日本的内海。西方的历史学家都忽略了这件了不起的事情,只有丘吉尔坦率地写下了他当时真心感到的震惊和恐惧。黑岛的设想就是这样被证明是正确的。马达加斯加、非洲海岸、苏伊士运河、波斯湾、地中海本身,都敞开着,听凭日本舰队挺进。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南云应召去执行别的军事行动。轴心国在时间上的有利因素被白白浪费掉,没有利用。   
杜立德空袭 
  当时,美国从事了一个虽然轻率但是勇敢的宣传活动,那就是臭名昭著的杜立德对东京的恐怖空袭,这惹得日本的最高统帅部对“向哪儿出击?”这个拖了好久的问题终于作出决断。他们几乎惊慌失措地选择了一条最行不通的道路。 
  低估美国人是他们的敌人经常犯的一个错误。他们看上去好象轻浮和随便;事实上,他们有象机械似的非常有条有理的头脑,一旦激动起来,他们能变得相当凶猛。美国佬当时在大平洋上还太弱,除了把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派出去进行小规模的空袭以外。还干不出任何别的事情来。但是,他们策划了这个野蛮的小花招从一艘航空母舰的甲板上起飞十几架陆军航空队的轰炸机去骚扰东京。因为日本巡逻机的航程只能达到航空母舰上飞机的航程。这次空袭就获得了完全出人意料的效果。这次行动除了滥杀平民以外。在军事上并无丝毫作用,但是美国人一直采取这种行动,后来在德累斯顿和广岛还是这样干的。他们的目的是鼓舞国内的人民。使敌人感到惊慌。 
  在技术上,这是极不容易办到的。但是美国人以他们通常的聪明方式改装了轰炸机,并且改变了航空母舰的操作规程。一群志愿参加的飞机驾驶员在能干的陆军飞行员杜立德率领下进行偷袭。炸弹从晴朗的天空中扔下来,在东京爆炸。美国欢欣鼓舞;全世界目瞪口呆;日本震得连基础都动摇了。战争仅仅爆发了四个月,神圣的天皇就受到美国佬的炸弹威胁啦! 
  山本,作出袭击珍珠港决定的大胆的海军最高统帅,现在下定决心,绝对不让这类事再发生;放肆的美国人必须受到教训,必须把他们驱逐得远远的,使他们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永远够不到飞到日本的距离。明确而事关重大的“向哪儿出击?”的答案就这样产生了:“东进!”东进那里没有具体的好处可以获得;但是东进那里美国的舰队可能被迫出动并且被消灭。而日本将占领敌人一个前哨基地,从那里它能够防止一切未来的杜立德空袭。于是,南云被召回去了;事情已经决定,无可挽回了。东进!就是这样,由于这种错误的领导,我们和日本人互相以背相向,放过了大英帝国。我们在全球战场上各自奔向错误的方向。德国军队长途跋涉,向斯大林格勒挺进,而日本海军则开往中途岛。 
   这篇分析文章在海军作战学院中是用来作研究课题的。我曾为这一课题作过讲解。作为一个陆军军官,隆倾向于把贯穿整个印度洋的海上补给线这个后勤问题和来自印度的海上和空中的侧翼威胁,贬低到无足轻重的程度。但是,一九四二年春天,轴心国最好的方针很可能确实是一方面抵挡住我们和俄国,另一方面从两面狠狠地夹击英国人。德国潜艇造成的损失正在达到顶峰。日本人向苏伊士运河进逼,加上隆美尔在北非挺进,可能给丘吉尔政府造成可怕的后果。如果丘吉尔垮台,那么单独媾和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但是隆自始至终忽略了一个事实:极权主义的政府不适宜于联合作战。这种政府的特点是,它们都是由极端主义者和狂热分子组成的,他们都是通过阴谋和犯罪掌权的。一旦掌了权,阴谋家夺取了政权,这些特性仍然存在。正如盗贼动不动就翻脸,所以极权主义者无法牢固地结盟。——维·亨。 
—— 英译者按 
 
 
 
   
第三章 中途岛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平顶船”战争 
航空母舰战的战术 
密码本C 
受伤的航空母舰 
计划和反计划 
第二阶段 
第一个决断 
南云举棋不定 
斯普鲁恩斯的第二个决断 
斯普鲁恩斯的第三个决断 
山本:再见吧 
中途岛战役:最后的教训 
 
  世界历史上一场关键性的战役这时候正在地球另一面的海上进行,在德国,甚至在我们的最高统帅部里,却没引起注意。我们的日本盟友未能给我们提供关于中途岛之战的真相,无异是背信弃义。然而,希特勒不喜欢听坏消息,哪怕有一份反映真实情况的报告,很可能他也不会重视。认真的德国读者要了解整个战争的进程,一定要掌握一九四二年六月在中途岛发生的事情。 
  说也奇怪,那些民主国家本身当时对中途岛之战没大肆宣传。在美国,关于这场战役的消息既简略又不正确。直到今天,很少美国人知道,他们的海军在中途岛赢得了一场同萨拉米斯和利派恩托一样记载在军事史上的海上胜利。在这个星球的历史上,亚洲第三次驾驶军舰向西方大举进攻,为博取世界统治权而孤注一掷。在萨拉米斯,希腊人把波斯人赶回去;在利派恩托,威尼斯联合舰队挡住了伊斯兰教徒;在中途岛,美国人,至少在我们这个世纪,阻止了亚洲有色人种的崛起。以后的那些太平洋战役基本上是,日本徒劳无功地试图夺回在中途岛之战中丧失的主动权。在中途岛战役以前,尽管阿道夫·希特勒和日本领导人们一再错过机会和估计错误,战局仍然胜负未卜。如果美国这一仗打败,夏威夷群岛很可能守不住。由于美国的西海岸突然暴露在日本的武力下,罗斯福可能不得不彻底改变他那臭名昭著的“德国第一”政策。整个战争就可能有不同的转变。 
  那么,为什么这个关键性的事件受到这样低估?这种反常现象是这次战役的性质造成的。中途岛战役的胜利部分是依靠分析日本的密码电报取得的。这个办法在战时是不能透露的。美国海军当局关于中途岛战役的战报是含糊不清和小心谨慎的,而且是拖了几天以后才发布的。过了一个很长的时期,人们才充分估计到这一战挫败了日本的战争计划。所以中途岛之战的真相被遮盖起来了。战争在炮声隆隆中继续进行,这个战役在人们的眼前消失了,就象一辆卡车扬起的一阵灰尘能遮住埃弗雷斯特峰。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转折点在人类的军事史上越来越显得巨大和清晰。   
“平顶船”战争 
  德国读者习惯于陆地上的战争,对于海上的战术问题需要一个简略的说明。在海面上,当然是没有地形的差别的。整个战场是一片平滑的、无边无际的水面。陆地上的士兵都知道,这简化了战斗,但是增加了那些基本因素的重要性。航空母舰的发展对火力射程作了根本性的提高。 
  在古代的海战中,战舰互相冲撞,互相摧毁一排排的桨,隔着几英尺阔的海面发射箭、石头、铁弹或者燃烧的物体。有时候,战舰互相用抓钩钩住,并排靠在一起,士兵们跳到敌舰上去,在甲板上厮杀。军舰上装置大炮好久以后,水面上的肉搏战还在继续进行。约翰·保罗·琼斯用抓钩抓住英国军舰“塞拉皮斯号”,登上该舰,为美国赢得第一场大海战的胜利,同一个罗马的舰长对一艘迦太基战舰所做的一模一样。 
  但是,十九世纪那些伟大的科学和工业革命产生了战列舰,一种蒸汽推动的钢铁巨船,装着旋转中心线大炮,这种炮可以朝左舷或者右舷把一吨重的炮弹发射到几乎十英里外。所有现代国家都争先恐后地建造或者购买战列舰。我们自己和英国的造船厂在建造越来越大的战列舰上展开了竞赛,双方都想争取领先地位,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个基本原因。甚至在此以前,英国资本家已经乐于为日本人建造一支这种可怕的舰队,一九零五年,日本人用它在对马海峡打败了沙俄。另外只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战列舰交战。一九一六年,在斯卡格拉克战役中,我们的远洋舰队在一次可以作为范例的战斗中击败大英帝国的舰队。二十五年以后,在珍珠港,这种类型的军舰终于因毫无用处而黯然失色。 
  战列舰是海战中的恐龙,出生既不合法,寿命又不长。每一艘都象好多陆军师的装备那样,是消耗国家资源的无底洞。但是它把远程大炮的火力带进了海战。由于地球的表面是弯曲的,它那大炮炮弹的弹道需要作出相应的校正!工业时代就这样使人不得不应付他那个小小的星球自然限制的问题。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有一些眼光远大的海军军官看出飞机可以远远超过战列舰上大炮的射程。飞机可以飞行几百英里。飞机驾驶员几乎可以把炸弹一直带到目标上空。他们驳斥那些顽固地鼓吹战列舰的海军将领,终于赢得了这场支持建造海上活动飞机场,航空母舰的辩论。珍珠港事件在一小时内解决了二十年的争执,而太平洋上的这次较量成为一场航空母舰战争。 
  我始终是个战列舰派。隆忽略了在动乱的半个世纪中战列舰在保持均势方面所起的作用,尽管没有人能不同意它在珍珠港遭到的惨败。他不负责任地把日德兰半岛附近那场不分胜负的战斗(斯卡格拉克战役)说成德国的胜利是可笑的。德意志帝国的远洋舰队在日德兰战斗以后,从未出动作战过。大多数兵舰在斯卡帕弗洛被凿沉。“俾士麦号”被击沉,其他的战列舰被英国皇家空军炸得停在停泊地,无法动弹以后,希特勒最后把剩下的都拆毁了。——维·亨。 
—— 英译者按   
航空母舰战的战术 
  所有太平洋上的航空母舰,美国的和日本的,载着三种飞机。 
  战斗机是防御性的。它护卫攻击型飞机去袭击目标,击落试图拦截的敌方战斗机,保护攻击机的安全。它还飞翔在上空,进行空中战斗巡逻,来保护自己的舰队,免遭敌机攻击。 
  还有两种是攻击型飞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俯冲轰炸机在空中投弹。鱼雷轰炸机瞄准吃水线以下目标给予致命的打击;它进攻的方式冒的风险更大,它投的弹更重。它不得不低低地贴近水面直线飞行许多分钟,然后放慢速度,投下鱼雷。在这样进迫敌人的过程中,鱼雷轰炸机的驾驶员非常容易被高射炮火或者战斗机击中,他的行为无异自杀。所以他需要战斗机坚强的保护。 
  航空母舰战的原则对双方的海军都是同样的。三种类型的飞机编成一个个中队起飞去执行任务。战斗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在空中联合起来,一起飞向目标。战斗机同对方的防御战斗机作战,俯冲轰炸机发动进攻,等到敌人的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容易被击中的鱼雷轰炸机就悄悄地低飞上前去歼击敌人。这叫作协同进攻,或者叫分批出动。 
  在这个计划中也有变动;譬如说,一架战斗机可以携带一枚轻型炸弹;而日本人一开始就把他们的鱼雷轰炸机,97型轰炸机,设计成一种两用飞机。如果不携带鱼雷,它可以携带一枚很大的杀伤炸弹,这样就使它对陆地上的目标也具有强大的破坏力量。 
  结果,这种日本的两用轰炸机决定了整个战役的胜负。   
密码本C 
  情报也是起决定作用的。由于分析了密码无线电报和部分破译了密码,美国人察觉了敌人的作战计划。日本人原应该预见到这一点,而加以防止的。在现代战争中,密码和代号应该经常更换。在我们德国军队的指令中,这是一条标准规定。人们不得不假定,敌人在抄录我们广播的一切莫名其妙的话,而且凡是人脑能够想出来的,人脑就都能够阐明。日本的通讯原则要求更换密码,但是它的海军在准备中途岛战役的过程中过于自信和行动匆忙,工作受到干扰。行动匆忙是杜立德领导的空袭所造成的结果。 
  自从珍珠港事件以来,日本海军一直使用密码本C。美国和英国的小组最早使用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机器把这些电文不断地研究了半年。从四月一日起,日本人原该改用密码本D。如果更换了密码,日本进攻中途岛的暗号就绝对不会泄漏。但是杜立德空袭后引起一片混乱,更换密码的事拖到五月一日,接着又拖到六月一日。从六月一日起,密码本D象一片密不通风的帷幕终于掩住了一切,但是当时离开战斗只剩三天,日本的计划大部分已经被敌人知道了。   
受伤的航空母舰 
  日本过于自信和行动匆忙这种错误在珊瑚海战役以后就暴露出来了,那是一次小规模的航空母舰战斗,当时日本人试图占领新几内亚的莫尔斯比港,给澳大利亚制造空中威胁。这支远征舰队同两艘美国航空母舰冲突起来。由于天气恶劣,作战双方的军舰始终没有互相看到,演出了一场充满错误的决断和空中捉迷藏的喜剧;在两天的混战中,日木人占了上风,打沉了大型航空母舰“列克星敦号”和一艘油轮,击伤了“约克敦号”。他们损失一艘轻型航空母舰;另外,舰队中的航空母舰“翔鹤号”和“瑞鹤号”被炸弹炸伤,舰上的飞机有所减少。 
  双方的航空母舰从珊瑚海歪歪斜斜地回到自己的基地。一千四百名美国工人在珍珠港每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工作,三天内就把那艘受了重创的“约克敦号”修好;它参加了中途岛战斗。但是那两艘受伤的日本航空母舰却没有投入战斗。最高统帅部拒绝推迟作战日期去训练和更换飞行人员,也没下令紧急修理。为了保证在一个月圆之夜登陆,或者由于诸如此类站不住脚的理由,两艘航空母舰的战斗力被无动于衷地放弃了。   
计划和反计划 
  山本的中途岛作战计划是黑岛大佐制订的,他曾经设想出那个伟大的但是流产了的“西进”战略。他的判断力似乎衰退了。中途岛计划就它的规模来说是宏大的,就它的复杂性来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但是它缺乏两个军事上的优点:单纯和集中力量。它是一个双重任务,这始终是一项冒险的行动。 
   1.占领中途岛环礁。 
   2.摧毁美国太平洋舰队。 
  这计划一开始完全是珍珠港事件的重演,一次航空母舰对环礁来一次偷袭。在海军少将南云指挥下,四艘航空母舰——而不是原来要求的六艘——将偷偷地从西北方进逼。他们将一举消灭美国的空中防御力量,然后在尼米兹能够出兵以前,就由登陆部队占领环礁。他们假定(想法完全正确),尽管尼米兹力量薄弱,他将不得不出来应战。山本亲自计划,把他那些战列舰埋伏在南云后面,隔开几百英里,在飞机的航程以外,准备紧逼和消灭从南云的空中猛袭下逃出来的尼术兹舰队的残余。 
  这个计划包括对离阿拉斯加不远的阿留申群岛发动一次佯攻。另外几艘航空母舰将摧毁美国在那里的海军基地,然后派一支入侵部队登陆。这次佯攻可能把尼米兹薄弱的兵力远远地诱到北方,这样就能使山本得到一个大好的机会插进太平洋舰队和夏威夷群岛之间;如果尼米兹不出动,日本仍然可以夺取和占领阿留申群岛这样就拔掉了美国在太平洋的防线北端的据点。 
  所以,山本尽管在军事力量上占有压倒的优势,还是决定把他的军事行动建立在蒙骗和偷袭的基础上;但是根本不存在偷袭的可能·尼米兹大胆地假定密码破译人员向他汇报的是真情实况,还假定他可能用偷袭偷袭者的方法在劣势下取得胜利,把他的全部赌注押在这样的假定上。他就这样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军事理论上的这个难题:作战计划到底应该建立在敌人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一点上,还是建立在敌人可能采取的最厉害的行动这一点上。切斯特·冯·尼米兹连海军五星上将金从华盛顿拍来的那些唠唠叨叨的电报都不予理睬,金一再指出日本舰队可能开往夏威夷。如果事实证明尼米兹的判断是错误的,那他受的耻辱将会比那位已撤职的珍珠港总司令蒙受的更大。 
  但是切斯特·冯·尼米兹是个好样的。他是纯粹的德国军人的后裔,而且受到良好的教育。他的得克萨斯家庭的世系可以直接上溯到十八世纪一位荣获王冠盾形纹章的德国少校恩斯特。费赖赫尔·冯·尼米兹。这个祖先则出于世世代代当军人的冯·尼米兹家族,一直可以回溯到十字军东征·尼米兹这个家族最近几代维持不起贵族的生活方式,放弃了“冯”这个称号;当然在得克萨斯,这个称号只能给人添麻烦。 
  尼米兹下了一个简单而伟大的决断:伏击山本。他作出决定:等南云的航空母舰从西北方开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航空母舰全部布置在中途岛的东北方。中途岛是一片被海水包围的、广阔的、凸出的土地;在这片土地周围,将要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战斗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谁先看见谁·尼米兹这样布置他的重型军舰,同对方保持一段距离,把它们隐蔽起来,占了很大的便宜。 
  因为从中途岛(陆地上)起飞的飞机可以搜索七百英里一个弧形,而山本的航空母舰上的飞机最多只能巡逻三百英里·尼米兹还能在夏威夷收到从中途岛海底电缆传来的巡逻报告,这样环礁上就不会增加广播通讯来提醒山本:美国人已处于戒备状态·尼米兹能够从夏威夷当场把巡逻报告用密码电报转发给他的航空母舰,而山本的舰队慢腾腾地闯进射程,懵懵懂懂,什么也没看见。 
  这就是尼米兹布下的埋伏。山本的舰队径直闯进了伏击圈。 
  然而,并不是一切伏击都一定会成功。偷袭是一种巨大的、但是稍纵即逝的优势。山本的骁勇善战的舰队在尼米兹的偷袭中迅速稳住阵势,在开头的阶段,中途岛战役的形势是日本人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海军五星上将尼米兹是一个既有远见、又有出色幽默感的、矜平躁释的人。在他去世前不久,他看过我这一章的译文原稿。当他看到隆用“冯·尼米兹”这个习惯用法的时候,他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表示关于他家谱的那些细节都是正确的。 
—— 英译者按 
  有一句海军格言说:“如果你行得通,你就是英雄;如果行不通,你就是孬种。”关于中途岛战役中的情报破译,确实有许多是凭猜测得出的。必须拍发一些迷惑日方的信号来引诱他们泄露线索。海军上将尼米兹决定根据这种难以完全相信的“内幕消息”来行动是大胆的。他不知道日本人的计划。更确切地说,他只能大致上觉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凭着事后证明完全正确的预感采取行动。 
  德国军队预防密码被破译的措施并不怎么有效。在这里我不能多费笔墨,不过事实上德国的电讯已大量被破译。 ——维·亨。   
第二阶段 
  本战役的开始阶段包括六月四日上午的大部分时间。 
  中间阶段先后为五分钟。 
  结局花了四天。 
  从历史悠久、已难查考的中国和埃及关于战争的记载起,直到当代的武装冲突编年史上,没有一次战役能和这历史性的第二阶段,中途岛战役的这五分钟相比。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天,从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到上午十点三十分,在这仅仅一刹那的战斗时间中,三条日本航空母舰,连同它们编制内的全部飞机,变成了冒着烟在水上漂浮的残骸。这些庞大的牺牲品原来体现着日本的国力和宝贵财富,是花了半个世纪英勇地努力成为第一流军事力量的最高成就。在这爆炸性的五分钟里,日本通过从对马海峡直到新加坡、马尼拉和缅甸各战役干辛万苦地建立起的世界性地位被粉碎了;尽管它还得再经受屡战屡败的三年,最后还尝到原子爆炸的恐怖,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中途岛战役后,正如冯·尼米兹海军上将有一次所说:“我们完全遵照二十年来在军事学院里所制订的方案来打这场太平洋战争”(这句话充分表明了英美财阀统治集团蓄谋已久的侵略意图)。这场战争的其他部分对德国读者的利益关系不大,但这个出色的海战典范必需加以研究。 
  机遇把一个不为人知、资历较浅的海军将领在战役的中途硬推上全权指挥美国联合特混舰队的地位。海军中将海尔赛是个富有闯劲、神气十足的海上巴顿将军,正当舰队出动前生病了,否则会由他来领导战斗的。他提议让他的朋友,指挥屏护舰队的沉默寡言的雷蒙德·艾·斯普鲁恩斯来接替。指挥第十七特混舰队的弗兰克·杰克·弗莱彻少将比斯普鲁恩斯资格老·尼米兹打算让弗莱彻来指挥这次战役。幸运把指挥权交到了斯普鲁恩斯的手里,而斯普鲁恩斯就开始显示出他是世界史上伟大的海军将领之一。美利坚合众国一直是个幸运的国家,而这份幸运在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也突出地保持着。它在将来还能保持多久呢,这只有那些邪神知道,他们把一片拥有几乎无限自然资源的原始大陆赐予这个血统混杂、有牛仔文化的粗俗不堪而唯利是图的国家。 
  斯普鲁恩斯在中途岛战役中作出了三个历史性的决断。这个腼腆、沉默的人,没什么突出的家世或背景,在鏖战正酣之际在思考和行动上显露出惊人的才能。中途岛战役之后,他指挥越来越大的舰队打了不少胜仗;然而在历史上,正象特拉法尔加战役的纳尔逊那样,他将永远是中途岛战役的斯普鲁恩斯。   
第一个决断 
  斯普鲁恩斯的第一个伟大的决断是在早晨七点命令“大黄蜂号”和“企业号”上的全部飞机从极远距离起飞,不惜孤注一掷来进行第一个突然袭击。这一着付出了极高的代价。有几个中队连敌人也没找到。几乎有一半飞机耗尽了汽油,降落在海里,有些带着炸弹回来,还有些没投入战斗,却径直飞往中途岛环礁。然而有相当数目的俯冲轰炸机飞到南云的舰队上空,进行一次闪电式空袭,使“赤城号”、“加贺号”和“苍龙号”起火焚烧。其他都无关紧要了。斯普鲁恩斯在这场世界范围内具有历史意义的赌博中赢了。 
  这一回,他也交上了美国人的好运,因为他那些在空中转悠的中队是碰巧在日本舰队上空相遇而协同进攻的。给敌人重创的全是俯冲轰炸机。鱼雷轰炸机被歼灭了。对比之下,当天晚些时候,“飞龙号”上的日本鱼雷轰炸机却发动袭击,击毁了“约克敦号”。在数量上和技术上,美国人在中途岛战役中都处于劣势。这一点反而更突出了斯普鲁恩斯的指挥才能。 
  弗莱彻少将谨慎地把“约克敦号”上飞机起飞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多小时。他当时只出动了一半飞机。当不得不撤离挨了鱼雷的“约克敦号”时,弗莱彻把司令旗搬上一条护航的巡洋舰,把整个舰队的指挥权交给斯普鲁恩斯。本历史家能明确指出,这是弗莱彻整个军人生涯中唯一的重大作为。英译者按:当弗莱彻不得不离弃“约克敦号”时,他用信号通知斯普鲁恩斯:“我将遵照你的调遣,”就这样慷慨地让出了一场大战的领导权。这是南云始终没做到的·弗莱彻知道斯普鲁恩斯拥有把这次战役继续打下去的参谋人员、通讯系统和航空母舰。他做得通情达理。——维·亨。   
南云举棋不定 
  南云的表演同斯普鲁恩斯形成更尖锐的对比。 
  斯普鲁恩斯经验不足,而这位航空母舰上的将领却经验丰富,指挥着海洋上最出色的航空母舰舰队。南云拥有一支能迅速执行他任何命令的饱经风霜的参谋队伍、行动象芭蕾舞般精确的舰只和飞行中队,但是碰到困扰斯普鲁恩斯的那些同样困难时,却不知所措了,因此丢失了一场几乎不可能输的战局。 
  这次又是美国人交了好运。“利根号”巡洋舰的弹射器有问题,因此那架派去侦察那片正巧躲藏着美国舰队的海域的飞机没及时起飞。那个驾驶员拍发了些含糊不清的报告。然而那些广为流传的报道过分强调了这架出了名的“‘利根号’上的水上飞机”所起的作用。在战争中,侦察机或哨兵的报告不可靠是再普通不过的。南云一得到关于美国军舰的消息,就应该设想它们是航空母舰,并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击。结果他反倒举棋不定。在中途岛来的、对他没什么影响的飞机骚扰下,关于下一步对策,他不断地改变主意,把他的97型飞机的武装配备换来换去。斯普鲁恩斯的俯冲轰炸机毁了他,从而解决了他的难题。 
  南云本人从舰桥上沿着一根绳子爬下“赤城号”,保全了性命。和弗莱彻不同,他抓住了指挥权不放,尽管他有一位出色的下属,在“飞龙号”上的山口少将,可以代替他继续作战。不知道南云中将坐在公海上一条小艇里看着面前有三条航空母舰在早上的阳光里熊熊燃烧,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是日本第一线的航空母舰上的驾驶员和飞机的火葬典礼,是无法补偿的一大损失。他事后的行动说明他吓呆了,因为他竟下令仓促地后撤,有一次竟对山本汇报说有五条美国航空母舰在追他。山本在半夜时分解除了他的职务。原可以打赢这一仗的山口,却甘心跟“飞龙号”一起沉没。 
  除了举棋不定外,南云还犯了另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就在那致命的五分钟以前,他让整个战斗巡逻机群都放弃了高空,蜂拥而下,围攻鱼雷轰炸机。鱼雷轰炸机出现在哪里,俯冲轰炸机就不会太远了。如果有一半战斗机留在高空,这场战役,并且很可能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整个局面就会改观;然而在最最危急的关头,高空中却一无戒备。   
斯普鲁恩斯的第二个决断 
  这场灾难的悲惨消息,隔了好多小时紧张的静寂,才传到三百英里外山本元帅那里,在那段时间里,他有充分理由设想南云象往常一样无往而不胜。好象预感到将要出乱子似的,山本好些天来一直胃里不舒服。这会儿,得悉了恶耗,这位害病的老人倒复原了。 
  好吧,他似乎得出这样的结论:日本输了第一个回合。咄咄逼人的美国海军条例无疑会促使南云的征服者朝西追击。这儿正有个大好机会,来次反伏击,把尼米兹那力量单薄的舰队砸个稀巴烂!他的地位是稳固的;许多著名的胜仗都是在战场上开头失利之后才取得的。山本就他的主力舰队来说,在数量上和大炮上都远远胜过敌人。可以把另外四条散处各地的轻型航空母舰召集起来。“飞龙号”完好无损。紧急电讯发到帝国舰队各地,命令它们朝山本的战列舰靠拢。 
  从那时起直到六月四日黄昏,在那艘庞大的“大和号”战列舰的司令员舰桥上,人们的情绪随着不断传来的消息起落。在阿留申群岛的那几条航空母舰的回电使人沮丧。他们三天内来不及来会师。“飞龙号”报告,它的俯冲轰炸机驾驶员们投中了一条敌方的航空母舰,后来又说它的鱼雷轰炸机使另一条航空母舰在海里动弹不得。这使人们兴高采烈,可惜是搞错了。“飞龙号”对“约克敦号”袭击了两次——一次用俯冲轰炸机,第二次用鱼雷轰炸机作了致命的打击——因为美国人出色的抢救措施把第一次袭击时所引起的烈火完全扑灭了。日落时分,“飞龙号”来电,它也被击中,正在焚烧,于是这点欢乐也给打消了。 
  山本依旧坚决地朝东进发。他如今的目的是,迫使对方来一场夜战。但愿他能亲自碰上那些装甲薄弱的美国航空母舰才好!他的大炮可以拿它们象渡船般击沉,把屏护的舰只打得落花流水,转败为胜;跟着他仍然可以拿下中途岛。眼前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美国人在紧迫的过程中会自己扑在“大和号”的十八英寸的大炮炮口上,扑在其他战列舰和巡洋舰惊人的火力上,以及日本驱逐舰中队那破坏力强大的长矛鱼雷上。 
  假如威廉·弗·海尔赛中将在指挥美国军舰的话,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海尔赛凭他的本性是会带着股莽撞的好斗劲儿朝他那受了伤的敌人扑过去的。 
  可是担任指挥的是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斯普鲁恩斯朝迎面而来的山本的舰队直驶,直到碰上“飞龙号”,把它炸毁。他当即回收了飞机,掉转航向,背离敌人朝东而去。午夜过后,他又掉回头来,黎明时分,回到适当的位置,能用空中掩护来保卫中途岛,打击可能的登陆行动。 
  这次调动是中途岛战役获胜的关键;是太平洋战争中最精采的指挥官的决断,也是海战史上最精采的决断之一。它是智慧的结晶,再简单也没有了,却举足轻重地关系着世界大局。 
  当时人们却不这样看待它。当战役尚在进行中,斯普鲁恩斯就受到在珍珠港和华盛顿的上级的责备,因为当晚没紧紧追击受了重创的敌人。他自己的参谋人员——更确切地说,海尔赛的参谋人员,他们不喜欢或者不了解这位非飞行员出身的将军——被他这决断弄得很狼狈。后来,参谋们坚持说雷达能发现迎面驶来的水面舰队,因此这特混舰队绝对不应该跟敌方脱离接触。美国的军事文献中都坚持这种看法,而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有时候仍然被人称为过分小心谨慎的军官。 
  这种批评是错误的。用大大处于劣势的舰队打胜了一场决定性的战役,这位卓越的司令官为了确保胜利,不愿在一种新式的电子小玩意儿上冒风险。他不这样做,反倒把自己的舰队放在无疑是既安全又危险的地位上。斯普鲁恩斯和尼米兹都不知道山本的那些战列舰在哪里。斯普鲁恩斯少将靠出色的军事直觉采取行动,才没落入山本那惊人的圈套。好多个月后,美国情报当局才刺探出有关山本那些军事行动的真相,这证明了斯普鲁恩斯那盲目的第二个决断是个富有历史意义的妙着。   
斯普鲁恩斯的第三个决断 
  午夜刚过后不久,山本发觉自己的计划落空了,夜战打不起来,并且等到天亮,他也许会发现自己正处在中途岛上的飞机的航程之内。接着是苦恼的旗舰司令部会议。山本和他的参谋们带着一队火力惊人的舰队驶了一夜,如今聚集在这条海上最强大的战列舰那豪华而丝毫无损的旗舰司令室内商议,不免有点叫人厌恶的灰心丧气之感。这个联合舰队象是在跟一条眼镜蛇对抗的大猩猩;但愿有一天能用爪子攫住这渺小的对手,把它扯个粉碎才解气哪!但是这条眼镜蛇咬了一口,就溜掉了。 
  山本的作战军官,就是那位黑岛大佐,这时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帝国舰队要一直朝环礁进发,等曙光一露,就用炮火彻底摧毁飞行设施,着手登陆!环礁上的飞机毕竟已经败在南云手里,好些掉进了海里。剩下的那些准是些破烂货。至于美国的航空母舰,它们已经损失了好多飞机,有两条(他这样以为)丧失了战斗力,或者已经沉没了。主力舰队的密集高炮火力,加上巡洋舰上的水上飞机和两条轻型航空母舰上的飞机,准能对付得了美国航空母舰上的残余兵力。 
  但是这个方案被贬斥为愚蠢的自杀行动。参谋人员已经没有大胆行事的闯劲了。山本直截了当地否定了黑岛的意见,本文作者尽管对这位伟大战士身后的英名非常崇敬,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斯普鲁恩斯确实由于飞机的损失而实力大为削弱。中途岛的空中力量不过是些无能的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航空部队以次充好的大杂烩。无奈战争自有它毫不容情的节奏。日本方面凭闯劲行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不过,山本还是一心想按他自己的方式打下去。眼前还不是去夺取环礁的时候,但是那支小小的太平洋舰队已被吸引到离珍珠港老远,超出了它那空中保护伞的范围,这倒是个大好机会。如果能迫使它交战,把它打垮的话,历史还是能把中途岛一役称为胜仗的。 
  山本又给敌人安排了两个圈套。他要朝西撤退。没问题,敌方会用骚扰战术来追击。他眼下巴望把敌人诱进威克岛的半径七百英里的空中势力圈,然后用自己的大舰队——战列舰、重巡洋舰和驱逐舰分队——猛扑上去。这支庞大的舰队至今没发过一炮,也没遇到过一架敌机。真荒唐,它为了两条饱受战争创伤的美国航空母舰及其护航舰只,竟然要撤退。 
  同时,他命令在阿留申群岛的航空母舰再度发动进攻。继续争取攻占阿图岛和基斯卡岛。那时,美国舰队也许会奉命朝北开拔,就会碰上四条重巡洋舰、一条轻型航空母舰以及那终于修理好、补足了新的驾驶员和飞机、向阿留申群岛全速进发的令人生畏的“瑞鹤号”航空母舰。 
  可以这样说,这大猩猩的两条胳膊将从西方和北方朝那眼镜蛇抓去。 
  斯普鲁恩斯果然追上前来。海军人士说得好,“尾追旷日持久”。山本朝后撤,美国舰队搜索他,这最后阶段拖了两天时间。斯普鲁恩斯的残存的俯冲轰炸机对付比航空母舰小的目标成绩极糟。实际上,在这次长时期的追击中,另外只击沉了一艘军舰。那是艘重巡洋舰,它有一次发现了潜艇,惊慌失措地跟一条姐妹舰相撞,早已受伤。黑岛的看法可能完全正确,斯普鲁恩斯对这支重型的主力舰队并不构成威胁。然而“企业号”上的参谋们不断地敦促斯普鲁恩斯一路朝西进击。在他们看来,必须追歼逃敌,这是天经地义。“ 
  斯普鲁恩斯的第三个重大决断是不顾这种敦促,也不顾尼米兹发来的语气强烈的电报;他的决断是停止追击,结束战斗。他不愿掉进威克岛的空中势力圈。这简直象是天眼通。据说他曾对参谋们非常简明地说:“我们给人的打击大致差不多了,也不会再多了。我们离开这儿吧。”他的舰只燃料不足了;飞行员们精疲力竭了;天边外有支情况不明但实力强大的敌方舰队使他捉摸不定;还明知道敌人有个以陆地为基地的空中威胁力量,使他不能按照追击的原则行事。雷蒙德·斯普鲁恩斯少将就这样决定了,就这样确保了中途岛战役的胜利。 
  在最后关头,他的功业几乎被毁掉,因为切斯特·尼米兹中了佯攻阿留申群岛那个圈套,命令斯普鲁恩斯朝北出动!幸亏尼米兹后来好好考虑了一下,撤消了命令。六月十一日,第十六特混舰队回到珍珠港,得悉陆军航空兵的轰炸机击沉了四条航空母舰、几条战列舰等等、等等,从而打赢了中途岛之战。每张报纸上都登载着这条新闻。周刊上也刊出了。夏威夷人都深信不疑。一时整个美国都深信不疑。雷蒙德·斯普鲁恩斯始终没公开发表过不同的说明。陆军航空队在战后的报告和回忆录的脚注中,承认它在中途岛战役中没给敌人以重创。 
  很久以后,雷蒙德·斯普鲁恩斯有一回听人赞扬他打的这次胜仗时,回答说:“海军中有上百个斯普鲁恩斯。人家碰巧挑中我来干一下罢了。”实在只有一个斯普鲁恩斯,而幸运之神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把他赐给了美国。从战略上讲,这场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的伟大胜利取得了三个成果: 
  一 美国潜艇可以继续不从珍珠港而是从中途岛满载着燃料出征,跑一次来回可缩短两千三百英里路程。这使它们在作战中的杀伤力成倍地增长。威廉·弗·海尔赛后来写道:潜艇战是导致日本失败的第一个原因。 
  二 日本的第一线航空母舰上的飞行中队不是随舰沉没就是在中途岛附近的海域内被击落。这一大批长机和教练机的骨干分子的损失是绝对无法弥补的。 
  三 日本在士气方面一夜间从旺盛变为衰竭。从一九四二年六月四日上午十点半起,日本开始气馁,尽管这个英勇的民族直到最后始终是好样的。   
山本:再见吧 
  挨了重创的帝国舰队偷偷摸摸地回到广岛湾。山本依旧不知道他不是被尼米兹打败的,甚至也不是被那大名鼎鼎的海尔赛,而是被一个从美国海军少将级军官里提拔出来代替海尔赛来指挥的无名之士所打败的。 
  美方仅仅派出四位少将来投入战斗:弗莱彻、斯普鲁恩斯和两位屏护舰队司令。相比之下,帝国舰队却由伟大的山本元帅亲自统带出征,由五名中将和十三名少将辅助。山本实质上把他的司令部搬到了海上。尼米兹则情愿把他的司令部留在陆地上,在那里可以利用无线电取得情报并保持宽广的视野,正确地观察全局。尼米兹的方针更为明智。 
  在珍珠港取得不朽的空中大捷的山本,在中途岛战役中搭着世界上最大的战舰,一炮未发,空跑一场。今天回顾起来,看来他没好好领会他本人教给全世界的如何发挥海空联合作战威力的那一课。他的作战方案是,由航空母舰来消灭以陆地为基地的空中威胁力量;然后带领他的主力舰队威风凛凛地驶上前去,迎面和尼米兹的舰队开火,打胜太平洋上的斯卡格拉克战役。这种狂妄的幻想使他在中途岛战役中一无作为。 
  东京电台自称打了一场大胜仗,但此后日本的战况报道中就不再提到中途岛这个名字。生还者被隔离起来。不知多少文献被查禁或散失,以致永远无法得到适当的资料来弄清日方对这场战役的看法。然而山本没倒下去。他是日本最伟大的军人。他当过驻美海军武官。他代表日本参加二十年代的海军会议,替日本赢得和白种人的海上霸权平起平坐的地位。他一向反对同美国作战,但接到了出击的命令,他尽了最大的努力。 
  山本继续统带他的海军,直到一九四三年四月,那时冯·尼米兹上将得悉山本将飞行视察南太平洋,命令伏击并击落他的座机。这个伟人就这样给毁了。归根结蒂,这是尼米兹的耻辱。在阿喀琉斯和赫克托的对抗中,可能要比这种鬼鬼祟祟的暗杀多讲一点道义吧。 
  有色人种在工业时代引人注目的军事攻势在中途岛被挡住了;也许不会永远被挡住,因为人类的大多数是有色人种;但当然将被挡住达五十到一百年之久。中途岛战役使白种人在新加坡垮台后重新占了上风。然而面对山本五十六这个人物,军事分析家不得不为之深思。如果说南云的表现——反复无常、拖拖拉拉、举棋不定——是有色人种在紧急关头的典型表现的话,山本却以可与毛奇或曼施坦因比拟的坚决、崇高、机智等品质来应付一场灾难。欧洲和美洲应该记住亚洲能产生这样的人物。   
中途岛战役:最后的教训 
  日本民族在中途岛战役那五分钟内所受到的打击,使人不得不作出一个最后的结论。 
  从那时起,由于工业和科学的发展,已经有可能对整个国家来一次中途岛战役式的闪电性大毁灭。众所周知,今天可能发生的新的中途岛战役就是美国资本主义和俄国布尔什维主义之间用巨型火箭进行的原子弹突袭和反突袭。我们时代这两个充满兽性的实利主义国家是精神上的荒漠,没有本领控制它们能运用的力量。今天,双方都大大地发展了航空母舰作战的理论。他们的整片大陆和全体人民,现在就等于航空母舰和舰上人员;两个国家都是既易受袭击而破坏性又大到前所未闻的程度。 
  这样发展下去一定会出现凄惨的结局。说不定我们自己那个被打垮、被分割为二、被肢解的祖国,通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苦难,将产生一位新的哲学家——一位康德、一位黑格尔、一位尼采——来指出一条走出人类那可怕的死胡同的道路。德国人的天才一向倾向于作这种超越已知领域的浮士德式的探索。 
  否则,前景将是暗淡的。美国人和俄国人在粗野和冷酷方面是一丘之貉,尽管美国人有时显得贪图享乐而俄国人笨头笨脑。这两个愚蠢的巨人在决斗时,地球上大多数的生命将受到威胁,而人类从罗马时代以来的一切成就似乎都将被否定,但这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或根本无关紧要。照眼前的情况看,他们那些小盟国中间总有一个会在无法预料的一天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塞尔维亚或波兰。然而,这将不是传统意义上说的战争。这将是在大陆上进行的中途岛战役式的闪电战。 
  隆的种族主义观点不值一批。山本元帅被击落是由一个过去的报纸出版商,海军部长弗兰克·诺克斯下的命令。切斯特·尼米兹被告知这个计划,签字赞同,理由是山本此人是无人可替代的,对日本来说,在军事上也许等于四条航空母舰的价值。日本人配合了希特勒对文明发动万恶的进攻,因此必须承担后果,山本也不例外。——维·亨。 
—— 英译者按 
 
 
 
   
第四章 全球滑铁卢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一 瓜达卡纳尔岛 
  第三帝国的鼎盛时期 
  太平洋战区 
  海军上将金 
  美国的战争目标 
  初次喋血 
  一九四二年八月到一九四三年二月的陆上作战 
  海上作战 
二“火炬行动” 
  罗斯福的困境 
  罗斯福的基本作战计划 
  罗斯福的诡计 
三 隆美尔 
  命运的转折点 
  丘吉尔的最大失策 
  沙漠之战 
  托布鲁克:有毒的胜利果实 
  英国聚集力量 
  阿拉曼战火冲天 
  “火炬行动”:简况 
  罗斯福的胜利 
四 斯大林格勒 
  回光返照 
  蓝色方案 
  答复蓝色方案的批评家们 
  蓝色方案的战略 
  差错出在哪里 
  抵达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格勒城下的大灾难 
  希特勒的蜕变 
  事后分析 
  罗斯福的胜利 
  
一 瓜达卡纳尔岛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没有一个德国人会听到这个月份而不浑身战栗。 
  在那个不祥的月份里,我们短暂的绝对统治遭受到同时发生的四场灾难:两场在北非,一场在俄国,一场在南太平洋。英国人十月下旬开始的阿拉曼攻势于十一月二日把隆美尔的非洲兵团挤出埃及,一去不复返。十一月八日,英国人和美国人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登陆。从十三日到十六日,瓜达卡纳尔的战局逆转。十一月十九日,苏维埃的大股兵力突破斯大林格勒战线,开始把我们的第六军切断。 
  历史学家都趋向于略而不提这四管齐下的打击在时间上的可怕一致。我们德国作家们高谈阔论的是斯大林格勒,对地中海大都一笔带过,而对太平洋则缄口不言。在共产党的伪史学家笔下,似乎当时只是斯大林格勒在打仗。温斯顿·丘吉尔所写的阿拉曼是教课书里面的一次小战役,《租借法案》的物资供应使英国人占有一面倒的优势,决定了战场上的胜负。美国著作家强调他们在法属北非轻松愉快的进军,而莫名其妙地不把瓜达卡纳尔这一场美国的最佳战役放在眼里。 
  全球滑铁卢事实上是我们的战争努力在遍及全球的范围上遭遇的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焰腾腾的逆转——在海洋上,在沙漠里,在海滩上,在丛林里,在城市的街巷中,在热带海岛上,在漫天风雪中。我们德国人全都把灵魂交托给他们那个要征服全世界的冒险家希特勒,他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丧失了主动权,从此便一蹶不振。在那以后,他便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不再是为了世界帝国,而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而战了。 
  从军事上说,甚至到了那个时候,局势也没达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只要我们采取正确的军事战术,事实上我们当时也有一批杰出的战术家。曼施坦因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后撤出高加索的典范战斗撤退必将名垂青史,堪与色诺芬向黑海的进军媲美。但是身为军事首脑的希特勒却只能蠢猪似的错上加错。由于没有任何人能够把他对武装部队的高压钳制稍加松缓,日尔曼民族便被他拖着一起走上了绝路。   
第三帝国的鼎盛时期 
  要知道希特勒在垮台之前何等狂妄自大,有必要对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以前的德国形势稍作勾画。 
  对于现今的德国读者,这是一件难事。我们已经成了一个胆小怕事的民族,对于我们强大的、然而却是浮士德式的过去感到羞愧。我们被战败的、幅员大减的祖国横遭肢解。布尔什维主义挟制了它的一半;另外一半则向美元打躬作揖。我们的经济活力已经复苏,但是我们在世界事务中的地位仍属暧昧不明。短短十二年间纳粹的错误和罪行已经使几个世纪的光辉记录黯然失色。 
  但在一九四二年夏季,我们仍一帆风顺。东线德军恰似离弦之箭,攻势凌厉。我们强攻了塞瓦斯托波尔,扫清了刻赤半岛的敌军,然后兵分两路大举突入苏联南部腹地:一路越过顿河直趋伏尔加河,另一路则驰向南方的高加索油田。斯大林的军队在我们面前处处向后退却,损失惨重。隆美尔声威夺人的攻克托布鲁克之役,开辟了通向苏伊士运河的道路,只差没把丘吉尔打翻在地。 
  我们的伙伴日本已经占有了东南亚,正从缅甸向印度边境进军。在它掌握之中的无力动弹的中国沿海省份是万无一失的。它在中途岛的失利为战争的浓雾所笼罩,不为人知。它的陆军所到之处无不旗开得胜。世界力量的变易使全亚洲为之战栗。印度因骚乱不已而陷于四分五裂。它的国民大会党要求英国人立即撤走。一个印度的流亡政府正在组织之中,它要站在日本人一边打仗。 
  北极海上,六月底PQ--17护航舰队遭受惨败,我们便切断了驶向摩尔曼斯克的租借物资的供应,使得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红军又受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这次失败标志了英国在海上的穷途末路。护航舰队的掩护力量发出警告说,我方的重型海面舰只正在逼近,命令货运商船立即疏散,它自己便立即掉头火速逃回英国!德雷克和纳尔逊的英灵一定在忠烈词里伤心落泪。随之而来的杀戮不过是动用我们的空军和潜艇去射杀一群兔子。无情的大海一口吞没了三十七艘商船中的二十三艘和十万吨战争物资,还使一大批人员葬身海底。丘吉尔给斯大林的一份厚颜无耻的电报宣布取消摩尔曼斯克运输线,引起了斯拉夫人大发雷霆。资本主义和布尔什维主义的古怪联盟因此伤筋折骨。 
  眼见为实的证据表明,一九四二年夏季和秋季我们虽处逆境而节节取胜,尽管美国也投入了反对我们的一方,尽管希特勒的一再失误使我们大受牵制。 
  英译者按:摩尔曼斯克运输线在北极漫长白昼的夏季月份停止使用,后来又恢复了。十二月,护航另一支船队的英国驱逐舰击退了一支包括一艘袖珍战列舰和一艘重巡洋舰的德国特混舰队。希特勒为了这一败仗而勃然大怒,下令把德国舰队全部拆散,把大炮移作陆战使用。海军元帅雷德尔辞职。邓尼茨接掌海军,但是德国的海面舰队在希特勒一怒之后再未能恢复元气。 
  隆对瓜达卡纳尔之战所作的评价倒是不存成见,也是信得过的。那里的战事没有德国人参加。   
太平洋战区 
  整个欧洲,从比斯开湾到乌拉尔,可能在檀香山和马尼拉之间沉没得无踪无影,可是在太平洋上作战的海域却还要大出许多。闻所未闻的作战区域,史无前例的陆、海、空联合作战方式:太平洋上的追逐迷人之处就在这里。成全这样一种作战行动的历史时刻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它的一个高潮是为时六个月的一场混战,一次从天上到海面、从水下到丛林的激烈战斗,为了争夺一片只容得下六十架飞机的小小机场:瓜达卡纳尔岛上的亨德森机场。 
  瓜达卡纳尔是一次受人忽略的战役,围绕那块供飞机歇脚的场地展开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小小的太平洋上斯大林格勒之战。如果它是一次英国人的胜利,丘吉尔准已为它写上一厚本。但是美国人对他们的战史却是麻木不仁的。他们缺少欧洲的那种怀古之情,也缺少有广阔文化熏陶的作家。 
  我的研究工作诸多掣肘,未能对斯大林格勒和瓜达卡纳尔两大战役作出恰如其分的叙述,但仍不妨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是在这个极点之间旋转。我们在八月间抵达斯大林格勒北面的伏尔加河。美国人在八月间登上瓜达卡纳尔岛。保罗斯将军于一九四三年二月二日在斯大林格勒投降;美国在二月九日固守住瓜达卡纳尔。两个战役都是在一道背水的阵地上决一死战,取得防御的胜利:俄国人的背后是伏尔加河,美国人是在背靠大海的滩头阵地上。两个战役都是民族的意志力迎头相撞。两个战役的结局都使它们各自战区的局势改观,已为举世所共见。 
  德国的读者们务必要记住,这是一场全球性的大战。我们心目中只有一个欧洲,布尔什维克的历史学者们同样也是这般撰写。但是在阿道夫·希特勒的外行的、然而富于动力的领导下,我们的民族冲破了整个世界帝国主义体系。六年之久,五洲风雷激荡,举世沧海横流。我们这个行星上的大片陆地——五千八百万平方英里的不动产——已经朝不保夕。亚洲的武士阶级应运而起,和北欧的军人缔成联盟,一心要把地球表面容人居住的部分来一个公平合理的再分配。两场武力火并居然会在地球的两边同时爆发,其缘故应该说隐含在这一场殃及全球的动乱的性质之内。日本人的浩荡进军吃了当头一棒而受阻于中途岛,和我们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受阻于莫斯科城下正好相仿。两者都是令人毛骨惊然的警告。但是致命的较量却还有待于日后在斯大林格勒和瓜达卡纳尔的无独有偶的两场大仗。两者的区别自然也不容小看。如果我们在斯大林格勒打败了红军,历史就不会以现在的形式存在;然而,如果美国人被赶出了瓜达卡纳尔,他们还是大有可能会派遣新的舰队、空军机群和坦克师卷土重来,在别处打败日本人。斯大林格勒是一次规模大得多的战役,一场更名副其实的决战。尽管如此,其类似之点仍应牢记。   
海军上将金 
  美国海军里边流传一句俏皮话,说什么海军上将欧内斯特·金“用一管喷火器剃胡子”。金是一员海军航空兵老将,生平勋绩不可胜数,包括把一艘在公海沉没的潜艇升上水面。他本来已经被安顿在军务会议里面终养天年,那是一个专门收容一个无处安排的海军老将的顾问小组。他生性冷酷,咄咄逼人,因而不得人心。自尊心被他损伤的,前程毁在他手里的,都大有人在。珍珠港事件之后不久,罗斯福任命他为美国海军总司令。据说金曾有过这样的话,“等到大事不妙,他们就会来找龟儿子了。”在德国军队里面,叫人伤心,一旦“大事不妙”,元首找的却是些阿谀奉承之徒。 
  除了横冲直撞的日本人这个问题之外,金还得和既定的罗斯福一丘吉尔方针,即“德国第一”的方针作斗争。联合参谋长们都偏爱那场更大的斗争而亏待“他的”战争。金横下一条心的方案是进攻图拉吉岛,这个方案演变而成为瓜达卡纳尔之战。 
  日本的战争目标日本人虽然口说大话,气势汹汹,他们并非果真要一战而打垮美国。他们的目标是有限的。他们认为,东南亚容不得美国染指。由于我们征服了欧洲,时机已告成熟:把帝国主义剥削者驱逐出去,奠定一个为亚洲人所有的和平的大东亚,包括一个已经绥靖的中国;一个日本领导之下的所谓共荣圈,跟未来的世界之主德国友好相处。 
  他们的作战目标是迅速占领他们梦寐以求的地区,然后在一个强国的防卫圈上实行内线防守。他们寄希望于远隔重洋、养尊处优的美国人会对一场耗费巨大而他又不十分有利可图的战争感到厌倦,因而会缔结一项保全面子的和约。要不是由于珍珠港受到了袭击,这倒是很有可能成为事实的,那一次袭击激怒了骄傲的美国人,特别是激怒了他们优秀的海军,使他们象不讲理性的牛仔一般怒火中烧,渴望实行无法无天的边境上的复仇。 
  越南的经验使我怀疑冯·隆的这一番话是否绝对正确。 
—— 英译者在一九七三年第三版按语   
美国的战争目标 
  另一方面,美国海军二十年来早就处心积虑,一旦美国的霸权受到“黄祸”的挑战,便要摧毁日本。他们的作战方案预拟日本会中计而首先发难,并且也已炮制好一项陈腐不堪的反攻计划。有人说过,切斯特·冯·尼米兹曾在战后声言,美国完全是依照海军军事学院计划好的路线赢得战争的。计划的内容是: 
  一、守住一条通向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主要前进基地的交通线,位于日本飞机航程之外的一条弧线上的各个岛屿都有军事设施。 
  二、经由西南太平洋各群岛用炮火向北打开缺口,实行侧翼进攻。 
  三、穿越中太平洋的环状珊瑚岛群向西挺进,作为主攻方向,用越岛作战的攻势进逼吕宋岛和日本。 
  但是金要把这一计划付之实施,却又苦于他主管的战区内兵力不足。美国陆军总参谋长乔治·马歇尔将军是一个能干的计划者和组织者,他力主“德国第一”,并且要在一九四三年大张旗鼓地进攻法国,寸步不让。他要全力以赴,立即在英国大量集结美国的人力和物资。 
  使金喜出望外的是,英国当局丘吉尔也好,他下面的人也好,都对此次进攻议论纷纷。当年在索姆和敦刻尔克的情景,他们焉能忘怀。一九四二年七月,马歇尔万般无奈地向罗斯福总统建议,把美方实力投入对日作战。金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力促要火速在大平洋上发动一次规模有限的进攻行动:占领日军在所罗门群岛的一处水上飞机基地,小小的图拉吉岛。虽然已经批准在先,但是图拉吉行动由于陆军和海军之间争夺最高指挥权而陷于停顿·现在它行动起来了,关于指挥权问题作了一番错综复杂的交易,暂时绕开了那条死胡同。此后不久美英两国的计划专家们便埋头从事名叫“火炬”的北非登陆行动的工作,但是金的行动在此期间照样进行。它的名字是‘了望塔行动“。他的兵力实在可怜,所似在战场上他们取了个绰号叫“鞋带”。 
  我在此处删去了冯·隆对陆军和海军之间关于指挥权的争夺以及对图拉吉行动所作的长篇分析。麦克阿瑟跃跃欲试,胃口更大,企图一举拿下拉包尔的大型日本空军基地·冯·隆的评语是:“将领的虚荣心会左右战局,也会断送战局。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之间的各自为政的指挥权问题在太平洋战争中迭起风波,终于导致莱特湾之战的出丑露乖。”在本书下文中我将收进一篇冯·隆所写的论述莱特湾之战的有争议的文章。 
—— 英译者按   
初次喋血 
  攻取图拉吉的作战准备正在进展之中,一份海岸警戒的军情谍报使这次行动身价陡增。离开图拉吉不过几英里处,日本人正在瓜达卡纳尔那个大岛上构筑机场。 
  这是爆炸性的消息。太平洋作战有赖于空中优势,空中力量或者来自航空母舰,或者来自作战区内的机场。航空母舰可以游七运动,把空中力量送往需要的地方;它们也可以逃离强大的威胁。另一方面,飞机场没有沉没之虞,陆上基地的飞机可以比舰载飞机携带更重的炸弹,飞得更远。一处作战机场是太平洋棋局中一颗最有威力的棋子。 
  东北方向距离瓜达卡纳尔七百英里的拉包尔空军基地,威胁了澳大利亚的交通线,阻挡了向日本进军。所以麦克阿瑟冒进计划要向那里动手,金把它否决了。但是象瓜达卡纳尔这样一个深入南方的空军基地,这是金所不能接受的心腹之患。把它从敌人的手中敲掉,他就可以掌握所罗门群岛一带的空中优势,美国空军还可以和拉包尔进行远距离的交锋。“鞋带”部队在上船之后收到了补充命令:占领并守住瓜达卡纳尔机场。 
  美国就是这样,不妨说是歪着身子进入了它的一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太平洋战役。 
  瓜达卡纳尔岛的形状象马铃薯,长一百英里,宽五十英里,海岛本身并不是争夺对象。地面的激战在飞机场一侧北面海岸上一条狭长的种植园地带进行了数月之久。这多山的海岛的其余部分全是蚊子、丛林鸟兽和土人的天地,对于北面海边上发出隆隆巨响、冲天火光的焰火,土人们也许觉得既害怕又有趣。 
  这支人数不多、装备可怜的“鞋带”远征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图拉吉和瓜达卡纳尔机场,但是近在飓尺的日本基地出动的凌厉反击也来得很快。在一次叫作萨沃岛战役的夜间战斗中,日本兵舰击沉了四艘巡洋舰的全部美国炮火掩护兵力,然后扬长而去。他们本来满可以把那几艘束手无策、空了一半的运输舰全部击沉,消灭“鞋带”部队,可是他们不能不估计到美国航空母舰就在夜幕掩盖下的近旁游弋,一等天亮就会来攻杀。因此他们撤出战阵,给美国人一个短暂的喘气机会,靠了这个机会保住了他们的阵脚。两军对阵,强大的敌人已经被打翻在地,最好是再把他的喉管割断。事实上弗莱彻将军和他所统率的全部航空母舰都在作战距离之外准备加油。害怕来自拉包尔的空中攻击,他在运输舰还在卸载的时候便开走了。 
  在珊瑚海贻误战机,在中途岛未能投入全部飞机,弗莱彻早先已经因为怯战而受过金的斥责,不过他的海战经历中似乎也交过一次好运:在中途岛给了斯普鲁恩斯一个讯号,“我配合你行动。”他在瓜达卡纳尔把运输舰丢下就走,几乎把这次战役一开始就送终。这位将军凡是在危险临头的时候便好象身不由己地要远走高飞到二百英里之外去加燃料。瓜达卡纳尔之后他便不见踪影了。 
  在这儿冯·隆又接下去把弗兰克·杰克·弗莱彻恣意椰榆一番。我的巡洋舰“诺思安普敦号”没赶上萨沃岛之战,不过我知道在这一仗中,日本人的指挥、炮火和鱼雷都发挥良好,我方却是一塌糊涂。我们损失四艘巡洋舰的原因在此。弗莱彻理应迅速给予反击,他的撤退确属失之保守。 
—— 英译者按   
一九四二年八月到一九四三年二月的陆上作战 
  日本陆军也和他们的海军一样因为自信过高而受害不浅;他们也许以为中途岛之战仅仅是因为海军的无能,从而没吸取教训。白种人毕竟还没在陆地上打败过日本。陆军正忙于贯彻进攻新几内亚、威胁澳大利亚的计划,只向瓜达卡纳尔投入零星兵力,给予的支援也大小太少;美军的兵力在机场周围形成了一个防守圈,敌方一次次高喊“万岁”的冲锋势不可挡,血肉横飞,虽曾使这道防线险情迭现,却始终未能突破。 
  对美国人来说,在一个长时间中这都是一条摇摇欲坠的战线。他们确实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敌机的轰炸、敌舰的炮击、敌军的夜袭——尤其是疟疾和其他热带疾病——使他们伤亡很大。他们的海军已经大伤元气,只能偷偷运进一点杯水车薪的补给和增援。饥饿、干渴,并且感到被人遗弃和置之不顾,他们吃的是缴获的日本大米,烧的是日本汽油。区区几架觑隙溜进来的飞机和飞行员很快就飞不动了,或者被打下来了。海尔赛将军的著作证实,在一个最黯淡的日子里,亨德森机场只有一架可以作战的飞机。罗斯福总统开始在公开谈话中把瓜达卡纳尔说成是一次“小规模行动”,这是一个最不吉祥、最窝囊的信号。但是这一批被围困的海军陆战队官兵和计穷力竭的飞行员誓与阵地共存亡,直到局势改观。 
  跟美国军人在别处的不光彩记录对比起来,亨德森机场的史诗般的防御者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这些捍卫者是海军陆战队,海军里面首屈一指的两栖作战部队。美国的海军史家塞缀尔·埃利奥特·莫里森的话也可足以说明一切:美国确实幸运,在这个战场上,在这个关头,它仰仗的不是应征入伍或被诱劝参军的战士,而是一批志愿投军的“硬汉子”,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跟偷袭我国的敌人拚个你死我活,这个敌人已经激起了他们的一切原始本能。 
  冯·隆对我们的陆军信口雌黄,这是不可容忍的。德国人跟我们打过两次大战,如果把卡塞林山口的那次接触略而不计的话,他们就不曾打过一次胜仗。我们甚至赢得了凸出地带战役的胜利。我们的大军直抵易北河。若非盟国已有协定在先,把柏林划进了俄国占领区,我们本来也可以把它攻下。 
 
  只要考虑到我们的社会和政治条件,考虑到美国人对战争的传统厌恶,我们的军人就变得优良非凡了。他们不受拘束,足智多谋,积极主动;他们奋勇作战而不怀仇恨·冯·隆的心胸容不得美国的作战方针,因为它是非常简单而非欧洲式的;生命的损失要尽量小,又要打胜仗。 
 
  莫里森确实是为了瓜达卡纳尔而神魂颠倒,美国海军陆战队也确实在那里打了一场惊天地而泣鬼神的漂亮仗。 
—— 英译者按   
海上作战 
  在海上,这一仗呈现出瑰丽的壮观。作战双方在海上的任务都是支援为争夺亨德森机场而厮杀的部队。美国人据有机场,得以控制住白天的时辰,美国供应船可以在单薄的空中掩护下活动。但是日本人拥有强大得多的海面力量,可以在黑夜的掩盖下在所罗门群岛海域往返自如,以致美国人把它称之为“东京快车”。这两支海军虽然因为日夜行动交叉而彼此错过,但还是有过无数次接触交锋,日本人通常都占上风。但是美国人在决定胜负的那一场全力出动的瓜达卡纳尔之战的拚杀中取得了胜利。 
  这是一场不分日夜的海上大厮杀,持续四天之久。双方都投入了全部力量;日本人终于要派大股增援部队登陆,美国人则要予以阻止。目睹者描写了海上夜战的令人毛骨惊然的如画景象:黑夜里红色曳光弹象阵雨一般泻下,蓝白色的探照灯光束划破夜空长达数英里,兵舰上的弹药库爆炸,火光耀眼如同白昼,熊熊燃烧的舰艇在黑色的水面四处漂流。双方都损失惨重。到最后只有一件事情值得一提:美国飞机,有舰载的,也有陆上基地的,击沉了十一艘日本部队运输舰中的七艘,其余的全都撞上了海滩,被炸得只剩下烧焦的残壳。日本人最后一次要夺回这个岛屿的努力就这样结束了。 
  从此以后,美国人的力量日益雄厚,天皇的军队陷入绝境。到末了,“东京快车”执行了一次热带的敦刻尔克撤退,把备尝艰苦的残余部队运了出去。但是日本不象英国那样有一个富裕而无所事事的强国挺身相救。它在瓜达卡纳尔以后一直未能恢复元气。 
  海军上将金达到了他的目的。在日军炮火下度过一个个夜晚、咒骂声不绝的汗流泱背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穿梭般飞来飞去、冲向死亡的飞行员们,骸骨洒满了瓜达卡纳尔岛外海底的海军官兵们,他们无疑至死都在诅咒那些大人物把他们派到这么个鬼都不来的地方执行如此众寡悬殊的战斗任务。在美国战斗人员的粗话里,瓜达卡纳尔当年是,今日仍是“操他娘的那个岛”。但是征战杀戮的沙场都有其自发趋势,金一旦用瓜达卡纳尔把弗兰克林·罗斯福牵引到太平洋上,他便拿稳了趁我们第三帝国已经四面楚歌、日暮途穷之时有足够的人员和船舰去打日本人;而不是坐失良机,一直等到后来日本人得以站稳脚跟而同盟国又精疲力竭的时候。这样一来,金就可以使日本人得不到一个谈判解决的机会,而它的战争目标本来却是要来一个谈判解决。 
  冯·隆用英语引述了上面那句粗话。考虑到当今的文学中流行的语言,我估计本书的读者不致于会过于感到愤慨。顺便说明一下,那恰恰也就是我今日对瓜达卡纳尔的想法。 
 
  鉴于后来在莱特湾一章中对海尔赛将军批评特甚,我以冯·隆在本章内未曾一提他的功绩为憾。瓜达卡纳尔之战的转机与海尔赛解除戈姆利海军中将的南太平洋司令职务一举同时发生。戈姆利因过度疲劳而陷入失败主义,麦克阿瑟也于此时意志消沉。海尔赛的顽强斗志与激动人心的领导推动了全军重新奋勇战斗。 
—— 英译者按   
二“火炬行动” 
  进攻北非的“火炬行动”是英美方面安抚斯大林的一个姿态。从我们进攻苏联的一天起,他便喋喋不休地要英国人“立即开辟欧洲第二战场”。这个要求不过是空喊一气,斯大林自己也明白。英国人衰弱到如此地步,哪里还谈得到什么第二战场。 
  但是一旦日本不甘受人捉弄而袭击了珍珠港,使罗斯福兴高采烈地投入世界大战,斯大林的要求也就变得咄咄逼人了。没有损及一根毫毛的美洲联邦既已坐收渔人之利,又庆幸远远地处在轰炸机的航程之外,而它本身却具有出兵一千万的潜力。它的生产军事器械的能量是无限的,而苏联却已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然而那个爱好战争赌博的总统只有一支训练得半生不熟的、正在扩充中的军队,兵员都是新近征召的,带兵的军官都不曾上过战场。国内人心惶惶。温和的配给法令引起了一片抗议的嚎叫;我们德国人已经习以为常的节约措施,在娇生惯养的美国人看来就象世界末日已到。更加糟糕的是——二这正是他们的致命弱点,罗斯福也知道——一美国人民和意大利人一样,经不起战场上的重大伤亡。这个事实决定了弗兰克林·罗斯福的一切战争决策,包括北非登陆行动在内。 
  罗斯福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加以彻底剖析。美国要赢得世界帝国的公式有两个方面: 
  一、德国第一。 
  二、利用他人的流血来使德国流血。 
  罗斯福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这将是政治历史家和军事历史家长期研究的课题。   
罗斯福的困境 
  罗斯福的子民们并不赞同他的“德国第一”的目标。他们所要求的是为珍珠港报仇雪恨。由于威克岛和菲律宾群岛已落入黄皮肤的进犯者之手,美国人的种族暴行也越演越烈。数以万计的日本血统的美国人被关入集中营,跟德国防线上的犹太人完全一样,并且也是为了完全一样的原因:他们是战时安全的隐患。罗斯福对我们就犹太人所采取的安全措施表示抗议时的那种涕泅纵横的义愤之情在日本人身上就完全不见了。 
  日本移民所受的苛待是战争歇斯底里所致。他们没受到集体谋杀,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们也全都活着,并且领回了他们的财产。这件事情本身固然不容辩解,但是它有别于犹太人之处则为冯·隆将军所不见。 
—— 英译者按 
  然而这位总统很快就发觉,战争并不全然是象饮酒嬉乐一样的快活事情。就在他的大西洋海岸一带和加勒比海地区,沿海城市入夜后灯火大放光明,正好给我们的潜艇提供了瞄准目标,闹得他们深夜里鸡飞狗跳。令人心惊肉跳的告急呼号全向罗斯福涌来,不是要求军火支援,便是要求行动支援,败退的菲律宾守卫部队发来的,夏威夷司令部发来的,走投无路的中国人发来的,英国本土防守部队发来的,非洲、缅甸、澳大利亚、印度的英军发来的,而叫得最响又最难听的则是苏联。但是美国的战时生产还没安排就绪,何况罗斯福还有他自己的陆、海军需要装备。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虽然如此,英美两国的计划人员还是得着手制订一份第二战场的作战计划。美国总参谋部的军官们都还没闻到过战场上的硝烟,他们都是按照教科书上的条条思考的:尽早在海峡沿岸发动强攻,然后穿越北部的平原地带直捣柏林·但是英国人反对这个主张。他们提出在挪威、在北非、在中东的作战方案;事实上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就是不要在我们能够集结大量兵力的地方。让红军去摧毁德国的武装力量;如果那样一来会使战后有一个孱弱的俄国,那就更好! 
  如同后来人们所知道的,两国参谋部之间打了一场“横跨大西洋的笔墨官司”,你来我去争执不休。罗斯福也听任一封封信件、一份份备忘录、一次次访问、一轮轮会议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他从未对马歇尔将军的下述美国方案给予有力的支持: 
  一、 在英国大量集结人员和补给; 
  二、 如果俄国显出有溃败的迹象,作为一项紧急措施,一九四二年就在法国紧急登 
  三、 否则,一九四三年发动横渡海峡的全面进攻。 
  罗斯福丝毫不曾为之出力,因为他自有完全不同的打算。   
罗斯福的基本作战计划 
  中途岛之战使他得以放手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去摧毁德国。 
  在那以前,有一个所向无敌的日本在他背后虎视眈眈,他还不敢针对我们放手大干。要是山本五十六在中途岛得手的话——他也完全应该可以——舆论就会迫使罗斯福在太平洋上投入全部力量。但是在尼米兹一斯普鲁恩斯大捷之后,他就可以把他的“草深林密的头脑”用之于利用他人的流血去赢得自己对全世界的统治。实际上这也就是不惜任何代价要使苏联一直打下去。 
  弗兰克林·罗斯福打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基本计划就是要以蛮横凶悍人多势众的俄国大军从背后进攻德国。别的一切都是次要的。他无情而坚决地看准了这个最有利的机会。从军事上说,这是一个一清二楚的绝妙计划;可悲的是这个计划奏效如神。 
  这就说明了何以会如此狠心地分配美国的作战物资。他无情地克扣太平洋部队,几乎使他们在瓜达卡纳尔的殊死激战中支持不住,同时却通过波斯湾和北方航线把大量物资供应给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俄国人。他还经由好望角和红海给埃及的英国人送去充足的供应,处于困境中的隆美尔大军却由于希特勒的置之不顾而粮尽弹绝。这样一来,罗斯福就可以稳操胜算,当他的未经战阵的部队在只有微不足道的维希抵抗的法属北非登陆之后,远在两千英里之外阿拉曼的我们骁勇善战的非洲兵团就会处境不利,阵脚大乱。   
罗斯福的诡计 
  他还巧妙地把没在法国开辟第二战场的违约的责任推给英国人。 
  他听任“横跨大西洋的笔墨官司”拖延下去,直到马歇尔从伦敦向他报告,两国的参谋人员相持不下,形成了僵局。海军上将欧内斯特·金向来力主转向太平洋;遭受挫折,恼怒的马歇尔本来就是跟乔治·华盛顿一模一样的一个不知圆通、独断专行的人,也向总统建议,对付英国人的冥顽不化的唯一办法就是全面转向太平洋。 
  这正是罗斯福盘算好会来到的时机。他不失雍容大度的本色,通过他的心腹人物哈利·霍普金斯告知参谋长联席会议“收拾起自己的杯盆一走了之”是不对的。罗斯福喜爱说上几句家常话来掩饰他的深沉心计。西方盟国总得在一九四二年找个地方跟德国人交战,以示对俄国人言而有信。既然英国人果真这样谨小慎微,况且苦战已久,力有未济,他又何乐而不欣然从命,接受一项他们的建议:法属北非在他看来是完全合适的。 
  马歇尔提出警告,开辟一个地中海战场就等于取消在一九四三年举行横渡海峡的进攻;不过他还是克尽军人的天职,听从罗斯福的决策。所以从表面上看“火炬行动”是罗斯福对英国人的一个让步,而实际上却是正中他的下怀。 
  冯·隆将军在这里以能够洞悉别人的肺腑自命。据我亲眼所见——有时是近在身边——罗斯福先生是一位精明练达、随手解决问题的能手,他根据常识,也根据他对历史情况和对后勤限制的深切了解,解决日常的问题。他也有足够的自知和知人之明,凡是需要从长计议的事项,他便完全信任马歇尔和金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士,在这一类问题上他们也确是游刃有余。 
—— 英译者按 
  丘吉尔承担了去向斯大林通报这个坏消息的责任,因为罗斯福是在故作姿态向他“屈服”之后,才把美国军队投入一次万无一失的行动。法属北非是最最省力的接触。入侵部队碰不到一个德国军人。它又不在德国飞机航程之内。他所要担心的只不过是法国的“荣誉”(这一点已经因为他和头号妥协人物达尔朗的交易而不成问题了),天气或潮水的反常现象也许会淹死几个美国兵,或者在他们涉水上岸的时候浸湿他们的两脚,使他们染上肺炎。这支无敌舰队的后勤装备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大规模生产和组织过去是,现在也是,美国的拿手好戏。 
  斯大林在莫斯科向丘吉尔大发雷霆;不过他当然不是真的动怒。这纯粹是一幕政治表演。斯大林对罗斯福一向显得乐于遵命;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身为世界上的头号屠夫,对于这位善于差遣别人去替他执行屠杀的政客大老板也甘心俯首帖耳。 
  丘吉尔的回忆录里有一段引人入胜的文章,详细叙述了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那次长时间会谈中,斯大林对他是多么粗野无礼,然后又把他延入私邸,摆上葡萄酒和伏特加,把莫洛托夫也请来担任供人椰榆取笑的陪客,快快活活地享用一顿整只烤乳猪的午夜点心;丘吉尔因为头痛欲裂,谢绝了这一道美点。这一幅画面是留传下来了——头号布尔什维克津津有味地吃掉一头猪,奉陪他的是神情倦怠、心头作呕的年迈的头号帝国主义分子。 
  英国人当时顶住了要在法国登陆的计划,这是一次聪明之举。八月间的迪埃普之役,大部分加拿大入侵部队不是在我们手中送命就是当了俘虏,这一点可以用来作证。如果在一九四二年或者即使是在一九四三年试图要在法国登陆的话,英美联军,特别是初出茅庐的美国兵,会受到何等热烈的欢迎。但是在北非登陆之战中,他们可就恰恰是象罗斯福所盘算的那样,如同举行一次茶会一般轻松愉快;事实确是如此,直到隆美尔在阿拉曼大战之后挥师横越大沙漠,这才教他们首次尝到了货真价实的战争的辛辣滋味。 
  冯·隆故意贬低有史以来就其规模、困难,以及所取得的成就而言都是无与伦比的一次远渡重洋的进攻作战。如果说这次作战显得轻而易举,那是因为它计划得周密,执行得完美。要不然的话,它也未始不会是象加利波利登陆战那样的一场惨败,而失败的规模可就大得无法比拟了。 
—— 英译者按   
三 隆美尔   
命运的转折点 
  温斯顿。丘吉尔在他的回忆录中,把阿拉曼战役称之为“命运的转折点”。事实上,这是一场饶有趣味的遭遇战典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术在沙漠地带的重演。阿拉曼战役和“火炬行动”的政治上双重冲击,无疑是十分严重的。正是美国在北非西端小心翼翼地染指欧洲大战的当口,传奇式的“沙漠之狐”在东端被赶出了埃及。举世为之震惊。盟国士气大振,德国士气低落,意大利士气则一蹑不振。 
  北非战场尽管战线异常漫长,战斗进行得有声有色,然而它毕竟是一个次要的战场。地中海战略是打赢这次战争的最后机会,希特勒一旦放弃之后,这条战线就一降而为一场代价高昂而结局悲惨的小战役;而且当他为时过晚地把大量兵力投入突尼斯时,它就变成了一次军事上的大出血。丘吉尔本性不改,用了二十来页篇幅去写阿拉曼战役,而对斯大林格勒战役和瓜达卡纳尔战役的叙述,加起来也只有七页左右。历史眼光的短浅,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   
丘吉尔的最大失策 
  首先,丘吉尔对他军队司令员的愚蠢干涉造成了北非战场的这种形势,当然他对此只字未提。 
  英国人在敦刻尔克的危局中抛弃盟国而自己逃之夭夭。法国已经站不住脚,于是墨索里尼便在一九四零年把意大利投入战争。这位意大利独裁者满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捞取两个已经入土的帝国留下的战利品,所以他从利比亚这块辽阔而干旱的领土上向埃及发动了入侵。这种情景犹如一只鬣狗把一头受伤的狮子误认为死狮子而过早地去咬它。英国的空军和海军几乎仍旧完好无损。他们的中东军团也是这样。他们不仅从陆地和空中反攻,迫使意大利人向西逃窜,而且向南方派出少量兵力,一举拿下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从而在红海和东非海岸全线为英国海上运输清除了障碍。 
  当时,在地中海沿岸意大利人被打得溃不成军。英国的装甲纵队在哪里出现,那里的意大利人就纷纷不战而降,尽管他们在人数上要大大超过敌人。眼看英国就要赢得北非的战争,直抵中立的法属突尼斯了。也就是说他们掌握了地中海的制海权和制空权,这将给我们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虽然希特勒当时一心筹划入侵俄国,这一连串事件还是促使他向西西里岛派遣了一个空军飞行大队,向的黎波里派出一支规模不大的装甲部队,以加强面临崩溃的意大利部队。永垂不朽的隆美尔就是这样出场的。一九四一年二月他在的黎波里登陆的时候,正值意大利部队濒临土崩瓦解的境地,当时他只是一名不见经传、资历短浅的装甲兵将军。单凭他一万人的非洲军团是很难阻挡迅速逼近的英国军队的,但丘吉尔在整个战争过程中的一次最愚蠢的行动,为隆美尔提供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大好机会。 
  当时,无勇无谋的墨索里尼在希腊陷入困境,而希特勒却想先对巴尔干国家敦睦修好,以便进攻俄国。表面看来,我们很可以入侵希腊去稳定那里的局势。正是由于丘吉尔作出了这种判断,他才命令取得节节胜利的非洲部队停止前进,强行抽调出四个战斗力最强的师运往希腊!他的巴尔干狂老毛病又复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就曾为此而在加利波利出丑。 
  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丘吉尔都被一种怪诞的念头附上了身,使他认为巴尔干半岛上那许多说五花八门语言、叽里呗啦的人们、早先的奥斯曼帝国遗留下来的一片颓垣断壁上象七巧板一样拼在一起的那许多小国家,会听人笼络而联合起来,“奋起反对德国”。这次他的这种愚蠢行动使英国又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敦刻尔克撤军,在希腊和克里特岛惨遭失败,而且也同时丧失了保全北非的机会。这四个师败回利比亚的时候,他们的装备已破烂不堪,锐气已经消磨净尽,但隆美尔却已站稳脚跟,而沙漠战役仍在继续。要进行两年的激烈战斗,整个英美强大的部队联合发起进攻,才能弥补由于丘吉尔的愚蠢举止所造成的损失,才能夺回英国本来已经到手而被它丢掉的战果。 
  世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伟大人物。丘吉尔将部队从北非调往希腊是时机上的失算。但丘吉尔在其大言不惭、妙笔生花的六卷本《第二次世界大战》这部历史著作中对此没认账。人们要想对当时发生的情况有一个更加清晰的理解,就必须阅读其他人的一些著作,包括象隆这样的著作。 
—— 英译者按   
沙漠之战 
  北非的沙漠战役是相距一千四百英里的利比亚的黎波里港和埃及亚历山大港这两个海港基地之间的拉锯战,长达一年半之久。它象是一场相互轮番进行追逐的游戏,开始是非洲军团,继而是英国部队,都为了发动进攻拉长了供应线,都是因补给不足而又各自撤回基地。隆美尔写道:“沙漠战役之胜负,在交火之前就由军需部队决定了,”可见后勤供应在这次战役中所起的关键作用。 
  暴露南方侧翼在埃尔温·隆美尔出色的沙漠战术中占有主导地位。北面是地中海,南面是一片广羡无垠的沙漠地带,面对这一望无际的暴露侧翼,传统的陆战法则也就无用武之地了。隆美尔就是以这种侧翼运动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因为他不断变换花招,弄得他呆头呆脑的敌人晕头转向,眼花缘乱。 
  然而一支沙漠军队的活动范围,犹如一支舰队,取决于它所能携带的燃料、食物和水的数量,以及返回基地时所需的相等数量的储备。隆美尔一往直前势如破竹,有点忽略了这种限制;所幸的是,他的参谋人员却没忘记这点。而阿道夫·希特勒对此是永远无法理解的。他的头脑仍旧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一个步兵的头脑。在欧洲,物资充沛的供应线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的军队可以靠被占领的富饶国家,象法国和乌克兰,取得给养。对装甲纵队在寸草不生的茫茫沙漠地带行进的情景,希特勒是想象不出的。尽管他在统帅部经常观看新闻纪录影片,但这些影片的内容在他僵化的头脑中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关于隆美尔飞到东普鲁士的元首大本营去要求增运补给的情况,其中有两次我曾在场。有一次戈林也在那儿。这两个政客的那种爱理不理、稀里糊涂的眼神,一定使隆美尔感到恶心。希特勒两次的反应都一模一样,都是拿这位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不着边际地打趣奚落一番,说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满口应允改善补给,还表现出满腔热情相信隆美尔“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应付得了”;然后再发给他一枚勋章。 
  戈林仅插过一次话,那就是在隆美尔说到英国人正在使用美国新式的战斧式战斗轰炸机的威力时。一触及到他的德国空军痛处,他便干笑一声说:“胡扯,美国人的本事就只会造电冰箱和刀片。” 
  隆美尔马上反驳说:“元帅,非洲军团欢迎给我们一大批这样的刀片。” 
  但是隆美尔对这两个大头目大胆直言却毫无结果。为了保全墨索里尼的面子,非洲战场仍由意大利指挥;而意大利人却没履行墨索里尼许下的诺言,迅速提供更多的补给。   
托布鲁克:有毒的胜利果实 
  一九四二年六月隆美尔直捣托布鲁克,这对我们来说标志着高潮。这一高潮到来之际,适逢曼施坦因夺取了塞瓦斯托波尔,我们潜艇击沉的敌方船舰数字直线上升的时候,因此攻克托布鲁克震撼了世界。英国人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埃及的阿拉曼一线,距亚历山大港仅八十英里。托布鲁克的战利品极为丰富——石油、食品、坦克、枪炮、弹药,其数量之多只有敌人才可能有,我们却从未有过。精疲力竭、弹尽粮绝的非洲军团象一头饿瘪了的狮子,抓到一只瞪羚吞食了,便又恢复元气,威风大振。隆美尔请求授权他乘胜夺取决定性胜利。希特勒为他开了绿灯。向苏伊士前进,甚至向波斯湾前进! 
  在那些日子里,地图室里充满了兴奋和陶醉的气氛。我清晰地记得,面色苍白、脸上浮肿的元首直挺挺的两臂撑在北非地图桌上——他的一个得意的姿势——戴着那副公众从未见到过的老光眼镜,伸出一只又短又粗的白皙的手,微微颤抖着从托布鲁克迅速越过苏伊士、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直指幼发拉底河口。不幸的是,元首打仗惯常都是用挥挥手臂来横扫三军的。他对后勤事务感到厌烦。他或者是对那些纠缠不清的补给方面的具体问题置之不理,或者是大喊大叫,恫吓那些用这类琐碎事务逼得他太紧的将军们。因为有时他的令人生畏的意志力会收到奇迹般的效果,所以他已习惯于提出无法实现的要求。 
  这次他确实是要隆美尔去做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他以托布鲁克的陷落为借口,取消了奇取马耳他的“海格立斯行动”计划。马耳他这个海岛基地虽小,但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正好横拦在隆美尔的供应线上,离西西里岛一百英里。墨索里尼一心想占领这一岛屿。但由于希特勒集中精力于东线,对此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已达一年之久,到如今他居然撒手不管了。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马耳他的阻拦作用是无休无止的。每沉没一辆坦克、一艘军火船,都削弱了隆美尔的力量。希特勒确信,德国空军的轰炸可以使马耳他无力动弹。但是英国人把简易机场修补好,飞来了更多的飞机;在护航舰队的掩护下,悄悄地开进来更多的潜艇,并使驻军得到供应。 
  托布鲁克一仗使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深信,隆美尔有超人的本领,凭他一双赤手空拳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对供应方面的抱怨只不过是一个头牌女角的任性发火。为他提供补给的压力也就放松了。随着隆美尔向阿拉曼推进,以及八月下旬发动的一次功败垂成的进攻,托布鲁克的掠获逐渐告罄。补给仍然不见到来。他的显赫名声使他陷入了绝境。   
英国聚集力量 
  托布鲁克失守对英国方面产生的效果恰好相反。 
  丘吉尔当时在华盛顿,罗斯福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向来不知害臊的丘吉尔张口就要三百辆谢尔曼式坦克。这种坦克是美国军队中最新式的武器。罗斯福不顾军方的反对应允了这一要求,而且额外又加了一百辆格兰特式坦克、许多新式的反坦克炮以及其他物资。一支十万火急的大型护航运输队立即启旋,取道好望角驶往埃及。护航运输队于九月份卸船,单这支运输队运载的军火和补给品就超过非洲军团拥有的用于阿拉曼战役的全部物资。当时,英国也从地中海大力重新装备蒙哥马利。而且,波斯的炼油厂以及驻在巴勒斯坦的后备力量都随时可以动用。 
  事实上,这已不成为一场较量了。隆美尔为此大受指摘,说他本该及早从阿拉曼撤兵,避开这一场硬仗,因为英国集结的力量越来越惊人了。 
  隆在这里列了一张表,显示出在阿拉曼战役中,英国在坦克、飞机和军队的数量上所占的优势是五对一以上。虽然英国方面的记载中所列的数字未必可靠,但双方实力对比上的一面倒确是事实。 
—— 英译者按 
  但隆美尔是走不掉的。他的后勤供应情况是那么糟糕,最高统帅部对他是那么见死不救,而马耳他拦阻所造成的损失又是那么大,事实上非洲军团连跨越利比亚所需要的汽油也没有。隆美尔只能按兵不动准备战斗,耗尽他所有的汽油决一死战。过了阿拉曼就是亚历山大港,那是一个比托布鲁克更富足得多的补给基地,再过去就是苏伊士,它仍远远地在向他招手。他多次挫败英国人,他对他们的能耐心中有数。再打一仗,再取得一次胜利,事情仍然是大有可为的! 
  阿拉曼是英国人经过长期经营的固守阵地,工事坚固,地雷密布。四十英里长的战线从海岸延伸到卡塔拉洼地,那里的悬崖峭壁下面是一大片盐碱沼泽地和流沙,低于海面二百英尺。这种地形,对于英军统帅部里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思想状态来说,正是理想的阵地,而隆美尔的沙漠战术在此却无用武之地。 
  隆美尔在整个前沿一带进行了大规模布雷,纵深达九英里,这些地雷主要是从英军那里缴获的。他在高地上加固工事,节省燃料和军火。他为了得到更多的补给而恳切请求,据理力争,甚至也大发雷霆,他等着让敌人来进攻。但是他的对手伯纳德·蒙哥马利却并不着急。蒙哥马利一开口便是慷慨激昂、声色俱厉,但是在制订计划、指挥作战时却是极端地小心谨慎。艾森豪威尔曾有一次称他为优秀的“按部就班的指挥官”。蒙哥马利要把这次对隆美尔的按部就班的作战准备得万无一失。 
  埃尔温·隆美尔身体已经有病,健康情况支撑不住了。他请病假飞回德国。战斗打响的时候,他仍旧住在医院里,而英美无敌大舰队已经在大海上乘风破浪,向法属北非进发了。   
阿拉曼战火冲天 
  十月里的月望之夜,蒙哥马利发起攻击。一千门大炮密集发射,炮弹象凡尔登之战的排炮一样倾泻而下;接着步兵一阵一阵地穿越布雷地带,夺取前沿阵地;地雷工兵沿着纵向狭窄布雷地带一码一码地清除地雷;坦克紧跟在他们后面慢慢移动。这场战争具有桑赫斯特军校战地演习的那种正统性:一场兵力密集、没有想象力、咬住不放的作战。蒙哥马利占有兵力、炮弹和钢铁上的优势,他不想用巧计取胜。我们的部队和几个优秀的意大利师隐蔽在全线深固的战壕里,顽强抗击。到天亮时,进攻在布雷地带被阻止了下来,并受到了激烈的反坦克炮火的围攻。 
  希特勒命令“沙漠之狐”出院,飞回阿拉曼继续指挥作战。这种双方力量悬殊的战斗激烈地进行了一周。就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那样不把人命和物力放在心上,蒙哥马利也投入了大量的士兵和坦克,还是未能突破防线。隆美尔出色地进行了反击,他把日益减少、所剩不多的几辆坦克分散到各处出击。实际上,每次反击之前,他都要计算一下炮弹的数量,数一下汽油的罐数。 
  丘吉尔在伦敦焦急地等待突破的消息。他要下令让全英国的教堂都响起胜利的钟声,这次战争中的第一次胜利钟声;同样,墨索里尼也在七月里飞到了利比亚——连同他的随从、白马以及全副行头——以便举行盛大的入城式,进入亚历山大港。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胜利的钟声暂时取消。无情的事实是,非洲军团已经把蒙哥马利的攻势顶住了。在亚历山大港和伦敦,人们都越来越担心,也许不得不撤出战斗,出现一种沙漠上的僵持局面,就象一九一六年的西部战线那样。 
  但隆美尔的消耗太大,他的坦克部队损失殆尽,他的炮弹几乎全部用光了。他得不到任何空军支持;而英国皇家空军却可以任意对他狂轰滥炸。没有坦克来消耗他的汽油了,现在他可以把剩下来的汽油开动卡车,将部队运回利比亚。他决定这样做,但他犯了一个严重错误,打电报给希特勒要求准许他撤退。当然,立刻就得到了回音: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决不后退一步,我们的军队一定要给德国的历史写下新的、光荣的一页,等等,等等。 
  这封电报使忠心耿耿的隆美尔的撤退时机整整推迟了四十八小时,并且迫使他放弃他们一个意大利步兵师,以保全非洲军团。要是在两天之前,他是可以把所有部队都撤出来的,但现在他只得分个轻重缓急,首先要保存他的打击力量。蒙哥马利在追击中行动缓慢,“沙漠之狐”顺利地撤退到了利比亚和突尼斯。 
  大吹大擂的所谓“命运的转折点”的阿拉曼战役的真相就是这样。 
  到了一九四二年十月,非洲军团由于国内当局的失职罪行而得不到补给,几乎已经到了彻底垮台的地步。蒙哥马利经过一番空前的声威逼人的准备之后,把第八军这把手枪对准疲惫不堪的隆美尔的太阳穴,扣动扳机——没有打中。沙漠狐纵身一跳,逃走了,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主要情况。 
  英美军队登陆之后,事实充分证明,当时所急需的补给包括部队、坦克、燃料、飞机、反坦克炮,是随时可以大批运来的,但现在为时已晚。当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敏感的政治神经受到猛刺之后,他们就把整军整军的部队从海上和空中紧急运往突尼斯,逐渐集结了近三十万人的部队。如果在七月份为隆美尔提供了这样的增援,本来是可以使德国的势力达到波斯油田和印度的。隆美尔甩开了那些心不在焉的追击部队,在且战且退的激烈战斗中穿越了北非大陆,担负起突尼斯的袋形地带的指挥任务,从而打乱了盟军地中海战略的时间表。但苏伊士以及由苏伊士再向前进的美梦已一去不复返了。   
“火炬行动”:简况 
  英美联合进行的北非战役,甚至在隆美尔还未登场之前,就已显得未必高明。濒临西西里海峡的比塞大一突尼斯海港地区是关键所在。这一地区距欧洲不过一百来英里。英国想在这地区附近登陆,并迅速向目标突击。但美国军队面对初战的考验,不敢冒险深入直布罗陀海峡。德国空军会怎么样?西班牙出兵干预的可能性如何?因为它能够切断这支远征部队的供应线。这些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美国佬将军们心中的疑团。他们想在非洲外缘的突出部分卡萨布兰卡的大西洋汹涌波涛中来一次谨慎的登陆。从那里只有一条崎岖不稳的铁路线同关键作战地区相连。最后的折衷方案是在卡萨布兰卡登陆,同样也在直布罗陀海峡里边占领滩头阵地,但是即使这些滩头阵地也还是离开主攻目标太远。轴心国的增援部队从海上和空中越过地中海并且首先夺取了突尼斯。 
  然而赢得向突尼斯赛跑的胜利只是一个陷阱。掉进这个陷阱是两个独裁者一大错误。我们有整个欧洲堡垒需要保卫、我们同实力雄厚、完整无损的美国工业系统进行较量,归根结蒂是不可能取胜的。我们派往突尼斯的部队是注定要成为一只大口袋里的俘虏的,象第六军在斯大林格勒的下场一样。甚至象隆美尔这样的将帅之材也无济于事,尽管他粉碎了盟军速战速胜的计划。北非战役是在我们最杰出的将军指挥下遭受的一次最无意义的失败;是元首作战方针的一场灾难。   
罗斯福的胜利 
  罗斯福从“火炬行动”的登陆中获得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一次鼓舞国内士气的胜利,一块可供他没听到过枪声的新兵和钮扣闪光的将军们以最小的代价犯第一次错误(这种错误他们犯了不少)的战场,以及在俄国人面前搪塞得过去的第二战场。马歇尔准确地预言,这一场小戏使战斗至少拖长一年,但罗斯福这个政客却捞到了好处。“火炬行动”的轻易取胜,把西班牙束缚在中立地位上了,又使土耳其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促使墨索里尼早日垮台。 
  罗斯福在法属北非所取得的这一成就,付出的代价是:大约有两万美国人阵亡或被俘,再加上不到此数一半的英国人的伤亡。如果把这个数字同使美国实际上称霸世界的四年战争中的伤亡加在一起,美国在所有战场上的战斗死亡人数还不到三十万人——和我们在斯大林格勒损失的人数大约相等——而俄国人则牺牲了大约一千一百万士兵,我们可能损失了四百万,在这方面,不能不说弗兰克林·罗斯福的全面战争是一个用心恶毒的天才杰作。 
  丘吉尔一直未能敲响他的胜利钟声,隆美尔在撤退之前已经把第八军打得一蹶不振。而且,美国的未经战阵的部队就要发动“火炬行动”了,丘吉尔也许担心那边会出个大乱子。总之,他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妙。所以,隆美尔即使作为败兵之将,也封住了英国教堂的钟声。 
  由于隆对隆美尔将军如此高唱赞歌,在这里也许有必要引述一句隆美尔的《回忆录》中的话:“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开始的阿拉曼战役,扭转了在非洲抗击我们的战争局势。而且事实上也许是标志着整个大战的转折点。”很显然,隆美尔在这一点上是和丘吉尔同样的“目光短浅”。 
 
  在任何军事伦理学的讨论中,隆美尔都是一个重要而有争议的人物。他卷入了一九四四年将军们谋刺希特勒的阴谋。大部分的将军们仍旧奴颜婢膝地效忠希特勒,而且元首派了其中的两个人去结束隆美尔的生命。他们提出了两个办法供他选择,以叛国罪公开审判,或者服毒悄悄死去(公开宣布是心力衰竭而死),然后为他举行“英雄葬礼”,保证其全家的生命安全。他服毒死后被送进医院。希特勒如约宣布全国为伟大的“沙漠之狐”志哀一天。 
 
  隆美尔为希特勒战斗到最后一息。在他遇害的时候,他就已经气息奄奄了,疾病和一次严重的车祸夺去了他的健康。他知道灭绝犹太人的集中营。他认为元首在军事指挥上是个外行。他对于为了一场失败了的战争而浪费生命和财产感到悲痛。他痛恨全体纳粹党棍,他们为了延长他们攫取的权利,不惜牺牲还剩下来的那部分德国。然而他仍然继续战斗直到他已陷于无能为力的境地;然后吞服了元首经由他的袍泽送来的毒药。 
 
  隆美尔的生涯,对于一切投身军旅的人都提供了某种客观的教训,如何在难以划分界线的坚贞不渝的忠诚和罪不可忘的愚蠢之间知所抉择。 
 
  至于隆美尔所说的“美国人经不起战场上的损失”这句话,我从欧洲人的口中听到的次数太多了。一次有个俄国将军告诉艾森豪威尔说,他清除布雷区的办法是,派几个旅走过去。我们美国人,如有可能,不这样干。但在南北战争中,我们也打过几次历史上最残酷的血流成河的战役,而南方在停战之后是靠吃青草和橡果过活的。谁也讲不清,美国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干得出什么。 
 
  我们的道德风气看来确实江河日下——我是在一九七零年这个“反文化”时代写这本书的——但我的长者们在二十年代那个“热血青年”时代也发出过同样的感叹,我本人也许或多或少是那一批青年中的一份子。 
—— 英译者按   
四 斯大林格勒 
  冯·隆将军以对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评述为其《世界大屠杀》一书的战略分析部分作结论。原书对于直到战争结束为止的所有大小战役都有概略叙述。隆在他的这部洋洋巨著的尾声部分,即题作《作为军事领袖的希特勒》的追忆他本人跟阿道夫·希特勒亲身接触的部分,恰好也把下文涉及的过程勾出了一个概貌,并且更富于遗事轶闻的趣味。在各条战线上德国都已大难临头,希特勒已是日暮途穷之时,这一部分多处对他作了生动有趣的勾勒。我的译文仍然是摘自回忆录中的一些章节,此外仅仅加了一篇隆的关于莱特湾战役的文章。 
 
  对于隆有关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叙述,我擅自有所改动。孤立地看,这场战役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在伏尔加河上的一个遥远工业城市,德国好几个军的兵力在五个月内不断地被碾成肉饼罢了。要充分了解此次事件的意义,我们必须首先对一九四二年夏季攻势的来龙去脉有个全面了解。但是,隆对蓝色方案的分析,列举了许多俄国城市和河流的名称,同时又涉及德国军队的频繁运动,使人如堕五里雾中,美国读者恐怕难以卒读。为使叙事清楚明了,我将《作为军事领袖的希特勒》的某些片断穿插其间,文字则全部引自阿尔明·冯·隆的原著;同时,我也尽量删除了许多纠缠不清的有关技术和地理方面的细节。——维·亨 
—— 英译者按 
  斯大林格勒战役在战场上证实了施彭格勒关于西方必将衰亡的先知预见。斯大林格勒是基督教文明的新加坡之战。 
  斯大林格勒的真正悲剧,在于这场悲剧本来可以避免。西方完全有力量阻止这场悲剧发生。这场悲剧既不同于罗马的陷落,也不同于君士坦丁堡,甚至不同于新加坡的惨败:它不属于世界史上弱小文明毁于强大文明的那种情形。恰恰相反!我们基督教西方世界如果能够联合起来,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那些穿着马克思主义盗匪新装的野蛮的塞西亚人从大草原上清除干净,我们本来完全可以叫俄国安分守己一个世纪,改变一下它那张牙舞爪的本性。 
  但是,事与愿违。弗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唯一战争目的就是要毁灭德国,从而为美国垄断资本赢得独霸世界的统治权。他正确地认识到英国已经完蛋,但是对于布尔什维主义的威胁,却要么是根本没看见,要么是找不到铲除它的办法。他因此得出结论,德国才是他能够毁灭的对手。 
  伟大的黑格尔曾经教导我们,责难世界性历史人物的道德,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从道德观点看,如果我们珍视现在正陷于马克思主义蒙昧之中的基督教文明,那么弗兰克林·罗斯福无疑应是人类的首恶元凶。但在军事史上,我们只重视一个战争领袖是否出色地实现了他的政治目标。不论罗斯福的目标如何短见,他无疑实现了毁灭德国这一目标。   
回光返照 
  我们定名为“蓝色方案”的对于苏联的第二次大规模进攻,导致了斯大林格勒之战。“蓝色方案”是个具有真知灼见的设想,主要是希特勒的主意,并且几乎取得了成功。断送这个方案的是希特勒本人。 
  弗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和阿道夫·希特勒在用兵打仗方面的鲜明对照,完全如出普鲁塔克的笔下。一个象蜘蛛般精密盘算,一个是孤注一掷的赌徒;一个是事事按照计划,一个是全凭心血来潮发号施令;一个是谨慎小心地运用有限兵力,一个是挥霍成性,滥用兵力;一个是沉着稳健,倚重军事将领,一个是一意孤行,不容将军作主;一个是对部队关怀备至,一个是鲁莽冲动,只知驱使部队送死;一个是每次战斗务必小心翼翼地探明虚实,一个是醉心于总体战,把最后一批预备兵员都送上火线;这两个世界强敌终于在一九四二年正式交锋,同样都是在他们执政九年之后,两人之间的区别却是如此强烈鲜明。 
  现在回顾往事,全世界所看见的全是希特勒一九四五年身陷绝境的丑恶形象:罗斯福所设陷阱中的可怜虫,一个全身软瘫、索索发抖但又依然耽于梦幻、顽固不化的怪物,他之所以尚能维持对于一个已是精疲力尽的德国的统治,完全是靠着恐怖手段。但是这并不是一九四二年七月时的希特勒。那时候,他们是我们的至高无上的元首;一个高高在上、令重如山、不可一世的军事首脑,统治着亚历山大、恺撒、查理曼和拿破仑等人望尘莫及的庞大帝国。那时候,德国的胜利光芒正映照全球。只有在今天回顾往事的时候,我们才能看清,那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蓝色方案 
  蓝色方案指的是旨在结束东线战事的一次夏季攻势。 
  我们在一九四一年的进军巴巴罗沙行动,目的在于通过一次三路进兵的大规模夏季攻势,消灭红军,摧毁布尔什维克国家。我们试图一举完成的事业超越了我们的能力。我们虽然打伤了敌人,但是俄国人是麻木不仁的宿命论者,具有野兽般的抵抗和忍受能力。日本人不顾进攻西伯利亚——斯大林安插在我们驻东京大使馆的间谍佐尔格及时地向他报告了这一点——这使那个赤色统治者得以撤空他的亚洲防线,并将剽悍野蛮的蒙古军队这一有生力量投入战场对付我们。他发动的各次冬季反攻虽然曾将我们牵制在莫斯科郊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反攻后来也渐告衰竭。待到春天冰雪消融,我们仍然控制着大约相当于美国密西西比河以东全部地区的苏联国土。如果遭到占领的是些浮躁的美国人,谁也不会怀疑,他们必定早已彻底崩溃。但是俄国人属于不同的人种,必须再给他们一次沉重打击,他们才会认输。 
  蓝色方案就是巴巴罗沙行动在南方战线的续篇。目的在于夺取俄国南部的工业、农业和矿产的丰富资源。这一方案的主旨有限而明确:守住北线和中线,要在南部克敌制胜。希特勒生来是个大陆人的头脑,对于地中海的战略一窍不通,但是退而求其次,这个方案却也不失为一条上策。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必须进攻。再说,如果没有高加索的石油,我们显然也无法把战争进行到底。 
  希特勒那份著名的第四十一号指令,最初是由约德尔的内行手笔起草,后来经过他亲自改写。且不管那一套乱七八糟的政治词藻,蓝色方案的主导思想共有以下几点: 
   1. 把冬季作战有所突破的战线予以拉平巩固; 
   2. 在列宁格勒--莫斯科--奥廖尔——线上固守北部和中部; 
   3. 攻克直到土耳其和伊朗边界的南部地区; 
   4. 攻占列宁格勒,如果可能,也拿下莫斯科; 
   5. 俄国的主要目标一旦达到,如果敌人依然顽抗,则加固从芬兰湾至里海的东线,对大势已去的敌军采取守势。 
  这样一来,巴巴罗沙行动原来的目标现在实质上已经变成加固从芬兰湾直到里海沿岸巴库大油田一线的防御工事,形成一道斜伸的万里长城,从而封锁我们的“斯拉夫人的印度”。如果此战告捷,我们还能取得其他一些重要好处:切断假道波斯湾的租借物资运输线,争取土耳其倾向我方,断绝敌人的波斯石油供给。如果这一切都能进展顺利,那么进军印度或者挥戈北上,横扫伏尔加河以东地区,最终从背后占领莫斯科,也就指日可待。应该承认,这是一项冒险的方针。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而此次再作尝试,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不过,俄国也同样受到了削弱。再说,德国人民在希特勒领导之下建立世界帝国的这一辉煌壮举,也统统不过是一场层层加码的赌博而已。 
  我们当时如果能够夺取俄国的小麦和石油,从而改变战争力量的对比,然后又能稳住东方战线,那就可能会出现两种结束战争的政治解决办法:一是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由于害怕和我们的大军正面交锋而回心转意,一是斯大林采取现实的态度与我们媾和。罗斯福一直担心东方出现片面媾和的局面,这一心理支配着他的一切作战行动。而在战争结束之前,斯大林一直满腹狐疑,唯恐美国的豪富集团准备把他中途抛弃。我们敌人之间的这种古怪的联盟会不会突然解体,这一点直到我们投降之时一直难以断定。 
  只有让我们战胜俄国,才能阻挡布尔什维主义在全世界泛滥成灾,为什么美国人和英国人就是一直不懂这个道理呢?丘吉尔至少还有过打算,要在巴尔干半岛登陆,抢在斯大林之前占有中欧。如果这一着在战略上是个失策之举,因为我们过于强大,而那里的地形又过于险恶,至少在政治上还算很有头脑。罗斯福却看不到这一点。他自己既然消灭不了我们,就去帮助布尔什维克做到这一点。因此,他实际上是为美国垄断资本得以饱餐一顿短暂的筵席而牺牲了基督教欧洲。所得的报偿则是目前正降临全世界的一个新的黑暗世纪。   
答复蓝色方案的批评家们 
  每次战争过后,一些安乐椅上的战略家和一些历史教授,都要嗡嗡营营、喋喋不休告诉那些血战沙场的战士本该如何如何行事才对。对于蓝色方案的一些浅薄的批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笼罩上了一层好似果真如此的虚假灵光。斯大林格勒战役是世界史上一个决定命运的重大转折点,因此对于导致这一转折的经过,理应有个明确的阐述。 
  战略上,蓝色方案是个优秀的方案。 
  战术上,蓝色方案由于希特勒日复一日的干扰而归于失败。 
  批评家们挑剔说,凡是重要战役,唯一可以接受的目标应是消灭敌人的武装力量。一九四二年夏季,斯大林因为估计我们企图通过摧毁他的主力和占领首都来结束战争,所以把他的部队集结在莫斯科周围,我们的批评家断言我们本应这样做。这样做当然符合正统战略。但是,袭击南方,我们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这同样也是正统战略。英译者按:俄国人的材料证实了隆的说法。斯大林当时坚信,对南方的进攻只是声东击西,目的是要调开莫斯科的防御部队,而且长期抱着这个看法不放,结果只是因为希特勒战术上的笨拙失策,才挽救了斯大林格勒,可能也挽救了苏联。 
  我们还听到另一种说法:蓝色方案的战略目标是经济上的,因此是错误的。有一种陈词滥调告诫我们说,我们必须首先消灭敌人的武装力量,然后才能随心所欲地享用他的财富。这些批评家完全忽略了蓝色方案的要点所在。蓝色方案是计划对贫穷但处于统治地位的苏联北方的臀部地带实行大规模的陆路封锁,断绝它的粮食、燃料和重工业供应。如果能够有效实施,封锁固然费时乏味,却是迫使敌人屈服就范的一种屡试不爽的手段。蓝色方案制订之际,日本人正在太平洋和东南亚横冲直撞。我们原来估计他们会使美国保持一年或更长时间的中立。但是非常不幸,他们在中途岛和瓜达卡纳尔岛出人意料地过早改变了原来方针,这使罗斯福得以在一九四二年放手把租借物资越过我们封锁线,源源不绝地送给俄国人。局面因此大为改观。 
  最后,批评家们认为蓝色方案要达到双重目标——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那就需要把南方战线大大延长,这就势必超越德军的控制能力,因此这场战役早就注定要以失败告终。 
  但是,斯大林格勒并不是蓝色方案的目标。斯大林格勒是希特勒的目标,而且是当他九月份失去自我控制时才成为他的目标。   
蓝色方案的战略 
  顿河和伏尔加河在斯大林格勒附近是以一种异常奇特的方式汇合的。两条河流在转弯的地方各呈V形,尖头对着尖头,中间隔着四十平方英里的干燥陆地。蓝色方案第一阶段计划要求占领这块具有战略意义的陆地桥梁,从而阻挡敌人从北方对我南进部队进行攻击,同时还要求切断伏尔加河这条北方燃料和粮食的补给线。 
  在伏尔加河V形河曲地带,沿着河流西岸的陡峭河壁,有一座随着地势延伸的中型工业城市:斯大林格勒。我们没有必要占领它,我们只需要用大炮和炸弹使其瘫痪,从而控制这一块瓶颈地带。我们的总计划是沿顿河两支V形巨臂,象一把钳子似的向前猛插将守卫俄国南部的大部分苏维埃军队包围歼灭,这把钳子的一端,伏尔加集团军,由于距离较远,将首先启程,沿顿河上臂前进;另一端,高加索集团军,则沿下臂前进。两路大军预定在两河之间斯大林格勒附近会师,并于击溃和肃清被围之敌后共同完成第二阶段即征服阶段的任务:高加索集团军挥戈向南,渡过顿河,向黑海和里海进击,同时越过高山隘口,直抵土耳其和伊朗边境;伏尔加集团军则负责守卫暴露在顿河沿岸的危险侧翼——我军向前进击期间,这一侧翼曾由匈牙利、意大利和罗马尼亚这三个卫星国部队担任防御任务。我们明知这是蓝色方案的薄弱环节。但是,我们在战争中已经损失将近百万兵员,德国的人力已经将近枯竭,因此在德军向前进击期间,我们不得不使用这些辅助力量担负起防御侧翼的任务。不过,我们并没有计划让他们在顿河沿岸抵挡红军的一次全力以赴的进攻。后来之所以发生这一情况,完全是因为元首丧失理智,打乱了此次战役的时刻表。 
  英译者按:编摘隆的著作时,我略去了曼施坦日攻占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的战役,以及提莫申科五月份对哈尔科夫发起进攻时所遭到的失败。德军的这些重大胜利削弱了俄国南部的力量,使得蓝色方案更有大获全胜的希望。我把“A集团军”译为“高加索集团军”,“B集团军"译为"伏尔加集团军”。德军的这些编制番号实在复杂难记,加上战斗进行期间的多次重新编组,那就更其如此。(摘自《作为军事领袖的希特勒》) 
—— 英译者按   
差错出在哪里 
   ……在一次战役进行的过程中,最高司令部总是一个紧张不安的地方。天天坐守在地图室里,等候战局的进展情况。战争似乎进行得非常缓慢。而在战场上,却是具体的现实:数十万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越过田野,穿过城市,搬运着弹药辎重。在司令部,你看到的始终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墙壁,同样的地图,你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吃饭,周围也总是那些穿着军装的疲惫不堪的高龄军人。气氛紧张宁静,空气混浊。这个战争的神经中枢总是显得远离战场,耽于空想。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持续的紧张情绪噬啮着每个人的心。 
  设在乌克兰文尼察的前沿司令部,情况就更其如此。希特勒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狼人”。“狼人”是由许多简陋的圆木小屋和木板房构成的一个大本营,坐落在靠近布格河南段的一片开阔的松树林带里。我们在那儿没有任何社交活动可供消遣,身体上则是闷热难熬,如果不是害怕脱光了衣服的身体会招惹一群一群蜇人的飞虫,我们真能跳到那条浑浊、缓慢的河流里去洗洗澡。炎热潮湿的气候甚至使得希特勒停止了他唯一的运动,不再带着他的爱犬出去溜达。 
  我们是在七月中旬搬到那里的,那时正值斯大林格勒战役处于最最紧张的阶段。酷热的气候使希特勒难以适应,强烈的阳光使他焦躁不安,整个环境没有一点叫人稍感舒适的地方。他的消化不良症越来越严重,只要他一犯胃气病,和他同处一室之内的人都得跟着受罪。甚至他的那条爱犬布隆迪,也是性情反常,狺狺不休。 
  不过,即使在这以前,当司令部仍然设在东普鲁士的树林之中那个比较凉爽舒适的地方时,他就已露出了紧张不安的迹象,突然对高加索集团军和第四装甲兵团的作战计划作了彻底改动…… 
  蓝色方案发生差错,可以准确地追溯到七月十三日。 
  那时候,希特勒的焦躁情绪日趋严重。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没能象一九四一年大规模进击时那样大批大批地捕获战俘。可能是因为斯大林终于醒悟,所以不再命令他的部队死守待俘,有可能是因为南部苏军望风披靡,在我军到达之前就已溃散,有可能是因为这条战线上的守敌本来就兵力单薄,此外也有可能是因为俄国人在重演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故伎,不过,无论是由于哪种原因,事实是,我们俘虏的俄国人不再是动辄数十万,而只是数以万计。 
  七月十三日,希特勒突然决定,原来以斯大林格勒陆上桥梁为目标的全部东进攻势,必须掉头转向西南方向,去攻占罗斯托夫!他指望这样一来,能够通过一次紧缩的包抄行动,将据他估计是集结在顿河河曲的大批红军部队一网打尽。高加索集团军于是全部掉头去完成这一任务。希特勒甚至把伏尔加集团军的装甲部队,勇猛善战的第四兵团,也抽调了出来,让它也轰轰隆隆开向罗斯托夫,虽然哈尔德曾经竭力反对集中如此庞大的一支装甲部队去完成这样一个次要任务。由于大批物资必须用于俘获俄国人这一冒险计划,伏尔加集团军汽油奇缺,结果行动缓慢,甚至被迫停止前进。 
  庞大兵力的迅猛进击,终于攻占了罗斯托夫,俘敌将近四万。但是,我们失去了宝贵的时间,蓝色方案的全盘计划也被打乱。高加索集团军和第四兵团由于在罗斯托夫周围东奔西突,结果阻塞了交通要道。为临时拼凑的组织和补给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在这紧要关头,希特勒又出人意外地给司令部发出了他那臭名昭著的灾难性第四十五号指令,其拙劣荒谬的程度实在令人惊异,恐怕超过历来任何一道军事命令。这一指令等于全部废止了蓝色方案。这样一个军事行动,对于一个认真负责的总参谋部来说,本应花上数月乃至一年时间进行分析研究,进行模拟演习,进行组织调配。但是希特勒却在一两天内大笔一挥,便轻率决定,而且据我所知,完全是由他一手包办的。如果约德尔曾经参与其事,他倒是从未向人吹嘘夸耀过! 
  第四十五号指令包括三大要点: 
   1.声称(与已知事实完全相反)此次战役的初步目标已经达到,南方红军已经“基本歼灭”。 
   2.伏尔加集团军应在第四装甲兵团的配合下,恢复对斯大林格勒的攻势。 
   3.李斯特所部高加索集团军应立即南下,除了完成原定的困难任务外,还要加上诸如占领黑海沿岸地区等其他任务。 
  这是希特勒最后一道进攻指令。此时战场上的形势虽然看来仍可乐观,我们身在最高司令部的人员已经开始灰心丧气。陆军总参谋长哈尔德深感愤慨。他在日记上写道——并且气愤愤地对我说过——这些命令已与军事现实毫不相干。 
  通过合理形式完成夏季攻势的条件现在已经完全消逝。上游的顿河河曲和关系重大的陆上桥梁此时都未到手。根据原计划,负责顿河下游方面的高加索集团军只有在伸延到斯大林格勒的顿河侧翼非常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向南进击。现在,这两支大军却必须在两个侧翼毫无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分道扬镳,沿不同方向行动,而在沿着不同方向执行任务的同时,势必要在它们之间留下一个越来越大的豁口! 
  此外,蓝色方案原来要求已经征服克里米亚并攻占塞瓦斯托波尔的曼施坦因的第十一军越过高加索山脉,配合李斯特的军事行动。但是因为攻克了罗斯托夫而扬扬得意的希特勒,却认为南方进展顺利,曼施坦因因此已无必要留在那里浪费兵力;他于是命令曼施坦因率领他的主力北上奔袭一千一百英里以外的列宁格勒! 
  希特勒最后一道编号指令是一九四三年末发出的第五十一号指令。但在事实上,这个致命的第四十五号指令之后的其他指令,都已锐气渐消,全是防御性措施。现在是他最后一次掌握主动权。他一方面缺乏经验,一方面又因独揽德国的军政大权而过于疲劳,这两个因素最后终于对他那易于冲动的性格、那机敏的头脑、那坚毅的性格发生了不利的影响。这道命令完全是个疯狂的举动。当时洞察这道命令的愚蠢实质的,只有最高司令部内我们这批核心参谋人员。德国军队服从命令,分别沿着两条路线进入南俄最遥远的纵深地带,朝着黑暗的命运前进。   
抵达斯大林格勒 
  悲剧终于可怕地、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高加索集团军越过盛夏酷暑烤炙着的大草原,翻过白雪覆盖的群山之巅,包围了黑海沿岸区域,前哨部队甚至到达了黑海之滨。高加索集团军创造了奇迹,但是并没达到预定的目标。希特勒要它执行的任务超越了它的人力、它的火力、它的后勤补给。由于缺少汽油以及运送燃料的卡车,这支部队曾一度停滞不前达十天之久。有一次甚至是用骆驼给它运送汽油,真是个希腊式的讽刺!李斯特的这支大军困守在群山之中,不断遭到神出鬼没、坚韧顽强的红军小股部队的袭击骚扰,寸步不前。 
  与此同时,伏尔加集团军朝着斯大林格勒兼程进发,于八月二十三日抵达该城北面的河岸,然后按原定计划对它进行狂轰滥炸,达到使其瘫痪的目的。开始时抵抗并不激烈,最初的一两天好似只要一举之劳,便可取下斯大林格勒。但是这样的事情并没发生。我们虽已竭尽全力,斯大林格勒依然顶住了第一次突然打击。 
  隆的这一番枯燥叙述,丝毫没表达出俄国人所见到的真实情况。 
 
  第六军对斯大林格勒发起的攻击,显然是俄国人所谓“伟大的卫国战争”中最最可怕的一件大事。德国人对他们国家心腹要地再一次发动凶猛攻击,这使军队指挥员、普通老百姓以及斯大林本人都深感震惊。八月二十三日的猛烈轰炸,其实是俄国人所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战火考验之一。大约有四万平民死于非命。城内大小街道陷于一片火海,真可说是“血流成河”。与莫斯科的一切通讯全被切断。有数小时,约瑟夫·斯大林果真以为斯大林格勒已经陷落。不过,尽管这座城市行将经受战争史上最严酷的折磨之一,危难也已达到顶点。 
 
  大多数军事评论家都肯定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希特勒对蓝色方案的干扰,伏尔加集团军一定会提前数周到达河边,那时斯大林仍然没醒悟,误以为德军向南方的进攻不过是声东击西。如果那样,斯大林格勒便会陷落,成为一次猛击下的胜利硕果,整个战争也很可能大为改观。但是,希特勒却取消了蓝色方案最关紧要的一着,掉头去打罗斯托夫了。 
—— 英译者按   
斯大林格勒城下的大灾难 
  如上所述,攻占斯大林格勒在军事上并无必要。 
  我们的目标是夺取两河之间的陆上桥梁,不让苏联人使用伏尔加河这条补给线。现在,我们已经到达伏尔加河,我们只需要把这座城市包围;然后将它炸成一片瓦砾。我们毕竟已把列宁格勒包围了两年多时间,使得一百万左右的俄国人饿死在它的街头。从军事角度来看,列宁格勒实际上已是一具僵尸。没有任何军事上的理由不许我们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斯大林格勒。 
  但是,政治上的理由却日益占了上风。这时候,尽管希特勒严令催促,高加索集团军还是停顿在荒无人烟的山隘里面;陷在阿拉曼的隆美尔两次发动进攻,但是两次失败,最后终于遭到英军毁灭性的打击;英国皇家空军正加紧对我城镇进行野蛮轰炸,屠杀成千上万的无辜妇孺,把一些重要工厂夷为瓦砾尘埃;我们的潜艇的损失陡然猛增,令人惊恐不安;美国人在北非登陆,造成了震撼全球的政治影响。所有这些不幸事件接踵而来,致使希特勒夏季攻势大获全胜以来的得意心情逐渐消失,同时他对那个庞大帝国的绝对统治也开始出现裂痕。在这种种情况下,四面受敌的元首越来越感到迫切需要一次威望上的胜利,借以扭转局势。 
  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格勒,这个以他最强大的敌手的名字命名的城市!斯大林格勒,这个他与之斗争终生的布尔什维主义的象征!斯大林格勒,这个被当作此次战争中心点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报纸标题中的城市! 
  攻占斯大林格勒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地成为他的一大心病。他在其后几个星期发出的命令简直是神经错乱的产物,而且越来越严重。第六军以前曾经以其机动打击力量在波兰、法国和俄国创造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记录,但是现在,它却把一师又一师的兵力投入斯大林格勒这个绞肉机中,斯大林格勒的街道此时已成一片瓦砾,根本无法施展机动战术。在一场逐段争夺的“耗子战”中,伟大的第六军的久经沙场的老兵们一批又一批地倒在斯拉夫狙击手的枪下。俄国人一方面从伏尔加河对岸源源不绝派来大批援兵,不断消灭我们的力量,另一方面则周密筹划,准备对顿河侧翼的虚弱的卫星国军队进行一场大规模反击。因为约瑟夫·斯大林终于醒悟过来,希特勒如此痴狂。不断把他最精锐的师一个又一个地送进斯大林格勒这个莫洛克神的喉咙里去,正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 
  十一月下旬,打击终于来临。红军快速越过顿河,突击斯大林格勒西北面防卫伏尔加集团军侧翼的罗马尼亚部队。这支未经战阵的辅助部队就象利刃下的奶酪一样,一触即溃。在南翼,我第四装甲兵团所属的罗马尼亚侧翼守军也遭到了同样的攻击。而当这些进攻继续到十二月的时候,俄国人突破了顿河沿岸由担任我第六军后卫任务的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驻守的全部防线;三十万德国士兵,德国军队的精英,就此陷入钢铁包围圈中。(摘自《作为军事领袖的希特勒》)   
希特勒的蜕变 
   ……在这痛苦难熬的日子里,我碰巧正在执行一次远程视察任务,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最高司令部。我在八月下旬动身出发的时候,俄国战局的进展还算顺利。两支大军正分别沿着各自的路线迅速向前推进;红军好似依然节节败退,并没利用我们两条战线之间留下的越来越大的豁口。希特勒那时虽也可想而知处于紧张不安之中,并且备受酷热的煎熬,但是看上去情绪还算不错。 
  等我回来的时候,“狼人”已经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哈尔德已经撤职离去,并没人接替他。高加索集团军的李斯特将军也已撤职,同样没人接替他。希特勒同时兼任了这两个职位。 
  阿道夫·希特勒这时不仅是德国的元首、纳粹党的领袖、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而且是他自己的总参谋长,同时又直接指挥着困阻在六百英里之外高山之中的高加索集团军。这一切并非一场恶梦,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他对他以往的心腹宠臣约德尔现在无话可说。不论是谁,他都一概不理。他单独一个人进餐,在那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心事重重地度过他的大部分时间。在他正式会见司令部成员的时候,他的秘书们轮番进进出出,记下每一句话。他其实是在对这些秘书说话,而不是对任何其他人说话。他和军队已经完全隔绝。 
  慢慢地,我才一点一点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哈尔德由于反对希特勒强攻斯大林格勒这一愚蠢行为,结果终于在九月份被一脚踢开。这样,我们失去了我们中间最后一位头脑稳健清醒的人物,几年以来唯一敢与希特勒顶撞的高级参谋军官。 
  至于那个只知一味顺从的约德尔,元首曾经派他飞往高加索集团军,督促李斯特将军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前进。但是约德尔回来之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希特勒说了实话:不改善后勤补给,李斯特无法前进。希特勒已是一触即发;约德尔这次竟也出乎意料,按捺不住地顶撞起他的主子,历数了希特勒导致目前困境的种种错误命令。两人最后象两个洗衣妇似的相互大声斥责起来,自那以后,约德尔就没再在这位伟大人物的面前出现。 
  过了几天以后,我才接到通知,出席一次情况汇报会。我已作好充分准备,即使丢掉脑袋,也要把隆美尔补给上的困难如实汇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希特勒没听我发言。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我走进房间时盯着我看的那副神情。他面色灰白,两眼发红,脑袋缩在两肩之中,身体颓然瘫在椅子里,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抖个不停。他双眼凝视着我,要看出来我带回的消息是凶是吉,竭力要找到一丝乐观情绪,一线希望。他所看到的却只能使他扫兴。他露出牙齿,凶狠地瞪我一眼,立即掉过脸去。我眼前的这个人酷似一头困兽。我发现,在他内心深处,他完全知道是他打乱了蓝色方案,断送了德国最后一次机会,因而输掉了这场战争;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刽子手正手持绞索,从地球各个角落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但是他不会承认错误,他天性如此。在那以后的几个漫长难熬的星期里,一直到第六军投降,甚至直到一九四五年他于绝望中自杀,我们听到的全是我们的这些将军如何辜负了他,包克如何在沃罗涅日贻误战机而导致了斯大林格勒的陷落,李斯特如何颟预无能,隆美尔如何由于胆小怯战而指挥无方等等,等等。甚至在包围斯大林格勒的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纷纷投降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晋升保罗斯为陆军元帅;而当保罗斯非但没杀身成仁、反而选择了投降之时,他便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九万精锐被俘,二十余万精锐因他葬送,所有这一切,对于这个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保罗斯竟然没开枪打穿自己的脑壳,对于他的荣升表示应有的感激,这使希特勒大失所望。   
事后分析 
  希特勒始终不准第六军利用它的唯一机会,向西面杀出一条生路;被围之初,它本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突围而出,十二月间,曼施坦因所率新建顿河集团军在冰天雪地中力战驰援,两军相距仅三十五英里,眼看就可会师,但是希特勒就是不准保罗斯突出重围。直到保罗斯投降为止,司令部里一直回响着他那刺耳的咆哮:“我决不离开伏尔加河!” 
  他开口闭口“斯大林格勒要塞”,但是事实上哪有什么“要塞”,只不过是一支陷入包围之中并且不断减少的部队罢了。十月下旬,他在一次全国广播演说中吹嘘:他事实上已经攻克斯大林格勒,因为“他不想再有一个凡尔登”,所以正“从容不迫地逐步扑灭零星的抵抗”,他不在乎时间的早晚。这样,他就在公众面前完全切断了自己的退路,也决定了第六军束手待毙的命运。 
  有些军事分析家把这场灾难归罪于戈林。戈林曾经许下诺言,每天要向被围的第六军提供七百吨补给,但是德国空军虽然尽了最大努力,都从未超过每天两百吨的数量。而戈林则将此归咎于天气不好。当然,戈林这样保证只不过是按着他主子定的调门跳舞罢了。他们是老搭档。他知道希特勒要这么说,他就这么说了。大批德国空军驾驶员因此就非要去送死不可。希特勒从未因此责备戈林。他要留在伏尔加河,一直等到悲剧降临,而戈林的骗不了人的瞎话在这一点上给他帮了忙。 
  约德尔在纽伦堡法庭作证说,早在十一月,希特勒就曾私下向他承认,第六军已经完蛋,但是为了掩护高加索集团军撤退,必须将它牺牲。简直是荒唐透顶!从斯大林格勒突围撤退,那才合乎正常情理。但是,擅长鼓动术的希特勒感到,一支大军的全军覆没,这么一场令人痛彻心肺的悲剧,能使人民团结在自己的周围,而撤退则会拆穿他的牛皮,使他丢脸,有损他的威望。出于这样一种考虑,他白白断送了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打击部队,这个损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罗斯福的胜利 
  就在这个时候,弗兰克林·罗斯福于当年一月举行的卡萨布兰卡会议期间宣布了“无条件投降”这个口号;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个口号都是绝妙的一招。对于这个口号持批评态度的人——包括八面威风的艾森豪威尔将军在内——都没参悟罗斯福这一声霹雳会收到的效果;他不失其诡计多端的本色,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不动声色地脱口而出,就把这个口号传扬开了。 
  第一,他使全世界,首先是德国人民,醒悟到一个基本事实: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这几个字简简单单,但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一场全球的滑铁卢的大转折已经发生。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宣传上的一次惊人胜利。 
  第二,他公开向斯大林发出信号,保证英美两国决不会在西方谈判媾和。当然,斯大林依然满腹狐疑,不过这已是罗斯福所能对他作出的最最响亮有力的保证。 
  第三,他向土耳其和西班牙这些动摇观望的国家,向欧洲被占领的各国人民,向一直顺风使舵的阿拉伯人作出了保证,在俄国战局改观之后,西方各国不会放松努力,不会允许布尔什维主义横行欧洲大陆和中东。 
  第四,在这初次对我们取得胜利的时刻,为他自己那个娇生惯养、没有骨头的民族提供了一个简单明确的战争目标。一方面迎合了他们的天真烂漫的心理,同时也对指望战争立即结束或者妥协媾和的种种念头泼了一盆冷水。 
  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个口号坚定了德国人民在希特勒领导下抵抗到底的决心,认为罗斯福本应越过希特勒,直接呼吁德国人民和德国军队推翻纳粹政权,签订体面的和约才对。这些意见只能表明他们对于第三帝国的实际情况的愚昧无知。 
  希特勒已经称心如意地彻底改造了德国,这个政权之下的各种结构,包括军队在内,都是群龙无首,一切权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根本就不存在可以推翻纳粹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可以呼吁的对象。我们国家的命运已经和这个人紧紧联结在一起。自从取得政权以来,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他也达到了这个目的。 
  他就是德国。武装部队已经以他们神圣的荣誉向他宣誓效忠。一九四四年七月以失败而告终的那个暗杀企图既无头脑,又失信义。我没参与其事,而且我也从未后海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命令士兵为某个领袖战死疆场,然后又去谋杀这同一个领袖(不论他是多么有失众望),这是对原则的背叛,这个道理对我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其他所有将领也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每逢司令部里发生什么令人难受的事情,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要开枪打死希特勒,那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依靠德国人性格中的两根支柱:荣誉和义务。 
  德国人民处在可悲的历史陷阱之中,命中注定还得苦战两年半的时间,而其目的不过是为了保住那个已把他们引向毁灭的国家元首的性命。我们终于认识到了实行元首制的这个致命错误,不过为时已晚。一个君主可以要求停战,并在战败的情况下维护他的国家的荣誉和稳定,例如日本的天皇就是这样。但是一个战败的独裁者,却只能是一个四面楚歌的窃国大盗,他不得不象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一样奋战到底,直到越来越深的血泊淹没了他。希特勒无法下台;所有的纳粹党人都无法下台。他们对犹太人的秘密屠杀排除了这个可能性。“无条件投降”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区别,也不会对德国人民造成任何区别。现在,除了“神的没落”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希特勒和德国人民拆开,或者结束这场战争。 
  英译者按:冯·隆将军叙述了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后,又概述了高加索集团军的战斗经过及其结局,他把这篇文章题作《A集团军的可歌可泣的大撤退》。这是《世界大屠杀》一书中最长的一篇。我相信,美国读者不会象冯·隆将军的德国读者那样对该文感到兴趣。事实上,保罗斯的军队在斯大林格勒投降之后,高加索集团军的退路便被切断。为了摆脱困境,希特勒经过一番犹豫之后,委派非常精明干练的冯·曼施坦因去指挥所有那些出师不利的部队之中最受威胁的北翼部队。曼施坦因在最恶劣的严冬条件下,出色地施展了灵活机动的战术,终于完成了任务。另一位将军,克莱施特,则带领南翼部队撤退到黑海上的桥头堡。最后,高加索集团军终于有条不紊地突出了包围圈,并在撤退过程中多次重创红军。于是,德国人发现他们自己差不多重又回到了蓝色方案所规定的起跑线。这是一场劳民伤财的大规模军事演习,功劳应该归于德国的最高“直觉”天才,这位天才下令发动了这场演习,然后又把它搅得一团糟。在德国军队之中,这场军事行动获得了一个普遍流传的伤心的雅名:“周游高加索的旅行”。 
 
  我曾有机会见到希特勒,所以知道他有时候说话会多么娓娓动听,甚至非常和蔼可亲,就和一伙匪徒的首领一样;他完全具有一个江洋大盗的魄力和狡诈。在我的著作里面这不是大人物的品格。希特勒的早期“胜利”,只不过是一个死心塌地的恶棍出人不意地抢掠得手、一变而为国家元首,然后便利用一个伟大民族的全部威力去支持他的恣意妄为。 
 
  为什么德国人民会效忠于他,这仍然是个历史之谜。他们知道他要达到的目标是什么。他早就在他那本《我的奋斗》里说得清清楚楚。他和他的那些国家社会主义同伙从一开始就是一群一眼可以看穿的非常危险的暴徒,但是广大的德国人却崇拜和信仰这批恶魔,直到无情的斯大林格勒之战,才使他们如梦初醒,有些人甚至还要再过许久之后。 
—— 英译者按   
   
第五章 欧洲堡垒的瓦解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突尼斯与库尔斯克 
墨索里尼的垮台 
我的高升 
 
  阿尔明·冯·隆的后记栩栩如生地描述了元首的活动,尤其是在他即将完蛋时的活动。在这本回忆录里,隆对希特勒的分析极其严格无情,远远超过对军事行动的分析;他的德文原著的编辑指出,这篇回忆录是隆在临终的病榻上起草的,未经修改。 
 
  回忆录开头部分是这样的: 
 
  在最高统帅部里,我有机会在阿道夫·希特勒身边观察了他四年多。享有同样机会的凯特尔和约德尔两人已被盟国绞死。凡是熟悉元首的将军多半被他处决,或积劳病逝,或战死疆场。我从未见过任何军事回忆录是把他作为一个人来描绘的。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的著作对他的生活侧面都略而不谈,这是可以理解的。 
 
  在我的戎马生涯里,我曾说过,作为一个政治家,他表现出机敏和鼓舞人心的力量,并曾引证过他在作出战略和战术方面的战争决策时,尤其是作出牵涉到使敌人措手不及的决策时,所表现的非凡才能。我曾表明,在他的威望达到最高峰的时刻,他在我们眼中已成为再生德国的灵魂。我也提到过他的严重缺点,作为一个最高统帅,这些缺点导致了浩劫。 
 
  就他的人品而言,他在逆境中越来越暴露出他的卑劣和丑恶的性格。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遇刺后,他的所作所为显示出他的真实面目。在观看一些德国将领被处决的电影时,我坐在他身边。这些伟大的德军将领都是我敬爱的上级和挚友,他们赤身裸体被套上用钢琴弦制成的绞索活活勒死,他们的双眼从变色的脸盘里突出,紫色的舌头伸了出来,血和屎尿沿着急促扭动的躯体流下。面对这种景象,他心满意足地盯着看,咯咯地笑,并鼓起掌来。不管是谁,在看到这种情景之后,只能对阿道夫·希特勒感到厌恶。 
 
  如果德国有朝一日能再度兴起,我们必须根除这些政治上和文化上的弱点,这些弱点使我们跟随这样一个人走向失败、耻辱和被瓜分的状态。有鉴于此,我把我在最高统帅部里所目睹的情况写成下文,作为我个人对元首的不留情面的描述。 
 
  这跟隆在《陆、海、空战役》第一卷中使用的种种赞词相去甚远;如“一个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向往达到人类的可能性的前所未有的高峰和深度的伟大理想的鼓舞人心的领袖,同时也是一个赋有钢铁意志的冷静的谋略家,他是德国的灵魂”。 
 
  看来,隆决定在未死之前对元首作出坦率的、公正的评价。也可能是,在描述胜利年代时,隆对他比较同情;后来,在从事第二卷写作时,溃败的痛苦重新涌上心头。不管怎样,后记是把希特勒作为一个不光采的人物的写照,同时也是对这场战争的一个生动的概括。我的《世界大屠杀》的译文的最后部分是一些概述战争进程直到最后一刻的节录。 
—— 英译者按   
突尼斯与库尔斯克 
  希特勒吹嘘的那个有名无实的“欧洲堡垒”纯粹是宣传伎俩,它显而易见地在一九四三年七月已开始土崩瓦解,那时候红军粉碎了我们在库尔斯克的大规模夏季攻势,英美联军在西西里登陆,墨索里尼垮了台。 
  这些灾难是希特勒所犯的最严重的、最愚蠢的错误的直接后果:斯大林格勒和突尼斯。我在突尼斯视察归来后告诉希特勒,隆美尔的判断是正确的,他认为我们在凯塞林山口对没有经验的美军取得的胜利是短暂的,我们最终无法越过敌国海军控制下的海洋对三十万意大利和德国军队提供后勤支援。但戈林轻率地向希特勒保证,突尼斯离意大利近在飓尺,“并脚一跳就到了”,德国空军能够源源供应那里的部队。尽管戈林对斯大林格勒曾夸下完全一样的海口而后来却可耻地无法实现其诺言,希特勒还是相信他,继续向北非投入大量军队,而事实上他应该把已经到达那里的部队撤回来。如果他当时把那些部队全部撤到意大利作为后备力量,他本来可以把盟国部队全部逐出西西里,并使意大利得以继续战斗下去。突尼斯一役我方遭受大量伤亡后,我们的南方战线从此一蹶不振。 
  在库尔斯克的攻势同样是考虑不周的。七月七日,我的儿子赫尔穆特在曼施坦因指挥下坦克营的先头部队中战死。如果没有我这个父亲作为榜样,他也许不会成为一个职业军人。他原来是个好学的、温顺的孩子。他在被称为“城堡”行动的一次大规模的、劳而无功的战役中阵亡。这次行动是德国战略主动权的最后一口气。 
  和古德里安及克莱施特一样,我是反对“城堡”行动的。英美联军很快将要对大陆的某一点发动攻击,我们必须腾出手来保持机动性,直到我们知道敌人的打击目标。明智的做法应该是使我们在东方的各条战线都成为直线,集中强大的后备部队,让俄国人先发动攻击,然后象在哈尔科夫一样进行反击,粉碎他们的攻势。曼施坦因是这种反手击球的老手,如果苏联人再度受到一次这样血淋淋的挫折,他们将会在秘密和谈中表现得更为灵活。俄国人已显示出他们有意和谈,但他们的要求还是过于趾高气扬,不切实际。毫无疑问,希特勒想在库尔斯克取得的东西是一次能改善他和斯大林讨价还价地位的巨大胜利。 
  但曼施坦因和克鲁格对这个“城堡”计划可谓一见钟情。象一个演员在有人要他在一出坏戏中担任主角时欣然同意并希望演出一举成功一样,将军们醉心于归他们指挥的大规模作战计划。针对我们在曼斯坦因指挥的南方军团与克鲁格指挥的中部军团之间的战线,俄国人发动了冬季反攻,并在这条战线的关键地点,也即在库尔斯克城周围,深入我方阵地,形成一个向西的凸出部。曼施坦因和克鲁格必须以装甲部队从南北两个方向作钳形运动,切断这块凸出部,形成一个口袋,一反斯大林格勒的战局,捕捉一批俄国战俘,然后通过这个在苏联战线上打开的缺口继续进军,去争取天晓得是什么样的巨大胜利。 
  这是个使人陶醉的景象,但我们力不从心,缺少本钱。希特勒老是吹嘘他有多少个师可以投入战斗。我们的确有许多这样的“师”,但这些数字全是扯淡。差不多所有这些师都是兵员不足,而且已经阵亡的将士都是其中的精华和主要的战斗力量,剩下的多半是软弱的行政勤务人员。其他的师已被消灭,仅仅是图表上的一些名存实亡的番号而已。但希特勒命令“重编”这些部队。看吧!只要他吹一口气,这些部队又在——他心目中——重新出现,那些他在伏尔加河沿岸、高加索和突尼斯等地挥霍殆尽的、训练有素的、满员的战斗队伍。他在逃避现实,逐渐退入一个梦幻世界,他在那里仍然是欧洲的霸主,指挥着全球最强大的军队。这个梦幻世界一直存在,直至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狂。但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以前,从这个隐蔽的梦幻世界里不断发出失却理智的命令,那些在严酷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德国战斗人员只能唯命是从。 
  而且,正当德军在下坡路上滑下去的时候,红军却在恢复力量并日益壮大。苏军将领两年来一直在研究我们的战术。美国租借物资的卡车、罐头食品、坦克、飞机加上来自乌拉尔山脉后面工厂的俄国新坦克使俄国部队的战斗力量大大加强。俄国人的无穷无尽的人力资源为他们的部队提供新的真正的而非虚幻的战斗力量。我们的情报部门已经告诫我们要考虑所有这些不利因素,但希特勒置若罔闻。 
  即使是这样,如果按原计划在五月份发动库尔斯克攻势,本来还有机会取得顺利进展,那时俄国人在进行反击之后已精疲力竭,而且在突出部还立脚未稳。但他却把攻势推迟六个星期,以便试用我们最新式的坦克。我当时就警告约德尔,这样做会把“城堡”行动正好推迟到英美联军可能在欧洲开始登陆的一段时间内,但跟往常一样,我被置之不理。俄国人抓紧时机,以地雷、壕堑、反坦克掩体等加固库尔斯克突出部的后部,同时把越来越多的部队调到前线。 
  我们的情报提到有五十万节满载兵员和物资的铁路车皮正在进入这个突出部!希特勒的反应是把更多的师和空军联队拨归“城堡”行动使用。和美国人打扑克牌一样,双方的赌注不断增加,直至希特勒把和他在一九四零年整个西线战役中使用的同样多的坦克投入这次战役。由于攻势被拖延了两个月,即使是曼施坦因和克鲁格也在认真重新考虑之后提出不同的意见。尽管如此。希特勒最后仍在七月五日下令进攻。接着发生了世界上规模空前的一次坦克战和空战,以及一次彻底的惨败。我们的钳形攻势在俄国人固定的防御阵地以及成群的坦克面前遇到很大的困难,结果仅能取得纵深数英里的突破。攻势只持续了五天,南北两面都面临重大挫折。这时盟国部队在西西里登陆了。 
  希特勒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在一次匆忙召集的会议上,他假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向大家宣布,既然英国人和美国人为他提供机会,让他可以在地中海这个“真正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区”歼灭他们,“城堡”行动将予以撤销!他就这样从他的失败中脱身出来。没有一句告罪、引咎、或认错的话。我们剩下的十八个最好的装甲和摩托化师,一支我们理应作为珍贵后备部队保存起来的永远也不能补充的打击力量,就此付诸东流。希特勒为了追求昔日的蔚为壮观的历次夏季攻势的迷梦,毫不吝啬地在库尔斯克战场上把它们丢掉。“城堡”战役之后,德国的一切攻势都完了。我们在后来发动的任何攻击都是旨在延缓最终失败的战术上反扑。 
  希特勒不久就懂得我们不能随便“撤销”一次重大的攻势。还有一个值得考虑的小小问题,敌人。在库尔斯克突出部两侧,俄国人发动反击,不到一个月内就解放了在我们东线的两个中央支撑点——奥廖尔和别尔哥罗德两座城市。“城堡”战役之后,我军全线缓慢地但不可抗拒地在俄国人的推进面前土崩瓦解。俄国人这次进军一直打到勃兰登堡门才停下来。如果说斯大林格勒是东线的一个心理上的转折点,那么库尔斯克就是军事上的枢纽。 
  这里不是我倾诉思子之情的地方。他在向库尔斯克进军中阵亡。自此以后,数以百万计的德国儿子为了保住希特勒和戈林之流的脑袋将在步步后撤中献出生命。   
墨索里尼的垮台 
  与此同时,我到西西里和罗马进行观察后深信意大利即将退出战争或者倒向敌人。我看到我们为了减少损失有必要在意大利皮靴北端的亚平宁山脉组成坚强的防线。在意大利坚守不动的企图不会带来好处。战争一开始,这个国家就成为一张毫无用场的大嘴,它吞下大量德国战争物资而从不发挥任何作用。南方战线是个慢性脓肿。我们欢迎盎格鲁一撒格逊人去占领并供养意大利,我在总结报告里写道,这样我们部队可以腾出手来协助稳定东线并保卫西线。 
  当我把我的看法在贝希特斯加登告诉凯特尔的时候,他摆出一副象办丧事的脸孔,并要我改变调子。但我已不在乎,我的独生儿子已经不在人世,我自己正患严重的高血压病。把我从最高统帅部调到战场上似乎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前景。 
  因此,在情况汇报会上,我描述了我所看到的情况。盟国在西西里上空享有绝对制空权,而且巴勒莫已经被夷平。受命保卫西西里的各个西西里师正逐渐退入农村。岛上德军控制的地区内,老百姓咒骂我们的士兵,朝他们吐唾沫。罗马看起来好象是一个已经停战的城市,因为街上几乎看不见士兵。我们的德国士兵都不露面,而意大利士兵则大批大批地扔掉军服。我向巴多格里奥提到把更多的德国部队调往意大利这个问题时,他始终躲躲闪闪,含糊其词。意大利人正在加强他们在阿尔卑斯山的要塞群,这个行动只能是针对德国的。这就是我向希特勒提出的情况汇报。 
  他耷拉着脑袋听我汇报,从他灰白的眉毛下面朝我瞪眼,不时歪着半边嘴,象笑又象要咆哮的模样使他的小胡子走了样;他露出牙齿,显示了他的极端不满。他仅仅表示这样的意见:“在意大利肯定还有一些象样的人。不可能全都烂了。”至于西西里,他灵机一动,决定亲自挂帅。当然,这也无补于事。 
  不过,我的汇报一定进入了他的心坎,因为他随后安排了一次和墨索里尼的会晤。这次会晤在意大利北部农村一所房子里举行,这是一次忧郁的会见,几天之后墨索里尼便垮台了。希特勒当时拿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给脸带病容的、已经失去信心的墨索里尼和他的幕僚。他列举有关人力、原料、军火生产的乐观的统计数字以及各种改进了的或新式的武器的细节,滔滔不绝地谈了一个小时,而意大利人只能面面相觑,他们富有表情的黑溜溜的眼睛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在他们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都要完了。在会议进行期间,墨索里尼收到一份急电,说盟国第一次空袭了罗马。他把这份电文递给希特勒,后者勉强地看了一眼,随即大言不惭地谈论我们的日益增长的军火生产和各种了不起的新式武器。 
  墨索里尼垮台的消息传来,出现在最高统帅部里的场面是可怕的。希特勒象疯了一样,嚎叫咆哮,怒骂意大利宫廷的背信弃义,还有梵蒂冈以及那些把墨索里尼免职的法西斯头子。他使府的粗野语言和发出的威胁确实骇人听闻。他将以武力夺下罗马,他说,并抓住“那些乌合之众,那些下贱的流氓”——他指的是维克多·爱麦虞埃国王、王族以及整个宫廷——并让他们在地上爬。他将夺取梵蒂冈,“清除那个脓包里的全体神父”,枪决躲在里面的外交使团的成员,把一切秘密文件弄到手,然后说这是战争中的一个误会。 
  他一再要和戈林通电话。“他是个极端冷静的人,”他说。“极端冷静。在这个时刻你需要一个极端冷静的人。把戈林找来,给我找来!钢铁般的意志,我和他度过数不清的困难时刻。极端冷静,这位先生。极端冷静。”戈林匆匆赶来,但他只是唯唯诺诺,不管希特勒说什么他都同意,满口粗俗的语言和下流的取笑。所谓的极端冷静,原来如此。 
  为了使意大利继续战斗,至少在我们把足够的德国部队调来和平接管这个国家之前继续战斗,我们的德国最高统帅部作出上百个紧急决定和行动计划。希特勒这个时候狂热地策划在罗马发动一次政变,让墨索里尼重新执政,但这个计划无法执行,他后来也只好放弃了。他还策划用空降部队去营救被囚禁的墨索里尼,这个计划终于得以实现。他们两人可能因此感到高兴一些,但于事无补。事实上,在那张迅即传遍世界各地的照片上,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兴高采烈的身穿戎装的希特勒,在迎接那个缩作一团、卑躬屈膝的前“领袖”,他身穿一件不合身的黑大衣,戴着黑色的阔软边呢帽,苍白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这张照片比任何头条新闻都更有力地宣布,那个出名的轴心已经死亡,“欧洲堡垒”也在劫难逃。   
我的高升 
  这一切产生了一个意外的、不受欢迎的后果——我重获希特勒的青睐。他断言我是最先看穿意大利人背信弃义行径的人,我这个“好阿尔明是个有脑子的人”,等等。他也听说赫尔默特已经死去,并装出悲痛的样子来安慰我。他在一些情况汇报会上夸奖我,并且——在那些日子里,这对总参谋部的一个军官来说是难得的恩宠——请我吃晚饭。斯佩尔、希姆莱和一位工业家是那天晚上的另外几位座上客。 
  这是一次难受的经历。希特勒连续谈了大概五个小时。其他的人都不吭声,只是偶尔应上一两声表示同意,敷衍敷衍。他夸夸其谈,把历史和哲学扯在一起,大多牵涉到犹太人。意大利人真正的困难,他说,在于国家的精华已被教会这个弊端全糟蹋掉。基督教不过是犹太人的一个狡诈的计谋,他们通过鼓吹软弱胜过力量来控制世界。耶稣不是犹太人,而是一个罗马士兵的私生子。保罗是古往今来最大的犹太骗子。诸如此类,令人作呕。夜深时,他说了一些关于查理曼的有趣的话。但我已经疲惫不堪,无法集中思想细听了。每一个人都拚命忍住不打呵欠。总的说来,他那种自负的语言和自负的行径同样使人难以容忍。无疑,那是一个他已无法控制的弱点,这应归咎于他的忌食和没有规律的习惯。但在进餐时坐在他身边绝不是什么快活事情。象鲍曼这样的人如何能够熬得了这么多年,我实在难以想象。 
  他以后不再邀请我了,但我脱离统帅部并走上战场的愿望是落空了。约德尔和凯特尔两人现在看见我总是满脸堆笑。我还得到了一个月的病休涸此能够去和妻子相会,给她安慰。到我回到“狼穴”的时候,意大利已经投降,而我们长期策划的旨在夺取这个半岛的阿拉里克行动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 
  就这样,我们在南方的消耗将继续下去,直到最后。阿道夫·希特勒不能面对放弃意大利的政治挫折。当我们的军队使那里强大得多的盎格鲁一撒克逊人丢脸,迫使他们不得不付出重大伤亡的代价才能一步一步地在皮靴上朝北推进的时候,这种做法完全是一个可怕的军事上的失算。希特勒这种愚钝的政治利己主义,把我们的力量浪费在南方,而当时只消动用凯塞林的部队的一部分就足以守住阿尔卑斯山屏障,这终于导致了我们国家在东西夹击下全面崩溃的结局。 
 
 
   
第六章 德意志的灭亡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军阀们的冲突 
诺曼底登陆 
何处出了差错——准备工作 
何处出了差错——入侵开始日 
我的前线之行 
诺曼底:概要 
巴格拉齐昂 
七月二十日——暗杀希特勒的阴谋 
九月奇迹 
 
  隆将六月间诺曼底的登陆和苏军的进攻视为一次联合军事行动。这一点单就其概括意义而言,是正确的。在德黑兰,大联盟确曾赞同由东西两面同时夹击德国。但俄国人并未获悉我们的作战计划,我们也并未获悉他们的。一旦我们登陆以后,有两星期斯大林是否会信守诺言展开攻击,仍是十分捉摸不定的。 
 
  本章将隆的战略论文及其希特勒回忆录最后部分中的章节合并在一起。 
—— 英译者按 
  一九四四年六月,在德黑兰锻造的那柄老虎钳的钢铁钳牙开始合拢了。根据富豪帝国主义与斯拉夫共产主义长期阴谋策划的两面夹攻计划,德意志民族、中欧基督教文化和礼仪的最后堡垒,遭到来自东西两方的攻击。 
  在西方的著作中,诺曼底登陆和俄国的攻击,依然被视为“人类”的一大成就。但是严肃认真的史学家已经开始看穿战时宣传的烟幕。在德黑兰,弗兰克林·德·罗斯福把东欧交到了赤色魔爪之下。他的动机何在?想要摧毁德国,美国垄断资本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劲敌。由于在这场战争中过度紧张、努力,又由于罗斯福狡猾地反对殖民主义,英国,用希特勒的生动语言来说,已经象兔子那样给剥了皮。勇敢的日本在同冯·尼米兹那不断扩大的舰队进行的一场寡不敌众的战斗中已渐渐不支。只有德国还挡住走向金元世界霸权的道路。 
  有人认为罗斯福后来在雅尔塔会议上“受了骗”,向斯大林作了过多的让步,这是一种肤浅的老生常谈。事实上,他在德黑兰已经把一切全让却了。当他保证对法国发动进攻以后,他就使赤色的亚洲人长驱直入欧洲心脏在所难免了。为了保证这一点,他还把租借物资大量送往苏联,其数字之大仍然令人难以想象:大约四十万辆机动车、两千辆机车、一万一千列火车车厢、七千辆坦克、六千多门自行火炮和半履带车辆以及两百七十万吨石油与需要使原始的斯拉夫军队行动起来的其他产品,更不提一万五千架飞机、几百万吨粮食以及不计其数的原料、工厂、军火和技术设备了。 
  罗斯福作为一个朴实、受骗的人道主义者去同斯大林折冲,这幅画面是他最大的宣传骗局。这两个心肠冷酷的屠夫彼此十分了解;他们只是为了本国人民的观赏,为了历史,才装出不同的姿态来。在这两人中,罗斯福始终占着上风,因为苏俄一半受到破坏,正处在危急存亡之际,而美国却国富民强,安然无恙。斯大林别无他法,只有牺牲几百万俄国人的生命去为美国垄断资本家统治世界扫清道路。他通过当时我们在司令部都一无所知的绝密谈判,的确曾经试探是否有可能跟我们按合理的条件缔结和约,但这时,罗福斯的“慷慨的”《租借法案》挫败了我们。自然,希特勒并不准备放弃我们获得的全部利益。斯大林得到了所有那些物资以后,决定战斗下去,牺牲掉大量的德意志和俄罗斯鲜血,这样是较为有利的。 
  东欧那些贫瘠而争吵不休的国家,是罗斯福抛出来给斯大林、要他的国家作出可怕牺牲的诱惑物。罗斯福的政策就是,让它们落到俄国人手里吧。当然,反复无常的巴尔干人是大可怀疑的牺牲品。苏联人吞食了那些不妥协的民族以后,已经患了消化不良症而在打嗝。那个骚动不安的半岛的战略重要性,并不象过去几世纪那样,或者甚至象一九四四年对我们那样,是获得土耳其铬的一条渠道。然而尽管如此,邀请斯拉夫共产主义向易北河和多瑙河进军,还是罪大恶极的。丘吉尔渴想使盟军的主要进攻伸入巴尔干各国,这至少表现出某种政治敏感,以及对中欧和基督教文明的某种责任感。他的血并不象罗斯福那么冷。罗斯福对巴尔干国家或波兰全毫不在意,不过在一个异常坦率的时刻,他在德黑兰告诉斯大林,由于在选举时面临的大量美籍波兰人的选票,他不得不就波兰的前途庸人自扰一番。   
军阀们的冲突 
  弗兰克林·罗斯福在诺曼底登陆一事上,冒了很大的风险。这是不大为人所知的。当我们衡量一下对峙的兵力、时间与空间的要素以及海陆转运问题等时,我们就看到,丘吉尔迟迟未能采取行动是合情合理的。登陆十分危险,结果可能是一场大灾难。我们方面时乖运蹇和一步接一步犯下的错误,才使罗斯福在一次大胆的军事行动中得以成功。 
  艾森豪威尔本人知道霸王行动的危险性。甚至当他的五千条船只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驶向诺曼底海岸时,他还起草了一项宣布这次军事行动失败的文告,这份底稿偶然保存下来:“我们在瑟堡一哈弗尔地区的登陆未能获得令人满意的立足点,我已经将部队撤出。我在此时此地发动进攻,其决定是根据现有的最可靠的情报作出的。部队、空军和海军全奋勇作战,克尽厥职。倘若这次行动有任何过失和不当之处,概由我一人负责。” 
  这项文件并未成为盟军的正式公报,这是由于几个因素,主要为: 
   1. 我们的可恨的情报机构 
   2. 在最初决定性的时刻里,我们对这次进攻作出的混乱、迟缓的反应 
   3. 阿道夫·希特勒的难以置信的笨拙决定 
   4. 德国空军未能应付盟军的空中优势。 
  入侵舰队的集结,确实是一个出色的技术成就,而庞大的空军机群的生产以及在机上配备那些人员,也是如此。马歇尔将军对于涌进诺曼底的地面部队的征募、装备和训练显示出他是美国的一位沙恩霍斯特。美国步兵虽然需要过于奢侈的后勤支持,但是在法国却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他们精神饱满,营养充足,一鼓作气。英国大兵在蒙哥马利的统率下,尽管和往常一样进展缓慢,却表现出了牛头犬的英勇。不过在诺曼底所发生的事情实质上是,弗兰克林·罗斯福象威灵顿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那样,确凿无疑地击败了阿道夫·希特勒。在诺曼底,这两个人终于在正面的武装冲突中交手了。希特勒犯下的错误使罗斯福取得了胜利。正如同在滑铁卢战场上,与其说是威灵顿打胜了,不如说是拿破仑战败了。 
  弗兰克林·罗斯福具有狠毒的军事天才,其精髓在于这些简单的规则;仔细选择陆海军将领;将战略与战术全部交由他们负责,自己只照料战争的政治问题;决不干涉军事行动;决不把遭到光荣挫折的军事领袖解职;让赢得胜利的领袖们获得全部荣誉。等罗斯福逝世以后,战场上的最高司令部实际上还是原来的班子。这种稳定性产生了好处。军事司令部的改组,会在势头、干劲和战斗力方面造成不少损失。我们的灾难就在于希特勒不断更换将领。 
  元首把最高作战指挥权擅自抓到自己的手里。我们正蒙受着严重的挫折。他决不能承认自己应对任何一次挫败负责。因此,军事首脑便不得不经常更迭。野心勃勃的新兴将领所在皆是,他们急切地想趁他们的前辈因为希特勒的无能而被解除职务时腾达起来。我注视着元首一时宠幸的这些将领来来去去,他们满怀热情地接过兵权,结果却被希特勒的干扰弄得疲惫不堪,终于因为他的恶劣的行动而被撤职,说不定还会自杀或患心脏病去世。这是一件可悲的事,是荒谬的作战方法。   
诺曼底登陆 
  三件事支配着入侵问题,而我们国家的命运就决定于这一问题: 
   1.他们将在何处登陆? 
   2.他们将在何时登陆? 
   3.我们在何处同他们作战? 
  根据全部军事逻辑来看,英美人登陆的地点应是多佛尔对面的加来海峡一带。这提供了到我国工业心脏鲁尔去的最短路线。海峡在那一带最狭窄。部队在水上是一筹莫展的,常识要求以最快的方法把他们送到岸上。舰艇和空中支持的周转时间,在多佛尔一加来轴心地带也最短。敌人发动攻击的诺曼底沿海一带,由海空方面走航程会远得多。 
  由于我们一心一意准备在加来海峡一带截击入侵的敌军,我们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位置上,给了敌人突然发动奇袭的机会。希特勒不知如何猜到地点有可能是诺曼底。在一次参谋会议上,他确曾用一只手指指着地图,以我们通常称作他那无可否认的军事眼光说:“他们会在这儿登陆。”但是他在战争中作过许多这类揣测,往往极其荒谬。当然,他只记得结果证明是正确的那些揣测,为它们大吹大擂。奉命击退入侵的隆美尔,也对诺曼底感到关切。所以在很晚的时候,我们才加强了那些海滩上的防御,增加了部署在那儿的武装部队。尽管这次入侵出其不意,倘若不是由于那种糟不可言的指挥方式,把头一天完全耽误了,我们本来可以打垮这次登陆的。 
  这次登陆英国方面的主要策划人摩根将军曾经写道:“我们希望并计划尽可能远离海滩,深入内地再进行战斗,因为如果进攻的战斗是在海滩上进行,那么我们就已经战败了。”我承认我们最高统帅部的参谋人员在这一点上犯了错误。我们同意伦斯德的意见,认为机动后备部队应当远在内地待命,以避免海军和近距离的空中袭击;等艾森豪威尔登陆以后大举向内地进犯时,我们再发动攻击,把整个入侵部队消灭掉,象我们一再全歼俄国军队那样。这是一种“东方战线”心理。隆美尔知道得比较清楚。他在北非面对着一个掌握了制空权的敌人,曾经试图打一场运动战。当时。我们进退维谷。制止诺曼底入侵的唯一时机,就是敌人在我们大炮的炮火下踉踉跄跄登上海滩的时刻。隆美尔加强了所谓大西洋壁垒,并且按照这项原则制定了他的全部计划。倘若入侵开始之日我们按照他的计划作战,那么我们也许可以获胜,并把战局扭转过来。 
  英译者按:隆并没称赞主要是英国人采用的那种绝好的欺骗战术。这种战术助长了德国人就我们将在何处登陆所作的一厢情愿的“推断”。我们作了莫大的努力:对加来海峡一带的空袭和海军轰击远远超过了对诺曼底的,空军轰炸通往加来海峡一带的铁路和公路,在多维尔附近排列开了许多假的登陆艇和虚伪的陆军临时营房,还有种种仍然保密的情报花招。德国人并不是富有想象力的。他们吃进了所有这些证实他们判断聪明的暗示,以为我们是要扑向加来海峡一带。 
—— 英译者按   
何处出了差错——准备工作 
  我们德国将领往往受到指摘,说我们责怪已死的政客希特勒输却了该由我们打赢的战争。然而,在法国的败退则是希特勒所造成的。他贻误了我们所获得的一个微小的机会。这一事实在一次纯军事性的分析中是无法否认的。 
  他的基本估计并不太差。早在前一年十一月,他就颁布了著名的第五十一号训令,把兵力转移到西线。他很恰当地指出,我们在东方“可以以空间换取时间,而敌人在法国取得一个立足点,就会具有直接的“使人难以应付的”意义;我们进行战争的军火库鲁尔就会落入敌人攻击的范围。这道训令是正确的,其大纲是切合实际的。倘若他能坚持下去用就好了!可是从一月到六月,他紧张慌乱,信口雌黄,实际上把西线的部队全消耗在三个其他的战场上:占领匈牙利、东线以及罗马以南盟军的战线上。此外,他还把大量部队冻结在挪威、巴尔干各国、丹麦和法国南部,以防止可能的登陆,而没把所有这些部队集结在海峡沿岸一带。 
  诚然,他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欧洲三千英里的海岸线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在东方,用希特勒的话来说,俄国人象“沼泽中的动物”那样,正在继续作战;他们解了列宁格勒之围,重新夺取了克里米亚,使我们的整个南翼完全受到了威胁。游击活动使全欧洲都动荡不安。卫星国的政客们全在摇摆不定。在意大利,敌人顺着这只靴子不断向上推进。盟军的野蛮轰炸,规模与准确性全有增无已。尽管戈林大肆吹嘘,他的被打垮了的空军却被钳制在东方和我们的工厂城市上空。象一九四零年的英国那样,我们的部队、武器和资源日益减少,而我们伸得太长的战线却变得过于薄弱。局势已然改变。海外,没有未受损害的盟友来为我们火中取栗了。 
  这种时刻,一个伟大的领袖应该提供稳定的作用。如果第五十一号训令是正确的,那么希特勒的方针便很清楚: 
   1.用胜利来稳定政治上的踌躇不决,而不是用消耗浪费的武装占领,象在匈牙利和意大利那样。 
   2.在意大利,撤退到易于防守的阿尔卑斯山与亚平宁山一线,把多余的师团调往法国。 
   3.用弹性的窜扰战术代替僵硬的、代价大的维护名声的抵抗,这样来延缓东方敌人的推进。 
   4.在敌人不大可能入侵的地区,留下一些基本部队,把所有的兵力孤注一掷地集中在海峡一带。 
  这就是冯·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如何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打赢中途岛战役的。他们冒了很大的风险,把兵力集中在决定性的据点上。这项作战原则是不变的。但是希特勒的紧张不安却妨碍我们坚守原则。他虽然顽固,却并不坚定。 
  他大肆吹嘘的沿海峡筑起的“大西洋壁垒”,是很笨拙的。在自作聪明中,他断定侵略部队会进攻一个主要港口。于是法国的主要海港四周,碉堡和重炮阵地林立,这是他本人这个最高天才人物所设计的:一百五十万吨混凝土和不计其数的工时全花在这上面了。隆美尔很有远见,下令也在开阔的海滩上设防:在海底的陆地上部署几道雷带,在水下设置可以戳破和炸毁驶近前来的船只的障碍物,在海滩后方的地区安装尖桩,以便歼灭滑翔部队,还在沿岸一带增建许许多多碉堡和大炮阵地。 
  可是缺乏人力妨碍了这次新的努力,因为许多人不得不为飞机工厂挖掘“宏伟”的防空洞,还不得不在我们的城市里修复炸弹所造成的破坏。同入侵相比,这些事情又有什么重要?然而希特勒并不支持隆美尔关于大西洋壁垒的补充命令,所以“壁垒”大半仍旧是宣传中的一个幻象。试举一例就足以说明。隆美尔下令在海滩后面滑翔部队可以降落的地区铺设五千万只地雷。倘若听从了他的意见,空降部队的着陆就会失败,但是连百分之十的地雷也没埋,他们入侵就成功了。 
  名义上,我们大约有六十师的兵力保卫法国,可是沿海一带排列开的固定的各师,主要是由竭尽全力拼凑起来。低于正常标准的部队组成的。有些步兵作战师分散在各地,不过我们的希望在于十个摩托装甲师。有五师驻扎在离开海峡沿岸不远的地方,既可以向加来海峡一带出击,也可以向诺曼底出击。隆美尔打算把乘登陆艇到达的第一批敌人在海滩上消灭掉。实际上后来证明,一共就只有五师人。他因此要求取得对这些装甲师的作战指挥权。 
  这是徒劳。西线的最高统帅伦斯德主张等侵略军站定以后再攻击他们。希特勒在这两种战术概念之间犹豫不决,对双方都不予斥责。他发布命令了把装甲师划归三个不同的司令部指挥,而他自己呆在六百英里外的贝希特斯加登,却保留着对四个驻扎在靠诺曼底海滩最近的装甲师的作战指挥权。这是一个使人痛心的决定。当一切取决于快速、大胆的一击时,这个决定束缚住了隆美尔的双手。不过这次入侵发觉德军司令部处于异常混乱的状态,因此很难说是哪一个疏忽、哪一种错误、哪一件蠢事促成了德国的灭亡。入侵开始的那天,我们方面出现了一阵激流般的疏忽、错误和蠢事。   
何处出了差错——入侵开始日 
  决定性的失败,就是在加来海峡方面所犯的错误。我们缺乏特工人员。一未能在英国刺探出一项涉及两百万人的“秘密”,欺骗措施使我们上了当,而我们的侦察竟然未能确定在几十英里外可以清楚目击的地方组织起的一次进攻的方向,沉痛而不可思议之处就在这里! 
  我们未能觉察到他们会在低潮中登陆。我们的大炮全瞄准了高潮线;我们的想法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炮火下多跋涉上八百码软糊糊的沙滩呢?他们却如此做了。艾森豪威尔的突击队到来时,我们的未可轻视的水下障碍物全暴露在外,可以由工兵迅速清除掉,而他的部队也就过了那片沙滩。 
  我们在“何时?”这一问题上也很凄惨地判断错了。敌人的舰队越过海峡时,埃尔温·隆美尔正回德国来探望他的妻子!六月五日,刮起了一阵相当大的风,预料将持续三天。这种恶劣的天气使隆美尔和所有别人全很放心。艾森豪威尔获得了气象预报,表明天气有可能转好。他冒险批准出动。凌晨一两点钟稀稀落落进行的空降,并没使我们多么惊慌。直到诺曼底碉堡里我们的士兵凭肉眼看到“霸王”的巨大幽灵——成千上万条船只在烟雾迷濛的黎明中驶近前来——以后,我们才作战斗准备。 
  事实上,我们有一个被忽视的情报破密。我们在法国抵抗运动中的告密人获得了英国广播公司发出的、号召在登陆那天进行破坏的信号。所有的作战司令部全受到了警告。在最高统帅部,这份报告送到了约德尔那里,他根本不以为意。后来,我听说伦斯德对这种惊慌一笑置之,还说:“这就好象艾森豪威尔会在英国广播公司的电台上宣布入侵似的!”这就是一般的态度。   
我的前线之行 
  (摘自《军事领袖希特勒》) 
   ……看来那天早上,希特勒似乎醒不过来了。我一再打电话给约德尔去唤醒他,因为伦斯德要求把装甲师调出来。显然,诺曼底这次攻击事态很严重!约德尔对伦斯德的要求置之不理,关于约德尔的这一决定,史学家们至今痛加指责。可是当希特勒悠闲地独自进完早餐,在十点钟左右接见约德尔时,他完全赞同拒绝伦斯德的疯狂要求。 
  贝希特斯加登的指挥情况是荒谬可笑的。希特勒呆在山上他的巢穴里,约德尔呆在“小总理公署”里,作战指挥部则在城市另一头的一座营房里。我们始终没离开电话。隆美尔失去联系,正赶回前线去;伦斯德在巴黎,隆美尔的参谋长斯派达尔在沿海地方,还有装甲师将领盖尔,他们全火急地通过电话和电传打字电报用贝希特斯加登联系。为了向某些匈牙利国宾表示敬意,中午的战况汇报会议预定在克莱斯海姆宫举行。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点,离开市区大约有一小时的行程。希特勒始终没想到要把这次会议取消。没有,参谋人员不得不乘汽车赶到那儿去,在一间小地图室里根见他,他就在那儿演习一下给客人们安排的战况汇报这出“戏”。接着,我们不得不逗留在一旁,等着汇报战况,而我们的部队在盟军的炸弹及海军炮轰下这时正在牺牲,敌人的占领区正在扩大。 
  今天,我仍旧可以看见元首在中午前后跳进那间地图室的情景,肿胀、发青的脸上满是笑容,一面跟参谋人员打招呼,并且说:“咱们干起来了,是吗?现在,咱们是在可以揍他们的地方狠揍他们了!过去躲在英格兰,他们倒是很安全的”,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他对局势严重的报告没表现出丝毫的关切。这次登陆完全是我们早已料到的一个骗局。我们并没受骗!我们在加来海峡一带严阵以待。这场佯攻将变成他们的另一次血腥的迪埃普大败。好极了! 
  他在那间放着柔软的扶手椅和堂堂的作战地图的大情况汇报室里,也是这样慷慨陈词。他向匈牙利人谈到一个又一个问题,令人作呕地吹嘘了一番我们在法国的兵力,我们装备的精良,我们不久即将发射的奇迹般的“新武器”,美国陆军的缺乏战斗经验,等等等等这一类话。他对两天以前罗马的陷落并不重视,甚至还讲了一个粗鄙的玩笑,说自己感到很轻松,把一百五十万意大利人,患了梅毒的婊子等等,全部移交给美国人去养活。匈牙利人对这一切有何种想法,任何人也说不出。由我看来,希特勒只是在大声地谈着自己的幻想,想使自己相信。等这出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假戏结束以后,我立即要求批准我到诺曼底去。那位莫测高深的元首不仅同意了,而且还放弃了反对高级军官乘坐飞机往来的那条规定。我可以飞到巴黎那么远,去查明一下正在出现什么情况。 
  几小时后,当我乘坐的飞机在巴黎铁塔上飘扬的卐字旗上空盘旋而下时,我禁不住想到,这面旗子还会在这儿飘扬多久呢?在伦斯德的情况室内,一切全凌乱不堪。这时,希特勒已经调出了一个装甲师,参谋们正在展开激烈的辩论,应该把这一师用在何处。低级军官在电传打字电报和喊叫声所形成的一片喧闹中跑来跑去。作战地图上代表船只和空降的小标志星罗棋布。代表步兵的红色标签,显示出了已经深入到惊人地步的一条五十英里长的战线,只有在一处地方我们还把美国人困在海滩上。 
  伦斯德显得很镇定,而且跟平时一样十分整洁,不过疲乏、瘦削、悲观。他的举动一点儿也不象西线的统帅,倒象一个满腹忧愁的无权老人。他极力争辩说,我不应该冒被伞兵俘获的危险,不过他对这件事也是半心半意的。他仍然相信这是大规模的佯攻。但是把侵略军打下海去,会使祖国精神振奋,并且叫敌人不前,所以这一仗非打不可。 
  次晨,多姿的法国景色,以及肥壮的奶牛与辛勤劳动的农民,显得异样的安静。陪我乘车同行的伦斯德的那个年轻副官不得不吩咐司机绕过炸毁的桥梁,一再绕道驶行。盟军方面几星期有组织的空袭所造成的损害,举目皆是:遭到破坏的火车调车场、倒坍的高架桥、焚毁的列车与终点站、翻倒的机车,地地道道是丘吉尔所谓的“铁道沙漠”。从战术上看,地面成了斑斑驳驳的一些小岛,而不是一片适合于经由陆路供应的地带。这本不足为奇;单在入侵的那天,敌人就进行了一万五千架次空袭,事实上没遇到抵抗!战后的记录显示出来确实是如此。 
  经过圣洛时,我碰上了载着我们伞兵驶往卡朗唐去的军用车。我让那个少校搭上了我的汽车。法国破坏分子把他的电话线切断了,他说,所以在入侵的那天他失去了联系,但是到了深夜又跟他的司令官接通了。现在,他的任务是,反击瓦雷维尔东面美军那个兵力单薄的滩头堡。 
  我们驶近沿海地区时,那种奇异的田园生活的安静持续下来。少校和我攀登上一座农村教堂的尖塔,好四下看看。一片使人惊愕的景象进入了我们的眼帘:海峡中星罗棋布,从天边到天边尽是敌人的船只,而小船则象上百万只水中小虫似的蜂拥在海岸与大船之间。通过望远镜,海滩上一种规模庞大和十分平静的行动清晰可见、登陆艇船身靠着船身,排列到目力所及的地方,船上卸下兵士、军需品和装备。海滩上黑压压的好几英里尽是柳条篓、弹药箱、皮袋。机动车和正在装卸的士兵,还有一长列蠕动着的卡车驶向内地。 
   “法兰西战役”的确打响了!这些部队正准备捣毁德国;他们看样子就象出来野餐的人。我没听见炮声,只听到一些零星的枪声。元首在克莱斯海姆宫耸人听闻地吹嘘说:“要把侵略军压垮在沙滩上,”“要以一道钢与火迎击他们,”事实和他的吹嘘有多大的差别啊! 
  我们驱车往东驶行,小规模的炮战不住地隆隆响着;村庄在那片持续不断的安静中燃烧。我尽可能四处向军官们询问,知道了这片奇异的宁静的由来。黎明时分的一次广泛的海空联合攻击,在我们的防御工事上倾泻下了一大阵炸弹和炮弹。我找了伤兵们攀谈,他们脸上全惊惶不安。有一个一只胳膊打折了的军士告诉我,他曾经参加过凡尔登战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在我所到之处,我碰上了宿命论的言论、冷漠的情绪、失去联络的情况、打垮了的团队以及命令所造成的混乱。巨大的海上舰队,头顶上轰响着的空军机群,以及排山倒海的炮轰,已经散布了一种战败之感。 
  我不再怀疑,一场可能是毁灭性的危机近在咫尺了。我于是赶回巴黎,在电话中告诉约德尔这是主要的攻击,我们必须集中兵力应战,夜间行军以避免空中阻截,并且在应急的基础上对运输线进行有效的修补。约德尔的回答是:“好,快回到这儿来,不过我劝告你,对于你所说的话必须分外小心。”这是多余的劝告。我始终没获得晋见的机会。随后几次的战况汇报会议我都没奉召参加。希特勒明显地避开了我的目光。诺曼底的局势迅速恶化下去;我的情报不久便失去时效了。 
  在那个风光明媚的六月里,我们的德意志世界正在土崩瓦解,而希特勒却在贝希特斯加登饮茶,吃蛋糕,搞社交活动,这给我留下了两个印象。六月十九日,一场迅猛的暴风在诺曼底沿海一带刮了起来,一连猖獗了四天。它比我们的部队远为有效地阻碍了入侵部队的推进。它吹毁了人造港口,几乎把一千条船只刮到了海滩上。侦察照片显示出了一场莫大的灾难,因此我起了最后一线希望。希特勒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些关于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轻狂议论。等天气放晴以后,敌人恢复了陆、海、空攻击,仿佛夏天的一阵暴雨下过了那样。他们的物力、源源来自美国那只攻击不到的富饶羊角,实在是惊人的。我们后来就不再听说西班牙无敌舰队了。 
  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的,还有瑟堡即将陷落时召开的一次战况汇报会议。希特勒戴着厚眼镜站在地图前面,手里拿着罗盘和尺,兴冲冲地指给我们看,跟我们仍旧占领的地区相比,人侵的敌人只占据法国多么小的一部分。这一点他是对高级将领们说的,他们知道,而且好几星期一直在向他发出警告,在沿海一带的外层防御工事被捣毁了,一个主要海港也陷落了以后,法国其余地方是一片平原,可供敌军驰骋,德国方面除了国境线上的西方防线和莱茵河以外,并无可守的阵地。那是一个多么伤心的时刻;我的眼睛突然看清楚了,我一下完全明白,那个得意扬扬的元首已经堕落成一个病态的怪物,在一个虚张声势的假面具后面正为自己的生命嗦嗦发抖。   
诺曼底:概要 
   ……倘使希特勒在六月下旬接受了隆美尔和伦斯德的提议,把战争结束掉,我们就只需要向一个严峻的和约屈服。我们最终也许会象现在这样被瓜分掉,也许不会,不过我们的人民肯定可以逃脱一年的野蛮轰炸,包括德累斯顿那场使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和艾森豪威尔向易北河的灾难性进军。在东方,我们就可以逃脱布尔什维克的全面奸淫抢劫这种恐怖行为,世界对这种恐怖行为含笑旁观,不以为意,而数百万我们的平民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向西逃难,就此无法回去。 
  一九一八年,我们还占领着外国土地时,鲁登道夫和兴登堡也曾同样主张,在别国能够把战争的破坏加在德国领土上之前投降。但是一九一八年有一个政治权力和一个军事部门;通过德皇的逊位,政治家们可以及时向敌人投降。现在,没有政治权力,没有军事部门;一切全集中在希特勒一个人身上。从政治上说,他如何能投降,并把脖子伸向绞刑官呢?他只好战斗下去。 
  很好,那么他战斗下去的战略又如何呢:是好还是坏?他的战略是僵硬的、自满的、笨拙的。他丢失了诺曼底。登陆的兵力只有五师人!倘若装甲师被调出来,集中在一起,那么不顾种种不利条件——情报的不灵通,敌人的空中优势,海军的炮轰等等——隆美尔的干练的参谋长斯派达尔会把装甲师派上阵去,对付挣扎向前的美国兵和英国兵的。结果将会是一场历史性的血腥大屠杀。在奥马哈海滩,步兵作战师第三五二师恰巧在那儿作战,他们一师人就把美国兵差一点赶下大海去。在那些最初的时刻里,倘使发动一次有计划的、集中兵力的反攻,那么有什么事不能办到呢? 
  如果我们打垮了那五师人,那很有可能就是转折点。英美人不是俄国人;政治上和军事上,他们都经受不起这样的流血。如果所有那些异想天开的准备工作,所有那些技术与财富的大量集中,都不能阻止他们的登陆部队在那个决定性的第一天遭到杀戮,我相信艾森豪威尔、罗斯福和丘吉尔就会畏怯起来,宣布一次保全面子的“撤军”。政治方面的结果将会是惊人的:丘吉尔就会垮台,罗斯福在大选中就会失败,斯大林就会指控他们背信弃义;甚至会在东方单独缔结某种可以持久的和约,谁知道呢?但是阿道夫·希特勒偏要从贝希特斯加登指挥那几个装甲师。 
  在毁灭迫近时,希特勒紧紧抱着,而且煤蝶不休地讲着,三种自我安慰的幻想: 
   1.分裂反对我们的联盟。 
   2.用奇迹般的新武器使战局改观。 
   3.从洞穴中的工厂里突然生产出大量新型的喷气式飞机,把敌人从天空一扫而光。 
  在生死攸关的七星期中,他坚持让驻扎在加来海峡地区等待“主要入侵”的第十五兵团按兵不动,因为他的宝贵的V-l及V-2火箭发射台在那儿。可是最后,当火箭发射出去时,它们只是次要的恐怖武器,在伦敦胡乱地造成了一些死亡和破坏,并没军事价值。那种战斗机直到一九四五年才从洞穴中的工厂里慢慢制造出来,但是为时已经太晚了。至于唯一关系重大的武器原子弹,希特勒未能支持这项计划,从而白白浪费了我们在分裂原子方面所取得的科学上领先的地位,而且他还把后来为我们敌人生产原子弹的那些犹太科学家驱逐出境。 
  诚然,分裂敌人的联盟是我们唯一的逃生之门,但是弗兰克林·罗斯福在德黑兰的高明的政治手腕,把这道门砰地一下关上,封闭起来了。因此,六月二十二日,恰好在我们进攻苏联三年以后的那天,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惨败,德黑兰计划中指派给斯大林的任务,即白俄罗斯战役,突然从东方降临到了我们头上。 
  我现在就掉过笔去,叙述一下这一冷酷无情的事件。 
  在这篇多所删节的隆的观点的汇编中,我尽力想突出德国人对诺曼底登陆的看法,略去人们从普通的史书和影片中熟悉的许多军事行动细节。斯大林致丘吉尔的那份电报,至今仍然是对霸王战役的丰功伟绩最恰当的概略之一:“从宏伟的规模、恢廓的概念以及熟练的用兵等等看来,战争史上决没有其他类似的功业。” 
 
  对希特勒的责备可能过火了一些。即便把装甲师调出来拨给隆美尔,我们的部队大概也会料到的。我们的情报——来自空中侦察、法国抵抗运动以及密码的破译等——是异常出色的。我们可能会在那些装甲师投入战斗以前,就从空中把他们歼灭了。这并不是说,这次登陆不是一发千钧。它是一场计算极其周密、冒着巨大危险的行动。结果它成功了。 
 
  至于说希特勒“堕落”成一个病态的怪物,他始终就不是一个别样的人,虽然他在最初那股土匪般的横行霸道中曾经大肆表演了一番。他的煽动性的鬼话,何以竟会促使德国人走向战争和犯罪行为,这依旧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隆的眼睛并没有突然看清楚。那些视障得由人家来为他割去。 
—— 英译者按   
巴格拉齐昂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日,巴巴罗沙行动三周年纪念日之夜,俄国人从东方向我们发起了十分猛烈的攻击。游击队在白俄罗斯全境活跃起来,炸毁桥梁,使我们的运兵火车出轨翻倒。侦察刺探活动直捣入中央和北方的集团军,从波罗的海直到普里皮亚特沼地。次日,在有些地方,一尊靠紧一尊,总共约有十万尊大炮组成的隆隆火网,使四百五十英里长的那条战线变成了地狱。随后,步兵师、坦克师和机械化师在黑压压的尽是苏联飞机的天空下面,大举进犯。德国空军没有战斗机升空去截击它们。俄国人正以一百二十万人、五千辆坦克和六千架飞机在攻打我们。这就是罗斯福老虎钳的另一面钳牙,它穷凶极恶地捣向西方,去和霸王行动向东的推进会合。 
  巴格拉齐昂!对巴巴罗沙的报复! 
  和我们一样,苏联人也为他们六月二十二日的进攻采用了一个重要的军事领袖,波罗金诺战役的英雄的姓名。和我们一样,他们的目标也是迅速攻占白俄罗斯全境,把驻守在那片辽阔的森林平原上的德国兵团全部包围起来。诚然,从我们最高统帅部地图上呈现出的情况看,巴格拉齐昂是巴巴罗沙的一个使人脊背发凉的映象,从我们惊骇的脸色上,反映出了我们过于精辟地传授给苏联人的军事教训。 
  从解救列宁格勒的那次血流成河的冬季战役中,从春天由乌克兰和克里米亚拚命击溃曼斯坦因部队的那次战斗中,我们看到了他们惊人的恢复能力,以及斯大林继续浪费生命的残忍决心。但是这次在白俄罗斯,却出现了新的情况:我们自己最精湛的战术概念,被巧妙地运用了来反击我们。为了使那个映象完整无缺,阿道夫·希特勒重复了一九四一年斯大林颁发的那道愚蠢的命令——“据守原地,不准撤退,不准机动转移,死守下去”——结果也从相反的方向遭到了同样的灾难性大败。 
  苏联人甚至也同样做到了奇兵突出。 
  一九四一年,他们预料希特勒会夺取乌克兰这个粮仓和高加索那些油田,所以把重兵集中到了南方。因此,我们的主力穿过白俄罗斯向前挺进,很快就打垮了他们的中央战线。这次,尽管红军大量集结在中央地区,一贯正确的希特勒却“知道”,俄国人会利用他们在南方的突出阵地,朝着罗马尼亚油田和巴尔干各国发动攻势。他以通常那种不切实际的方式断定,红军在中央地区的集结是虚张声势,所以把我们的部队集中了去面对着乌克兰的苏军战线。 
  中央集团军司令官布许提供的使人焦急的警告情报,以及他要求增援的公文,全遭到了忽视。等俄国人发动打击,战线垮了以后,希特勒当然为他自己愚蠢的估计错误而撤去了布许的职务。但新司令官莫德尔将军也同样受到了希特勒干扰的损害,尤其是在俄国人快速地猛攻以后,他还坚持要我们的各师蛰伏在一些“坚强的据点”里——战线后面残存的一些孤城:维帖布斯克、波勃鲁斯克、奥尔沙、莫吉廖夫等,而不命令他们突围出来。这件蠢事使战线瓦解了。那些“坚强的据点”到时候全部陷落,所有各师完全损失了。我们的战线上出现了一些巨大的裂口;苏联人驾着用之不尽的租借战车,象鞑靼人那样呐喊着,从这些裂口中蜂拥而来。 
  我对巴格拉齐昂(称为“白俄罗斯战役”)的作战分析,是非常详尽的,因为我认为,这个人们很少加以研究的事件,甚至超出了大受人们吹捧的诺曼底登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最后崩溃的转折点。倘若这次战争中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二斯大林格勒战役”,那就是巴格拉齐昂。俄国人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推进了大约两百英里。势如破竹的钳形攻势迫近了明斯克,包围了十万德国士兵,而在这次战斗中,我们大概也损失了十五万人。中央集团军的残余部队越过明斯克向西清退,它的兵团遭到苏联装甲部队前锋的冲杀和蚕食。到七月中旬,中央集团军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小队一小队意气沮丧、衣衫褴褛的德国战俘又在红场上游街示众。红军重新夺取了白俄罗斯,长驱直入波兰和立陶宛。它正威胁着东普鲁士的边境;北方集团军面临着被红军向沿海地区挺进而切断退路的危险。这时候,英国人和美国人仍旧挣扎着想冲出诺曼底。 
  这时候,阿道夫·希特勒也一直把眼睛紧紧盯着西方!在我们的战况汇报会议上,他总以急躁不耐、突兀草率的判断打发掉东方日见扩大的危机。我们受到控制的报刊和电台,把这场大灾难掩盖起来。至于美国人和英国人,他们当时全神贯注在法国境内的军事行动上(他们的历史家今天还是如此)。苏联人只举出了他们推进的简单事实。战后,斯大林衰老下去,变得疯狂地凶残好杀时,他们的军事史学家全吓得缄口不言。有很长时期,那个不幸的国家并没写出多少关于这场战争的有益的材料。 
  因此,巴格拉齐昂就变得不大为人所知。但是无可挽救地突破了我们的东线,使芬兰退出这场战争,并使巴尔干各国的政客们阴谋背信弃义的,全是这一战役。那些政客们的背信弃义,导致我们下一个月在罗马尼亚遭到了更大的惨败。而巴格拉齐昂也是七月二十日使那枚炸弹在最高统帅部爆炸的真正导火线。 
  英译者按:近年来,苏联人提供了较多、较好的关于这次战争的书籍。朱可夫元帅的回忆录详细地叙述了巴格拉齐昂。这些书虽然资料丰富,按照我们的标准来看,却不一定是忠实可信的。在俄国,共产党政府拥有所有的印刷厂,凡是不颂扬党的材料全刊印不出来,而党跟希特勒一样,也是从来不犯错误的。 
—— 英译者按   
七月二十日——暗杀希特勒的阴谋 
  摘自《军事领袖希特勒》 
   ……战况汇报会议在一座木造的营房里举行,因为俄军在前线迫近拉斯膝堡,那个坚固的混凝土地堡司令部正在进一步加固,以防空袭。这一下救了希特勒的性命。倘使在地堡里,我们就会全被那次有限的爆炸消灭干净。 
  炸弹爆炸之前,会议是大家所熟悉的一个令人厌烦的场面。豪辛格正在阴郁地哺哺谈着东线的情况。希特勒俯身对着桌上的地图,戴起厚眼镜凝视着。我站在他的身旁,呆在通常那群参谋人员当中。这时只听见一声破裂的轰响,房间里满是黄烟。我发觉自己十分痛苦地躺在地板上,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呻吟声。我以为我们遭到飞机的轰炸。我的第一念头就是,要逃脱性命,不要给活活烧死,因为这时火焰劈啪作响,有一大股燃烧的气味。我虽然一条腿被炸断,还是挣扎着到了外边,在浓烟和幽暗中绊倒在好几个摔下的人的身体上。四周的呻吟和尖声号叫是可怕的。到了外边地上,我瘫坐下来。我看见希特勒倚在一个人的胳膊上从浓烟里逃出来。他脸上有血,头发被灰泥胶凝着直竖起来。从划破的黑裤子外面,我可以看到他的光腿。那两条纺锤形的白腿,那两只圆滚滚的膝盖,一时使他看来象一个可怜的普通人,不象那个凶狠残忍的军事统帅。 
  近年来,出现了许多称颂那些阴谋分子的作品。我本人无法为那些人感情用事。我几乎遭到杀害这一层,倒毫不相干。冯·施道芬堡伯爵通过了森严的门禁和狼穴的保安检查,把那只装满炸药的公事皮包放到桌下,这当然是勇敢、机智的,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是一个肢体残缺的废人,在北非瞎了一只眼,断了一只右手,左手还缺了两个手指,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为什么不全部牺牲掉呢?诚然,他是那次阴谋的主谋,但是整个目的就是要杀死希特勒。唯一十拿九稳的办法就是,走到他前面,手里拿着伪装起来的炸弹,使它一下爆炸。看来,伯爵的模糊的基督教理想主义并不包括殉难在内。造化弄人,他无论如何也只多活了几小时。因为同天晚上,他就在柏林被逮捕并处决了。 
  武装部队中的这些阴谋分子我几乎全都认识。他们中有些人竟然牵连在内,使我大为震惊。有些人加入进去我是可以猜到的,因为他们早期也来试探过我。我驳斥了来试探的人,就此没人再来找我。暗杀掉国家元首来结束战争——不论对我们幕中人说来元首非常明显的缺点是些什么——这种概念据我认为是大逆不道、违背我们军官的誓言和乖谬已极的。今天,我依旧认为如此。 
  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武装部队到处还深入敌境,他们的人数多达九百万,尽管领导乖僻反常,仗还是打得十分出色。祖国虽然遭到猛烈的空袭,却依然完整无缺。德国的政治中心不论好歹,就是德国人民和希特勒之间的紧密关系。暗杀掉他,就会造成局势混乱。希姆莱、戈林和戈培尔仍然控制着全部国家机器,他们准会发动一场意想不到的报复性大屠杀。每一个德国人的手都会反对他的同胞。我们的没有领袖的军队就会崩溃。军事情况虽然很糟,却并不要求这样一个解决办法,实际上根本不是解决办法:使我们自已陷入无政府状态,把布尔什维克野蛮人请进来,抢劫掠夺,一直闹到莱茵河畔! 
  事实上,七月二十日的炸弹爆炸事件,促成了第二次国会纵火案。它给了希特勒他所需要的一个借口,把活着的反对派人士全部斩尽杀绝。这次至少死了五千人,大多数全是清白无罪的。总参谋部的人员和独立的、优秀的知识分子——政治家、劳工领袖、传教士、教授和残存的古老德国贵族——几乎剪除殆尽。我的看法是,七月二十日事件也许反而使战争延长了。我们当时正处在八月灾难的边沿,那也许会迫使纳粹党人自行摆脱希特勒,有秩序地投降。与此相反,七月二十日事件使德国感到震动,于是全国团结到了元首的周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个月可怕的日子以后他开枪打死自己时为止。在德国人民中,并没人支持那次笨拙的暗杀尝试。阴谋分子受到人们的咒骂;希特勒再一次变得趾高气扬。 
  我至今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在狼穴的医务室里,希特勒就坐在离我不到十英尺的地方跟戈林谈话,大夫正在治疗他震破的耳鼓。“现在,这些家伙正在我要他们呆的地方给我逮住啦,”他这么说,或者大意是如此。“现在,我可以采取行动了。”他知道这次暗杀的失败反而使他的政权得以苟延残喘。 
  为希特勒辩护的人们说,他并没看他下令拍摄的处决将领们的那些影片,但是放映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旁边。他当时的痴笑和议论比较适合于看查理·卓别林的一部喜剧,而不适合于看我的老战友们那种可怕的、变了样的神情,他们脖子上套着琴弦绞索,赤身裸体地正经历着临死前的痛苦。我从那以后根本无法再尊敬他了。今天回想起这件事时,我也无法尊敬他遗留下的形象。 
  就我来说,七月二十日事件完全是大祸临头。从那以后,我走起路来一直破得厉害,右耳完全聋了,而且经常一阵阵头晕目眩,人会摔倒。还有,这断送了我离开最高统帅部的机会。我象七月二十日事件中的大多数人那样,出身于一个保守的地主家庭,所以很有可能成为希特勒荒谬绝伦的猜疑的牺牲者,被他处决。不过,或许我的负伤使我的清白无罪似乎不讲自明。再不然,也许秘密警察知道,我并无嫌疑。不管怎样,我又成了那个“好阿尔明”,跟那帮“别人”全不一样,除了莫德尔和古德里安以外,几乎比任何其他将领都更受到希特勒的礼遇。这一来,我被迫亲眼目睹了他的一步步没落。直到在柏林地堡中的那个惨痛的结局,每天忍气吞声地听着他对我的同行和我的阶级发出最最下流的恶骂。 
  英译者按:这个密谋者的小团体可以说是具有基斯通警察的本领。他们不断放置一些未能爆炸的炸弹,策划一些自己人犯下错误的行动,而且一般总是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但他们是很英勇的人,他们的行为是复杂而动人的。隆不以他们为然,这种见解在德国并不普遍。我得到的印象是,隆因为自己没有加入而感到内疚,因而在表示异议时过甚其词。 
—— 英译者按   
九月奇迹 
  八月间,在西方某些轻率的记者看来,我们的毁灭似乎“指日可待”。这把东西两面合拢来的老虎钳的钳牙,已经迫近维斯杜拉河和马斯河。在南线,英美两国军队顺着罗纳河流域几乎长驱直入,而在靴形的意大利,他们也远远深入到罗马以北。俄国人浩浩荡荡地大举越过我们在反复无常的巴尔干各国境内的开阔南翼,已经抵达了多瑙河。在所有进行战争的前线,我们的大批部队几乎不是在撤退,就是被包围。 
  后来,希特勒本人也称八月十五日是“我毕生最不幸的日子”。因为那一天盟军在法国南部登陆,而在北方,冯·克鲁格将军陷入法莱斯袋形地区失踪了。元首在七月二十日以后变得反常地多疑,担心克鲁格的失踪可能是去跟敌人进行谈判;在统帅部里,情况的确显得那么糟。但是英勇的克鲁格很快就设法恢复了同我们的联系。不久以后,他自杀了。到底是因为希特勒愚蠢的指挥毁了他的军队,使他感到绝望,还是因为他当真牵连在炸弹阴谋中,这我并不知道。我承认,自杀的念头在八月间也曾不止一次掠过我自己的心头。 
  但是九月过去了,还没一个敌军士兵踏上德国的土地! 
  蒙哥马利用空降部队在阿纳姆一片狭窄的地区鲁莽地向前挺进,企图通过荷兰包抄西方防线。在伦斯德的部队取得辉煌的战果,击退了蒙哥马利的部队以后,艾森豪威尔向莱茵河的疾进也渐渐放慢了速度。汽油桶全空了,将领们互相争吵,兵力从低地国家分散到阿尔卑斯山山区。俄国人则停留在维斯杜拉河畔,应付我们的一次次反攻,而在河这一侧,武装的党卫军则以炮火与爆炸物夷平了华沙,扑灭了那场起义。敌军从南方对我们发动的攻势全部停顿下来。在最最凶猛的攻击之下,面对着现代历史上最众寡悬殊的形势,德国浑身是血,屹立不动,使四周的一圈敌人无法近身。 
  假如一九四零年英国的单独抗战值得称赞的话,那么一九四四年九月德国武装部队的这次英勇的奋起迎敌,为什么不应该加以称赞呢? 
   “九月奇迹”可加分析的要点是很清楚的。西方和东方,我们的敌人在惊人的快速推进中,已经使军需供应跟不上了。同时,在祖国的神圣领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德国的军纪严格起来,总动员也实行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忽视侵略军作战意志的低落,特别是在西方;前一阶段的长驱直入、巴黎的失陷以及暗杀希特勒的阴谋等,引起了一种欣快的感觉,认为“嘿,我们已经打赢了这场战争,我们到圣诞节就可以回家了”。还有,希特勒单方面坚持加强法国各港口的防御,最终也有了收获。艾森豪威尔有两百万人在大陆上,可是通过瑟堡那个遥远的瓶口和一个人造港口,他无法提供必要的军需品去对西方防线发动一次全面的进攻。他需要安特卫普,但我们依然控制着斯凯尔特河口。 
  战后的军事著作中,有不少对艾森豪威尔发出不切实际的嘲笑。这些作者详细叙述了地图上的距离和部队的总数,却忽略了决定现代战争的顽强、艰苦、复杂的后勤工作。艾森豪威尔是典型的美国军人,在战场上稳扎稳打,但是在组织和供应方面,却多少是一个天才人物。他的谨慎小心和广阔战线的战略,即便不是拿破仑式的,至少不是乖谬错误的。我们还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他在九月间抵制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冒险行动,这是值得称赞的。 
  拥护蒙哥马利和巴顿的人士争辩说;只要有足够的汽油,他们两位英雄中的任何一位本来都可以直捣柏林,迅速结束战争的。勃鲁门特里特将军对审问他的英国人说,蒙哥马利肯定可以办成这件事。我在我的作战分析中将要说明那些决定性的不利因素。简括地讲,依靠拉得过长的供应线来进行这样一次范围狭隘的推进,其两侧都会招致一次灾难性的挫败,一次更大的阿纳姆战役。我和特鲁门特里特很熟;我很怀疑这些是不是他的军事观点。他是在把战败他的人想要听的话告诉他们。即使艾森豪威尔拥有需要的港口设备和交通工具,这件事还是办不到的。他的部队的消耗率是令人震惊的:每一师每一天要消耗七百吨军需品!德国一师人每天靠不到二百吨的军需品作战。 
  艾森豪威尔经受不起一次大规模的冒险和挫败;有好几百名美国新闻记者紧紧跟随着他,总统选举又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要举行,他实在经受不起。敌人的联盟是很不稳固的。在夏季的战役中,英美两国一直地争吵挣扎。而俄国人未能援助华沙的起义——更糟的是,他们甚至拒绝允许英美派空降部队去援助——已经播种下了波兰问题的毒害,到时候将会毁了资本家和布尔什维克的这个奇异的联盟。 
  不幸,我们缺乏力量去利用我们敌人间的这些紧张关系。希特勒在战场上采取的顽固不化的“死守”政策,使我们损失惨重。在夏季的三次大败——巴格拉齐昂、巴尔干地区以及法国西部——和二十次较小的攻防战中,一百五十万德国的第一线部队被打死、俘虏、包围或者丧失了武器、混乱地溃退。如果这些久经战阵的部队不是奉命死守,而是打上一场灵活的防御战,阻扰敌人前进,同时有条不紊地向祖国撤退,那么我们很可能会从战争中抢救出一些实力来。 
  事实上,“九月奇迹”并不能改变德意志的灭亡,它只能延迟我们的毁灭。然而,就连希特勒倒下时,他还保有那股催眠力,能够从德国征得具有神经质精力和战斗意志的自杀后备军。八月底,他已经发布了在阿登高原反攻的那道惊人的命令。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在统帅部制定计划,发布预备性的命令。不论这个人正在如何衰老下去,他的凶残的意志力却是无法抵制的。 
  阿登高原的这次军事行动成为“凸出地带战役”。有意思的是,隆赞扬了艾森豪威尔采用的谨慎小心的广阔战线战略,这是许多权威人士加以谴责的。真正的判断在于阐明霸王行动的很复杂的后勤统计数字。命运支持大胆的人,可是他们要是没有汽油和子弹,那也就无法支持他们。华沙被德国人毁灭掉,隔着河清晰可见,红军很奇怪地按兵不动,这件事仍然引起争议。有些人说,按照斯大林的观点,是一些不正当的波兰人领导着这场起义。俄国人坚持说,他们的军需供应已经到了极限,而波兰人也并不急切地想使他们的起义同红军的计划相互配合。 
—— 英译者按 
 
 
  
第七章 日本的垂死喘息 
阿尔明·冯·隆 [德国] 
[出自《世界大屠杀》] 1970 
政治与战争 
海尔赛 
栗田 
“战列舰队列成战斗队形” 
栗田的错误 
海尔赛的错误 
“组成战列舰队” 
 
  《世界大屠杀》一书刚在德国出版,《美国海军学院记录汇编》中就译载了以下引起人们争议的一章。因为我是莱特湾战役中的一位战列舰分舰队司令,所以该刊物约我写了一篇反驳的文章。现将其附于这章后面。 
—— 英译者按 
  一九四四年年底我们在阿登发动的攻势,即所谓凸出地带战役,是与莱特湾之战同时进行的一场战斗。在这两场战斗中,各有一个已经面临失败的国家在作出孤注一掷。希特勒指望能够吓倒西方盟国,从而导致和解,这样就可以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去抵挡俄国人的攻势;他甚至存了一个荒唐幻想,指望英美两国会转而协助他去作战。而日本人则希望美国人会开始厌倦远隔重洋的战争,终于愿意和谈。 
  作者将在本书下一章中谈到的阿登攻势,曾经害得罗斯福和丘吉尔焦急了几个星期。这两个年事已高的战争贩子都以为德国的败局已定,但是我们却分裂了他们在法国的阵线,有一个时期还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可惜的是,由于希特勒制订了野心太大的作战计划,我们在战术上遇事掣肘,再加上西方盟国的空军力量强大,可能我们一对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 
  但是,日本人却差点儿获得了一次扭转乾坤的大胜利。那是美国舰队司令海尔赛的愚蠢为胜利创造了机会。又是日本舰队司令栗田更大的愚蠢断送了这一机会。莱特湾的攻防战是可供我们研究的最大一次贻误军机的事例。各国军事人员都应当以此为戒。   
政治与战争 
  战争是以武力实现其目的的政治。任何军事行动,都难以超出它的政治目的;如果政治目的是谬误的,那么炮声就会是白响的,鲜血就会是白流的。克劳塞维茨这几句平易浅显的话,可以说明莱特湾那一次近似荒唐的失败原因。 
  一九四四年年底,太平洋地区的政治形势是这样的:一方面,日本这个国家雄心勃勃。要在它自己的地区里称霸,虽然已被美帝国主义者无情地击败了,但是它的领导人仍旧要坚持打下去。无条件投降,对这些武士道空想者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然而弗兰克林·罗斯福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为的是要迎合他本国人民的心理,但这些人始终不曾看到一颗炸弹落在他们的土地上,他们打的是一场好莱坞战争。 
  既然在太平洋地区形成了这样一个政治上的僵局——因为就军事上说,东条一垮台,日本人已经应当求和了——就需要有一次军事上的冲击,来打破这一僵局。每逢战争旷日持久,就会产生一些主和派:这在民主国家内是公开的,而在独裁国家内则是隐藏在统治者内部的。每发生一次冲击,就会增强受冲击的国家的主和派。当时日本人计划暂时退守,要等美国人打到了帝国的内防卫圈,再给他们一次毁灭性的反击。一旦到了已经延长的补给线的尽头,靠近了日本的海空军基地,美国佬将会处于暂时不利的地位,可能在那时遭到一次惨败的打击后,他们就会接受合理的和谈。 
  美国人对菲律宾发动一场入侵战,其真正的用意只不过是为了面子上满足麦克阿瑟将军的虚荣,同时可以平息国内战线上的烦言。但这次入侵却不必要地迫使菲律宾群岛上日本最强大的陆上部队投入了战斗。美国那种可怕的无限制的潜艇战,早已使这些军队陷入困境,尽可以让他们在那里坐以待毙。可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要回到菲律宾去,而罗斯福又要在竞选前夕演出这样一场光复失地的闹剧。 
  表面上看来,占领群岛中部这个大莱特岛,是为了建立几个补给品仓库和一个大空军基地,以便进攻吕宋岛。然而莱特岛上山峦重叠,唯一重要的平坦谷地里又都是大片的积水稻田。麦克阿瑟手下的谋士都反对选莱特岛去达到以上的目的。这位元帅只是急于要实现他那盛大的凯旋,也不去理会他们的意见。莱特岛被占领后,始终就没成为一个重要的作战基地。进行这样一场世界上最大的海战,只是为了赢得一件琐细无用的战利品。 
  在执行尼米兹中太平洋进攻的作战计划时,金和斯普鲁恩斯两位将军都为结束这场战争献出了更好的计策。而两人都建议绕过菲律宾群岛。金主张攻占福摩萨。斯普鲁恩斯——他并不象传说中那样老成持重——提出了在冲绳岛登陆的大胆计划。象这样一次实际上是在日本内海登陆,很可能形成一次冲击,最后是推翻战时内阁,实现和平。那时候,离开原子弹成为现实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轰炸广岛的野蛮事件也许根本就是不必要的。但是,九个月以后,等到美国人真的去攻打冲绳岛,日本人却狠下了心,要决一死战,那时候也只有原子弹的大屠杀才能把他们从恋战中震醒过来。 
  总而言之,麦克阿瑟元帅骄横地自以为是与弗兰克林·罗斯福阴险地玩弄政治,这就给予日本人一个可乘之机。抓住了这个机会,照说他们是应当获胜的。美国人已经贻误军机,进退失利,然而他们最后却侥幸获得了一次差强人意的“胜利”,这是由于一个日本将军犯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错误。 
  我在作战分析中,曾经详细叙述日本的“捷一号”作战计划,并附有多幅说明四个主要战役逐日的作战海图。以下的简叙,只谈到莱特湾之战中几个特别有争议的论点。 
  取道苏里高海峡去两路夹击麦克阿瑟的登陆部队,这个办法是无疵可议的。利用小泽那几艘脆弱的航空母舰作为一支诱敌舰队,这个战略也是十分巧妙的。除非是能够将海尔赛的第三舰队从战场上骗走,否则钳形攻势就难以奏功。主要的争议,是集中在海尔赛与栗田的决定战略方面。   
海尔赛 
  战后,各国还在忙着掩埋它们的死难者的时候,在以上这次战斗,中指挥失当的美国司令官威廉·弗·海尔赛,为了遮掩他的过失,已经赶快出版了一部书,并在一份通俗杂志上连载发表。这部书一开头,就是据称与他合著此书的一位参谋写的这么几句话:一九四六年,海军五星上将海尔赛出席一次招待会,一个女人挤进了围聚在他四周的人群,拉住了他的手大喊道:“这会儿我觉得,就象接触了上帝的手一样啊!” 
  《海尔赛将军的故事》中的第一句话,说明了这个人物的个性。他是一个海上的乔治·巴顿,是一个会出风头和狂热的好战者;但是,在他的军功中,我们找不到一件事可以媲美巴顿的那些战绩:在西西里的进军、在“凸出地带”以急行军解巴斯托尼之危或者以破竹之势横扫德境。 
  批评海尔赛指挥莱特湾之战的人,都针对以下这几个问题: 
  一、即使小泽的航空母舰是用来诱敌的,海尔赛对它们进行追击,这一决策是正确的吗? 
  二、海尔赛为什么要离开圣贝纳迪诺海峡,不加以防卫? 
  三、斯普拉格的小型航空母舰在萨马岛外洋面上猝然与敌遭遇,这件事应当由谁负责? 
  那场战争结束后,当天晚上海尔赛将军就向尼米兹发出了一份急电,对以上几点进行了辩解,当时他和他的参谋人员对自己造成的可怕的混乱局面都忧心忡忡,还没想出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但等到海尔赛写那本书的时候,他的辩解听来显然已经是言之成理的了。 
  一、他去追击那些航空母舰,这一决策是对的。那些航空母舰对太平洋战争构成了主要威胁。如果他不去攻击它们,它们就会“穿梭轰炸”他的舰队,那些飞机会从航空母舰甲板上飞到菲律宾机场上,然后再飞回去。至于小泽诱敌一事,海尔赛认为那是他在受审时说的谎话。“日本人在战争期间一直说谎。…为什么等到战争一结束,我们就要每句话都相信他们的呢?” 
  二、如果把舰队留在圣贝纳迪诺海峡,那将是一条下策,因为日本人也会“穿梭轰炸”那里的第三舰队。把战列舰队留下来防卫海峡,那也是一条下策。对分散的舰队进行“穿梭轰炸”,其威力甚至会更加强大。他率领自己所有的舰艇向北航行,这样就可以“使他的舰队保持完整,并处于主动”。 
  三、萨马岛外遭到突袭,这一件事应归咎于金凯德。金凯德已经获得通知,知道海尔赛将不去兼顾海峡。保护麦克阿瑟的登陆部队和他本人的小型航空母舰,那一切都应由金凯德负责。金凯德不派飞机向北进行搜索,未能及时发现栗田的舰队驶近,这是他玩忽职守。 
  以上这些不经一驳的辩解,也许可以蒙骗那些杂志的读者,但是它们骗不了一般军事历史学家。 
  讲到“穿梭轰炸”,海尔赛自己曾经竭力主张提前入侵莱特岛,最后获得了三军参谋长的同意,当时他所持的理由就是:遇到了从菲律宾基地起飞的空军,发现其抵抗力甚为薄弱。他在福摩萨战役中,即已摧毁大部分日本的残余空军力量。他亲眼目睹,现存的日本飞行员经验不足,战斗力小得可怜。他亲自指挥轰炸吕宋岛飞机场时,几乎不曾遭到任何损失。他部下的将军们也都认为,部署在小洋航空母舰上的兵力不可能是强大的。精通战略的李曾经不厌其烦地告诫他,说那是一支诱敌舰队。编造所谓“穿梭轰炸”的故事,只不过是要勉强拼凑一些事实,以此文饰海尔赛中了日军诱敌之计而作出的愚蠢行动罢了。 
  海尔赛解释,为什么要率领全部舰队北上,丢下海峡不管,说那是为了“使他的舰队保持完整”,那也是夸大之词。他并不需要率领六十四艘战舰,去跟七艘战舰交战,更不需要指挥十艘航空母舰去和四艘航空母舰决战。单凭常识也可以知道,应当是留下一支舰队来防卫海峡。当时所有的高级司令官都以为他已经这样做了。只是由于他的电文拟得草率不清楚,所以他们始终没觉察出他的疏忽。 
  将萨马岛外遭到突击一事归咎于金凯德,海尔赛的风格也太低了。保卫圣贝纳迪诺海峡原是海尔赛的责任,再说,当时在场的人当中,他又是级别更高的海军将领。如果说他真的要金凯德肩负这一重任,那他就应当在电报中把这一点说清楚,更好是先去请示尼米兹,而当时是有充裕的时间让他这样做的。 
  海尔赛在莱特湾基本上犯了拿破仑在滑铁卢所犯的错误。他遇到了两路敌军,对一支敌军给予沉重但并非决定性的打击,此后由于一心想要打击第二支敌军,他就只肯相信第一支敌军已被击溃,对一切与此相反的证明都充耳不闻,无动于衷。栗田在锡布延海首先撤退,然后再来进攻,这正象布吕歇尔在利格尼先撤退后进攻一样。(读者或者高兴一阅拙著《滑铁卢:现代的分析》,一九三七年汉堡出版。) 
  海尔赛之所以念念不忘航空母舰舰队,那是因为他要与斯普鲁恩斯争一日之长。自从那一次生了病,未能参加中途岛之战,他就一直感到失望。他狂热地想要打一场歼灭航空母舰的大胜仗。一旦战事发生,他就要亲自参与,亲自指挥。既然当时他是在一艘战列舰上,他就要布置他的军力,让战列舰去击沉那些已经受了损伤的敌舰,赢得一场辉煌胜利,于是他就率领大队战列舰向北进发了。 
  罗斯福在选择麦克阿瑟与尼米兹两种击败日本的不同战略时颇费踌躇——一个要使用海军横渡中太平洋进攻;另一个要使用陆军去南太平洋群岛上长征——而这就招来了莱特湾的一场灾难。海尔赛是尼米兹的僚属。金凯德奉了尼米兹的命令,成为麦克阿瑟的部下。入侵莱特岛一事是麦克阿瑟的战略的胜利。而海尔赛则只想要猛追航空母舰,认为这是在执行尼米兹的战略。一经吞下了日本人的钓饵,他就忘却了自己在莱特湾的任务;当然,我们这样假设,是认为他了解自己的任务的。 
  海尔赛始终不承认他在莱特湾指挥失当,只肯说回师援救金凯德一事做得不妥而已。据他说,那次失策只是由于怒恼,并且是出于误会。尼米兹早晨十点钟询问:“第三十四特混舰队现在何处?”据海尔赛说,他对这句话感到惊讶,因为他已经通知了大家,说战列舰队正随同他向北航行。但是,下一个句子,“全世界感到惊奇”,好象是在故意侮辱他,使他大为恼火。又过了很长一段时期,他才知道,原来那是译码军官加进去的一个混码。 
  这几句话说得很笨拙,而且如果它们都是实话,如果海尔赛确是出于恼怒,那么他做的事就更加恶劣了。美国海军中优秀历史学家莫里森总算笔下留情,他在叙述莱特湾之战的那一卷中并没提到这几句辩解的话。再说,海尔赛就这样对他在莱特湾之战中所做的唯一合理的事情表示了遗憾,同时却把公认为是他所犯的错误归咎于某一个不知名的、管编码机的小——拿他自己的话说——“冒失鬼”。 
  海尔赛是美国海军都不敢否认的一员报纸上的虎将。经过莱特湾之战,内圈人物当中一度盛传要请他引退。但是后来他仍旧留任下来,让舰队遇到两次台风,舰艇与人员遭受的损失并不亚于打了一次大败仗。他被提升为五星上将;日本人签投降书时,他站在“密苏里号”甲板上尼米兹旁边。斯普鲁恩斯那时候在马尼拉。斯普鲁恩斯始终不曾得到第五颗星。希特勒对待我们的参谋人员很不公平,但美国国会和海军对这一类事的处理,也应负一些责任。   
栗田 
  栗田不曾变得那么愚蠢之前,他在莱特湾扮演了一个兼有高贵品质与悲怆成份的角色。他出发时肩负着一项捐躯殉国的重任。他所率领的舰队勇敢地忍受了潜艇和飞机的打击和破坏。他得到的报偿是,发现圣贝纳迪诺海峡的出口没有防卫。他应当勇往直前,突入莱特湾,一举歼灭麦克阿瑟的登陆部队。但他没这样做,这对日本是一出悲剧,而且我以下即将说明,对德国也是一出悲剧。 
  栗田十月二十五日早晨举止失常,那是因为他紧张疲劳,已经到了人所能忍受的极限,同时因为日舰的通讯发生了差误。美舰的通讯尽管配有大量精密的设备,但效能也很差;但是对于日本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只能说它是可悲的。象我们在阿登一样,栗田还缺少空中支援和空中侦察。他是在难以想象的情形下盲目作战的。 
  他铸了三个大错,其中第三个就是莱特湾决定战局胜负的那一次错误。由于一个人神志不清,两个大国的最后希望都被粉碎了。 
  第一个错误是,一发现斯普拉格的护航航空母舰,就下令“全面进攻”。他应当是先列成战斗队形,然后再全速进攻,一举歼灭斯普拉格的舰队。那样他就可以几乎不必再打乱队形,就乘全胜驶进海湾。“全面进攻”这种亚洲人激动时所犯的错误,把他的舰艇象一群狗似的放了出去,让它们各自追赶自己的兔子。于是斯普拉格就在此后的一场混乱中逃走了。 
  第二个错误是,就在他那些打乱了队形的舰只已经可以追赶上斯普拉格的时候,他突然命令它们停止战斗。由于恶劣的通讯设备,栗田并不了解南面遥远的烟雾和暴雨中进行的战斗。他以为自己这一仗打得很好,因为根据他那些兴奋的部下的报告,他们已经袭击了海尔赛的大型航空母舰,在驶赴莱特湾的途中击溃了它们,并且击沉了其中好几艘。于是他决定向海湾进发。 
  军事著作家们瞠目难解的一个问题是栗田所犯的第三个致命的错误:他已经一路打到了莱特湾的进口,不再会受到任何阻碍,但是他不驶进海湾,径自掉转头离开了。 
  后来,在美国人的审讯下,栗田解释说,十月二十五日中午,他在海湾中已经不能再有所作为了。登陆的阵地已经“巩固”,问题是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去做。他听说,在大约一百海里的北面发现了一支庞大的航空母舰舰队(这是一次讹传),于是他决定朝那面进发,去攻击那一支舰队,也许是要和小泽配合行动。向北去的同时也可以逃走,然而他始终不承认当时有那个打算。 
  有一份报告栗因确实是没有收到,那就是有关小泽在离莱特湾三百海里的洋面上遭到了海尔赛的攻击。如果栗田当时收到了那样一份电报,他就会驶进海湾,完成他的任务。栗田不知道海尔赛已经中了诱敌之计,这件事解答了莱特湾之谜。 
  这次通讯上的彻底失败会使人又一次想起滑铁卢的轶事,但不能使人宽恕栗田的胡涂。他和海尔赛一样,也忘记了他去那里是为了做什么。海尔赛是被追求辉煌胜利的狂热给搞胡涂了,栗田则是在疲劳中被不确实的消息和敌人的许多明码电报给闹胡涂了。金凯德的求援并没使栗田感到宽心,看来反而使他更加烦虑,害怕有一支强大的增援部队赶来。 
  但是,这些理由都不能成为辩解的根据。栗田的任务并不是去确定麦克阿瑟的登陆阵地是否已经“巩固”。他到那里去,乃是为了驶进海湾,歼灭那支登陆部队,必要时与之同归于尽,就象马蜂螫人后自己就得死一样。这是“捷一号”作战计划规定的全部任务。栗田已经抓住了完成这个任务的机会。他错过了机会,而且临阵脱逃。当时,只要小泽发给栗田一份全文不超过十个字的简短电报——吕宋东北与敌舰激战中——那次战役和整个战局就会为之改观。 
  因为那时候离美国选举总统已经不到两个星期。更多人对白宫中那个老伪君子和他那些冒充系出名门的幕僚所抱的幻想正在破灭。同时,民间还纷纷传说,他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早晚就要死的人。他对他的共和党竞选人所占的优势是很不可靠的。如果罗斯福落了选,他那个阅历更浅、声望更低的共和党对手杜威就任了总统,那么此后的局势可能就会两样。美国人对布尔什维克的憎恨情绪可能会公开爆发,这样就可以及时把欧洲从苏联幽灵的统治下挽救出来,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让共产主义的麻痹影响腐蚀我们的文化和政治。 
  毫无疑问,如果在莱特湾遭到一次挫败,美国人就会重新考虑他们的战略,包括“无条件投降”的提法。如果有了一个重整旗鼓的日本在他们后面,俄国人也许就会暂缓在东线推进。德国和日本虽然已经谈不上取胜,然而只要媾和的条件不象以前那样苛刻,两国就可以更快地从战争中恢复过来,成为一支与中国、俄国共产主义抗衡的可靠力量。 
  实际情形又是怎样呢?由于在莱特湾走了运。这个行将就木的罗斯福竟然实现了他的美梦,在短期内粉碎了一切美国资本主义所遇到的竞争。这样他最后会将我们西方基督教文化出卖给马克思主义者。但看来这一点并没引起他的注意,也没使他感到担心。   
“战列舰队列成战斗队形” 
  一篇驳议 
  美国海军中将(退役)维克多·亨利著 
  我不准备讨论冯·隆将军独出心裁的地缘政治学,对此我只提出一两点一般性的批评,然后谈谈那次战役。 
  隆对我国自从林肯以来最伟大的总统罗斯福横加诬蔑,他那些话都是不值一驳的,因为说那种话的人只知道死心塌地为阿道夫·希特勒的罪行张目,直到那个怪物饮弹身亡的一天。 
  他所说的战争最后阶段中的“冲击”很有趣。曾经轰动一时的越南元旦攻势,就是属于这一类的“冲击”;这是一种苟延残喘的最后挣扎,而作为进攻,则是一次代价高昂的失败。只是因为约翰逊总统曾经向美国人民作出保证,说南越共产党人已经完蛋。所以元旦攻势给了公众极大的冲动,以致那些对战争拥护不太积极的人热情消失,而呼吁和平的声势则占了上风。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情形与此不同。如果消灭了麦克阿瑟滩头堡的军队,那也许会影响和谈条件的提法,但是隆夸大了它的影响。美国人民是支持那一场战争的。扼杀日本的潜艇战,艾森豪威尔和俄国人两路夹击德国的攻势:这一切仍要继续下去。至于罗斯福总统会落选,那是一个不能凭你意思去决定的假设。 
  隆对某些事实的说法是不可靠的。斯普鲁恩斯攻占冲绳岛的计划还有待于解决一个后勤问题,也就是海上转运重武器弹药的问题。向菲律宾进军,是尼米兹经过研究以后才批准的。 
  我认为,隆对栗田和海尔赛作了一些轻率肤浅的批评。如果要洞察莱特湾之战的实质,就必须备悉战役进行的情况,掌握那里的地形,以及海上和空中的距离对浴血苦战具有的影响等。我当时在战场上,我能指出隆的那些显然出于偏激与负气的话。   
栗田的错误 
  现列举隆对栗田十月二十五日的作战提出的责难: 
  一、命令“全面进攻” 
  隆根据莫里森的看法,指责了这一行动。 
  然而,我们应当考虑到:栗田的海面舰队是突然与航空母舰遭遇的。在此以前,航空母舰已经给了他一次可怕的打击,击沉了“武藏号”。舰空母舰发动攻势之前,总需要有时间进入更为有利的位置,如果栗田能够趁它们还不曾调动就绪,就向它们开始猛冲,用炮火去击沉它们,那么他就可以掌握打击对方的最好机会。因此他才调动自己所有的舰艇,立即发动总攻。这并不是什么“亚洲人激动时犯的错误”,这是一次断然发动的大胆进攻。隆这种出于种族歧视的说法,是令人遗憾的。 
  栗田继续抢占上风,在追击战中防止那些航空母舰发动攻击和重整队列。他这样作战也是胸有成竹的。实际上他的舰艇最后已经追上了斯普拉格,而“塔菲三号”之所以能够幸免,正象斯普拉格在他的战报中所说的那样,只是由于“万能的上帝显然有所偏护”。 
  二、停止追击斯普拉格 
  如果能够象用20/20表尺那样看得真切,这一行动显然是犯了错误。然而当时是在北面很远的“大和号”上,栗田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应当避开鱼雷航迹,而是应当转向南面,驶进并扫净鱼雷。那样他就能稳操胜算了。 
  栗田从他的司令官那里获得了一些不符合事实的报告。这又重犯了福摩萨的错误。如果他不去相信这些报告,他就会赢得自从中途岛战役以来最大的胜利。但是空袭更加频繁,时间随着消逝,他的三艘重巡洋舰已经瘫痪在海上,正在起火焚烧。他的舰艇都零星散乱地分布在四十平方海里的洋面上。他决定把它们集合在一起,然后驶进海湾。如果我们考虑到他那些错误的情报,应当说他所采取的行动是合理的。 
  三、离开莱特湾 
  这是不可原谅的。然而“愚蠢”二字究竟不是一位职业军人应用的贬词。隆忽略了那些可以情恕的因素。 
  栗田集合他的舰只,一共花了三个多小时。空袭延迟了这个行动,呼啸而过的飞机和不断爆发的炸弹肯定把他刺激得几乎发了狂。等到他准备好驶进海湾,那时候已经将近午后一点。他的突袭计划已经成为泡影。照他猜测——他猜得很对——不论海尔赛当时在什么地方,反正他正在很快地赶来。小泽渺无消息,南方舰队分明未能进入海湾。栗田觉得,海湾已经成了一个死亡的陷阱,一个陆上基地和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云集蜂聚的地方,他所有的舰艇等不到和麦克阿瑟的舰队交锋,就会在那天天黑前被击沉在那里。 
  可能栗田已经惊慌失措。我们都会这样想:当时要是换了我们,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闯进莱特湾。然而,如果真能反躬自问地想一想,那么我们即便不去赞扬,至少也会谅解栗田的行动了。 
  真正为莱特湾“解决问题”的是那位只有少数人还在怀念或敬仰的美国骁将齐吉·斯普拉格,他挫败了“捷一号”作战计划,保全了海尔赛的声誉和麦克阿瑟的滩头堡。他使栗田耽误了决定战局的六个小时:二小时半进行追击战,三小时半重整舰艇。一过了中午,再驶进海湾就很难有必胜的把握了。 
  栗田并不是由于一次错误的决策或一份失落的电报而输去了莱特湾那一场战斗。而美国海军则是由于某些将士的英勇表现,才打赢了这场战争。总的来说,在莱特湾之战中,日本海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从此以后再不能出海应战了。我方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但莱特湾之战是一场光荣的而不是什么“差强人意的”胜利,这胜利是经过苦战后获得的。我们在苏里高海峡和北方都占优势,但在莱特湾外面则处于劣势,而那里的战斗却是最重要的。 
  斯普拉格的三艘驱逐舰——“约翰斯顿号”,“赫尔号”,“黑尔曼号”——从烟幕和雨幕中突击,直冲栗田的战列舰和巡洋舰的主炮,它们的形象永远使我想到美国人如何在劣势下作战。我们的学童应当知道这一件事,我们的敌人应当从这一件事中引起深思。   
海尔赛的错误 
  我生平从来没一次象在莱特湾对海尔赛那样恼火。直到现在,我仍旧记得当时忿怒和失望的情景。我一想到那一次错过了机会,未能在圣贝纳迪诺海峡外列成战列舰阵形打上一仗,就会又感到一阵难受。 
  我井不想为海尔赛中了小泽诱敌之计或未能留下舰队邀击栗田一事进行辩解。这些都是他犯的错误。隆批评了他所发表的推卸责任的借口,击中了他的要害。海尔赛过分热衷于速战,不能冷静地从事分析——这都是我在他的驱逐舰上任少尉时注意到的——而这就导致了他的失败。如果当时他留在圣贝纳迪诺海峡,派米切尔去追击小泽,或者如果他只要把李和战列舰队留下来防守,那他就能击败日本的两支舰队,而威廉·海尔赛的名字就会与约翰·保罗·琼斯一起列入史册。可是结果呢,两支舰队都有一部分逃走了,而他所受的非议也就无法辩解了。 
  然而,我认为,阿尔明·冯·隆对海尔赛将军的批评也有很大失实之处。 
  海尔赛担心穿梭轰炸;事实证明,那并不是他强词夺理,为自己进行辩解。十月二十五日刚开始,还不到两个小时,从吕宋岛起飞的飞机已经炸毁了“普林斯顿号”。海尔赛担心再遭到这样的袭击,他的顾虑是对的。然而如果他过分顾虑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凡是做军人的,都读过(或者,应当读过)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这部书里谈到了一些颇成问题的历史与军事理论;其中有这样一个见解,他认为实际上战略与战术计划在战争中根本不起什么作用。战争有无限多的变化,整个是一片混乱,一切全凭偶然。托尔斯泰是这样说的。而在战斗中,我们多数人也往往有这种想法。然而,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就以美国的事例为证,格兰特和斯普鲁恩斯指挥的战役说明,如果要稳操胜算,就必须先制订稳健的计划。然而,上述的作者又指出了颇有说服力的一点,即胜利全靠个人在战场上显示出勇武精神,靠一个人在胜负未卜的片刻斩将搴旗,高呼“万岁!”冲锋陷阵。而这也是一条尽人皆知的真理。 
  在太平洋战争中,威廉·弗·海尔赛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海尔赛在莱特湾指挥失当,的确有人要叫他引退,但是当时一些权势人物坚持他是一个“国宝”,少了他不行。这些人的想法也对。只有一些职业军官——此外再有某些高级将领——知道谁是斯普鲁恩斯。同样,只有很少人知道谁是尼米兹和金。然而,凡是新入伍的人都知道“雄牛”海尔赛,都觉得在他的指挥下出航作战既安全又值得骄傲。在瓜达卡纳尔岛那些黑暗日子里,他一声高呼“万岁!”我们那些已经丧失斗志的军人重又恢复了信心,于是他们都奋勇向前,打赢了那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十月二十五日下午,海尔赛唤我去听舰间通话。当时我在“衣阿华号”上指挥战列舰第七分舰队,而他则在“新泽西号”上。我们正准备率领大部分舰艇,赶回去救援金凯德。他象一位球艺超群的四分卫领着全队反攻时那样,用雄壮和愉快的口气问我——不是命令我,而是问我——是否认为可以率领战列舰第七分舰队,以最大航速带头前进,去攻打中央舰队。我表示同意。他就派我任战术指挥,于是我们就以每小时二十八海里的速度乘风破浪前进。 
  我们没有碰上栗田。栗田决定不进入海湾,他前几个小时里就穿过圣贝纳迪诺海峡逃走了。我们大约在夜间两点钟发现了一艘落在后面的驱逐舰,我们的护航舰艇击沉了它。海尔赛在他那本书里写道,那是他在海上四十三年里仅看见过的一次炮战。 
  我虽然对海尔赛十分气忿,但是经过我们那天的舰间通话,我就原谅了他。要急忙调动两艘战列舰去跟栗田打上一场夜战,这是一次轻举妄动,这也许跟他追击小泽是同样地莽撞。然而,我一听到他高呼“万岁!”忍不住就要随着响应。斯普鲁恩斯也许不会象那样勇往直前,但是斯普鲁恩斯也就不会率领六艘战列舰向北急驶三百海里,然后再向南返航三百海里,在整个一场大战中不曾发射一炮。这就是海尔赛的作风,在这种地方可以看到他的长处,也可以看到他的缺点。我和海尔赛在莱特湾执行了组成战列舰队的作战计划,在热带的黑夜里搜索敌舰,由于双方力量有巨大悬殊而捏着一把汗。结果一无所获,我也许是个傻子,然而我参加行伍一生中最后听到的那一次“万岁!”仍给我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回忆。   
“组成战列舰队” 
  人们不会再听到这样的命令了。海战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工业技术已经打破这种传统的军事概念了。也许,一个年纪极老的水手,最后还会漫谈几句从莱特湾获得的真正的教训。 
  在我们这个科学与工业时代里,莱特湾已经成为人类野蛮和愚蠢地进行了一场战争的遗迹。战争一向是一种暴烈的捉迷藏游戏,这游戏是用人的生命与国家的财富来玩耍的。然而,玩这种游戏的时代现在结束了。 
  当一个民族已经进步到不再用人作牺牲,不再以人充当奴隶,不再从事决斗时,他们就必须不再进行战争了。战争的手段已经使它的成果显得更无意义了,毁灭性的机器在政治中已经变成不值得采用的东西了。在莱特湾就是这个情形。发动了庞大的海军,在那里大战一场,耗费了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大量人力与国币,把国家的命运交托给一两个情绪激动、消息不灵通、精力衰弱的老人,凭他们在无法胜任的压力下作出决定:这确实是“愚蠢的”。做这样的笨事,要不是因为其结局十分悲惨,那倒象是在演出一场拙劣的闹剧。 
  不错,我们承认这一切,然而那时候除了在莱特湾打上一仗,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我们的处境当时就是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四十年前,我还是一个海军少校的时候,我国的一般和平主义者就正确地指出,工业化的战争已经是过时的、愚蠢的,而希特勒和日本那些军国主义者,要实现其掠夺世界的罪恶目的,正为自己准备科学和工业所能供给的一切最可怕的武器。为了阻止这种罪恶行为,英语国家和俄国打了一场正义战争。我们付出了可怕的代价,方才赢得胜利,如果当时我们放下了武器,让纳粹德国占了上风,统治了全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呢? 
  现在,当每一位有识之士都对核武器忧心忡忡、隐怀着恐惧时,克里姆林宫里那些愚昧无知的马克思主义独裁者却统治着我们过去的战友,统治着那个非常伟大、非常英勇、非常不幸的民族;他们那样处理对外事务,就仿佛叶卡德琳娜女王仍旧在那里独揽大权一样;只不过他们称自己贪得无厌的沙皇政策为“反殖民主义斗争”而已。 
  我不知道如何解答这个永远困扰着人的问题,我也不指望能够活到这个问题获得解答的那一天。我尊敬我们军队中的青年人,尽管他们必须操纵那些威力可怕的机器,从事他们本国人民既蔑视又害怕的行业。我衷心地尊敬他们,同情他们。他们作出的牺牲远比我们从前所作出的为大。从前我们还对“组成战列舰队”的那个伟大时刻怀着信心与希望。我们的国家为此尊敬我们。我们也感到自豪。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自从遭了两次大灾难以后,人们想到了工业化的战争就痛恨。然而,当世界上某些地方还有一些好战的白痴或恶棍,认为战争是一个可供选择的政策时,那么自由人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他们对付这一伙人,只好象在莱特湾对付日本人那样,象一九四○年在英格兰上空对付阿道夫·希特勒那样:必须使出威慑一切的力量,必须具有准备使用这种力量的自我牺牲的英勇精神。 
  如果我们不能指望有一个“和平的君王”到来,那我们就只能指望多数人,甚至是最狂妄、最愚蠢的马克思主义者,甚至是最疯狂的民族主义者和革命论者,会从心底里爱他们的孩子,不情愿眼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肯定没有一个政客会那样愚蠢,甚至要发动一次莱特湾的核战争。现在看来,未来将取决于这样一个可怕的设想:要不就是我们结束了战争,要不就是战争结束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