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目报表模版:中国文化地图:山西在传统文化中的韧与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5 21:54:40


   近日《新周刊》一条图片新闻在网上广为流传,11月25日,一老者在太原火车站候车室坐着候车时猝死,当发现后医生赶到,老者已经过世有一段时间了。这时一名僧人走到老者面前,握着他的手诵经,为他超度,最后对着老者的遗体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条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事,缘何在社会舆论中引起不小的涟漪?
  
   在现代化进程高速推进的年代里,国人一方面享受着极速膨胀的快感,一方面在情感和道义上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在亲身体验了信仰缺乏,社会失序带来的恶果之后,很多人寻找遗失的历史脉络,希冀在那些被斩断的文化线索中找到救赎之路。此时,突然冒出这样一场极具美感毫无功利的仪式,自然的发生在一群陌生人之间,在一个车水马龙的站台。他就那么奇怪平淡的发生了。发生在山西。
  
   这不奇怪。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必然。山西是华夏民族和文化的发源地,大槐树的根脉绵延了几千年,从未中断。从历史事件来讲,自晋文公建立霸业起,汉伐匈奴的群星璀璨,到北齐北魏凌乱奔逸的乱象横生,到大唐大启大阖的万千气象,到明清晋商的财富神话,到如今煤老板的狂与恶,山西这个黄沙飞扬的北方一隅,参与了中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重要事件,并留下了或明或暗的全部记录,完整保留了中华民族文明的切片。



  
   屹立在太行山北起之地的五台山,是这些切片中十分微妙的一面。传说在政界流传一个说法,欲升官,必拜五台山。去过的都说灵,大批有理想的中青年前仆后继的赶往文殊菩萨的道场,越说越神秘,香火鼎盛自不必言。五台山兴建于公元56年,在两汉,南北朝和唐朝的大力弘扬下,终成佛教圣地。传说文殊菩萨目视东方,曰东方有清凉圣地,而山西遍地黄土飞扬,正应了佛教中的琉璃世界。帝王之心也罢,巧合也罢,这场香火佛事一千多年以来,始终屹立。与其他佛教名山不同的是,五台山自诞生起,就与统治者有着深厚的因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五台山承当了帝王将相的御用宗教会所。这也许就是现如今当官者迷信的原因。
  
   耐人寻味的是,拓跋氏也好,武则天也好,还是后来出家的顺治也罢,他们对佛教的信仰与弘扬,主要目的是为了统治和管理子民。一面是暴力机关,一面是宗教佛法,这种统治事实证明是有效的。也在客观上,形成了一个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底线和补偿约定。佛法里讲的轮回,弘扬的善与恶,同时约束着所有的人。用最平和节省的方式,教化了公民,把一些约定的遵守形成遗传基因,逐渐的传承下去。
  
   与此同时,山西南部的河东地区,则为民间提供了另外一位偶像——关云长关帝爷。这是另外一桩不可思议的文化事件。陈寿《三国志》呕心沥血写的很好,那是给统治者看的。山西人罗贯中写了《三国演义》,那是给统治者用的。他把自己的山西同乡关云长写成了神。写成了在道德,人格,魅力和智慧上毫无瑕疵的一个神。毫无疑问这场造神运动十分成功。成功的诀窍就是罗贯中深刻抓住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心理。被统治者对侠义精英的渴望,统治者对忠诚的渴望,完美的集中在关云长的身上。关云长迅速变成了社会精英分子的最高偶像,文官武将莫不效之。关云长也成了普罗大众的守护者,贩夫走卒无不奉之。他成了不是统治者的统治者,他被尊称为“关帝爷”。这是我国唯一一位非宗教的神。是社会对精英阶层的渴望与尊重。
  






   至此,支撑两千多年封建统治的信仰体系,已经全部形成。帝王、精英、大众之间,找到了社会流动和利益分配的契约,在各自的角色中实现、期待和变革。五台山矗立在京城脚下,关帝庙全国开花,迅速传播,甚至漂洋过海,凡华人所到之处,皆能看到其威武身影。对信仰的坚守一代代的传承下来,成为血液中平和自持的基因。也支撑了中华民族数朝更迭的繁华与坚韧,始终蓬勃。
  
   如今车水马龙的人潮涌向五台山,求升官;大量海外归来的人涌向关帝庙,求发财。我想,仪式仍在而语境欠缺的环境下,信仰是矗立的五台山还是斑驳的关帝庙,都已经不再有意义。文化之根被斩断,最大的悲剧导致了真正精英阶层的缺席,民间与庙堂上的期望全部错乱,在光怪陆离的历史舞台上狰狞对峙,恐惧不已,暴戾不已。

  从五台山一路南下,走到运城的关帝庙。苍凉葱郁的太行山脉,在呜咽的北风中,一直在讲述着我们似曾相识的故事

【生活篇】:
  
   山西人十分恋家,即使挣了大钱,也要回到故乡修宅立庙。我曾问过很多人,现在山西污染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是不想走?答案的大意是全国哪里不污染,到了别处就成了没根虫,生活方式差异太大。有人说山西人是北方人中的南方人,精打细算,生活太过讲究。精打细算成就了晋商,生活讲究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第一讲究的是住房。山西人讲房子分得很细,高楼那种叫做“单元楼”,平房连一排每家两间中间用墙隔开的,叫“小苑”,独门独户带着前后院子,还有一条连接自己家和大马路的专属路的房子,叫“宅院”。在山西人的心里,只有拥有了宅院,才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房子。宅院里有一条石头子铺的路,从家门口蜿蜒到主厅。院子里得有石榴树,苹果树和葡萄藤。后院得有个秋千,春节必须要荡荡秋千,把烦恼和疾病都荡出去。还得有个锅炉房,冬天自己烧着供暖气。很多山西人为了梦想中的房子,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去挖煤,去搞黑砖窑,去不择手段。可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奢侈的房子,他们也说不出来,只会告诉你,我们就是这样的。乔家大院,王家大院那些大院,就是这样来的。
  
   第二讲究的是乡情。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团结相邻,看重乡情。阎锡山搞出来的那档子事情自不必说,孔祥熙在国民党主持财政时,尽选山西人担当要职。山西人注重乡情,毫不掩饰。常常是过命的交情。在晋东南有一种过年风俗,初一在自己家,初二去娘家,初三初四走亲戚,初五在自己家过小年,叫“破五”。过了“破五”怎么玩呢?那就要去“出门”了。
  
   所谓出门,就是到住过的村里或喜欢去的人家,带上三五盒点心,一吊子肉,去串门。而且通常发生在不认识的人家。这是结交朋友的好机会。只要有这样的客人上门,主人家会非常高兴,这是说明自己成功,有面子有地位,人家才愿意上门来。所以宾主之间一点也不会尴尬,欢欢喜喜的迎进门,高高兴兴的交谈,吃过一顿饭,从此就是老相识了。这种奇特的风俗,与山西地域有关。山西闭塞,大山环绕,往来不通,长期以来就形成了和自己人深度发展的习惯。再加上山西一直在历史舞台上扮演者重要的角色,所以他们只要团结好自己的老乡,便可以足够驰骋。这种深度发展的结果就是异常坚固的凝聚力。





  第三讲究的是止度。山西人做生意做的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总是给朋友或者对手留有余地。对手破产了,无力还钱,负荆请罪,这家人象征性的拿走一件物什,哈哈一笑,老账一笔勾销。谁给别人的余地越大,谁就越受尊敬。与他做生意的人也就越多。
  
   大宅门里总会出那么几个败家子儿,在妓院挥霍够了,通知家里来领人。有时候嫖资一大笔,家里恨不成器,却也要着人去把嫖资结了,从此这败家子也就和家里一刀两断。山西人认为,什么钱都可以欠,嫖资是不能欠的。这是人家作践自己挣的钱,比世上任何行业都要苦,欠了姑娘的卖身钱,是要下地狱的。
   【复兴篇】:
  
   山西的文化遗产是中国文化遗产最完整的保存部分。大量的建筑,绘画,古董,书籍静静的躺在大大小小的县镇乡落。在人们稍微将目光从煤老板身上移开后,这些破旧物件开始发出轻微的响声,回荡在新中国60年的时空里。
  
   山西一直是个小省,无论是人口还是面积,都无足轻重。在华夏文明从黄河流域的一个圆点开始向外扩张时,在汉文明和北方游牧民族千年的征战交融的前线,山西就注定要充当一个坚韧厚实的角色,来承演一场场相聚与相残。

  最艰辛的跋涉是负重而行,最疼痛的突围是没有方向,在一场场滔天的罪行背后,在一件件离奇的真相背后,是欲止而止不住的无度,是欲守而守不住的离逝。




  
   云冈石窟在风沙中剥落着,在和时间做着最后的赛跑,等待着我们去呵护最后的风采。乔家大院人流如织,在两盏大红灯笼前,他们只看到堆积如山的白银,和姨太太娇嫩的脖颈。漫天黄沙裹挟着雪花,封锁了雁门关回家的路。走西口的道上只剩荒草,盖着那千里孤坟下的流魂。莺莺塔上八宝风铃哗哗作响,西厢那边再不会有人慢理丝桐,和着情事。正月的龙城一个个被钉死的十字路口,再也没有千古一帝振聋发聩的勃勃野心。我们的风流哪里去了?我们的才华哪里去了?我们的爱,我们的梦,我们的家园哪里去了?去问风,北风中只有寒冷在低吼,去问山,大山深处只有年轮留下的伤口。只留下这一地的狼藉,一地的荒芜,一地的破碎。
  
   一捧酸枣,一碟陈醋,一杯汾酒,一屉馒头。坐在平遥古城人家的炕上,我静静的品着这一点酸,这一丝甜,这一杯烈,这一口香。夕阳静静的吻着这个两千多岁的城池,如同初吻那般甜蜜热烈,又如同吻过千万次般依旧不舍。这是一场永以为好的爱,永以为毕的结。
  



   我恍惚了。竟然有这样一块地方,轻巧的给了我一处安身,有甜有暖,有爱有果,日日可见,触手可及。这是当年补天的女娲,早料到人世的凉薄,为子女留在凡间的最后一块乐园吗?我找寻遍大半个地球,在一次次失望和呐喊后,终疲倦的沉默,无力的停留。站在历史的忘川上,我瞥见你,静静的如乌龟一样躺在那里,朦胧的灯火暖着我那千万次的疼痛和尝试之后破碎冰冷的心,以及千万个类我的子民。
  
   强大的梦,从卫青到霍去病,汉武帝才等了不过几年。中兴的梦,从李世民到武媚娘,大唐子民才不过等了20年。我们的强国梦啊,我们那光复华夏文明的梦啊,还要等多久?在一代又一代人离去的舞台上,灯灭了又灭,幕拉了又拉。我在台下,等了又等。
  
   今夜,让我在平遥温暖摇曳的烛火里,在2000多年的城墙砖瓦里,在把中条山和太行山的风都挡在外面的寻常人家的房间里,静静的睡去。这是我和我稀薄的梦之间,一场无言的地老天荒。


 

 【救赎篇】:
  
   在漫天煤灰弥漫的汾阳市上空,太阳照常升起。贾樟柯在公路局电影院里,看了一部名叫《黄土地》的电影。被数学和高考折磨的疼痛的青春,在被菩萨比喻为琉璃世界的黄土高原上,开始寻找伤口。古老中国的心脏,五千年高原上狂风刮过的血腥骤雨,平静如斯,沉默如斯。底下是一代人流离失所的青春,苦闷不安的生计,失而不得的人生。滴答的火车来去又回,站台上的人彷徨踟蹰,离去还是留下,远方还是家园,守候的梦是一个空虚的假象还是一片坚实的荒芜,追逐的梦是一场迷离的诱惑还是一段难诉的离殇。在离去几代人守候的橘子园时,才知道家园的温度,疼痛不已的情感和绵绵不绝的迷茫,笼罩着生命,脆弱坚强的相信,相信太阳会照常升起。滔滔江水下面自己永远想念的是一场事件的万千分之一的条件。浩浩移民中的身影是一场建设中木然的万千蝼蚁。庞大肥涨的人心托举着虚妄无情的强大之梦,真真切切正在丧失着温润情感,脉脉自如,简单自尊,失去了立着的姿势,失去了伟大的渴望,失去了相信的彼此。
  
   贾樟柯把疼痛这张网,从我们身上轻轻拉出,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和思维,让我们的灵魂在阳光下纷纷现形,颤抖,无处可藏。你为何把失去讲的如此充分,把疼痛描画的如此刻骨,把苦闷无可依附的人生讲的这样明白。何不让我们糊涂的过完一生又一世,何不让我们自欺的逃掉一次又一次,这世道,这苍凉,这无处可循的希望,这抓不住的过往。
  




   可柴静你这个美丽单薄的姑娘,为何选择对抗张牙舞爪的魔道?是什么给你勇气,坚定的要知道真相?我不理解你,很多人恨你,更多的人为你担心。你那么瘦小的身影总是出现在瞬间生死的现场,人们总是担心那浓重的阴影中你会永远的消失。可是,人们更加期望在遮天的黑幕中看到你撕开的一角亮光,出现的那个小小的笑脸。你那么平和缓慢的声音总是带着疲惫和执拗,你撑起的天空里,庇护了多少人苍凉的心,坍塌的爱,沉郁的怨,痴傻的信!大家爱你,敬你,可是担心无论怎样也无力保护你,害怕那不断增长的阴霾终于吞噬了你,因此,无论多么渴望,朴素的人们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但是我知道你选择这条道路后已经看淡了生死,最后的最后,柴静留在世间的,是与“真”有关的一切努力和奋斗。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我祝福你,那一片故乡的土地上很多生命走了,走的不甘,走的幸福,走的突然,走的平静。老槐树生出万千根须,扎实的向更深的土壤里生长,那些大槐树下走出的生命,又走了回去,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依旧生长,依旧强盛,支撑起生命的空间。我爱这温暖有序的轮回,力量永不消失。与你在一起,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更多人,更好的活着。世间来来往往,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你这样说着,这样相信,做着你该做的事情。
  
   因为你,我相信了红颜也可以白头,英雄也可以迟暮,美丽的风华在时间的冲刷下只会愈发润泽晶莹。我们这一片土地上,从武则天到慈禧,从花木兰到卫夫人,从班昭到杨贵妃,而今日的你,才让我们觉得可亲可爱。谢谢你,让这片粗粝的土地上,有了一抹温柔清新的女人味。
  
   在走过大半个地球的时间里,在很多梦回梦醒的夜里,我总是想起这一片黄土地,这一片高高耸起的千沟万壑的塬。你的子民在一场场的惊天动地中,唱着红脸,白脸和黑脸,或静默,或强烈,从不寂寞。而你,还是依旧唱着无欢无悲的沉郁调子,千年万年,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