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css加入html:《政法委书记》一位书记的真实手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06:46:27

内容简介

从部队团职转业后,我被分配到海屯县委任常委、政法委书记,上任伊始,我开始逐渐了解到县里基层的情况:海屯县公安局的牌子被闹事的群众摘下,“公安局”被涂改成了“不公局”;法院院长被上访的群众违堵,躲在楼顶的简易棚屋房办公,房门上写上“停尸间”;农村外出务工人员激增,留守人员中因男女作风问题引发了的恶性案件越来越多;县里童工非正常死亡案件频发,牵出雇主随意奸淫未成年女童工的案情,但童工的父母却因为收受赔偿款而取消诉讼……
作为主管政法工作的县领导,我究竟如何开展工作,“三农”问题背后的症结究竟在哪里,迷局与希望,理想与责任,让我踌躇满腹……第一章 沟通(3)

    晚饭定在龙泉宾馆“桃花源”贵宾厅。龙泉宾馆是市里有名的五星级宾馆,装修华丽,宾客如云,停车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车,生意兴旺发达。
    七点钟,衣着光鲜的石主任准时过来了。见他孤身一人,吕青旦问,司机呢?
    他说:“自己开车。”
    他又说:“现在的领导晚上出来活动一般都不叫司机,有些司机嘴巴太大,领导不放心。”
    站在一旁的陈风水尴尬地笑笑。
    进包厢里坐下来后,一个穿红色短裙的小姐请我点菜,我双手把菜谱递到石主任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他很客气地摆摆手:“还是你点吧,我现在已经‘三高’(血脂、血压、胆固醇高)了,要清淡一点啊!”
    我点完菜后又将菜单递给他看,他很不客气地把红烧果子狸、清蒸鲍鱼、生吃小龙虾三个菜划掉,改为乌鸡炖水鱼。他把菜单交给小姐时顺手捏了下她的屁股,说,“男人补肾很重要,肾都不行了,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并不算漂亮的小姐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身板硬邦邦的石主任好像被糖醋过了,声音变得软绵绵的:“小姑娘,你要过来陪我喝两杯花酒啊。”小姐回头笑笑说:“好呀,喝多少都可以,你等着吧。”
    实际上,直到我们吃完饭,那个穿红短裙,小眼睛,长腿,上身很丰满的小姐再也没有出现过。
    “今晚喝XO吧。”小姐一走我便说。
    石主任爽快地说:“现在的洋酒百分之九十是假,千万别喝啊。先来三瓶五粮液吧。”
    有酒就有话。我们边喝边谈,话题越说越广,很快就像老朋友似的无话不谈。我们仨轮番给石主任敬酒,他来者不拒,边喝边说:“感情深一口焖,感情浅舔一舔。”说完头一昂眼睛一闭,“吱溜”一声酒杯就见底了,根本就不像“三高”的样子。
    酒让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大家有说有笑,说单位的收入,说领导的绯闻,说市场上的股票和房地产。他主动地给我们敬酒,说:“酒能乱性,控制在三瓶内最多不超过四瓶,咱们以后喝酒有的是机会。”
    两瓶没喝完,我就头重脚轻了,开始琢磨着怎么作弊。手段自然是在部队学到的那一套。
    给我们倒酒的是个穿蓝色工作服,瘦高个,瓜子脸,浓眉毛的小姐,石主任好像对她不感兴趣。酒过五巡后他就对小姐说:“我们有保密的事情要商量,不用你服务了,我们自己倒酒啦。”小姐很不高兴地扭着屁股出门了。
    我说:“为什么把她支出去呢?”
    他垂着眼帘说:“你没闻到吗,她身上的狐臭味太浓了,我实在受不了,我讨厌有狐臭味的女人。”
    酒到深处人就变形。没人在意头顶天花板里传出的轻音乐,一天的疲惫和烦恼也似乎全被忘记。石主任突然来了兴趣,连续讲了两个黄段子,而且都和性技巧有关,我们仨哈哈大笑,他也哈哈大笑,好像掌握了某种秘诀似的。为了表示礼貌,吕青旦也说了一个黄段子,弄得四个人又都开心地笑了。笑声一落,他便对我说:“喔,你是领导怎么不说一个呢?”
    我笑笑:“不会说,也没有新的段子”。
    他看了我一眼,说:“领导也要紧跟形势啊,你看我们政法委的副书记老曾,流行跳舞时很快就学会了嘣嚓嚓,麻将风盛行时一晚上就学会了,并且打上三天三夜不叫累,黄段子满天飞时,他几天就背熟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哪里喝酒都说上两段,弄得酒席上的朋友一愣一愣的。你呀落后喽,当领导不合格哟。”
    是啊,时下许多人都把黄段子作为酒席上的调料,并以见多识广有文化有口才自居,但我也不想逼着自己去记这些东西。
    第三瓶“五粮液”快见底时,他上厕所去了。石主任走后,吕青旦便小声对我说:“石主任肯定在厕所里把酒抠出来的,不然他怎么能喝这么多呢。”陈风水压低声音说:“书记,你也不要吃亏,马上到厕所里把酒从嘴里抠出来。”
    我故意说,我不会抠呀。
    吕青旦关心地说:“趁他不注意时偷偷吐在白毛巾上。”
    我又假装说,这样不好吧。让他知道了不罚我们才怪呢。
    事实上,我早就把三分之一的酒偷偷吐在餐巾纸上了,只不过他们都没发现罢了。吕青旦离开椅子正要往厕所里走的时候,石主任回来了,他又只好坐下来,装得好像不需要上厕所似的。
    石主任坐下来打了个饱嗝:“这酒不错,是真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呢?”
    他涨红着脸说:“这酒我喝多了,用鼻子一闻就知道真假了。”
    我恭维地说:“你真能喝。”
    他抹抹嘴说:“酒品如人品,我喝酒从不赖皮。”
    吕青旦吐了一根鱼骨头说:“能喝本身就是一种投资行为。很多事都是在酒席上边喝酒边办好的。”
    陈风水擦擦鼻涕说:“喝酒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能不能当官又跟性格很有关系。”
    石主任红着眼睛,拍拍我的手说:“呵,你看,司机同志跟领导久了看法就是不一样。他说得非常对,性格决定升迁,性格决定命运。我就吃了性格不好的亏。不会吹不会拍不会送。今年五十八了才提了个正处级主任,而我的大学同学十年前就是正厅了,他会吹会拍又会送。‘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职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这段顺口溜你都听说了吧?”
    我不以为然地说:“听朋友说过,不一定真实啊!”
    他用鼻子哼了一下,说:“这是官场当前的真实写照,不由你不信啊,没关系不送钱能当上官?杀了我的头我也不相信。”
    我说:“我这回转业没找人,更没花一分钱就当上了县委常委。”
    他愣了一下说:“狗屁,鬼才相信呢,打死我也不相信。”
    他擦擦眼睛又说:“我才不送呢,也没钱送,就这么点工资,要养孩子养老人,要供孩子读大学,哪有这么多钱送。在政法委当个鸟主任,想贪也没东西贪啊。”
    吕青旦说:“综治办每年不是有几十万经费吗?”
    他剔着牙说:“狗屁,办公费一年才两万块,而且办公用品都是统一由政法委办公室买好了的。综治办要办大事,得事先做预算打报告,常委批了财政局还不一定有钱给你。”
    石主任的话一落,我们又轮流敬了他一杯,赞他有气节。陈风水吕青旦尿憋得实在顶不住了,站起来就急匆匆往厕所里跑。石主任见他们不在,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说:“今年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考核评比,我到你们海屯县去,你们要做好准备呀,今年再不达标实在说不过去了啊。”
    我连忙说:“请你多多关照,县里已经两年不达标了,给老弟我一个面子吧。”
    他沉思了片刻才说:“工作那么辛苦,检查起来不达标实在不应该哇。”
    我说:“是不是你们评比条件太严格了。”
    他抽了一口烟说:“蒋介田是个好人,但太老实了,脑袋瓜也不开窍,不喜欢和我们上面的人沟通,该请的时候不请,该送的时候不送,你说能达标吗?”
    蒋介田是我的前任,当了一届政法委书记就干不下去了,前个月主动要求去政协当副主席,年纪还不到五十岁。
    他动情地说:“感情分很重要,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什么事情不好办。”
    我说:“听说闭卷考试难度很大,到时能不能露点题啊!”
    他努努嘴睁大眼睛说:“难个屁,事在人为,过几天,我把理论复习题从电脑上传给你们,考试的内容都在里面了,你要组织科级以上干部和有关部门好好复习啊!”
    他又补充说:“乡镇领导是重点哇。”
    “那真的感谢你了。”我又不失时机地敬了他两杯。
    他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但见吕青旦陈风水从厕所里出来立即就转移了话题。我诚心想把他灌醉,开了第五瓶酒。他却用手压住酒瓶很清醒地说:“够了不喝了,我晚上还要改一个材料,下回再喝下回再喝。”说完义无反顾地撤离了饭桌。下楼梯时,我步履有些踉跄,他立即用手搂住我的腰,显得很亲切。我说:“去歌舞厅吼几声吧?”
    他喷看着酒气抱拳说:“下次吼下次一定吼。”
    临上车时,吕青旦给他送了两瓶“皖酒王”,两条“555”香烟。他很高兴,关上车门又摁下车窗探出头叮嘱道:“兄弟,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多多沟通哇。”
    我们仨一齐点头,好像送别老上级似的。
    望着石主任离去的小车,吕青旦感慨地说:“饭局呀饭局,咱们干部依靠这个把该办的事办了,不该办的事也办了。”
    越野车出了灯火灿烂的市区,很快就驶上凸凹不平的沙土公路,车灯把前方照射得白蒙蒙的,只见弯弯曲曲的公路伸向黑糊糊的山里,两颗孤零零的星星挂在远方的山顶上,显得十分凄凉诡异。我忍不住问:“这顿饭吃了多少钱呀?”
    “可以买一头牛啦。”吕青旦答道。
    我又说:“到底多少钱?”
    “不多不少正好四千五。”吕青旦右手从衣袋里摸出发票,晃了晃说。
    吕青旦的话一落,陈风水突然插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跑上来,请公检法的领导干一顿酒啊?”
    我说:“回去以后再定吧。”
    “为了请他们吃饭,我们跑来跑去真是麻烦啊。”陈风水头也不回地说。
    吕青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回过头来打着哈欠说:“他妈的,当官太累了,想把工作做好,至少得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与上级的关系。书记,你得有思想准备哇。”
    我笑笑没吭声,心里却想:天啊,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上级,我能做到吗?第二章  汇报(4)


    提前吃完早餐,我和吕青旦就徒步去公安局。 

    公安局在群众中口碑并不很好,县委钟书记对毛局长也很有看法,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因为毛局长是他不顾冯县长反对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 

    昨天下午下班前,钟书记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严肃认真地把公安局近两年来的情况作了简单的点评。总的看法是:成绩不少,问题成堆,管理松散,领导班子软弱无能。最后他还煞有介事地说:“公安局的工作像老太婆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下去了解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毛局长说公安工作比经济工作还难抓,胡扯,我绝不相信。” 

    出门口时他又提醒说:“下去前,你不要事先给他打招呼,看看他上班时间到底在干什么狗屁名堂?……” 


    山城的早晨空气十分的清新,时不时还可以闻到花香,街道也被环卫工人打扫干净,步履匆匆的小学生从我们身边经过,向学校走去,生怕误了上课时间。我边走边对吕青旦说:“今天咱们去主要是听听毛局长的汇报。” 

    “嗨,汇报能听出什么名堂来,现在的领导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吕青旦很不客气地说。 

    我说:“毛局长口头表达能力怎么样?” 

    “你放心吧,现在的领导汇报都很有一套,他们早就让笔杆子写好,正正规规地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以不变对万变,领导来了临时改改时间和事件就有板有眼地汇报了,很难找出毛病哇。”吕青旦对汇报好像很熟悉似的,接着又一口气说道:“汇报有什么难,比写八股文还容易,无非是基本情况、主要做法、突出经验、存在问题、整改措施。这样的套路从乡镇领导到机关局领导都很熟,你向上面汇报也不是这样的吗?” 

    目前干部都习惯了八股文式的汇报,一时改正过来恐怕很难。我我没有再问下去,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公安局坐落在城边的一个山坡上,距县委近一公里远。据说解放前那地方是枪毙人的刑场。有人说,公安局的工作越搞越差,几十年来局领导无一人升上县领导,主要是风水不好。因此,历届局长都想搬迁,但由于缺钱始终没有搬成。 

    太阳出来了,街上人多自行车多显得很拥挤。通往公安局的马路正在铺水泥,路上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我们只好沿着街边慢慢走。吕青旦边走边捂住鼻子说:“他妈的,挖了又修修了又挖,这条路不知修了多少次了。要想富先修路,现在的领导真会赚钱啊。” 

    来到公安局大门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门前门后没有保安,值班室里的干警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大门两侧一字摆着不少的菜摊鱼担,还有擦皮鞋收破烂的,一个疯女人衣衫褴褛地坐在门口讨饭,两个头发蓬乱的老头靠近围墙正在爆米花,身边围着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嘭”的一声响把行人吓一跳。路面臭烘烘湿漉漉的,几条狗来回乱窜,好像在互相调情,随时都可能会干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有个披头散发的女菜贩子见到我们,招手问:“买菜吗?” 

    我摆摆手说:“你们怎么不到菜市场去卖呢?这里的卫生都给你们搞脏了。” 

    女菜贩子说:“哟,去菜市场卖是要收税的,我们在这里都卖了好几年了,从没见过有人来收税更没人来赶我们。” 

    我说:“你们不需要和城管打游击吗?” 

    女菜贩子愣了一下说:“什么叫打游击?我不懂啊。” 

    吕青旦悄悄告诉我,他(她)们大都是公安局的亲属,也是没人管的下岗工人。 

    我说:“公安局大门口成了菜市场了,太不像话。” 

    “哼,毛几锤这个窝囊废,他懂个屁呀,只会打牌喝酒上发廊找女孩子,能管好公安局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吕青旦愤愤不平地说道。 

    政法委办公室主任贾锁柱早就告诉我,吕青旦和毛局长合不来,而且矛盾越来越大,焦点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 

    仔细再看,大门口没有铁门也没有牌子,两侧三米高的土墙旧得像文物,露出石块的墙壁上贴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我说:“连个招牌都没有,乡下的群众来局里办事怎么找啊?” 

    吕青旦走到围墙背后说:“你来看,门牌在这里躺着呢。” 

    我走过去一看,只见木牌子上沾着很多牛粪和鸡毛,正面竟然写着“海屯县不公局”。我说:“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把公安两个字改成‘不公’?” 

    吕青旦幸灾乐祸地说:“我也不清楚,估计是对公安局不满的人吧,听毛局长说牌子被人涂改过两三次了,几次派人埋伏在大门口都没抓到人。” 

    我暗暗想,公安局连自己的招牌都保不住,还能保一方平安吗? 

    这时上班时间已到,干警陆陆续续进入大院,有的骑自行车有的开摩托车,有的开着没挂牌的走私车。经过我们时,他们都朝吕青旦点点头,或者打声招呼,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公安局办公楼建于七十年代,三层高,四十多米长,墙壁浅褐色,仿佛一张布满老人斑的脸。东头有两间专门存放自行车的简易木棚,西头有三间用钢筋和沥青纸搭起的破旧车库,楼前有一个很旧的篮球场,水泥地上堆放着很多稻谷和木头,两副球架歪歪扭扭像是要倒下来的样子。院子四周种着很多椰子树、木麻黄、小叶榕、菠萝蜜树,这些树木大部分都有三丈高、水桶粗,由于树与树之间挨得太近,密扎扎的叶子把地面遮得绿阴阴的,树上还时不时传出动人的鸟叫声,好像公园的某个角落似的。 

    局领导的办公室都设在二楼。当我们悄悄地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时,竟没有一个干警过来查问。此刻,局长戴着老花眼镜,正埋头全神贯注地清理办公桌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发票,桌面的左边放着一只黑色公文包,一盒刚打开的硬壳中华香烟,右边是一顶好像好久没有洗过的警帽,油乎乎的。 

    过了片刻,吕青旦才敲敲门说:“毛局长,新来的常委来看你了。” 

    “噢,真的是新来的政法委书记呀。”毛局长摘下老花眼镜看了看,然后迅速站起来戴上警帽,“啪”的一声立正敬礼。 

    我笑着说:“很忙吧?” 

    “不忙,领导来了忙也不忙了。”他撅着肥厚的屁股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双手用力握住我的右手。 

    一阵寒暄过后,他把发票塞回抽屉里,然后用鸡毛掸扫去黄色木沙发上厚厚的灰尘,说:“坐,书记请坐。”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又说:“青旦真是的,怎么不事先给我打个招呼呢!” 

    吕青旦笑笑说:“打不打招呼是领导的事,我岂敢自作主张哇。” 

    “随便一点吧,打不打招呼都一样,以后我们在一起工作了。”我也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