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波士顿咨询公司:〖天涯头条〗朝鲜门缝已经打开

入境的时候，手机被“缴械”了。这意味着我们将要过上一周没有电话的日子。当然，更没有网络。无人感到意外，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朝鲜——根据这个国家的规定，外国人不允许携带手机入境。
与我同行的是一个包含美联社、法新社、路透社等十多家媒体的记者，以及一个庞大的访问团—由100多位中国延边自治州的官员和由中国、美国、日本的投资者组成的。
　　长期以来刻意与世界保持着距离的朝鲜，能够一次性向如此多的外国记者敞开大门，这在历史上绝对是首次。而访问团的成行背后还有一个背景：朝鲜在1998年启动与韩国现代集团合作开发金刚山的旅游线路。但在3年前，因为一个韩国女游客误入军事设施后被打死，韩国就暂停了这条旅游线路。今年4月，朝鲜突然宣布废除“金刚山旅游区”，设立“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之后则宣布将处理金刚山国际旅游特区包括不动产在内的所有资产，并驱除韩方工作人员。在与韩国的合作停止之后，朝鲜急于向世界宣传这条旅游线路，获得新的投资。这也直接导致了这次“金刚山试点旅游团”的成行。按照朝方设计的路线，试点旅游团将游览朝鲜的罗先，然后坐船南下到达金刚山，欣赏沿途美景，考察朝鲜的投资环境。
　　从延边珲春的圈河口岸过境，中方这边的通关速度很快，100多人半个小时就全部结束。与边检站一桥之隔的就是中国的近邻—朝鲜。可以看到，出关的人很多，大多是中国的游客。正值旅游旺季，根据圈河口岸统计，每天人员的流动可以达到1000人以上。货车的来往频繁，相当一部分是中国运输煤炭的车辆。但从朝鲜那边过来的人员和车辆则少了很多，除了向中国运输货物的驾驶员外没有其他人员，大多是运送木材的。
　　我们乘坐着摆渡车，穿过大桥来到朝鲜一侧的圆汀口岸。这里比中国的边检站简陋了很多，工作人员手拿测量体温的仪器对着每个访客的脑门扫描体温，x光透视仪器的传送履带很窄小、机器也很旧。出人意料的是，朝方对记者的安检很轻松，没有预料中的开包检查。团中的延吉当地人告诉我，这是因为代表团身份特殊，受到高层的重视和关照。实际上，朝鲜对于出入境检查非常严格，过境旅客的行李会逐一开包检查，凡是涉及韩国、美国的物品都不允许带进，尤其是一些文字和音像制品。出关时则会检查游客拍摄的照片，正是因为程序繁琐又严格，一次安检可能要耗费3个小时。
　　我的第一站是朝鲜罗先特区。此地在20年前就被朝鲜确定为“自由经济贸易区”，与中国进行商贸活动，人称朝鲜“小深圳”。
　　通过安检，向罗先市进发。沿途没有广告牌，出现最多的就是朝鲜领袖金日成及其子金正日的画像和各式标语。比如：伟大领袖金日成永远和我们在一起、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将军等；金日成纪念碑也是每个地区最好的建筑。外国游客到达朝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被领到金日成纪念碑前献花。
　　道路两侧是大片的农田，大多数都是玉米，还有大豆。今年朝鲜北部地区发生了干旱，玉米的叶子有的有些发黄，但总体看来收成似乎还不错。在大片绿色植物掩映中，一排排木制的房子整齐地排列成行，每个房子外面都有一个高耸的烟囱，它们是朝鲜农民的住所。
　　朝鲜实行免费分房、全民医疗和全民教育制度。一家人固定50平米～75平米左右。子女成家后可以申请另外分配。
　　农田中有农民牵着牛在劳作，一派悠闲的田园牧歌景象。朝鲜仍然实行粮食配给制，每个成年男性每天分配550克粮食，女性350克。农民对土地没有所有权，种的粮食要上交国家，由国家统一分配。因为朝鲜本身的面积约为12万平方公里，只相当于中国的福建省，而且2/3的国土都是山地，却要养活2400余万人，所以大家恨不得用手去数米粒。
　　而作为生产粮食最重要的工具—牛，在朝鲜也获得格外重视。“每头牛的牛角都有编号，由国家记入档案。”导游告诉我们，“牛死后要上报国家，不能随便食用。”虽然私人也可以养殖，不过通过我们一路的观察，农民的家里并没有鸡、鸭和猪。
　　一小时后，就抵达了罗先市区。罗先特区由罗津和先锋两个地区组成，位于朝鲜东北部，与中国和俄罗斯接壤，1991年12月被确定为“自由经济贸易区”，在朝鲜计划经济框架外，与中国进行商贸活动，人称朝鲜“小深圳”，2011年年初，被升格为直辖市（朝鲜目前的直辖市只有平壤市和开城市）。而在今年6月9日，中朝举行了罗先经济贸易区启动仪式，宣布中朝将共同开发和共同管理罗先经济贸易区。
　　经过20年的发展，这里还达不到中国中等城市的发达程度。马路是水泥路面，旁边的人行道都是土路，也有不多的轿车出现，更多的是骑着自行车的当地人，这让我想起了中国1990年代的情景。体育馆没有塑胶跑道和草地，孩子们在泥土地上踢球。道路边的一些楼房看起来很像中国1980年代的那种筒子楼，还有成片的平房聚居区。
　　不过，那些来过这里多次的延边人告诉我，这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一位在10年前来过罗先的女士说，当时这里还全部是泥路，一到下雨，半个车轮都会陷进淤泥里，路边还有很多乞讨的孩子。但现在汽车和出租车出现在街头；楼房也有了不少；人们的衣服不再是单一、灰暗的军装式，有了更多的色彩和款式；而且各家的阳台上摆出一些塑料花，来装点城市的景致。
　　当地人对待外国来客的态度明显大方得多，并不抗拒我们的拍摄和采访。当我们在琵琶岛就餐时，一个名叫金英玉的服务员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中学毕业后，我就来到这家酒店做服务员。家中有3个姐妹，一个姐姐在上大学，另一个像我一样也是服务员，我的收入可以负担家中的花费。”她告诉我。但当问到工资具体的数额以及现在生活和之前相比有何不同时，这个漂亮的姑娘沉默了。
　　“朝鲜涉外饭店的服务员和导游都是比较热门的职业，对外表等要求很高，收入相对也不错。”一个了解朝鲜的人说。导游也曾告诉我，他的工资每月可以达到200多元人民币。这是其他普通居民的数倍—我在罗先的海边遇到一位老者，他说退休前他每月拿的工资是4万朝元，现在每月拿3500朝元的退休金，人民币兑朝币官方汇率大概是1：19，但在黑市1元人民币可以换到420朝币。按照这个比例，他现在一个月的工资不到10元人民币。
　　记者团一行还到罗先的一个集市采访。这个集市由一家中国公司投资兴建，这家名为天宇的公司也是这次活动的组织方之一，在朝鲜已经经营了13年，公司业务涉及矿产、娱乐酒店、医院、市场等。
　　整个市场很像中国城乡接合部常见的农贸市场，人气非常旺。外面是一排排小摊，有的卖粮食、盐；有的卖猪肉、活鸡；还有的卖家具、煤气灶、瓷砖，甚至还看到已经宰杀好的兔子。穿过露天摊贩就是紧挨着的两个大棚，第一个大棚里面卖日用品、化妆品、服装和布料，第二个大棚则有电器、文具和鞋。这些产品几乎全部是中国产的，属于城镇流行的样式。一双皮鞋要75元人民币，一套朝鲜人很喜欢的军服款式的衣服要100元，价格并不算便宜。除了接受现金，甚至也有部分接受物物交换。市场每天下午开放，每周开放6天。当我们显示出对某件商品的兴趣时，他们马上就开始了生意的招揽，展示了娴熟的经营技巧。
　　朝鲜从上到下，都似乎出现了变化的迹象。领袖金正日一年多时间里4次访问中国，并在今年5月份专门参访扬州开发区；今年8月，金正日访问了俄罗斯，寻求与俄罗斯的合作；朝鲜官员亦改变拘谨形象，宣传朝鲜的投资环境。
　　罗先特区紧邻东海，盛产海鲜，尤其是鱿鱼和海参。不过朝鲜人自己并不吃，而是将海鲜出口，换取粮食。从罗先港乘船一路南下即可到达金刚山。
　　罗先港是罗津港和先锋港的合称，两个港口都属于优良港口。其中，罗津港为不冻港，总面积为38万平方米，最大停泊吨位可达5万吨；先锋港总面积20万平方米，最大停泊吨位可达25万吨。两个港口的年吞吐量可达600万～1000万吨。今年6月启动的中朝共同开发和共同管理罗先经济贸易区项目中，罗先港的开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部分。这与罗先的地理位置有关。中国东北除了大连外就没有其他出海口，位于图们江的入海口两岸是俄罗斯和朝鲜的领土，因此要想从中国东北地区进入东海，只能借用俄朝两国的港口。而罗先港地处图们江江口，处于朝中经贸合作的枢纽位置。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对中国的重要性。
　　中国在两年前提出《长吉图规划》，要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获得罗先港这个出海口后，配合国家的规划政策，就可以对吉林的经济带动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通过罗先港这个出海口，货物可以通过珲春再从朝鲜直接运输到内地，路程比火车可节省2/3时间。甚至从罗先出发到达日本、韩国，也比从大连港出发节省超过一半的时间。
　　从2010年中朝合作加速后，中国已经开始利用罗先港向南方城市运输煤炭。作为联合开发的一部分，双方商定，由朝鲜提供港口资源，中国投资硬件和基础设施。目前罗先市正在更换变压器，以获得中国的电力供应。中国投资的罗津公路正在修建，这是为了打通从圆汀口岸到罗先港口的道路，这样货物就能更加快捷到达港口运输。
　　罗先特区于1991年设立时，朝鲜的设想是将其打造成朝鲜的上海。但经过20多年的发展，依然没有达到预想的程度。有知情者说，中国以前曾多次提出过要帮朝鲜修路，但朝鲜始终没有同意。不过去年开始，朝方态度突然变得积极—这与2008年爆发的经济危机和2010年货币改革失败有关。经济危机对朝鲜的经济造成重创，而联合国的制裁也进一步压缩了朝鲜的国际空间，金正日原本寄希望可以挽救朝鲜经济的货币改革，也并没有达到原有的预期。在这样的背景下，朝鲜出现一定程度的变化。这种变化从朝鲜领袖金正日近期的活动似乎可以看出端倪。
　　在最近一年多时间内，金正日已经4次访问中国，尤其在今年5月他专程到扬州开发区参观。今年8月底，金正日也到俄罗斯访问，并在回程时又转道中国东北工业区访问。除了经济方面寻求合作，外交方面，朝鲜也宣布愿意重返六方会谈，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好评。这一切迹象都表明，封闭的朝鲜正在改变之前强硬的态度，寻求更多的发展机会。有朝鲜观察人士说，朝鲜思路的转变、加上中国长吉图发展规划，和俄罗斯希望利用与朝鲜的能源合作获得利益，直接促成了三方的合作。
　　但朝鲜这种开放的态度是会就此保持下去，还是存在变数。实际上，罗先从上世纪90年代宣布成立特区，之后相继成立的开城、新义州特区，都曾在当年引起很大轰动，但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发展陷入停滞。朝方的官员对此表示，现在朝鲜高层方面意识到要开放，在国家发展的战略上，中俄都有成熟的发展经验，尤其是中国改革的成功为朝鲜提供了样板，这些经验都可以为朝鲜所用。
　　从我的观察，这次整个行程的方方面面也在印证这些变化。与我们同行的是朝鲜罗先的副委员长黄哲南，相当于罗先的副市长，只有40多岁，曾在俄罗斯留学，会说英语、俄语、略懂中文。包括他在内，这次与我们同行的其他朝鲜官员在与我们的交流中一改以往朝鲜官员刻板、拘谨的形象，与记者打成一片，不断宣传朝鲜投资环境。后来当我们提出要做电视采访时，市长还破例接受了采访。
　　从罗先到金刚山，我一直在问，朝鲜是否会借助这次金刚山旅游特区的契机，真正打开封闭的大门呢？
　　从罗津港乘坐轮船，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首发团到达了金刚山。
　　因为近邻朝韩军事分界线附近，朝鲜在这里设置军事设施和驻兵把守。在我们到来之前，朝鲜特意撤出了守卫，不过从四处环绕的铁丝网，和不时映入眼帘的岗哨，还是能体会到这平静下的紧张。
　　金刚山规定：游客是不能越过这片铁丝网的。曾发生意外的韩国女游客，就是翻过了这道铁丝网进入朝鲜军事设施而被枪击死亡。
　　在金刚山旅游区的核心地带，可以看到设施完备的酒店、影剧院、免税店，甚至临海而建的高尔夫球场。与罗先略显简陋的建筑不同，这些设施有着十足的现代气息，显然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修建。
　　根据朝鲜的开发计划，金刚山旅游特区将建设60平方公里的国际旅游兼商业区。特区与朝鲜其他地区完全隔离，外国人可以自由出入，并实现特区内通网络、手机。朝鲜将根据“无关税”的原则，只对进入园区的外国企业征收营业税。特区内不仅要建设七八个高尔夫球场，还将建设赌场和赛马场等娱乐设施，并计划把金刚山附近的军用机场改为民用。
　　一些商人认为，如此巨大的投资都要依靠外来投资者，但获得收益的时间又太久。不过这些投资者私下也表示，朝鲜有着优良的旅游资源，而且各方面商品极缺，是投资的绝佳市场，但朝鲜经常变化的政策也令很多投资者蒙受损失。曾经就有投资者遇到过被朝鲜拒绝入境的事情，导致在朝鲜已经兴建的产业无法继续。
　　对于商人们的担心，朝鲜的官员似乎也非常明白。在与记者的交流中，无论是罗先市的官员还是金刚山的官员也多次表明投资者不用担心。他们都提到了在今年5月颁布的金刚山旅游特区法，在这个法律的第一页写着会依法保护投资者的资产和合法所得。
　　从他们多次强调欢迎任何投资态度来看，朝鲜似乎真的非常需要外界的帮助来渡过难关。他们的言行举止令我想到了中国改革开放之初，那些四处游说吸引外资的官员，他们都带着同样热切的眼神与勃勃的雄心。
　　根据朝鲜的国家规划，将在2012年打开国家强盛之门，并在10年中达到发达国家水平。朝鲜是否会借助这次金刚山旅游特区的契机真正打开封闭的大门呢？这是这次旅程中我多次向朝鲜官员、中国商人、朝鲜问题专家们提到的问题。虽然没有人能给出确定的答案，但直觉告诉我，这里，一些变化正在发生。
　　
　　
　　后记：
　　这是我在今年9月份时应朝鲜得邀请到朝鲜采访时写的手记。在那之前我与每一个没有去过朝鲜的人一样，对于朝鲜保有一份神秘感，但在到那之后，我却丝毫没有来到异国他乡的感觉。因为那的建筑、人们的穿着、行为举止都与中国是那么相似，这种相似是要退后20年的相似。尽管在朝鲜我逗留了一个星期，但说实话，对于这个国家我并不真正了解，原因大家应该清楚，我们并不允许与当地人交流，每次的采访都会有人员在旁边跟随、记录。而且所有路线是安排好的，我们只能好奇的观察外界，或被外界观察，却没法冲破这道透明的墙。不过从一些细节我还是可以观察到一些有趣的地方，比如，那的官员也并不是只会说金日成语录的冷冰冰的官僚。他们喜欢喝酒、喜欢唱ktv、内心也在盼望改革；朝鲜与中国的关系也并非中国人认为的同志加兄弟的血盟，朝鲜对于中国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可以说带有警惕但又不得不依靠中国，与俄罗斯的合作也正是为了制衡与中国的关系。不过无论两国官方的合作如何，我都希望朝鲜民众能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金正日死后，很多关注朝鲜的人都想知道朝鲜是否会走上改革的道路，根据我的切身体会，朝鲜人心思变，改革应该是大势所趋，至于会采取什么样的形式以及方式，那就要静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