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新民街:活着不仅仅是一种本能:阎连科说“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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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不仅仅是一种本能:阎连科说“丁庄” 中国网 | 时间:2006 年3 月24 日 | 文章来源:南方周末

为写《丁庄梦》,作家阎连科在3年时间里,先后7次走进“艾滋病村”。“艾滋病村”,有触目惊心的悲惨,更充满人性的坚忍

阎连科生于农村,河南是他的老家。虽然身在北京,可阎连科说,北京和他的关联就是几间房子,在家门口买买菜,和几个朋友吃吃饭,他心灵的故乡仍然是河南。

他热爱他的故乡:“爱存在于一片野草和荆棘之中,每个想要接近的人,在经过野草和荆棘时都注定要受到伤害。”阎连科表示,他将继续以“疼痛”来表达他对中国广袤的土地以及农民的爱。《丁庄梦》写完了,可很多话仍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卖血的报酬不是“白条”

1996年,艾滋病刚曝光的时候,我便通过一个友人与“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老人取得联系,听她介绍了中原地区的艾滋病蔓延情况。

那天,我在高耀洁老人家里见到了一对艾滋病父子,他12岁的儿子连续低烧不退,父亲带着儿子去郑州检查究竟是感冒了,还是染上了艾滋病毒。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艾滋病人,我给了他们400元钱。就是那一次,高耀洁老人给我提供了几个艾滋病孤儿名单,要我和我的朋友每个月按地址给他们寄钱,供他们读书。但不久以后,其中就有一个孩子不需要这种帮助了,因为他人不在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另外一个念小学的女孩,后来也失去了联系……

那天高耀洁老人还告诉我一个非常惊人的细节,她说当年农民卖血的时候,他们在田间种地,血头会到田头采血,他们说是采500cc,实际上他就采了600cc、700cc,报酬却仍然是500cc的钱。钱虽然不是“白条”,但最多也就是80块钱。被采完血后的那些农民,会因为卖血过量而头晕得不能动弹,这个时候,血头就提住这些农民的双腿,头下脚上地抖来抖去,待血又回流到了头上,农民们的头不那么晕了,就又接着下地干活去了。听完这个细节,我长时间哑口无言。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必须去“写一点东西”,这就是《丁庄梦》写作的最早的起因。

现在大家看到的《丁庄梦》,其实也不是我原来最初写作的构想,原来的想法是,我要虚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因为贫穷等等原因,它从国家成立开始,就组织全国人民卖血,一直卖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可惜,种种原因,我没有写出那个构想,而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小说里,我也有意回避了很多极其真实、可怕的情况,因为你真正看到的村庄,你看到的人和事,是无法走入小说的。比如现实中有一个血头告诉我,他们当年采血后,把啤酒往血里倒着搀假。再比如,这个村庄开始采血的时候原来用瓶装,但瓶子成本比较高,后来就用装酱油、装醋的塑料袋儿装。接下去,就重复使用塑料袋。村头有一个二亩大小的水坑,他每天晚上就去那个水坑里洗血袋,时间长了,居然会把水坑洗红。在那水坑的边上,艾滋病病人们亲口告诉我,那几年水坑里的蚊子庞大无比。

在这些血头中,也有艾滋病患者,后来我就遇到过一个。但因为他有钱,他和那些卖血的普通农民的境遇就完全不一样。他偷偷告诉我说:“我已经有病了。”可他身体非常好,喝酒、打麻将什么都玩,根本看不出他有病。他一发现自己有艾滋病就马上跑到郑州、北京检查,病还不到吃药的时候,就在家里的抽屉装满了国家免费治疗的那几种药,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他还告诉我,中国的药不行,听说泰国药特别好,希望我回到北京给他买些泰国或者美国的新药。说只要药好,钱不是问题。

我看到、经历到这样的事情特别多,但它无法原封不动地走入小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写一本纪实书,我能非常详尽地写下那些大家闻所未闻、千奇百怪而又触目惊心的事情。

棺材铺后庄稼地里的坟墓;村里门户的白色对联

我很幸运,除了高耀洁老人外,我还认识了一个姓邵的美国医学人类学家。他在美国一所大学里教书,也喜欢文学。他看到了我的小说《日光流年》,然后在国外讲课时就引用我小说里关于疾病问题的内容。

后来邵先生来中国时和我谈了这个问题。我当时就告诉他,我小说里的疾病是虚构的,你想真正了解中国的疾病,还有中国医疗制度问题,你可以到农村去走一走,同时去了解一些艾滋病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邵先生就去了河南农村。邵先生到病区了解了很多情况,后来就几乎成了艾滋病的专业医疗工作者,基本上有一半时间就待在中原的艾滋病村里,指导病人治疗、吃药,宣传预防艾滋病知识。邵先生每次回北京,我们都会见面,接下来,我的《受活》已经写完,去艾滋病村的许多条件也已具备,我就和他一起进驻艾滋病区。我们所选的一个重点村,就是当年我在高耀洁老人家里她给我介绍过的一个平原上的村庄,这个村离我原来当兵的地方较近,考虑到在那里我有不少朋友,如果我俩在村里有点什么不测之时,可以找朋友“关照”一下。就这样,那个村成了我们的一个“点”。那个村有八九百口人,1990年代末出现艾滋病,2000年开始爆发,3年内已经死了三四十个人。

邵先生去艾滋病病区的身份是北京大学医学院的教授,而我是他的助手。我们去艾滋病病区是以行医为名进行的,病人和地方政府非常欢迎,至今那里的人不知道我是一个作家,也不知道邵先生是个华裔。

我记得第一次去那个艾滋病村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村头的棺材铺。棺材铺就是两间破瓦房,土坯墙上用白石灰水写着巨大的“卖棺材”3个字。棺材铺后的庄稼地里有一片坟墓,穿过这片有坟墓的庄稼地进入村庄,看到村里门户上的白色对联,当时我内心的惊异和震撼,今天完全无法用文字描绘。

我就只去过这么一个村庄,当然,也许这个村庄没有任何普遍意义,不代表中原,更不代表整个中国。

为了明白最真实、最细微的情况,我们进艾滋病病区的时候,不带照相机,不拿笔,不做任何采访。说白了,就是进去感受,希望去为他们做些事情。在村里,除了关于艾滋病的医疗防治问题,我们不主动和他们谈他们不愿说的任何事情。村里有“驻队工作组”,看我们谈的都是医疗问题,就对我们比较放心,最后也就不再和我们“寸步不离”了。

邵先生是个很受病人欢迎的人,他一出现,就有十几个病人围上来问这问那。然后我们就一个病号一个病号地谈,鼓励他们有症状的去检查,已经检查过明确有病的,就千方百计让他们吃药。

对艾滋病患者来说,吃药是非常复杂的一个过程,所谓“鸡尾酒疗法”,就是3种药混合、调和来吃,这种药的副作用非常大,前3个月完全和癌症化疗一样,吃药后患者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反应,从精神到肉体都非常痛苦。但再难受也得吃,因为患者这时候要是把药停下来,就意味着前功尽弃,甚至会加速死亡。如果坚持下来,渡过这3个月的难关,会进入一种平稳期,病情会相应得到一定的控制。

另外就是把病号组织起来,给他们办班,由邵先生讲授艾滋病的预防、医治的常识。

高耀洁、邵先生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艾滋病的知识,知道只有3种途径才会感染到。一种是血液传染,如共同使用针头,这个比例很高,在96%-97%,第二种就是性关系传染,在2%左右,剩下的才是第三种的母婴传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传染途径。这一点,我们要相信医学,不要过分惊恐。

我们是每天吃完早饭,打两块钱的“嘭嘭车”到村里,白天在这个村庄里做事,中午有时在患者家里吃饭,有时在路边店里吃饭,晚上再回到小旅馆里住。

虽然也有患者家庭留我们住在他们家,但你真正住进来,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个负担。吃饭时候,你看他们端出来的都是家常便饭,但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精心的招待了。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我是河南人,我非常了解这些。

从2003年开始到现在,我先后去了7次这个村子。在村里,我们一呆就是几天,时间一长,患者们就非常信任我们,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家人、邻人、村人,会给我们讲很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恨丈夫,恨这个家庭,恨这个村庄,甚至恨这个社会”

除了艾滋病外,最严重的问题是,这个村庄有病没病的人,几乎都有心理疾病,而且非常严重。

有艾滋病的人,毫无疑问,心理上有很多压力,精神上也非常痛苦,人像是没有了魂一样,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机。没艾滋病的人,整日面对眼前的灾难,也许要承受比病人更大的压力。

有一对新婚夫妻,后来有一方患病,这对夫妻基本上就没有性生活了,长期下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和生活就起了变化,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疏远,互不关心。

还有一个家庭,孩子才两岁,女的高中毕业,身高一米七十,长得很漂亮,男的有病,两个人感情还好,日常生活也过得去。但有一天,女的突然把我拉到边上,告诉我他们虽然年轻,但家里生活特别“不和谐”,说他们“不敢那样”了。这时候你就要给她做工作,解释性生活在艾滋病人中的必要和防范措施。

再比如还有一个3口之家,因为男的是艾滋病患者,女的是健康人,但这个女的嫁给他以后就感染上艾滋病毒。这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男的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患上了艾滋病才娶了她(当然,也存在一种现象,一家男孩子有病了,这家人和这个村庄会不约而同地隐瞒真相,形成共谋,让他把没病的媳妇娶回村里来迅速怀孕,以传宗接代)。结婚后,女的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毒,精神上一下垮了,她恨丈夫,恨这个家庭,恨这个村庄,甚至恨这个社会。从此她就家务活、地里活什么都不干,每天摔盘子摔碗,骂男的,仇视公婆。男的整天在家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但问题是,双方已经都感染了艾滋病毒,你再后悔、逃避也不是办法。这样的心理疾病你说怎么办?你得不停地、千方百计地劝说。

生理上的病可怕,精神上的病更可怕,心中有了艾滋病才最为可怕。

以我们的眼光和标准去看,他们的生活是不正常的。主要特点有这么几种:

一是有病的男人一般都不会再像他们没病时那么勤快。他们都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用当地的话说:“坐吃等死了。”而那些有病的女人,一般却还要照常承担起全部家务,承受着更重的精神负担和生活负担。

二是所有有孩子的家庭,无论是父母一人有病,还是双方有病,只要孩子还在读书,他们就会觉得生活还有一线生机,他们把生命和未来都寄托在孩子的身上,结果给孩子造成巨大压力。比如,村里有这样一个家庭,父母都是艾滋病人,但两个女儿学习都很好,老二甚至因为学习好,学校还不让她升级,做家长的工作,让这个姑娘在学校多蹲了一年,理由是她每次考试都是全乡第一,她一升学走了,这个学校再参加乡里的各种考试竞赛和评比就拿不到名次了。事情虽然荒诞,但孩子给这个家庭提供了巨大的活着的精神支柱。在他们家里,你谈什么他们都没有兴趣,没有笑脸,可当说起孩子的成绩时,父母的脸上会有少见的光泽。但因为要供孩子读书,这个家庭生活的负担就会很重,父母不得不去干那些没病时都难以承受的重体力活。可是,你跟孩子们谈到学习时,她们没有笑容,只有眼泪。

第三,虽然村里长年累月、日日夜夜弥漫着死亡的阴影,但他们对生命、生活所表现的留恋和爱,却非我们所能理解。如村里有个60多岁的“赤脚医生”,他是村里惟一懂点艾滋病知识的人,所有病人都依赖于他。政府组织的第一次对村里部分人员的艾滋病普查结果显示,艾滋病毒感染者的比例高得惊人,为了不让村里陷入混乱,“赤脚医生”没有把染病的40多个名单一次性全部公布,而是分批公布。第一次公布了十几个。公布名单是在一天的黄昏,落日时分,名单公布后,村里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半个小时后,村里忽然又一片寂静,无声无息,就像人都突然消失了一样。这个医生告诉我们,到了第二天,人们就该干啥就去干啥了,烧饭、种地、带孩子,一切从表面上看,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更为奇特的是,第二天过去,那些检查了还不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毒的人,竟不约而同地都不再去医生家里询问自己的检查结果了。有人要问,也会在白天或半夜,村里没人时去医生家里问。在得知自己有病后,他们显得异常冷静,不哭,不闹,甚至不让邻人知道,依然如故地下地劳动,依然如故地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这就是农民们在面对灾难、死亡最初的反应,是他们对生命、生活所表现的不同方式的爱。当然,被死亡和灾难折磨久了,他们另一方面的东西又会一览无余地表现出来,比如人性中可怕的阴影和黑洞。

活着,更是一种文化精神

这几年那村庄也有一些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所有的人对生命的认识、理解和态度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在活着中给自己找到了特别具体的理由,如大人活着,是为了多照顾孩子几天;孩子活着,是希望能看到父母的笑脸;七八十岁的老人重新下地干活,是为了让儿孙能过得好一些。农民是这样一种情况,灾难降临的时候,他们会痛苦几天,但几天后他们就“认命”、忍耐了,会尽力去面对现实和日常生活,这是他们活着的本能,也是活着的精神,是城里人和知识分子无法具备的生存的能力,也是世世代代留给他们活着的世界观。

实事求是讲,村里的房子还是那些房子,树还是那些树,人还是那些人。但是,他们现在脸上有了一些笑容,因为政府和社会都在尽力帮助他们,都做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工作,他们没有被社会抛弃,尤其对艾滋病的恐慌没有了,对生命的希望增加了。

这个村子位于黄河古道上,在中原东部,属于沙漠区,地里都是沙土,庄稼一年要浇七八次水。但是这个地方没有水源,只能从地下抽水浇地。每家的责任田边都有一个20多米深的小井。往年,到了农耕季节,他们就用手扶拖拉机从地下抽水浇地,但现在有一个问题,这些年柴油疯狂涨价,浇一亩地光柴油费就至少要10块多钱,他们连病都看不起,哪还能负担起这样一笔经济开支?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柴油机发动起来要靠人工,需要很大的力气,一般的男女病人,身上都没了力气,发动不起柴油机。这就导致了普遍的地荒和粮食短缺。虽然政府尽力给患者家庭提供各种帮助,但对农民来说,永久的粮食仓库是在土地里,而不能长期依靠政府。

一家一家的走访过程中,我们发现,当务之急不是哪一家你给他三百五百块钱,而是帮他们浇水种地,解决他们最基本的吃粮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依靠电力。但是村里有照明电,而没有动力电,动力电线要从几里以外架到村里,需要不少钱。再者就是给那些没有井的家庭挖井,给有病人的家买一个小水泵,这样就解决了他们的浇地吃粮问题。这个工程大约需要10万块钱左右。

最初,我希望找家出版社与我合作,共同承担,各出一半钱。没想到,说到将来出书,每家出版社都很高兴,可谈到出资捐助艾滋病村,出版社都“十分为难”。当时春风文艺出版社知道这件事后,他们社长在电话里对我说:“连科,咱们现在不谈出版问题,你想去帮助这样的村庄,我们愿意随时出这笔钱。”后来,《丁庄梦》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上海文艺社也非常爽快地要承担这笔经费,并且说一定要做好艾滋病捐助工作。

现在,钱早就基本到位了,电源线也埋了,变压器也买了,但还有些别的没法说的问题,使这件不大的事情迟迟没有做完。

阎连科:“不是巧克力,而是黄连”

南方周末:你说过,《丁庄梦》在你创作生涯中是前所未有的一部作品。

阎连科:对。比如说《日光流年》、《受活》,那些小说我往往是通过想象走入现实的,这部小说恰恰相反,它是由现实通往想象的。从创作方向上来看,《丁庄梦》偏重写实,使我的小说之根更加深而牢固地植扎于中原这块土地上。

《丁庄梦》重新来关注人情、人性、伦理、道德这些最日常的问题,它就不再单单是一个艾滋病题材,不单单是艾滋人的事情,而是整个人的事情,整个人类共有的问题。

我希望我的小说充满一种刺心疼痛的感觉,充满着对我们这个民族和土地的刺心热爱和关注。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不管我的作品有没有读者,有没有评论家关注,作品本身有多少缺陷,我都不在乎。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丁庄梦》绝对无愧于我个人的良知。这部小说对生命的热爱、重视和尊重,都来自于我的灵魂。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今天这样一个消费时代的文学写作?

阎连科:今天,我们能够做到热爱文学,但我们却做不到爱人,这是我们今天文学最大的缺点。我们共同缺少的是对人的爱。

最早的时候,当我们大公无私去关爱他人的时候,写了许多假、大、空的虚假的文学作品,给文学带来极大的伤害。但是,今天的文学写作,又走入另外一个极端,就是完全放弃对他人的关怀,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沉醉在个人的欢爱、内心中。我们缺乏一种博大的爱和对世界深深的怜悯。

南方周末:你曾经说自己要为“劳苦人写作”,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追求?

阎连科:文学当然不应该承担过分的责任,这是几十年文学发展的教训,但如果文学到了什么也不再承担时,文学也就不再是文学,而是流行文化。如今劳苦人已经从文学中退了出去。我们从文学中很少能看到对底层人真正、真切的尊重、理解、爱和同情。这个问题在近年的长篇创作中尤为突出,像萧红那样的写作已经几乎绝迹。

作家本身就是劳苦人,但我觉得现在作家是谁都不愿再当劳苦人了,谁都希望自己一夜之间成为贵族,包括我在内,这样的心理也非常严重。劳苦人的写作,当然不是让作家过穷日子,但你精神上必须是和底层人、劳苦大众有血肉关系,和土地有天然的、血缘的联系。总之,我想文学应该百花齐放,但百花齐放时,那花园里不应该没有苦菜、黄连和苦艾吧?我希望我的小说不是巧克力,而是黄连。文学也许不应该成为劳苦人的心声或者传声筒,但应该唤起人们对劳苦人的爱。

南方周末:你是河南人,对现实社会存在的“河南人受歧视”怎么理解?

阎连科:这个话题说白了,就是富人对穷人歧视的延伸和扩展。

今天穷人所处的地位非常微妙,一方面各种媒体和声音都在高唤、高唱对穷人的理解,似乎穷人成了主人翁。另一方面,穷人的地位又丝毫不见改变。河南人受歧视也是如此,说了有十几年了,听说河南为改变河南人的形象做了很多工作,但还是没有大的改观。试想,如果河南如广东、江浙和上海一样富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吗?为什么巴勒斯坦会出现今天的局面?除了宗教问题,还不就是一个穷字?回到文学上来,文学有没有对穷人的歧视、不尊重?看看我们今天的影视,占据电影、电视屏幕的有几部尊重穷人的戏?你穷,就得受人歧视,惟一的办法就是富起来。

南方周末:网络上有篇博客说你写《丁庄梦》根本就没有去过“丁庄”,你怎么看?

阎连科:那篇《阎连科到底去没去过“丁庄”?》我看了,我想说的就是3点:

一、作者认为我写的艾滋病村就是上蔡县的文楼村,因为他去过那里,而且他去那里时,还听说有个姓“严”的河南作家“住在宾馆采访”,所以,他就怀疑那个“严作家”就是我了。他这样怀疑我不想说什么,我要说的就是我根本没有去过上蔡县,更没去过文楼村,我去的地方是豫东平原。说白吧,就是河南开封的某个地方。那个村不是公布的艾滋病重点村,但村里的艾滋病情况比有的重点村还严重。

二、作者认为,我说我不在村里吃饭是怕给村里添麻烦这个说法,是在作秀。我不知他在哪里看到我不在村里吃饭的话,其实,我和邵先生经常在艾滋病人家里喝水、吃饭、吃水果,非常随便。只是我们去得多了,总那样,是真的觉得给人家添麻烦。有些艾滋病人家庭吃饭都困难,你说我们能总在别人家里吃饭吗?再说,我作秀有什么意义?非官非贵,作秀给谁看?

三、我已经是奔50岁的人了,到了这个年龄,是和谁也不想争什么、吵什么了,今后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力把小说写得好一些。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将沉默无言,无论谁说什么,我都不再回应了。

 □本报记者张英

《丁庄梦》故事梗概

《丁庄梦》的故事是从“卖血致富”的狂热气氛中开始的。当时有关部门组织村民卖血,请村里颇有威信的老教师一家家劝说。随后,老教师的大儿子即村长,便成为村里最大的血头。艾滋病暴发后,村长家的猪、羊、鸡都被人毒死了,后来家里10多岁的小男孩在街上也被人毒死了。

老教师到县城开完热病(当地人把艾滋病称为热病)情况通报会回来后,劝说当村长的大儿子给那些患病的人家下跪道歉,避免家人再遭悲剧。但遭到大儿子拒绝,父子关系陷入僵局。后来,为便于管理,老教师把没有孩子来上学的学校腾出来,召集村里的艾滋病患者一起居住,但这个小小的集体却出现偷鸡摸狗、偷情、乱伦等事情。

除了学校这条线索外,老教师的大儿子构成另外一条线索,过去他是最大的血头,现在摇身变成当地“热病委员会”负责人,把政府免费发给病人的棺材转手卖给村民,谋取高额利润;后来他还担任当地的“冥婚”介绍人,给那些死去的男女介绍结婚对象。

小说中还有作者认为“写得很震撼”的一条线,就是那对偷情的男女之间发生的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结尾是,村长配“冥婚”配到最后,是把县长家的瘸子女儿配给自己12岁的儿子,小说中男孩的亡灵多次向爷爷哭诉,愤怒的爷爷操起棍子把自己的大儿子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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