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造志:不被胡说所包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15: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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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胡说所包围         苗振亚
不被胡说所包围,这是林语堂的话。林语堂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我们成人的生活无疑地受着许多胡说和骗人的东西所包围:名誉的胡说,财富的胡说,爱国的胡说,政治的胡说,宗教的胡说,以及骗人的诗人,骗人的艺术家,骗人的独裁者,和骗人的心理学家。”这就告诉我们,种种胡说所以会像汪洋大海一样包围着我们,那是因为它来自社会各个领域的权威、名流,仰仗身上的光圈,并借助各种堂皇的名义,让很多人像自我缴械一般失去判断力。被胡说包围的人,又会不知不觉地跟着胡说而胡说,让胡说荡漾起更大的涟漪。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林语堂才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提出问题。
一个人要想不被胡说所包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要求你首先要有眼光,看出那是胡说。然后,你还要有冲出胡说包围的勇气,说出自已的见解。但这是要有条件的。要不你是一个有影响的人物,哪里都无法拒绝你发表见解的权力;要不你有自已的阵地,你可以在那里自由陈述自已的见解。
因而,在做学问写文章的人中,要举出真正能做到不被胡说所包围的人,还真是不太容易。勉强举例,我以为已经去世的史学大家钱穆算一个,活跃于当今文坛的韩石山也该算一个。
据说,在钱穆的史家著作中,颇多独到的见解,在这点上很像他的老师吕思勉。作为史学家的钱穆,也偶尔谈及文学。在谈到某一个作家的某些作品的时候,其独到见解也会时时闪现。
在一篇专论中国散文小品的文章中,他对“五四”以来的散文小品总体评价就不是太好。原因是:写文章一开口就骂人,不是我打倒你,就是你打倒我,不是满篇杀伐之气,就是讥笑刻薄,全无好文章。谈到具体作家,他说:周作人写文章像学苏东坡的《志林》,“东拉西扯,只是掉书袋,很多尽是有意为之,因而少佳趣”;陈独秀是“文多杀伐气”;胡适之则是“喜欢说俏皮话,亦不是真文学”,当然也算不得一位文学家。在钱穆眼里,能够当得文学家称号的也只有鲁迅一人,但能称得上文学作品的也有限,只是《呐喊》时期的《社戏》、《孔乙已》、《故乡》、《端午节》等偏重日常生活描写的文章,而“卷入政治漩涡以后,他的文字更变得尖刻、泼辣了,实在已离弃了文学上‘文德敬恕’的美德”。
钱穆的看法对不对,这是可以讨论的问题。但可贵的是他不做权威评价的传声筒,不承认话语霸权,也就是林语堂所说的:不被胡说所包围。
韩石山不比钱穆的名声,生活环境也大不相同,要做到“不被胡说所包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可韩石山是头犟驴子,是个对什么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的人,绝对不是你说黑,他就说黑,你说白,他就说白。即使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种政治动员的权威结论,他也要再用自己的脑袋想一想:说出自己的见解来。这见解就是:既然已经是真理了,当然都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为什么还要再检验呢?先提出真理,再来检验,这个程序就不对,道理上也讲不通。再说 “科教兴国”,这是个被列为基本国策的大问题,想必也是经过专家学者论证过,谁也不会怀疑这种提法有什么不妥。但韩石山却提出了质疑:科学是教育的结果,也就是说科学是教育的儿子,那就应当把“科”放到“教”的后面才符合逻辑,为什么要颠倒过来呢?联合国不是有个“教科文”组织吗?对于韩石山的反问,你还真不能他就全无道理。
韩石山原本学的是历史。也许,正是有历史打底,对待文坛上的事,他同样能够“不被胡说所包围”。这里只举一个例子。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汪曾祺复出文坛以来,对他的作品与人品的评价都是越来越高,甚至他的字画也成了难得的墨宝。但韩石山说,“汪的小说、散文,不过是中国旧笔记小说的路子,说的好听点,也不过是有魏晋文章的风致,对新文学来说,是倒退而不是创新。”至于“画几笔花鸟,写写毛笔字,那是因为年轻作家里会写会画的太少,他也就不知天高地厚,晕晕乎乎了……”更有人冠他一顶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的高帽子。韩石山说:“士大夫讲究的是气节,是品格。像汪先生这样,国家危难时不服从征调(指在西南联大甘愿开除而不愿征调为美军译员),名利在前只知道攫取(指把《沙家浜》收进自已的文集),算哪门子士大夫!如果这样的人也算得上士大夫,那中国的历史怕是一部秽史了。”这话说得有点狠,是不是全对,也是可以讨论的。但你不能不承认,他的思考,根本不在众口一词的话语圈子之内;而他说出的道理,却是人人都懂的常识。
由此看来,“胡说”并不高深,“不被胡说所包围”也并不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