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打浆机多少钱一台:全民输液 医药利益催生中国怪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3:32:55
 
2010年12月29日 新京报
在12月24日举行的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联组会议上,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朱之鑫表示,2009年我国医疗输液104亿瓶,相当于13亿人口每人输了8瓶液,远远高过国际上2.5至3.3瓶的水平,这种过度用药危害着人民的健康和生命安全。在现实生活中,发烧感冒就去医院打点滴。而在医院的输液室里,"吊瓶林立"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吃药、肌肉注射、打点滴,被世卫组织推荐的最后一种给药方式--静脉滴注却成了现在医生给药的常态。而大多数人都不清楚静脉滴注可能带来药物不良反应的隐患,医生也很少会主动告知。抗生素滥用带来了超级细菌的可怕后果,"点滴"泛滥其实也是抗生素滥用的一个重要推手。
●口服药,如有不良反应可以洗胃;皮下注射,吸收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样都能给急救制造一定的条件。
●静脉注射的药物通过吊针直接进入血液循环,没经过人体天然屏障的过滤,虽然发挥药效更快,一旦有不良反应往往也来得更快、更严重。
●同样是感冒,通过口服药以及休息治疗,基本上只需20-30元;静脉输液一般都要用抗病毒药、抗感染药、维生素、液体和输液器,加起来大概要200-300元。
静脉输液,俗称打"点滴"。在呼吸系统疾病高发的冬季,几乎各个医院都是"吊瓶森林"。
抗生素使用较多是输液泛滥的一个重要原因
北京大学临床药理研究所副所长吕媛表示,目前临床上抗生素使用较多是输液泛滥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输液患者中很多都是因为各种感染,包括最常见的呼吸道感染以及胃肠道感染、泌尿系统感染等。"输液是抗生素给药的一种主要方式,尤其是一些呼吸道疾病,如细菌引发的感冒和肺炎等。目前抗生素使用不规范已经是公认的医疗问题,而一些没必要用抗生素或没必要输液的患者也开始输抗生素,这是输液较多的一个重要原因。"
输液若有不良反应,发作更快更严重
我们一方面无休止地输液,另一方面却对输液的风险知之甚少。输液作为一种持续的静脉注射,和口服药及皮下注射相比确实有疗效快疗程短的优势,但同时也存在很多健康隐患。
北京协和医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表示,静脉注射通常伴随的不良反应较重,发生频率也较高。根据国家卫生部药物不良反应监测中心的推算,目前我国每年因为药物的不良反应住院的病人高达250万。静脉注射的药物通过吊针直接进入血液循环,没有经过人体天然屏障的过滤,虽然发挥药效更快,但如果有不良反应往往也更快,更严重。而且输液本身因为操作的问题,在临床上也会有很多输液反应。比如滴注过快、液体温度过低或存在不溶性微粒,这些都会造成血液循环系统的问题。"世界卫生组织确定的合理用药原则是'能口服的不肌肉注射,能肌肉注射的绝不静脉注射'。这在国内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 门诊探访
患者对输液风险一无所知
正在中国地质大学上大三的小可同学最近有些感冒,吃了校医院开的药后没见好转,于是她自费来到北医三院呼吸科就诊。"感冒好几天了,头晕脑胀,好像还有点发烧,真折磨人。但医生也没给我输液,开了点感冒药让我回去继续吃,我真的希望能输液快点好。"
在发热门诊和儿科诊室里,记者看到了很多正在输液的患者,多是感冒发烧、咳嗽、支气管炎和拉肚子,其中80%是因为呼吸道感染而输液。家住学院路的焦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的过程中,多次要求护士为自己调点滴速度,"每次输液都感觉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滴得太快了。不过护士说不能再调慢了,后面还有两袋液没输呢。"
当被问及不担心输液的不良反应吗?脸色苍白的焦先生说,只知道过敏会出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正在输液的其他患者大多也不知道输液会有哪些不良反应,很多人都说输液前没皮试,而且也不觉得有皮试的必要。
■ 专家看法
多数疾病都有多种给药方式
那么哪些情况下才需要输液呢?
北京朝阳医院呼吸科主任医师童朝晖表示,临床上并不是每个感冒发烧的人都需要输液。"就拿呼吸道感染来说,有一半以上可能都是因为病毒引起的。这时就不应该给患者输一些抗生素,因为抗生素只对细菌引发的感冒有用,对病毒性感冒起不到作用。而且即便是需要用抗生素,给药的方式也是多样的,可以口服或肌肉注射。多数疾病都有很多给药方式可以选择,究竟如何选择就要根据病人的情况了。感冒是很复杂的病。从治疗上看,一般提倡非药物疗法,像休息,加强营养,应用物理疗法退热等。如果不见好转,必须用药来治疗,首选是口服药,其次是肌注,最后患有合并症方需静脉点滴。"
■ "点滴"分析
输液风险高过吃药、打针
对于静脉输液的讨论一直都没有停止,静脉输液有哪些风险需要我们重视呢?吕媛表示,在几种给药方式里,输液的风险确实比口服和肌肉注射都要高,尤其是过敏。
防止过敏
头孢类药物尽量做皮试
同样的药物如果采用静脉输液的方式比口服和皮下注射更快进入人体,这就导致如果患者对药物有不良反应,输液带来的后果比口服和皮下注射更严重。这样的问题除了药物本身被污染外,最典型的就是过敏。而口服药如果有不良反应可以洗胃,皮下注射的吸收需要一定的时间,这样都能给急救制造一定的条件。
吕媛表示,为防止过敏的发生,有些药在输液前应皮试。青霉素、链霉素等强制要求皮试的药物问题不是很大,而像头孢类药物等没有强制要求皮试的药物,就要注意了。"头孢的问题本身存在一些争议,除个别的头孢类药物在说明书上规定要皮试外,其他的均只是对青霉素过敏及过敏体质的人要慎用。《中国药典》也对头孢类药物没有明确规定,虽然头孢一类的过敏反应比青霉素几率小,但医院出于负责的角度也应该做皮试,患者为了自身的健康更应该要求做皮试。"
输液反应
5种情况较常见
童朝晖表示,患者在输液的过程中也应时刻注意常见的输液反应:
发热反应:因输入致热物质而使患者出现发冷、寒战、高烧等症状,并伴有恶心、呕吐和头痛。
心力衰竭:因为输液速度过快,使短时间内血液系统输入太多液体,导致心脏负荷增加。
静脉炎:由于输液器具达不到无菌要求而使静脉局部感染,或由于长时间输浓度高、刺激性强的药品,而使输液处静脉内壁出现炎症。症状为手臂出现条状红线、局部红肿热痛。
空气栓塞:因为输液管内空气没有排尽,或者导管连接不紧而使空气进入静脉。常表现为胸部异常不适,同时出现呼吸困难,严重时会导致病人死亡。
肺水肿:输液时突然感到胸闷、气短,咳嗽时出现泡沫状的血痰。
童朝晖表示,如果出现以上症状,应及时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
1、患者在输液时准备些衣物或毛毯,注意保暖;
2、长期注射的患者应多更换注射部位;
3、输液速度不宜过快,尤其是老人、儿童和心脏病患者。家属或护士不要长时间离开输液者,以防液体走空。输液时若出现呼吸困难、头疼和呕吐等症状,要立刻降低输液速度,或停止输液。
医院感染
时间长,感染机会大
由于输液需要的时间长,加上医院内部无菌化不严格,可能在输液的某个环节,使患者感染院内流行的一些传染性疾病,如乙肝等。
■ "点滴"建议
治病别求快,输液隐患大
目前,输液在各种治疗手段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大,甚至在患者心里形成了发烧就要输液的观念。北京协和医院公共卫生学院院长黄建始表示,静脉注射确实需要谨慎。
输液本是"迫不得已"的给药方式
黄建始说,输液在中国更像一种长期形成的就医文化,好像不输液就治不了病,以至于患者都迫不及待地要输液。实际上在西方国家,输液是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的"最后的给药方式",只有急救患者、重症患者和不能进食的患者,才会采用静脉注射这种开放人体静脉通道风险较高的方式。
输液影响体内的用药环境
黄建始说,对静脉注射的谨慎态度不只是对医生的要求,患者的医疗理念也要转变。从治疗成本上看,输液费用显然要高一些。同样是感冒,通过口服药以及休息的方法治疗,基本上只需20-30元。而静脉输液,一般都要用抗病毒药、抗感染药、维生素、液体和输液器,加起来大概要200-300元。"这十倍的差距,老百姓为什么看不到呢?因为现在治病靠输液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固定的看病理念。"
"现在生活节奏太快,连治病也求快,感冒输液确实好得快,小孩子又不会按时吃药,输液更省事。有时就算大夫不想给输液,家长着急希望尽快退烧。实际上尤其是对孩子,输液虽然好得快,但对体内的用药环境会造成影响,对今后的其他治疗不利。"黄建始说。
2011年01月20日南方周末
医院输液室现场。(南方周末记者 麦圈/图)
"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的世界卫生组织用药原则,在中国早已被颠覆。各方利益驱动下,中国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输液大国"。
■美国国家药监局早在2007年就曾发出警示,两岁以下的小孩,原则上不使用抗感冒药。至于通过输液治疗感冒,在美国更是难以想象。
■输液"搭起了一个收费平台",拉动了相关产业,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输液产品的任何"技术改进"---哪怕换一个瓶塞---都意味着几亿甚至几十亿的市场。
□本报记者柴会群实习生刘宽发自上海
"怎能随便给人大报告这个?"
104亿的数字来自于医院的可能性大。而通常医院的数字要比企业的准。
当护士将输液针刺入头皮,1岁大的儿子开始哇哇大哭,北京市民李文娟(化名)心里隐隐作痛,不过她安慰自己:孩子的病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是1月13日的北京市儿童医院,李文娟的儿子是这所医院每天输液的3000名病人之一。和很多(可能是大部分)患儿一样,他因为感冒来此求医。
李文娟并不知道,输液将让她的孩子面临诸多风险。中国医院协会全国合理用药监测办公室专家孙忠实说,美国国家药监局早在2007年就曾发出警示,两岁以下的小孩,原则上不使用抗感冒药。至于通过输液治疗感冒,在美国更是难以想象。
输液在中国并非是新出现的问题。事实上,"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的世界卫生组织用药原则,在现实中早已被颠覆。短短十几年间,伴随着医改的进行,中国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输液大国"。
输液问题此次引起国人强烈关注,是因为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朱之鑫年前在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八次会议上透露出来的几个数字:2009年我国医疗输液104亿瓶,相当于13亿人口每人输了8瓶液,远远高于国际上2.5至3.3瓶的水平……
中国在关乎民生的统计中,人均指标大都落后于国际平均水平。然而,在医药卫生领域却出现罕见的反例。在"人均输液8瓶"之前,另一种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中国人均抗生素的使用量,是美国的10倍。
1月11日,卫生部新闻发言人邓海华称,将通过公立医院改革改善"输液过度"问题,被认为实际认可了"人均输液8瓶"的说法。
不过,在医疗卫生系统,"人均8瓶"说法却引起了反弹。卫生部合理用药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吴永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对数字的真实性深表怀疑。
"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哪里出来的,我认为不准。"吴永佩说。
吴永佩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在得知朱之鑫的说法后,他曾亲自打电话给国内某大型输液企业核实,对方告诉他,这家企业2009年共生产22.1亿袋输液产品,其产量占全国产量的27.9%。吴永佩经过计算,认为当年输液产品的产量是79.2亿袋,远低于朱之鑫说的数字。
吴永佩没有说明上述市场占有率数字的出处,且要求本报记者不透露该生产企业的名字。
吴永佩说,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大背景下,作为国家发改委主管医改工作的领导,朱之鑫讲这种话"不应该"。
"怎么能随便给人大报告这个?有没有科学依据?"吴永佩说,"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他同意,我愿和他辩论。"
南方周末记者曾致电国家发改委秘书处,希望就输液问题联系朱之鑫本人采访,结果被对方婉拒。
作为研究输液产业多年的业内专家,中国医药设备工程协会秘书长顾维军对于104亿袋的数字基本认可。由于朱之鑫兼任国务院医改办主任,顾维军推测,104亿的数字来自于医院的可能性大,而通常医院的数字要比企业的准。
尽管质疑数字的准确性,但吴永佩也承认,中国确实存在"输液过度"问题,单就病人群体而言,人均输液量比发达国家高两倍以上。
年产量:11年增长四倍
中国的输液产品虽然量大,但出口比例极低,绝大多数用在国内患者身上。
据顾维军介绍,1998年中国化学药品工业协会统计的输液生产数量是19亿瓶,加上医院自制输液四五亿瓶,总共不过24亿瓶,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不到两瓶。当时企业的目标是通过扩大生产和降低价格,以求赶上国外平均水平(2到3瓶),满足国内患者需要。
结果自那之后,中国输液用量突飞猛进,年均增长率近20%,输液成为与抗生素、针剂、片剂等并列的医药行业五大制剂之一。南方周末记者从一份关于大输液市场分析报告中读到这样了字句:……2001年,一股改建、新建、扩建输液生产线的热潮席卷全国……当年产量即达到31亿瓶,比上年增长30%。
自1998年到2009年,短短11年间,中国输液产量增长了4倍多,人均水平超出国外两倍以上。
中国的医药企业一向以"做不大"饱受诟病,然而,输液产业却是例外,近十几年来,中国已经崛起了若干输液企业巨头。其中成立于1996年的四川科伦集团在短短十年间,就以年产20亿袋(瓶)成为全球最大的输液生产商。不过,据顾维军介绍,中国的输液产品虽然量大,但出口比例极低,绝大多数用在国内患者身上。
除了输液产品本身,输液还拉动了若干相关产业。据顾维军介绍,中国除了有407家输液生产企业,还有几十家输液包装材料生产企业,几十家装备生产企业,上百家输液器生产企业,上百家与输液配合使用的粉针剂生产企业。而输液产品的任何"技术改进"--哪怕换一个瓶塞--均意味着几亿甚至几十亿的市场。
北京市儿童医院前副院长胡仪吉见证了医院输液几十年的变化:他当年从医时,儿童医院每天病人2000人,输液的不过100人,通常是重病人。现在输液从治疗方式变成给药手段,儿童医院内科系统每天有6000病人,其中一半要输液。
充满风险的给药方式
风险几乎存在于输液过程的所有环节。
2010年11月28日晚,"人均8瓶"新闻曝出之前不到一个月,5岁患儿夏臣森在张家港市第一人民医院输液时出现异常,后在抢救过程中死亡。
经专家调查,夏臣森的输液异常很可能因药物配伍禁忌引起--有两种药本不可同时加入到盐水中。
夏臣森是张家港第一人民医院10天内第二起患者输液后死亡事件,11月19日,一位53岁的患者在该医院输液后,刚走出医院即突然倒地死亡。
由于卫生部和国家药监局均无相关统计,没有人知道全国每年有多少人死于因输液引发的药物不良反应。不过,来自郑州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不良反应监测中心的相关数字或可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2009年这个中心接到的一万多起药品不良反应报告中,静脉给药(即输液)占到84.8%。
在孙忠实看来,通过药品不良反应渠道统计的数据,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担心医疗纠纷和声誉受损,医院往往并不愿意将真实情况上报。
事实上,医药界并无分歧:药物直接进入静脉血管,输液这种给药方式充满风险。"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成为世界范围内的用药共识。
上海医生陈晓兰说,风险几乎存在于输液过程的所有环节,除了可能带来诸多药品不良反应和配伍禁忌之外,对于病人而言,医务人员的操作(穿刺过程、滴速和用量),盐水(糖水)的质量,输液器及注射器的质量,均可能导致严重后果。一旦出现问题,又很少对同批次的输液器和液体进行检测。
与单纯的盐水或糖水相比,一些治疗性输液产品可能蕴含着更大风险。2006年发生的欣弗(克林霉素磷酸酯葡萄糖注射液)事件是其中的典型,这种治疗性输液制品造成了11名患者死亡,后经国家药监局认定,该药没有按当初批准工艺生产。不过,有业内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称,事实上该药根本就不应该批准为输液制品。
此外,向以"安全"为特点的中药,在制作成输液产品之后,也经常成为致命杀手,如双黄连、鱼腥草、莪术油等中药注射剂近年来问题频发。因为存在安全问题,国家药监局审评中心不得不于2009年底开始重新审评中药注射剂输液型药品。
然而,对于中国大部分患者而言,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并不难懂的风险,正如李文娟的情况一样,人们的观念中只有--输液好得快。
医生个个成"一瓶"?
输液"搭起了一个收费平台"。
为什么中国人头脑中会有如此奇怪的观念?它们是何时,通过何种途径被置入患者的头脑的?
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多名医药界人士称输液过度是医患双方的原因。孙忠实说,在输液问题上,医生和患者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顾维军则将输液视为"社会问题",是当前社会普遍的浮躁心理造成了"输液好得快"的认识误区。此外,还有说法称,医务人员给病人输液多是无奈之举,"我不给他打(点滴),他就要打我"。
不过,法律界和医学伦理学界部分人士却对此持不同看法。卫生法学者卓小勤认为,将输液问题归咎于患者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医患关系中,患方总体而言是被动的,没有医务人员的误导,患者不会形成对输液的认识误区,而即使是有少数病人坚持不必要的输液,也只能说明医务人员没有尽到职责,未就输液的风险作出说明。"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医学伦理专家邱仁宗认为,输液过度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部分原因是患者的认识问题,但主要原因是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追逐利益造成。
公立医院的"以药养医"机制,被普遍认为是造成输液过度的制度性因素。孙忠实认为,作为医院,给病人输液的目的并不在于输液本身,而是在于联合用药。孙忠实估计,与若干年前不同,当前输液中已经极少有单纯的盐水、糖水,90%以上是联合用药,其中抗菌素占到相当比例。
陈晓兰则将输液形容为"搭起了一个收费平台",不仅可以通过加药收取药费,还可收观察费(尽管未必有真正的观察)、注射费、输液费等。
上海某中医院主任医师马华(化名)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其所在医院的输液与药品回扣和奖金提成直接相关。对医生而言,输液很少是单纯输盐水和糖水,大都跟其他药物联合使用,可以大剂量地使用抗菌素,后者的回扣往往很高;对于护士而言,其奖金与输液人次直接挂钩,因此护士也希望医生多开输液,有的为了让医生多开输液背后给医生好处。
陈晓兰对此深有体会,据她回忆,上世纪80年代中期,她在某医院进修时,发现该院一名医生因为常给病人输液,被同事们讥笑为"一瓶"。然而10年后,陈晓兰发现,大部分医生都成了"一瓶"。陈晓兰担心,在现在环境下,如果限制输液,一些医生已经不会用药了。
输不输液谁说了算?
企业生产多少瓶(输液),医务人员就得用多少瓶,老百姓就得输多少瓶。
2006年,陈晓兰成为上海市医保局聘请的数名"社会监督员"之一,有一次医保局开会时,陈晓兰就输液问题提出意见,认为医保不该报销那些本不必要的输液治疗。结果医保局一位负责人说:病人是否输液应该由医生决定。陈晓兰则认为:应该由病情决定。
陈晓兰认为,输液滥用本身就是医务人员违反用药原则的结果,而医院管理层和卫生、药监、医保等部门的不作为又纵容了此种现象的蔓延。
在孙忠实看来,输液泛滥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制度因素--临床药师岗位的缺失。在美国,上世纪60年代建立了临床药师制度,以监督医生合理用药。而我国这一制度仍在探索中,在孙忠实看来,如果该制度能成功建立,将会有效控制输液的滥用。
而在陈晓兰看来,中国以前的医疗体制中,原本有"药剂师"这一重要岗位,其主要职责是对用药安全进行把关。如果医生开出不安全、不科学的输液方,那么"药剂师"审核时就可以退还处方,实际起的就是临床药师的把关作用。
然而,上世纪90年代,医院的"药剂师"变成"执业药师",其原来的职能不复存在。于是,中国医院极少再看到药房因用药安全问题退处方现象。
按顾维军的说法,当前医院的药师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搬运工",主要是保证医院的药品供应,离国外临床药师的职业定位差得很远。
近年来,抗生素滥用问题已引起卫生部和国家药监局的高度重视,并采取了诸多措施,然而,对于同样滥用的输液问题,却几乎未加任何控制。在孙忠实印象中,无论是卫生部还是国家药监局,从未单就输液过度问题发过文件。
随着输液量急剧加大和输液安全问题频发,以上海为主的部分医院纷纷成立"静脉用药调配中心",主要内容是在医院内部成立独立机构,在药师参与下集中配药,以保证医务人员和患者的用药安全。
然而,这一做法在实践中却褒贬不一。反对者认为,由于临床药师制度未能建立,该做法的实质其实就是多收一项"药事服务费"。而此项收费一旦批准,很可能在医院内部建立起一个新的鼓励输液的机制。
并且,推行此项做法的医院,多是由企业出资建立"静脉用药调配中心",据中国青年报报道,新疆的几所医院在实施这项改革中,出现了这种现象:医院曾与企业签订合同,后者资助前者建立配药中心,前者则必须使用该企业生产的输液产品,而且要达到一定数量。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业人士认为,这一做法,暗合了医药市场的一种特有现象:不是需求决定生产,而是生产决定需求。"从这个角度来讲,如果没有严格的使用限制和监管,企业生产多少瓶(输液),医务人员就得用多少瓶,老百姓就得输多少瓶。"该人士说。
这种做法被部分业内专家视为企业和医院的"双赢",但批评者担心,输家将是患者和国家。
"医生没跟我们说风险"
----输液室现场观察报告
作者: 南方周末实习生 刘宽 南方周末记者 柴会群 发自上海
谈及输液费用,病人的反应普遍是"贵"。使用率最高的"注射用盐酸头孢替安"一个疗程6支,需要三百多块。
本月13日上午9点20分,南方周末记者来到上海市某区中心医院"门急诊输液室",了解这所医院的输液情况。这是笔者随机选择的一家二级医院,在上海,二级医院由于名气比不上三甲医院,报销比例比不上地段医院,因此多是病人较少的医院。
与不少科室的冷落情景相反,该医院二楼"补液室"热闹异常。补液室外面有一个自动柜员机,专门用来卖儿童输液专用的"固定板",五元一个,由上海某高校医院"护理创新研究室"研制。按照贴出的宣传单,这种"固定板"可以防止"交叉感染",但据业内人士说,其实就是防止小孩输液时胳膊乱动。
"补液室"占据了整个二层楼,分为成人输液区和儿童输液区两部分。前者有二百余个座位,后者有近一百个座位,此外大厅里还加了不少椅子,上面贴张带有"+"字的号码,这是正常输液座位外另加的,以准备应对更多的输液病人。儿童补液区有一个房间挂有"注射室"的牌子,但两个小时里,笔者没有看到一个病人进去打针。
病人在护士台排起了长龙,中间转了几个弯,至少有百人以上。他们大都经门诊过来,手里拿着医生开好的药和一蓝一红两张单子,其中红单子上写的是"静脉输液加药凭证",表明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并非单纯 "补液",而是通过静脉输液加药治疗。排在队伍末端的张先生告诉笔者:"排到配药起码要一个小时,拿好号码还要坐在座位上至少等一刻钟才有护士来注射。""现在还算好,周末人更多,有的老人排队体力不支,只能坐在地上。"
护士台有四名护士,她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工作是收取病人的单子和药品,在输液用的盐水或糖水上贴好标签,用钳子撬开注射药品的金属瓶盖,通过一旁的传送带送到配药室。病人拿着护士给的号码到座位上等候。由于病人始终在排队等候,护士们也一刻不能停。一位病人告诉笔者,由于太忙太累,护士们经常轮换,她几乎每次来输液都会看到新面孔。
配药室同样也有四名医务人员,他们负责将药品注射到输液袋中。为了让药品及时溶解,还有一个专门的仪器加以震动。药液配好以后,集中到十袋左右时,从另一个出口处送出。然后由一个护士推着小车按照号码依次给病人注射。
输液区座无虚席,特别是儿童输液区,每个儿童都有一名以上的家长陪同,由于座位不够,有的自带小椅子,有的只能蹲在旁边。陪同女儿的徐女士告诉笔者:"这里其实人不算多,上星期去儿童医院看病,从挂号到看病花了五个小时,所以才选择这家病人少的医院。"
病人输的药以抗菌素为主,记者采访了24人,发现他们尽管分别患有感冒、尿路感染、哮喘、支气管炎、肺炎等不同疾病,但用药却很相似,其中有17人使用了注射用盐酸头孢替安,4人使用了阿庆霉素。一位张姓母亲告诉笔者,她的女儿这次吊的是青霉素,因为上次吊头孢吊了五天后,发现已经没了效果。
由于每袋液体只能加一种药,所以不少病人的输液架上都挂着不同颜色的数袋液体。据医务人员说卫生局有规定,为了保证用药安全,同一袋液体中不允许加两种及以上的药。
由于病人多,一次性输液器和一次性注射器用量均很大,短短一小时内,笔者就两次看到工人搬进来数箱输液器。输液区的医疗垃圾筒处,则有一名护士专门处理用过的输液器。
谈及输液费用,病人的反应普遍是"贵"。使用率最高的"注射用盐酸头孢替安"一个疗程6支,需要三百多块。徐女士告诉笔者,其支原体肺炎的女儿吊水已经15天,花掉至少一千多块,凭借社保卡,可以打部分折扣。
尽管怨声载道,但病人们普遍认为,输液会让他们的病好得快些。受访的24位病人中,有19位是听取医生的建议直接输液,5位病人是自己主动要求输液的。在听取医生意见的19位病人中,有4位曾向医生提出可否吃药或打针等其他方式治疗,而医生的建议是:输液"好得快"、"避免转化成慢性病"等。已经吊水三天的盛先生去复查的时候,医生向他建议 "再输三天,巩固巩固"。
5位主动要求输液的病人的理由同样是"输液好得快"。在被问及输液可能带来的风险时,所有受访者均表示:医生没跟我们说。
【焦点】全民输液 医药利益催生中国怪胎
2011年01月24日 北京晚报
■本报记者 张鹏
利益链催生全民输液现象。CFP供图
国家发改委关于中国人"一年人均输液8瓶"的统计数字一出,举国哗然。曾几何时,输液似乎已取代了打针、吃药,成了治疗的代名词。
眼下正是呼吸道感染的高发季节,记者在儿童医院看到,抱着孩子排队输液的家长组成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的长龙,而这样的情景在本市各大医院都可以看见。有的医院输液室挤不下,允许家长举着输液瓶带孩子找地方,于是楼道里、候诊椅上、甚至自家车里都成了输液地点,看到这种情景,就不难理解"全民输液"的景象了,中国人对于输液的依赖程度已经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为什么会这样?
记者走访了患者、医院,并对药品生产销售企业进行了调查,发现"全民输液"的背后,已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被人们认为"见效快,疗效好" 的输液就是一块圈内人抢夺的利益蛋糕,药商、药厂、医院都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最终导致生产畸形膨胀,竞争手段花样翻新。为了这条利益链,人们不断被强化对输液的迷信观念,有人甚至到了"你不输液我就跟你急"的地步,于是刺激了新一轮的生产和推销,这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使利益链上的相关环节均获益,但危害的却是这个民族,尤其是下一代的健康。
治个感冒花1812元 必须输液才能好?
看病贵一直是民生之苦,"看个感冒也得花个千儿八百的"抱怨声比比皆是。记者了解了一些病患的经历,发现看病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是花在输液上。其中比较极端的一个例子是一位患者治疗感冒花了1812元。这位患者自称因感冒发烧在本市一家三甲医院就诊,当时一位女大夫先得知他是公费后,为他做了一系列检查,随后建议开三天青霉素输液,又开了一点药。
但令患者大吃一惊的是交费结账高达1812元,其中仅输液就1300多元,而且输的是一种他从来没听说过的药--"注射用哌拉西林钠舒巴坦钠",18支一共1374.48元。他问药房工作人员:"医生不是说开青霉素吗?"该工作人员称:"这叫类青霉素,是青霉素的一种。"并表示这种药比普通青霉素疗效好,当然价格也贵一些,"难道就因为我说是公费,就输这么贵的药治感冒,这不是大炮打蚊子吗?"
多位患者的就诊经历显示,最常见的病诸如感冒、气管炎、拉肚子等,医院的治疗方法就是输液,而且主要是输抗生素类药物,少则三天,多则六天,其花费从300多元到八九百元不等。
很多患者都心里起疑:"我的病是不是必须输液才能好?"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主任委员、解放军总医院内科教研室主任刘又宁的回答是令很多人震惊的"常识"--感冒可以不治自愈。他指出,治疗感冒最好的药就是"多喝水、多休息",还要注意"保持室内通风和合适的湿度"。在很多国家,医生不会给感冒患者开药,尤其是抗生素。但一些医疗机构不但很少向患者普及"感冒可以不治自愈"这种科学理念,反而在利益的驱使下过度医疗。
能开输液不开口服 医生收入一半靠药
记者了解到,门诊输液主要为抗生素,业内据说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行规"--住院病人"每人1瓶",急诊病人"先来1瓶再说"。而随着新药越来越多,输液所用抗生素的级别和价格也水涨船高。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李玲一针见血地指出,大部分患者进医院,其实是不需要输液的,过度治疗的主要原因是医院的生存和发展主要从药品的收入里获得,而医生收入的50%要从药品里获得,所以开大处方、输液,实际上是以药养医的体制造成的。
为什么医生对输抗生素如此"厚爱"?记者从一名医药代表的口中了解到,行业内有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抗生素是当前医药市场的"暴利之最",通常利润率为20倍,而医生从抗生素中拿到的回扣点数也是最多的。
"抗生素的回扣一般都高于30%,个别低于30%的抗生素,如果加上学术交流、旅游、出国考察等因素则远远高于30%;有些医生拿回扣的数目惊人,一些重点科室的重点医生每月仅拿药品回扣就超过万元……当然,上述费用最终都得由患者'埋单'。"
而且,同一种抗生素药物,输液往往比口服药贵出几十倍,这意味着更高的回扣数字。一位曾经因肠炎就诊的患者告诉记者,当时医生给他开的是左氟沙星输液针剂,一天的花费超过100元,3天下来需要近400元,而一盒口服左氟沙星药片,价格是12元,可以吃3天。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例如常用的抗感染药物甲硝唑,如果是口服的,一个疗程七天的花费只有大约3元钱,但是改用打点滴,一天就要花费大约20元钱。
推抗生素的医药代表 都是业内"牛人"
正是这样一条"利益链"的存在,抗生素撑起医院与某些医生、销售人员的腰包,使医院、医生和供货商都患了对抗生素的"依赖症"。
这名医药代表在业内混了五六年,自诩深知其中门道,她告诉记者,由于各医院抗生素的用量非常大,竞争也最激烈,所以,销售代表没有超强本事是做不开的,在医药销售这一行,能做抗生素的人都是"牛人",是顶级的销售代表。如果能把一种抗生素推进一家医院,就意味着这个医药代表不愁饭吃了。
另一种顶级销售代表就是做大输液的。何谓大输液?就是给凡是来到医院的病人都能补液的药品。这些液体针剂单支的价格很低,但这些药品用量非常大,可以薄利多销。
"只有一种药品是销售代表、中间商最愿意做的,那就是中国医院大量使用的抗生素。在这种药品上,厂家和中间商的利润百分比是不会变的。变的是医生回扣这一块。最少也要给到零售价格的30%,你这个抗生素才有可能经过医生的笔出现在处方纸上。一般一种抗生素只要能进一家三甲医院,一个月最少也能卖个3000盒,那么这个销售代表一个月也能赚3000元。"相比于抗生素,其他药品的利润远远不及,"现在20元以下的非抗生素类口服药基本已经没有医药代表在做了,因为根本赚不到糊口的钱。"
据业内人士披露,抗生素大多售价较高,但成本十分低廉,单价数十元甚至上百元的药品成本往往只有几元钱。近几年,国际抗生素原料市场价格也不断下降,欧洲最近抽样调查的100种发酵抗生素与合成抗生素中,95种的价格均比1995年下降2/3到4/5。而在我国,抗生素药品价格却一直居高不下, "我国抗生素药品价高主要是其药品回扣、返利等非成本因素带来的。"正是老百姓看病花的"冤枉钱"支撑起了抗生素巨大的利润空间。
小胶囊做成大输液 6000药企无序竞争
低廉成本和巨大利润,这种难以抵挡的诱惑使几乎所有药企一拥而上,纷纷投产抗生素。资料显示,我国目前的6000多家药企中绝大部分都生产抗生素,而国内企业生产经营的抗生素大多是重复生产的"仿制药",如"阿莫西林",国内的生产企业就几百家,"先锋"的生产企业也有200多家。这直接导致药品流通渠道混乱和竞争无序。这种竞争无疑加剧了愈演愈烈的回扣风,甚至还出现了更恶劣的情况,某些用于大输液的抗生素造成大量的不良病例,例如"欣弗"事件,输液导致了死亡率很高的假膜性肠炎。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评价中心专家孙忠实介绍说,现在的情况是药厂与医院之间互相影响,互成因果。医院来一个病人,医生就给他输抗生素,药厂有销路,管他安全不安全,就上马生产。
"本来生产一个片剂或一个小胶囊就够了,现在非要把它做成注射剂,做成注射剂还不够,还要把它做成静脉输液,在这方面,'欣弗'是最典型的,口服的克林霉素有,肌肉注射的克林霉素有,供静脉注射的克林霉素也有,还有直接静脉注射的大输液。结果出现事故的就是这种大输液,它的生产条件、使用条件、使用对象,其要求都比前几种要高很多。如果不是过多追求经济利益,就不会去把克林霉素做成这种直接静脉输液的大输液。分的品种越多,附加值就越大。"
虽然专家一直在呼吁,尽量不要生产抗菌药的输液型制剂,但还是有很多企业在利润诱惑下继续生产。据了解,我国现有大输液生产企业年生产能力100亿瓶,而市场需求约为40亿瓶,供是需的2.5倍,竞争已呈白热化。
就这样,从医院到医生,到医药代表、药商和药厂,一个吊瓶的利益被层层瓜分,吊瓶于是越来越多,最后医院里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吊瓶森林",人们也被不断强化着一个伪科学概念--只有输抗生素才能治好病。它导致的后果是,目前中国已经成为滥用抗生素最严重的国家。J024 ■本报记者 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