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双核处理器怎么样:中小学语文教育的绝境 叶开 语文教学与研究 2010/1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4:32:20
去年,报纸上一则上海七高校自主招生不考语文的消息,在坊间掀起巨澜。这个消息本该引起更多关注的,可惜我们这个国家大事迭出,丑闻蜂起,什么问题都很难引起持续性的关注,更谈不上深入探讨了。

     有人忧心忡忡地认为,现在中国语文教育已经很糟了,很多理科生连一则使用说明都不会写,再不考语文,就变语文盲了。这种判断颠倒了主次,掩盖了问题的实质。问题的实质是,理科生不会写使用说明跟高校教育无关,这种能力应该在中小学时期就打好基础了。可以这么说,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没有继续上大学的人也应该写得出一篇使用说明。到了大学才教如何写使用说明,岂非为时晚矣?

问题沉淀下来,稍作推理即可明白,语文教育到了今天的惨象,不是自主招生的高校拒考语文造成的结果,而是当今持续进行着一直没有进步的中小学语文教育在对中小学生进行思想洗脑和虚伪教化上,已经达到了崩盘的程度。学生学得越多,考试分数越高,就越白痴。语文考不考,都一样惨不忍睹。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考,少折磨学生一趟,功德无量。

前年,同济大学的张教授说起自主招生面试的情形,说那些中学生进入考场,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他问了一个跟书本无关的问题,想考察一下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具体问题一下子记不起来,大概是某某事件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朋友说,他自己也没有标准答案,只是随便问问,想看看考生的思考能力和表达能力。结果,考生被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当时就对这位教授表示了抗议。我说,你这是在折磨那些可怜的孩子,他们已经在中小学被折磨几十年了,你要想想,他们多么可怜!他们在这十几年的高强度训练中,脑子塞满了各种僵化的指令,他们的脑袋已经异化成了应试教育体制那套标准答案下的电脑程序,看到一道题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选择对与错。实际上,高考试卷里,大量就是这种二元选择对与错题。他们的人生,就在选择对错中一惊一乍,岁月蹉跎。你这个问题,居然没有错项可选,学生该如何回答?他甚至还会揣摩你的心思呢。你这一问,他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认为什么事对的,到底如何回答才会讨好你?中小学语文教师的课堂上,大多数都是这样权威无比的样子。他们似乎掌握了全世界的一切真理,无论什么问题都有标准答案,凡是不符合规格的都判为错误。我们的语文教师,很多不都是真理和正确的化身吗?他们的拈花微笑,常常让教室里的学生们吓得胆战心惊。你想想,他哪里敢随便回答你的提问?

其实,我知道这位朋友的意思,无论考生回答什么都可以,他只想考查一下考生的思考能力和表达能力。但是,他的考查逻辑,跟中小学的语文教育正好相反。在这十年的中小学教育中,我们的语文老师恰恰一直在压制这些学生的个体思考能力和表达能力,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表达不同的意见。在语文课里,语文课文和语文教师,永远是正确的。这样一来,最惨的就是考生了,他们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这样貌似随意的提问,对长期养成下意识就会启动“对错”选择程序的考生来说,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各种数据涌来,他的脑子中央处理器又处理不过来,只好死机了。中小学教育理念和大学教育理念不衔接,这就造成了对考生思维的巨大撞击,在耀眼的白斑中,考生一片迷茫,变成了可怜的牺牲品。

昨天,这位教授又来我家坐,他刚面试研究生完毕,说自己心都凉了。一个考他研究生的山东籍学生,问读过什么书?闷了半天,摇头。又问,平时都爱读什么书?学生继续紧张地迷茫。教授加上解释:比如,消遣时读什么书?还是摇头。最后憋出了一句:看杂志,《故事书》,《读者》。这些不是书,教授说。那考生憋得满脸通红。

我跟朋友开玩笑的说,你不如招我女儿读你的研究生得了,她虽然才十岁,小学四年级,但是面试时,保证能跟你随口说出几十本书名来,而且还不会重复。很多书她都读了很多遍,可以说对书里的内容了如指掌,很多细节脱口而出,一些段落都能背诵,她碰到这种问题,肯定跟你聊得热火朝天。

我一直跟许多朋友推荐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瑞典儿童小说女王林格伦的那套经典儿童小说,我买了八本,后来女儿在某本书的译者前言里发现少买了一本《绿林女儿》,我又紧急帮她从网上订购这本小说,再加上其他的例如十卷本的《小淘气尼古拉》等,又买了二十几本。《绿林女儿》她在拿到书的当天上午不到两个小时就看完了。第二天我抓紧看,确实写得有趣。林格伦的小说中,《淘气包埃米尔》她起码读了七八遍,《长袜子皮皮》《吵闹村的孩子》《疯丫头马迪根》也看过了三四遍。

另外,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她也读过若干遍。我为了能跟她聊起来,不得不重新读了一遍,但熟悉程度还不能跟她比,只能在谈到例如耶胡、慧骃之类的人物对象时恳请她提醒一下。现在拿她当提词员很好使,什么作品里德人物名字忘记了,只要是她读过的,请教一下她,很容易得到答案,比打开电脑用搜索引擎查找还快。又比如《哈利波特》岂不近三百万字,这位小女生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第一本第二本第三本,她大概每本看了六七遍,最厚的第七本《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和其次厚的第六本《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可能也看了三遍以上---我在修改这篇文章的这次端午节期间,她一天之内,又一口气看了前三本和第四本的一大半,但是语文作业,未免流于对付。

前天,她拿着湖南少儿出版社的那套“全球儿童文学典藏”的导读手册,把自己想读而我有没有买到的小说题目都打了一个勾,共二十一本,让我帮她买。这套丛书此前我已经买了三十本,她全都看过了。其中一些好玩的,例如意大利的《天上掉下大蛋糕》,美国的《我的宠物是恐龙》,法国的《小彩人的抗争》,她也读了好几遍。

以此二言之,我可以大惭不言的夸奖她算得上是某方面的专家了。比如《哈利波特》,比如林格伦的小说,相信读过的人不少,但读过的次数如她这么多,对里面的细节熟悉到脱口就能说出的程度者,估计不会太多。我也读过,但是碰到什么细节,还得谦虚地请教她。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阅读次数不如她多,二是记忆力不如她好。我只剩下一点点长处,那就是比较谦虚,能跟她友好地探讨这些作品的人物和情节。比如《吵闹街的孩子》里有一个细节,我只记得母鸡下蛋像机关枪,一问女儿,她立即告诉我,这是大哥拉塞对二哥布赛说的:你以为阿尔贝特娜下蛋像机关枪一样快?

“阿尔贝特娜”是小说主人公丽萨的二哥布赛养的母鸡,这个名字,也是请教女儿才打出来的,我已经记不住了。

什么叫做专家呢?专家就是对某一个门类的知识,掌握的比一般人充分。从这个角度看,我女儿虽然才十岁,但是她已经是《哈利波特》和林格伦经典儿童小说的专家了。一般人跟她对聊,很容易被她击溃——除了我这位久经沙场、屡败屡战的爸爸。其他的书,她也看了很多。她的阅读量,似乎已超她的语文老师乃至语文组的同级老师。但是,她的语文考试成绩在二三年级时只是中等,总在八十几分。她的作文成绩也只是中等。她原来写点读后感,我觉得不错,二年级时《中文自修》还发过两篇。现在,到了四年级,反而毫无感觉,写得更差了。但是,我预料的那样,她的考试成绩一下子就越上去了,很简单地站在全班前五名中,一点都不费劲。

这个结果,在我的“算计”中。

我自己本来就算得上是“应试”专才,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但是,人生不能广为考试而活。只能当成一个排泄物,想尽办法尽快地把这些垃圾派出去,有点像吃某中成药“排毒胶囊”的意思。很简单,一个阅读量大,并且有深入阅读能力的学生,只要她长大一点,稍微适应一些考试的陈规陋习,掌握一点点技巧,她的语文考试成绩就不会差。我上中小学时,比她条件差多了,可看的书也少多了,除了我自己收集的连环画和我姐姐藏有的几部中国传统小说名著,其他的书只能到县城一家私人书店里借来看,而且大多是武侠小说。就凭这点来说小小的阅读积累,现在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我高考语文成绩照样不差。

所以,大量的又阅读,是非常重要的积累,也是语文成绩能够真正提高的本质基础。

比方说你教小孩子煎鸡蛋。学生A知道了一百种煎鸡蛋的方法,但他一只鸡蛋都没有;学生 G知道一两种煎鸡蛋的方法,她旁边有一百多只鸡蛋。相较之下,学生G最多浪费5个鸡蛋,第六个开始他就煎的很好了。她有的是鸡蛋,浪费几只怕什么?那没有鸡蛋,只能纸上谈兵的技巧,永远是虚的。

现实中的语文教育,在教育理念的核心上,就不想让学生学好国文,也不想让学生学会独立思考,而是对他们进行洗脑教育,让学生变成螺丝钉,变成毫无思考能力、毫无阅读能力的废物。他们毕业后只能变成一出口就喷粪的愤青。

语文老师有各种写作文的要求,例如多用好词好句等。这些语文老师,自己就不会写出一篇基本逻辑通顺的作文,他们却自我感觉良好,要指导学生写出好作文来。他们也是现行教化体制的牺牲品,每天都忙着布置作文批改作文,忙忙碌碌,累得要命,脾气都变得很暴躁。

以我的浅见,语文这个完全是“工具性”指导思想下而编造出来的科目,在中学校阶段就应该取消,代之以真正的“国文”教育。

我们现在所熟知的语文教育模式和相关的教材编写模式,是一九五八年叶圣陶主编新编中小学统编教材时定下来的。当时的教育思想,就是洗脑,搞革命教育,普及推广阶级斗争思想,用狼奶来抚养新的狼崽。这些小学生长到初中,正好成为打砸抢火烧四旧的主将。那时,在政治挂帅的形势下啊,语委会先组织人破会传统汉字,匆忙地推出简体字表,然后以最高权力当局的名义在军队和中小学校首先推广简体字和简体字统编教材。全国还必须都用这个教材,由人民教育出版社统一出版,各地不得私自印刷使用。教育的中央集权,主要目的就是对传统优秀文化进行彻底地清洗,悠久的中国历史和文化,被恶意地削减成了阶级斗争史和流民造反史。在这些教材里,传统文化中优秀的文学全都不见了,被冠以“封建糟粕”之恶名统统销毁了,代之以新编的、虚假的小英雄、小农民之类的假大空,甚至可以说是丑恶的文章。这套中央集权的教材编写模式,至今还在有效地运行着。不过,表面上是放权到各省市自治区了,像上海、北京、江苏、广东等地,有自己编写的地方教材。但是,各地的教育思想都是统一的,教材编写大纲,也是一开始就“热爱”和“拥护”,教育核心思想,还是要培养“劳动者”,其实就是“螺丝钉”。可以说,五十年过去了,教育理念还是换汤不换药,还是由各地教委死抓住教材编写权力不放手,找来一些水平很差的人来编写教材。别的省市我不知掉,上海的小学教材,集中了剽窃、窜改、抄袭等恶行于一体。我曾撰文揭露过,其丑恶的行径,其危害,远超前面文章批驳《信》这首打油诗作假的无耻。

有什么样的教育思想,就有什么样的教材。这是常识。

假设能取消现行的语文教学思想和教材,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借鉴台湾和香港的成功模式,改为“国文”教育。中国的语言和文字尤其特别,不能单独拆开来认知,所以,古代的童蒙读本,都是编写成优美的、容易记诵的读本。我们老祖宗两千年来成功的教育模式:识字,练书法,背诵经典,而不急于做文章。识字很简单,两千五百个字,在《千字文》《百家姓》这些蒙学书籍里有,再加上背诵经典的《四书五经》《老子》《庄子》《千家诗》《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就全有了。要什么有什么,不仅有祖宗五千年的文化精华,还有重要的为人的仁爱和宽恕,以及最为精深的中庸文化。语文本身是个不成熟的工具化概念,起码不如“国文”这个概念涵盖面广。从国文的角度,一个是文字,另一个是经典。当年章太炎在日本开讲《说文解字》,座下听者皆一时之俊杰,刘文典、周作人、鲁迅等赫然倾听。如果觉得《说文解字》太艰深,上面的童蒙有稍显粗浅,国内找不到,找到瑞典女学者林西莉教授写的《汉字王国》来当教材吧。说老实话,我也是中文系毕业的,甚至是博士,看了人家这本书,深入浅出,诙谐有趣,言必有据,深感汗颜。换成刘文典等人,因受过扎实的基本功训练,自然就不会像我这样内虚而感叹了。这本书,我让女儿跟着里面的甲骨文和金文描画了两遍。我是跟着督促自己,也是有空就拜读。

我郑重地把林西莉教授的《汉字王国》推荐给负责人的、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识字了,再背浅显的《千家诗》、最经典的《诗经》,外加《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再熟读《古文观止》,这样的孩子初中毕业,就不会被台湾的文盲周杰伦周董这样的流行歌手吓傻,只会在欢迎演唱会上泪流满面地咋呼尖叫了。其实,周董大概《古文观止》都没有看完过。但是他高中毕业,《诗经》若干篇目自然是熟悉的,会背诵不少的,其他的经典不用说了,大概随便就把我这样的大陆土老帽博士击倒了。因为洗脑、愚化教育,我的青少年十年,也是学习的黄金时代,在中小学被彻底地糟蹋了。上了大学,记忆力应经无法达到少年时期那么深刻和准确。上述书籍,我读则读矣,但是除了一百四十六首《千家诗》可以背诵无碍,其他的,都只能零星记住。《千家诗》我在女儿三四岁时,就在她睡觉时,读给她听。读着读着,我自己全都背下来了。可是,过一阵,不去复读的话,就会忘记。成年之后的学习,大抵如此。所以,这些背诵的篇目,必须是小孩子在少年时期开始。那时候的记忆不会磨灭的。而我们大陆在中小学地学习黄金时段对孩子们采取的洗脑教育,则让两三代人脑袋空空地长大,毕业之后走向社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这种事情,想起来都让人愤恨。

这不仅是我本人的悲剧,还是全大陆适龄中小学生的深刻悲剧。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前,在文理科两个方面都出过大师的时期,是在民国时期。温总理曾大声疾呼的楷模钱学森“大师”,也是西南联大那简陋的学堂打基础之后,到美国深造出来的,跟近六十年来的教育体制无关。那些从旧有的私塾走过来的跨时代的旧人所达到的成就,是四九年之后的新人望尘莫及的。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每年都会被诺贝尔奖羞辱,每年都有各种专家在谈,为什么当今的大陆教育出不了大师。连我们日理万机的总理,都在这样发问。我个人想问的恰恰是:你们在学习黄金时期的孩子身上,都干了什么?

这些孩子脑袋空空长大,像本文开头写的那样,面试时一问三不知。但是,他们中间,总有要成为新一代教授的,总要完成在核心期刊上发文章的任务人物的,总要花钱买书号出专著的。可是,他们的脑袋空空的啊,下笔如有鬼啊。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还得敷衍成篇,乃至成书啊。怎么办?只好做文抄公了。天下文章一大抄嘛。可是,这句话,古代的诗人学者说得,我们说不得。他们的抄,多是袭用创意,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们是把人家的句子整段搬进来。你自己的脑子里没有存货嘛,只好去搬人家仓库里德东西了。说得好听,这是打土豪分田地,实际上,就是抢劫。

这就是四九年之后的几代新人的真实状况。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新人,真正的新人只是婴儿。从文化角度来说,旧文化、传统文化中,一直孕育着崭新的思想。在只有新人的四九年之后,不说文化大师了,就是文化皮匠都找不到几个合格的。近阶段出了汪晖著作涉嫌抄袭的事件,当事人不露面,一些学术黑帮里德兄弟和门徒或在公开媒体上两肋插刀,或临时注册网名在各个网站流窜进行人身攻击,不管对错而只支持老大,一点学术道德精神都没有,还不如上海滩过去的青红帮。希腊圣哲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我们这里是拧着来的,真理靠边站,还是人情关系和利益关系先考虑。这样恶性循环,整个社会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民族传统文化的彻底破坏,这已经是现实,而整个国家走向何处,核心价值是什么?都一片迷茫。没有传统的民族,到底会不会有未来?我不敢设想。

现在呢,从小学老师到小学生,都胸无点墨,却每周都要写作文,而且一定是要严格要求要用成语和好词好句。我去年写批判语文的专栏“好文之痛”里,就曾经痛批这种好词好句是“陈词滥调”。这种陈词滥调像病毒一样侵害者我们孩子的脑袋,也损伤他们的思考能力。

我女儿的作业里,有很多所谓的文章让我看着摇头。前天作业里,有一个比喻说:荷花超凡脱俗,像一个白蜡烛一样,亭亭玉立。这句话让我哭笑不得,简直绝倒。好好地荷花,古往今来,什么佳句没有呢?光是出名的诗句,小学生就已经学过了好多,连我这种对传统文化从小就被某种力量有意识地隔膜起来的人,都能脱口而出三两句诸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之类的名句。有功底的人,随便说出十几句是很简单的事情。在这里,却用一根根硬邦邦的白蜡烛这么可笑的死物来糟蹋荷花。这句话的特点,是死活塞进了两个好词,作者因此可以好词好句地说“死而无憾”了。

这样赞美荷花,荷花若有知,只能羞愤地再钻回淤泥里去,而不能沐春雨曳春风了。洗脑教育和奴化思维控制下的语文教育不除去,中国教育则彻底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