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红尘情歌高安原唱:出走这事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9:49:33

 很小的时候,在寒冷的冬天早晨醒来,依恋热乎乎的被窝而不愿意起来,妈妈就把煮好的粥端到床上来,我坐起来,呼噜呼噜喝完粥,喝得胃里暖烘烘的,于是妈妈去洗碗,我自己穿衣起床。

  我喜欢用铅笔在墙上涂鸦,其中有一幅,画的是两个大人,中间牵着一个小孩。

  我用图画表达对妈妈的爱,因为我认为,妈妈很伟大。

  但是,我上了初中后,妈妈就变了。

  早晨天还没亮,她就“砰”的一声猛推开房门,大喊:“起床背英语。”如果想赖一下床,她就会从你第一次考英语考的那个60分开始说起,没完没了。这时你再匆忙起床亡羊补牢诵读英语已经晚了,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收也收不住。你已经下了床,她还要骂你比昨天晚了几分几秒;你梳洗,她骂你磨磨蹭蹭;你大声朗读,她骂你早不知道用功;你嫌她烦,把录音机开得很大,她骂你花了她多少钱买录音机买磁带买电子辞典却还如此不争气……

  我已经快忘了被妈妈宠爱的感觉。仔细想想,已不知有多久,她没有对我露出过笑脸了,每次与她面对面,她总是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面孔,我只有垂手聆听。

  偶尔也有不唠叨的时候,她把声音开得低低地看那些清宫剧,让我在房间做作业。不幸的是,我的房间有一扇窗面朝阳台,她总是在电视剧插播广告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前,窥视一会儿,看我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这时候我恰好一抬头,就会冷不丁地发现窗外有一张脸,我大吃一惊后就会怒气冲冲,而她满不在乎,觉得当妈的看女儿,很正常。

  我有一次把窗户锁了,把窗帘拉上,她在阳台上看不见我,伸手拉窗户没拉开,就咚咚咚地闯进房间来大骂,我们一直吵到爸爸回来。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会牵着我沿着公园散步,看春天的堤柳,夏天的荷花,秋天会给我买桂花糕,冬天会给我买糖葫芦。

  那种温馨已经遥远得像是电影里的一幕,上中学以来,我们从未一家人一起出去过。他们的眼里,永远只有成绩、成绩!

  妈妈说,我的成绩让她站在我身边都嫌丢脸。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万念俱灰。

  既然我如此差劲,就让我离开吧。

  我偷偷做着告别前的准备,给喜欢的杂志投了很多稿,终于有一封回信说,可以采用。

  收到样刊的那天,我一个人去了小时候一家人常去散步的公园,离家不太远,但已经好久没去了,那里或许什么都没变,还是垂柳、荷叶,但风景已经不再熟悉。沿湖好多紫薇花是后来种的吧?水泥大道原来好像是鹅卵石小路吧?

  沿路依然有人卖零食,可是我基本没有零花钱,只好摸着空空的口袋,看着那兜售的小贩,失望地离开。

  我对发表文章的事守口如瓶,不动声色地等着我的稿费飞到学校,好拿着属于我自己的钱远走高飞。

  那一天终于熬到了。

  恰好是星期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从冰箱里拿出红枣、芋头、黄豆什么的,淘了米,开始煮腊八粥。我不要流泪不要哀怨,我要留一个华美的最后印象给他们。

  可是毕竟不熟练,我拿出一个大碗,打算把粥盛起来的时候,碗轻轻地撞在大理石橱面上,“叮”的一声,竟然裂成了两半。

  打碎了东西总是要挨骂的,因为可以从打碎东西的笨手笨脚引申到学习上的粗心大意上去,我可不愿在家里的最后一天还挨顿骂,那会影响我旅途的心情的。于是我把破碗小心拎起来,轻轻开门,下楼,扔了出去。

  父母起床后,发现早饭已经煮好,有一点点奇怪,但都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妈妈在喝粥的时候说:“你打碎了一个碗吧?”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她说:“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叮’的一响,也没在意。既然是你做了早餐,肯定是你打破了个碗。”她仿佛很为她的推理正确而自得,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

  没有生气就好,我庆幸地想。

  吃过早饭,她出门上班。她在客运公司工作,周末总是不休息的。我趴在窗口,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我决定把家里打扫一遍再离开,以表示我对她这么多年来操持家务的答谢。

  我仔细地擦了所有的柜子、窗子,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给零乱的物品归了归类,把一些留着备用但总也用不上的东西扔了。

  做完这些,我就要走了,永远也不回来。

  我去邮局取了我的稿费,然后直奔车站。

  我买票前有点犹豫,想了想,买了一张去句容的票。我知道那边有座茅山道观,也许会收留我。

  上车之前我最后望了一眼我家的方向,心里在跟它道永别。

  可我忘了长途车站是妈妈的地盘,售票的、检票的都认识我,检票的阿姨在检完票后,猛然想起我是她同事的女儿,就打了个电话给我妈妈。

  我妈妈难以置信。她甚至等了半小时,等到中饭时间才往家赶,她想当然地以为我仍然在看书或者干偷偷摸摸的事,可是空荡荡的屋子令她慢慢清醒了过来。

  但是那空前干净整洁的家带给她的惊奇冲淡了愤怒,她很理智地打电话给通风报信的检票员,问清了我坐的车次,又打了司机的手机。长途客车上的售票员通常和司机是一家人,那司机的老婆就举着手机过来,找到我,问:“你是罗会计的女儿吗?”

  我奇怪地看着她,说:“嗯。”

  她说:“你妈妈叫你玩过了早点回家。”

  原来我妈妈根本就没想到“离家出走”这回事,她以为我学习烦了,厌了,想出去散散心。

  —这些我原本不知道的事,都是最近妈妈才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点点头。

  忽然,我想起来了,肯定是检票的阿姨告诉妈妈看见我上车了。

  连学校都有妈妈安插的“探子”,何况是她工作的客运公司呢。

  一下子,我垂头丧气,觉得飞到哪里都在妈妈的掌控之下。

  我只来得及在茅山脚下转了转,天色就已经晚了。我什么风景也没看进眼内,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唉,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打车去车站,赶上了回去的最后一班车。

  快进家门的时候,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出走的勇气,心里忐忑起来,不知道妈妈会怎样地歇斯底里。

  可是妈妈什么也没问,只是叫我快吃晚饭。

  随后我们保持沉默,互相之间话都很少,尽管她仍然唠叨,但已经改善了许多,至少脸色不再那么“凶恶”。下一个星期天,我突然兴致勃发,像那次出走前一样,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妈妈不会表扬人,只是用讽刺的语气说:“哟,今天又勤快了一次。什么时候成绩也像这样让我舒心就好了。”

  我忍着,忍着,对她那令人不快的夸奖报以一个白眼,然后从她那欣喜的眼神里寻找到一点自我安慰。

  很快就过年了,亲朋聚会,相互间难免貌似谦虚地自我夸耀一番,然后把未到场的亲戚,如七大姑八大姨家一起贬一通。妈妈也是个八卦的女人,不能免俗。我忽然听到一堆女人中的她用轻蔑的口气说:“三阿伯家的阿茂,成绩好有什么用?米都不会淘,上次到我家来住几天,竟然说要向我学淘米,真是笑死了,淘米还用学吗?”于是几个女人一起大笑,笑过了,妈妈把我星期天起来煮早饭给她吃的事“谦虚”了一通,立刻被女人们羡慕了一番。

  看着妈妈笑得眉眼开花的样子,我忽然心里一动:原来孩子的一点点成绩,就足以让父母骄傲和满足了。

  这些夸耀,其实和虚荣无关。

  我考上的高中不是市里最好的,但也不算坏。我潜心画画,高二时进了艺术班,学习压力比实验班轻松得多,美术灵感的迸发也促使我的感觉变得敏锐起来,我开始感觉到妈妈渐渐把我当作大人,会对我说一些亲戚们的事,也会对我说一些她和父亲年轻时候的事。有一天,聊到了我的出走事件,她仍然没有觉察出我当时的 “动机”,只是问:“你怎么想到去句容玩的?”

  我说那时我是想离家出走。她目瞪口呆。当我忍着无限心酸告诉她,她那句“看看你的成绩!我站在你身边都嫌丢脸”击碎了我所有自尊的时候,她拼命抵赖,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无比坚决地肯定她说过,她信誓旦旦地一再否认。

  原来,她急了,就会口不择言,许多话,不仅不是从心里出来的,甚至脱口而出了她都没在意。

  最后我怯怯地问她,那天我那么晚回来,她怎么没生气。

  她说:“你一向那么乖,突然什么也不说就去了句容,我猜你一定是被学习压坏了,要出去散散心。再说—”

  她接着说:“那天我一回到家,看见家里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别提多激动了,真想你变回小时候,好抱着你亲一口。”

  我飞奔到洗手间,关上门,让这几年的所有委屈、不满、伤感、落寞、孤独,都随着眼泪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