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怎么样:小时候，拣树枝竹竿当兵器，战他三百回合

小时候看连环画，听评书和戏，爱上了舞枪弄棒拳打脚踢。吕温侯在虎牢关前“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吐头连环铠，手持方天画戟，胯下是嘶风赤兔马！”听着就馋，跟爸妈抱怨说为啥城里不能骑马。回头垂涎孙悟空从龙宫借走的一身盔甲，每次去菜市场看见野鸡尾羽就两眼发直，恨不能偷拔两根回去。后来看京剧里穆桂英扮相，每次手捋冠上垂的翎子，就让人神魂皆醉——跟姑娘们没事拿蚊帐装白娘子，估计差不多。
　　
　　先是拿蜡笔描摹连环画，帅子盔，锁子甲，护心镜，后来开始用橡皮泥捏，捏出几个顶盔贯甲的将军，提一杆兵器——兵器基本是拿细些的筷子做杆，顶上捏个枪尖刀刃，后面连个枪纂，摆窗台上。过几天橡皮泥干硬开裂，将军面目全非，就重捏。
　　
　　后来秉性好武，和《功夫》里的周星星一样，满世界挖秘籍。看着《射雕》里描述的“亢龙有悔”，自己也琢磨画个半圈，一掌推倒棵树；后来也嘴里哼哼哈兮念叨“天马流星拳”，恨自己怎么打不出光速。后来，听评书看京剧，留了心眼：看来，招式都在那里头藏着呢。
　　于是听多了知道了，刀法，讲究展抹勾剁，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知道了枪法，要前把稳后把准，回马枪要拧腰纵身。剑走轻灵是刀行厚重，等等。
　　
　　理论知识丰富了，没有趁手兵器，着实可恼也！我国评书里的神兵利器，都是世外高人慈善赠送，或者跟岳飞似的，抓条神蛇什么嘴里吐出来的。有口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冷森森寒光四射固然是好，不过我对短兵器不感冒——好汉哪有使短兵器的？秦叔宝双锏，尉迟恭铁鞭，都是连枪一起使。刘备那种双股剑，没啥兴致。一门心思想要长兵器，可就苦了我爹娘。玩具刀剑，那时市面有。可是长兵器哪找去？
　　我那时每天放了学，除了看老爷爷们下棋，自己看书，就是去新村里的公园、竹林和后山，拣兵器。一开始爱拣树枝，后来觉得树枝一来短，二来韧，做单手兵器有余，做长兵器就不成了，改拣竹竿。微黄老韧的竹竿最好使，经常一口气拣几根回来，放在门后面。我妈骂了几回，叹口气说算了做晾衣杆也可以。竹竿没枪尖，绑个红绳做缨。出去打架，极为拉风，人人称羡。别家小孩手提晾衣叉竿前来，总是被我们嘲笑，太不原创了。
　　
　　
　　这里顺口说句，我们关于兵器的看法。那时节，大家都爱使枪。因为大刀可以拿个木头片儿捆竹竿顶上充当，但是舞大刀者，除了关云长青龙偃月外，基本是许褚这种胖子、黄忠这种老将，总之是蛮力型大胡子用的。斧子比大刀还蛮力呢，基本是反派或程咬金、胡大海型愣瓜专用。狼牙棒待遇更低。画戟倒是好看，吕奉先、薛丁山、楚霸王都使，但我们做不出月牙钩来。双锤倒是偶像派专用，《说唐》、《薛刚反唐》、《说岳》，到处都有四猛八大锤，但我们也没地方找锤，找了也舞不起来。叉，基本是遭鄙视的：波塞冬是女神雅典娜的敌人；杨家将的死对头韩昌使的是三股托天叉。虽然陪程咬金劫皇杠的尤俊达也使叉吧，没人是他拥趸。至于凤翅溜金镗？这玩意是宇文成都专用，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个啥模样。
　　在使法上，枪也比其他的好。这里说几句外行话：按京剧里说法，枪是前把稳后把准。前把者左手，后把者右手——这是戳刺流兵器的使法。使枪，身朝右转，左前右后，左手控，右手刺，易发易收。刀或其他砍劈型武器，是右手前左手后，起手立劈华山要高举过顶，累；横挥斩要逆手动腰，累。所以砍和劈虽然爽脆，没两下就累了，还是枪这种使法方便。而且使枪的多是英雄小白脸，大家小时候都喜欢得紧。
　　其实打架时，这些法度都没用。最管用的是疑似王八拳，或曰电吹风。把竿子抡圆，呼呼风响，擦着点就破皮，打上就淤青。但我们还是很自觉，总是要求使得有法度——一旦谁舞起王八竿子得了势，就会遭受道德谴责，自己也会不好意思；一旦打伤了人，更是赧颜无地。我们那时侯打架，讲究的是谁先哭就停，但打得过重就糟糕了。彼此打架前都叮嘱，千万别打伤了，不然爸妈看见有伤，骂过两句，回头就不让出来玩了。
　　
　　
　　后来我闲得无聊，自己制了弓箭。箭极容易，坚实的树枝到处有。弓有两种，一是拿柔韧的树枝弯过来，绳索扣住，坏处弹力一般；二是拿大竹片弯过来，弹力很足，但比较滑，绳子无着力处，需要在两端钻出孔眼才好拴弦。我当时手制的弓箭有三副，当然没有漆、角那么多华丽的装饰，只是背出去射人。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懵懂无知，是地中海射法。弓的弹力弱，树枝软箭射出去也就飞十几二十米，射在小孩屁股上跟蚊子叮下差不多。打群架时，在花坛、树林子里伏兵专用，近战就来不及拉弓了，只好把弓往身上一套，舞起竹竿枪来对敌。我那时从《水浒》里林冲打洪教头那段，学懂了控步法和距离（顺便扯句，其实练拳击、击剑什么的，到后来都是死练步伐控制距离），所以每次打都是学林冲，略退两步，等对方脚步乱了，一棍子扫将过去，赢了。按规矩，赢家可以没收输家的兵器——说是这么说，真收了的很少。因为孩子们都觉得委屈“我苦心做的兵器，干嘛要给你”，嗷嗷一哭，大家就都不好意思，算了算了。不过那时候，大家谁都嘴上不肯认输，真委屈了哭了，也会嘴上念叨“我没输我没输”，都还是爱充小男子汉的时代。

来源：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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