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贷网会倒闭吗:去缅甸种植,天堂还是地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5:59:24
 2011-11-25 03:31   新京报  

    成本仅国内一半,投资橡胶种植回报高达1000%,可迅速致富;也面临战争导致封关、法律不健全等投资风险,可能血本无归


2007年,缅甸农民在田间挑柴。资料图片


    11月5日,有近百名香蕉客留守在云南那邦镇,等待着口岸开放,运出他们在缅甸的香蕉。本报记者 陈宁一 摄


香蕉客李建洪出示通行证,他们办理的是替代种植项目通行证。


11月5日,拉咱口岸已经封闭。香蕉客们无法进入缅甸境内,只能徘徊在那邦镇。


    2010年6月23日,缅甸仰光,农民赶着水牛在农田里犁地。中国政府一直鼓励企业去缅甸投资农业种植,以取代当地的罂粟种植。资料图片

  ■ 核心提示

   去缅甸投资农业种植,风险大、回报高,如同一场赌博。若行情好,投资橡胶,回报率1000%。

   而存在的高风险也会令投资者血本无归。因缅甸常爆发战事,封锁口岸,香蕉运不回国,烂在地里。有的投资客,与地方武装首领发生经济纠纷,但无法通过法律解决,还会遭遇缅甸方私自更改合同,增加费用。

   中国一直支持企业走出去,用经济作物替代缅甸等地的罂粟种植。而投资客也希望政府能适时发布风险提示,承担一定职责,最后达到双赢局面。


   11月6日上午8点多,中缅边境的云南小镇那邦,阳光灿烂。湖南人张德立起床后,吃了碗米线,踱到镇上一家化肥店,坐了下来。

   院子里陆续来人,有来自云南的、辽宁的、福建的、湖南的,张德立和他们一样,都是来缅甸种香蕉的投资者,大家围坐一圈,开始每天例行的“座谈会”。

   那邦镇与缅甸的拉咱市仅一河之隔。拉咱市是缅甸克钦邦的第二特区。

   从小镇出去,穿过缅甸拉咱口岸30多公里,就是中国人的香蕉地。众人每日座谈的主题都一样:大家在缅甸种的香蕉还有没有戏。

   林强,来自广西的香蕉客。他的一千多亩香蕉基本都烂在了地里。因为缅甸中央政府和克钦邦的战争,导致口岸关闭,中国人无法通行,更别说把香蕉运出来。

   那邦镇上香蕉客的命运仅是一个缩影。缩影里隐现的是,中国人在东南亚以替代种植为主的农业投资,所面临的诸多问题。

   回报率高达300%

   缅甸香蕉种植成本为国内一半,若行情好回报极高,邻近缅甸的小镇那邦云集各路投资客

   7年前,陈福兵从大理来到那邦镇,开了一家五金店,生意稀松。2006年底,陈福兵找到另一项生财之道。

   当时,瑞丽绿元生物开发公司(下称绿元公司)与盈江县宏兴贸易有限公司(下称宏兴公司)先后来到那邦,向社会融资,号召大家投资缅甸的香蕉种植。

   陈福兵听说,在缅甸种香蕉受益颇丰,因为成本低。国内一株香蕉树种植成本要40元,缅甸种植成本只有其一半。

   缅甸有大量肥沃的土壤,地租便宜。2007年,租套种地(在橡胶地空隙中种植香蕉),每亩价格为70元。今年,缅甸每亩地的租金上涨至300元左右。

   而海南每亩香蕉地的租金是3000元。西双版纳肥沃一些的土地租金则达到3300元/亩。

   “缅甸的人工也便宜。”陈福兵说,若以今年香蕉卖到5元/公斤的价格来计算,投一百万能有三四百万的回报。

   陈福兵只需给公司交付地租和一些相关税费,公司便会帮他去缅甸租地、雇人,种植香蕉,申请香蕉的返销配额,并帮助其顺利通关。

   等香蕉成熟时,陈福兵所要做的是,联系车辆,进缅甸运香蕉。

   “最初两年,公司还承诺如果运不出香蕉,每株苗赔偿20元。”陈福兵说,他加入宏兴公司,承包了几百亩香蕉地。

   香蕉收割周期为一年。2008年收割时,国内香蕉行情不好,陈福兵亏了8万元。他估计第二年行情会好,加大投资,达到1000多亩。

   这一年,香蕉客从全国各地涌入那邦。

   小镇常住人口1443人,全年平均流动人口达到15000人。最鼎盛时,那邦镇狭窄街道上,停着一千多辆拉香蕉的卡车。

   “大家普遍种植面积都在1000亩左右,多得达到三四千亩。”投资者孙兴旺说,他的一个辽宁老乡,由1000多亩加大到3000多亩,投资1000多万。

   封关之苦

   2008年后缅甸战事不断,拉咱口岸关闭,中国人不得进出,所投资的香蕉烂在地里

   2009年,陈福兵所期待的香蕉行情并未好转,并且从那一年开始,香蕉客们面对的情况,变得异常复杂。

   绿元公司和宏兴公司改变合同条款。合同注明:由战争导致运不出香蕉,公司则不负责。

   随后,战争接踵而至。

   2009年10月,果敢邦和缅甸中央政府爆发战事。缅甸中央政府控制其余地方武装,封锁各地的经济。克钦邦也受到影响。拉咱口岸被宣布关闭。中国人不得进出,香蕉开始积压。

   “当时封关不是太严,大家还能想尽办法通关。”香蕉客林强说。

   运送香蕉经过的路,由克钦邦和缅甸中央政府分段把守。林强说,一般给守兵塞点钱就能过来,每次一两百不等。大概有七八个检查站,每个都要给。

   虽然那次封关并未太久,但那年种植的香蕉仍有些烂在地里。绿元公司业务经理王金兴说,当年投资者只能保本。

   2010年3月到4月间,缅甸中央政府与克钦邦发生冲突,后者受到制裁。拉咱口岸再度被封。

   当林强他们再给守卫塞钱时,对方一句话不说。拿着钱往口袋里一塞,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仍然不让过。

   “我们当时傻眼了,觉得这次来真的了。”林强说。

   绿元公司的王金兴说,克钦邦还是愿意我们从拉咱口岸出货,但是缅甸中央政府不愿意。这样会为地方武装提供经济支持,让他们更强大。

   香蕉客们找到那邦所属的盈江县和德宏州政府,要求政府介入。

   2010年底,德宏州商务局、盈江县商务局、外事局等部门组成的30多人的工作组进入那邦,对投资者进行安抚。

   随后,盈江县政府率队前往缅甸,与缅甸中央政府会谈,无果。

   同时,绿元公司和宏兴公司的负责人通过自己的渠道,与缅甸中央政府洽谈,请求给予尽快开放拉咱口岸。

   绿元公司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两家公司合计掏了60多万公关费,到缅甸中央政府去公关。口岸由政府五个部分负责。后来五部门闹起矛盾,口岸被彻底封锁。”

   80多名香蕉客再向云南省政府求助。收到的效果是,盈江负责商务的副县长来到那邦镇,承诺第二天一早亲自去缅甸,问个清楚。

   “到了第二天,副县长告诉我们,他也进不去了。”香蕉客林强说。

   突围之痛

   香蕉客寻求其他口岸运香蕉,均失败;他们甚至出资修路“偷渡”香蕉,也因战争而终止

   拉咱口岸闭关后,香蕉客们开始寻找其他口岸,将香蕉运回国。

   有一条路,可从雷基口岸回国。但运蕉车一般为28吨左右的大型卡车,雷基路况狭窄,无法通行。

   另一条路则可走猴桥口岸。

   香蕉客张德立介绍,从那儿可进入云南腾冲。但路上有三座二战时期修建的铁桥,承重不过十几吨,28吨左右的卡车无法通过,只能用小车倒车的方式进行。一辆大卡车需要小车倒三次,每次费用5000元,耗时三天左右。

   张德立和同伴算了笔账,从猴桥口岸,每车的最终运费在7万元人民币上下。由于路途耽搁,大量香蕉运出后腐烂,原本一箱可卖40元,最后只能卖十元二十元。

   以前从拉咱口岸,运出50车香蕉,能赚100万左右;而经猴桥运出50车,亏损则达100万元。

   “后来大家都不运了,运出越多,亏得越厉害”。张德立说。

   今年4月,宏兴公司组织一次被称为“香蕉偷渡”的运蕉行动。该公司花费50多万元,修建了一条几公里的便道,通过它,可以不经过口岸,直接回国。

   张德立回忆起这次“偷渡”,直叹气。“每辆车要向公司交付的通行费1万元左右,并且没有收款收据。”

   绿元公司一名工作人员称,宏兴公司为此收了上千万通行费。绿元公司的香蕉客也走这条道,为此两家公司还发生过矛盾。

   记者曾多次电话联系宏兴公司负责人尹兴全,了解相关情况,电话无法接通。

   今年5月,偷渡车队在缅甸境内突然遭到缅甸军方查扣。司机、工人等都被捕,众人现金和手机都被没收。当天,类似遭遇的运蕉车共计25辆,随车人员以及车辆全部被扣押。工人们被告知要判刑。关了十多天后,在中国使馆斡旋下回国。

   今年下半年,缅甸中央政府和克钦邦爆发战争,偷渡不得不停止。

   来自辽宁的曹立发说,口岸封锁后,他的30多辆车还留在缅甸,为了抢救这些车,他差点丢了性命。当时他们走小路偷偷回国。车队上了一条山路,尾部一辆车触发地雷,炸成碎片。有的司机吓得把车丢下,坐摩托车回国。
  经济纠纷无“法”解决

   商人高飞投资缅甸橡胶,与地方武装首领的纠纷难以用法律解决,还遭遇单方更改合同

   与香蕉客相比,资本更为雄厚、人脉更为广博的高飞遇到的则是另一种无奈。

   他是一名普洱商人,经营茶叶、珠宝、木材等各种生意。

   早在2002年,高飞的生意就已经扩展到缅甸。他在缅甸的山林中修路,换取沿途的木材。

   从事跨境生意,高飞凭的是他在缅甸广阔的人脉。他和缅甸中央政府官员有来往,也和地方武装的首领关系亲密。但即便如此,高飞在缅甸的投资依然存在风险。

   佤邦离普洱很近,高飞与佤邦地方武装的首领关系也好,2002年他在该武装控制区域,种植5000多亩橡胶。高飞估算过,他的回报率可达1000%。

   2006年4月23日,该首领的亲信要求购买这片橡胶林。眼看就要割胶,而且橡胶价格节节高升,高飞拒绝交易。

   高飞还租借该首领的一栋房屋开百货商场,当时两人关系好,没有谈租金。高飞拒绝出售橡胶林后,首领要他交房租。按每平米1600元计算,高飞要交200多万元的房租。

   “当时同地段租金才每平米300元。”高飞说,几年来,首领手下或亲戚到他百货商场拿货,也都是记账,至今未付款。

   高飞没有跟首领对账。他谎称要去开边贸会,带着所有单据回到国内。他称,橡胶林和投资项目都被该首领占有了。武装人员在他的工作人员面前拉着枪栓说,子弹不长眼,最好小心。工作人员都被吓跑了。

   回国后,高飞整理相关材料,上报普洱市商务局,希望调解。普洱市商务局多次去该地区协调,但问题没能解决。

   普洱市思茅区商务局相关负责人称,“双方债务上有些事情没搞清楚。一些经济上的纠纷没解决。我们也没办法,希望他本人过去协商。”

   高飞不愿意冒险。他也算过经济账,他投资900万,如今橡胶林成熟,价值应该有9000万。但他还是不愿过去。他说,“过去肯定就回不来了。”

   高飞说,对方完全不讲法律,经济纠纷可以通过法律渠道解决。那边根本没有法律意识,首领怎么说就怎么算。中国政府对此也无能为力。

   高飞在缅甸的掸邦也有投资,也遇到麻烦。

   那个项目更大,种植面积近30万亩,种的是橡胶、水冬瓜等作物。2006年1月10日,高飞和掸邦的龙潭特区政府签协议,约定开垦种植等费用每亩为70元。

   2007年2月,结算时,特区政府把工人们的食物、医疗、生活、修理等费用也算上,便又多出150多万元。

   “怎么能不按合同办事?”高飞说,这个项目他投入了2000多万,如今其价值有2个多亿了。他寻求普洱市商务局,帮助解决。商务局至今还未给他回复。

   呼吁政府预警风险

   中国鼓励企业走出去,用农作物替代东南亚罂粟种植;投资客则希望发布必要的风险预警

   高飞说,中国人去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种植,背后不仅有利益驱动,也有国家政策扶持。

   高飞和绿元等公司在缅甸的种植项目,又称为替代种植项目,即用经济作物替代当地的罂粟等作物。

   中国替代种植项目始于上世纪90年代,由云南西双版纳和临沧地区开始摸索,目的是为了禁毒。此项目既能禁毒,又能让企业走出去,并得到联合国禁毒组织认可。

   2006年,云南省政府向中央申报专项资金。

   2006年4月3日,国务院作出批示,明确鼓励云南省及各地相关企业到上述地区开展替代种植、发展替代产业,争取用15年到20年的时间从根本上替代上述地区的鸦片、海洛因等毒品。

   2007年中国和缅甸联邦中央政府签订合作协议,中方企业可以去双方商定的一些区域——主要是民族地方武装势力控制的区域,实施替代种植。

   2007年,省里开始推广这一政策。当时地方商务部门都以各种优惠政策鼓励企业走出去。当时地方商务部门有任务,要求企业在保证现有面积的情况下,做到每年有所增长。

   高飞在掸邦30万亩的种植项目,就是在普洱市政府的鼓励下操作的。

   企业拿到替代种植资格后,可享受优惠政策,包括种植补偿、返销免税费、银行贷款贴息等等。

   替代种植项目的门槛较高,按要求,单个项目合同金额不少于1千万美元;单笔贷款不低于1000万人民币。

   绿元和宏兴公司因为资金规模不够,才在社会上集资,吸收陈福兵、林强等投资客投资。由于这一做法被国家明令禁止,俩公司的替代种植资格已被取消。

   缅甸华侨尤建华往来中缅两国多年。

   他称说,去缅甸种植一定要考虑好风险,当地有13个地方武装,地方武装地盘上,人治色彩很重,因此不按合同来是常事。中国人的投资,容易遇到各种麻烦,且很难解决。

   还有知情者称,其实缅甸中央政府更愿意中国人去他们管辖的领地投资,因为在地方武装的地盘投资,会助长地方武装力量。

   绿元公司的王金兴说,缅甸中央政府与地方武装和解后,和平了近20年。包括国内外专家都认为,缅甸局势趋于稳定;并认为民选政府上台后,会更稳定。因此公司才放心与克钦邦政府签约。谁也没想到,又打起来了。

   云南省人民政府外事办一位工作人员称,接到中国公民的类似求助后,省政府只能向缅甸驻云南领事馆发照会,希望他们予以关注,并解决。至于他们会不会关注,能不能解决,云南省政府没办法控制。

   陈福兵、林强等香蕉客们说,“几年来,没有任何人警告过我们。我们希望政府能有相关风险的提示。”

   “更像一场赌博”

   有些香蕉客虽然因各种原因连年亏损,但仍不愿放弃,并认为赢一场就足够

   因为成本低廉,所以即便去缅甸投资种植业,存在诸多风险因素,但投资客依然趋之若鹜。

   而在投资客的参与下,中国的替代种植项目得到快速发展。

   据了解,中国现阶段替代种植累计投资10多亿元人民币,替代项目遍及老挝北部七省、缅甸北部掸邦和克钦邦。

   2010年8月,由中国商务部、公安部和云南省政府共同主办的境外罂粟替代种植工作会议通报,我国企业在缅甸北部、老挝北部实施替代项目200多个,替代种植面积达300多万亩,该地区罂粟种植面积从高峰时期的130多万亩,减少至目前的20多万亩。

   替代种植面积在迅速扩大后,返销配额则开始收紧。因为缅甸价格低廉的作物,会影响国内的农产品业。

   腾冲商人李明从2005年在缅甸开展替代种植项目,面积达3万多亩,主要是种植香蕉、橡胶等等。

   今年他的香蕉收成为三四千吨。他申请了2000吨香蕉返销配额,省里只批准了200吨返销配额。

   剩下的这些香蕉,李明通过边民互市的方式,将其销往国内。

   所谓边民互市是指,两国边境居民每天可以交易不超过人民币8000元的货物,李明会用他们的贸易额,将自己的香蕉销往国内,并支付每人一到三百元费用。“一车香蕉只需要四五个边民贸易额。”

   李明认为,在缅甸投资农业,最重要的就是回国渠道是否畅通。他的香蕉地离猴桥口岸很近,所以回国渠道畅通。

   现在,香蕉客陈福兵整天都在关心拉咱口岸何时开放。他和他的伙伴会时不时花一两百块钱,向克钦邦的士兵打听小道消息,了解何时通关。

   自从陈福兵投资香蕉以来,他还没赚到钱。2009年,香蕉行情不好,每公斤只卖到五六毛。2010年,他种植的香蕉出现霜冻。如今又遭遇战事。

   但陈福兵并不打算放弃。他说,这就跟赌博一样,只要赢一场就够了。

   11月12日,那邦镇上,大多数香蕉客已经离开。几十名投资客仍然坚守在小镇。留下的,有的损失超过了一半,有的还有七八成的希望。

   “走的基本属于血本无归。”香蕉客林强说,今年香蕉行情持续走高,3月份就达到4元/公斤。而林强却只能眼看着近千万收益渐渐烂在异乡的土地。他不敢回广西老家。

   “这里每个人都是举债投入,如果不通关,都会血本无归。”林强还在等待,最后的奇迹发生。

   本报记者 陈宁一 云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