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ows media pl:苏荣:毛泽东评说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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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评说曹操

苏荣

在河南发现曹操墓引起的议论中,许多人想起了毛泽东对曹操的评说。

毛泽东在1902年8岁时发蒙读私塾,1906年13岁时开始读《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一次在课堂上偷读《水浒传》,让老师毛宇居发现后被赶出了私塾而辍学在家,但他并未因此停止对这两本书的阅读,读的时间反而更多了。到1910年他考上湘乡县立东山高小,入学时带去的就是这两本书。半年后,他就成了同学们公认的讲这两本书的故事大王。而在他所讲的三国故事中,自然少不了曹操的故事。

1913年,毛泽东进入湖南省立第四师范学校读书后,接触的就不是《三国演义》故事中的曹操,而是国文课中的曹操了。这年11月1日,他在国文课的课堂笔记中写道:“天下无所谓才,有能雄时者,无对手也。以言对手,则孟德、仲谋、诸葛而已。”(《讲堂录》,《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6年版)曹操、孙权、诸葛亮正是三国时期魏、吴、蜀的各自的雄者,他们在各自国家是无对手的,然而他们之间,或可称之为对手。

1916年7月25日,23岁的毛泽东在给萧子升的信中,谈到7月14日大总统黎元洪下令惩办附言洪宪帝制罪魁祸首8人一事,写道:“此衮衮诸公,昔日势焰熏灼,炙手可热,而今乃有此下场!夫历史,无用之地也。居数千年治化之下,前代成败盛衰之迹岂少,应如何善择,自立自处?王莽、曹操、司马懿、拿破仑、梅特涅之徒,奈何皆不足为前车之鉴?史而有用,不至于是。故最愚者袁世凯,而八人则其次也。”(《讲堂录》)

1918年8月,毛泽东在他生平第一次出湘,作为领队率湖南新民学会会员萧子升、罗章龙等24人进京,然后转保定入留法勤工俭学班的活动中,就意外地遇到了一次与曹操有直接关联的机遇。他们因平汉路水患而滞留于河南许昌附近。熟知曹操的毛泽东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遇,于8月18日领大家步行到许昌的曹魏古都旧墟凭吊。同行的罗章龙后来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曹操是毛主席心中最喜欢的,认为最有才能的人,诗文俱佳。魏都还有一些遗迹,我们在那里徘徊很久,并作了几首诗。在游览魏都旧墟时,我们诵曹操的《短歌行》及《让县自明本志令》。观眼前景物,抚怀古今,萧条异代,激情慷慨,不能自已!乃作过《过魏都》联诗一首:‘横槊赋诗意飞扬,《自明本志》好文章。萧条异代西田墓,铜雀荒沦落夕阳。’”第二、三两句是毛泽东所作。(陈晋:《文人毛泽东》)

自此在相隔多年之后,直至1936年12月在陕北红军大学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讲演和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作《论持久战》讲演,毛泽东才在讲述袁曹官渡之战和吴魏赤壁之战时,谈到作为军事家的曹操。

此后,又过了9年,毛泽东在1948年11月5日为新华社写的《中原我军占领南阳》的消息中再次提到曹操。消息说:“南阳为古宛县,三国时曹操与张绣曾于此城发生争夺战。”

进入1949年,毛泽东谈论曹操就相对地多起来了。

1949年3月6日,在北平香山双清别墅,中共中央书记处研究渡江战役时,毛泽东对曹操在赤壁之战中的失误,有过大段评论:

东坡居士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长江,不仅是文人墨客吟诗赋词的场所,而且是千古英雄豪杰们成就霸业的战场。《南史·孔范传》说:“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赤壁之战,曹操丧师八十三万,片甲不归。我们的对手,大概还做着赤壁之战的美梦哩。曹操大败,一是汉兵不善水战;二是不习惯南方潮湿天气,“瘟病”流行;三是中反间计,杀了会水战的荆州降将蔡瑁、张允;四是上了庞统大当,把船只钉在一起,无法机动;五是中了苦肉计,黄盖带来一片大火。曹操干了这一连串的蠢事,焉有不败之理?这五条,前两条对我们还是一个现实问题,虽然过去了一千七百年,我们还是使用曹操那个时代的木船。想当年,曹操在巢湖练水军,横槊赋诗,不可一世。巧得很,我们也在巢湖练兵,但是我们决不会重蹈曹操的覆辙。虽然我们的渡江工具和曹操时代相比进步不大,但是时代不同了,我们的军队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战,有人民的拥护。(弘杉、凌军:《香山新主人》,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1950年9月下旬,周世钊应毛泽东之邀从长沙赴京参加国庆观礼,路过许昌时他想参观曹操的遗迹,可下车后一无所见,适逢当地特产烟叶丰收正忙于运输,地里的大豆也丰收在望。他遂作了一首《过许昌》寄给了毛泽东。诗云:“野史闻曹操,秋风过许昌。荒城临旷野,断碣卧斜阳。满市烟香溢,连畦豆叶长。人民新世纪,谁识邺中王!”此诗给毛泽东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致在1956年12月5日他写给周世钊的信中还提到“时常记得秋风过许昌之句”。

1952年11月1日,毛泽东在参观河南安阳殷墟时,除谈起盘庚迁殷后的商朝历史,对纣王作了一番“暴君”的评说之外,因此地在漳河支流洹河之滨,距漳河及河北临漳的古邺城遗址很近,所以也使毛泽东想起了漳河和曹操。他遥望着漳河说:“漳河,就是曹操练水军的地方。曹操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在这里(指邺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还在这一代实行屯田制,使百姓丰衣足食,积蓄力量,逐渐统一北方,为后来晋统一全国打下了基础。”(王永华:《1959年曹操评价问题讨论始末》,《党史博采》2009年第9期上半月刊)

1954年7月26日至8月20日,毛泽东在北戴河边工作,边休养。7月23日,他在给已经在北戴河的李敏、李讷的信中说:曹操曾经到过北戴河,“他不仅是政治家,也是诗人。他的碣石诗是有名的。”毛泽东到北戴河后,找来地图查证过碣石所在,说:“曹操是来过这里的。”他在海边散步时,经常吟咏曹操的碣石诗《观沧海》(步出夏门行第一章):“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河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由此引起了他和随行的保健医生徐涛、卫士长李银桥的一段对话:徐涛问是谁的诗,毛泽东说是曹操的诗,当徐涛和李银桥对曹操能写诗表示疑惑时,毛泽东向他俩介绍了曹操,并说:“我还是喜欢曹操的诗,气魄雄伟,慷慨悲凉,是真男子,大手笔。”当徐涛又提出曹操是否白脸奸臣的疑问时,就引出了毛泽东为曹操翻案的大段议论:

东汉末年,那时,封建军阀纷起,天下大乱,曹操统一北方,创立魏国。那时黄河流域是全国的中心地区。他改革了东汉的许多恶政,抑制豪强,发展生产,实行屯田制。还督促开荒,推行法制,提倡节俭,使遭受大破坏的社会开始稳定、恢复、发展。这些难道还不该肯定?难道还不是了不起?说曹操是白脸奸臣,书上这么写、剧里这么演,老百姓也这么说,那是封建正统观念制造的冤案。还有那些反动士族,他们是封建文化的垄断者,他们写东西就是维护封建正统,这个案要翻。(张贻玖:《毛泽东读史》,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1年版)

也就是在这年夏天的北戴河,在狂风骤雨大作、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游泳以后,毛泽东写下了一首词《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1962年4月21日,毛泽东谈到《浪淘沙·北戴河》的写作缘由时说,南唐后主李煜写的《浪淘沙》都是婉约的,没有豪放的。李词的语言和意境都不错,但风格柔靡,情绪伤感,他不喜欢。所以就以这个词牌反其道而行之,写了这首诗奔放豪迈的词。(《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版)这首词最早发表于《诗刊》1957年1月号,在1956年12月4日,毛泽东曾“录陈”黄炎培“指正”。(《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1957年3月20日,毛泽东由南京乘飞机到上海,途经镇江上空,镇江东北有京口,曾是三国孙权建都的地方,当时毛泽东随手写下了南宋词人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毛泽东讲,此词是评说孙权的;“不尽长江滚滚流”是借用杜甫的诗句,“生子当如孙仲谋”是借用曹操的话;毛泽东并就“曹刘”讲起了《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的故事。(《历史的真实》,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

1957年4月10日,毛泽东对人民日报社负责人说:“历史上说曹操是奸雄。不要相信那些演义。其实曹操不坏,当时,曹操是代表进步一方的,汉是没落的。”(王永华:《1959年曹操评价问题讨论始末》)在1953年秋至1957年5月任毛泽东保健医生的徐涛,写过一篇《毛泽东的保健养生之道》,其中有毛泽东对曹操养生之道的评价:“曹操多年军旅生涯不会很安逸,可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医疗条件也不会怎么好,他懂得自己掌握命运,活了六十五岁,该算是会养生的长寿老人啰。”“曹操讲,‘盈缩之期,不独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陆游讲‘死去原知万事空。’这都是唯物的。”据当年毛泽东的翻译李越然回忆,1957年11月2日,正在莫斯科访问的毛泽东将随行的胡乔木、郭沫若、李越然等人请去用餐,席间纵谈魏蜀吴三国历史,讲了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彝陵之战等诸多战例,你一段、我一段,夹叙夹议,谈到热烈处,毛泽东忽然转向李越然问,“你说说,曹操和诸葛亮这两个人谁更厉害些?”李越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毛泽东接着说:“诸葛亮用兵固然足智多谋,可曹操这个人也不简单。唱戏总是把他扮成个大白脸,其实冤枉。这个人很了不起。”(李越然:《外交舞台上的新中国领袖》,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

1958年8月17日至9月30日,中共中央在北戴河举行政治局扩大会议。8月19日,毛泽东召集各大协作区主任开会,他在会上说:“我们与劳动者在一起是有好处的。我们的感情会起变化,会影响几千万干部子弟。曹操骂汉献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有道理的。”(王永华:《1959年曹操评价问题讨论始末》)11月10日下午,毛泽东在第一次郑州会议上讲斯大林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由商品生产讲到商朝,他说:“把纣王、秦始皇、曹操看做坏人是完全错误的。”(《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当时在郑州期间他向安阳县委书记作调查时还对这位县委书记说:“曹操这个人懂用人之道,招贤纳士,搞‘五湖四海’,不搞宗派。他还注意疏浚河道,引水灌溉,发展农业生产。”(王永华:《1959年曹操评价问题讨论始末》)

1958年11月10日郑州会议结束后,13日毛泽东离开郑州,15日凌晨1时到达武昌。20日上午,毛泽东召集陶鲁笳、柯庆施、李井泉、王任重4人到武汉东湖畔他的住所开座谈会。毛泽东说:“今天找你们来谈谈陈寿的《三国志》。你们读《三国演义》和《三国志》注意了没有,这两本书对曹操的评价是不同的。《三国演义》是把曹操看做奸臣描写的;而《三国志》是把曹操看做历史上正面人物来叙述的,而且说曹操是天下大乱时期出现的‘非常之人’,‘超世之杰’。可是因为《三国演义》又通俗又生动,所以看的人多,加上旧戏一上演三国戏都是按《三国演义》为蓝本编制的,所以曹操在旧戏舞台上就是一个白脸奸臣。现在我们要给曹操翻案。我们党是讲真理的党,凡是错案、冤案,十年、二十年要翻,一千年、两千年也要翻。”(徐中远:《毛泽东读评书五部古典小说》,华文出版社1996年版)

为什么1957年、1958年毛泽东如此多地评说曹操?原来这时他正阅读裴松之注的陈寿的《三国志》和卢弼撰《三国志集解》的1957年第一版。在书中作了大量圈点、断句、圈画,并写了大量批语,其中关于曹操的自然不少。例如:

在《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毛泽东圈画批注得比较多的,除曹操的身世、经历和战绩外,主要是曹操所制定的政策。建安元年,曹操实行屯田政策,成效显著。毛泽东对《武帝纪》中有关这方面的记载以及裴松之、卢弼有关这方面的注释,都圈点断句,并在多处画了着重线,有的地方在天头上还画着3个大圈。特别对曹操所说“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毛泽东逐句都画有着重线,天头上还画圈记。(张贻玖:《毛泽东读史》)

陈寿的《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没有收录曹操于建安十五年十二月所下《让县自明本志令》。裴松之在《武帝纪》建安十五年这一段末据《魏武故事》所载该令引入原文,未加评论。而卢弼则在其《三国志集解》中既引他注又自注来借题发挥,就此令对曹操进行指责攻击。对以上各注,毛泽东都作了圈点,并在此页天头写批语:“此篇注文,贴了魏武不少大字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太白云:‘魏帝营八极,蚁观一祢衡。’此为近之。”李白认为,曹操经营天下,显赫一时,而祢衡却视之为蚁类,可见祢衡的傲岸性格。毛泽东认为,李白对曹操的评价,才近乎实际。

《三国志·魏书·刘表传》有一段裴松之注,说刘表初到荆州时,江南有些刘姓宗室据兵谋反,刘表“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毛泽东在“皆斩之”3字旁画着曲线,在天头上批注:“杀降不祥,孟德所不为也。”卢弼在《刘表传》中加注说,刘表于建安五年占“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祭祀天地,自立为帝。毛泽东对此批注:“做土皇帝,孟德不为。”(《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

1959年,毛泽东继续读《三国志》,谈曹操。这一年文史界的一件大事就是讨论曹操。1月25日,《光明日报》的《文学遗产》专刊第245期,发表了郭沫若的《谈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提出替曹操翻案的问题。2月19日,翦伯赞在《光明日报》的《史学》专刊第152期发表了《应该替曹操恢复名誉——从〈赤壁之战〉说到曹操》,编辑部在此文前加了“编者按”,希望展开讨论。3月19日,吴晗在《光明日报》的《史学》专刊发表了《谈曹操》。3月23日,郭沫若又在《人民日报》发表《替曹操翻案》一文。就这样,大讨论开展起来了。全国史学界、文学界、戏剧界的许多知名人士如谭其骧、王昆仑、杨荣国、周一良、齐思和、刘大杰、郑天挺等都撰文参加讨论。其中谭其骧教授先后发表3篇文章专门与郭沫若的文章交锋。对于这场讨论,由北京三联书店于1960年以《曹操论集》结集出版发行。毛泽东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参加了这场讨论。且不说他在讨论之前有关要给曹操翻案的言论,就是在讨论当中,他也有两次表态。一次是1959年3月2日,他在郑州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即第二次郑州公议上说:“翦伯赞在《光明日报》上写了一篇论《赤壁之战》的文章,他说,刘备这个英雄跟曹操同等水平,是厉害的,但是事情出来了,不能一眼看出就抓到,慢一点。”在这次谈话中,毛泽东还说,曹操结束汉末豪族混战的局面,恢复了黄河两岸的广大平原,为后来的西晋统一铺平了道路;《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不是继承司马迁的传统,而是继承朱熹的传统。南宋时,异族为患,所以朱熹以蜀为正统。明朝时,北部民族经常为患,所以罗贯中也以蜀为正统。(《毛泽东的读书生活》,三联出版社)还有一次是1959年8月11日,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说:曹操被骂了一千多年,现在应恢复名誉。这次讨论,对后来的辞书和学术著作都有影响。在戏剧舞台上,曹操的脸谱也有了变化:化眉心加了一个红点,以示其为好人。

1959年6月20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报刊宣传问题。毛泽东在会上提出要政治家办报。说:有些人是书生,最大的缺点是优柔寡断。袁绍、刘备、孙权都有这个缺点,都是优柔寡断,而曹操则是多谋善断。还说:曹操批评袁绍,说他志大而智小,色厉而内荏,就是没有头脑。(吴冷西:《忆毛主席——我亲身经历的若干重大历史事件片断》,新华出版社1995年版)就在这个月,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谈到当时产生的经济失调现象时,还引用了曹操批评袁绍的话:“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喜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吾奉也。”以此来说明做经济工作也要有清醒的头脑,胆大心细,多思慎行,统筹全局,责任分明。(《毛泽东的读书生活》)

1959年7月至8月庐山会议期间,毛泽东有两次谈到曹操。两次的心情是大不相同的。第一次谈的时候还在纠“左”;第二次论及就已经是处理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了。“毛泽东当时向会议批示印发的文件不多,他利用晚上找人谈话。十一日晚,找周小舟、周惠、李锐谈话。毛泽东主要讲了四点:(一)综合平衡,非常必要,过去计委对此搞得不好。(二)会议不应有什么压力,什么问题都可以谈。(三)去年(农业)估产过高。(这时周小舟说:‘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四)谈到蒋干的故事,说曹营的事情不好办。还说,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谈话的气氛,轻松活泼,无所拘束。”以上是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的《毛泽东传》对毛泽东这次活动的概括。其根据是《周小舟给毛泽东的信(1959年8月13日)》。另一当事人李锐回忆有两处。一处是在其《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一书中:“1959年7月初刚上庐山时,毛泽东心情舒畅,在同周小舟和笔者几个人谈话,谈到了‘大跃进’高指标时,由于他的‘发号施令’,要‘三大元帅挂帅’,而引起经济形势的紊乱,他也不便于随意指责‘元帅’搞乱了局面。于是引了《三国演义》中蒋干过江的故事,那么:‘元帅’会感慨得很:‘曹营的事难办得很哪!’引得我们都大笑起来,他本人也大笑起来。”另一处是在其《庐山会议实录》一书中:“七月十一日夜晚,毛主席找周小舟、周惠谈话,当他们谈到小组会上我的发言被人顶住,马上就通知我去参加。我一进门,主席就笑着说:‘我们来个同乡会’,可见气氛之融洽。谈话完全是个人轻松愉快地交谈,有时相互插话。我的记录本分别记了些简单要点,现照抄如下”。“毛主席谈的主要内容如下:提倡敢想敢干,确引起唯心主义,‘我这个人也有胡思乱想’。有些事不能全怪下面、怪各部门,否则,王鹤寿会像蒋干一样抱怨:曹营之事,难办得很。说到这里,主席自己和三个听者,一齐哄堂大笑起来,久久不息。”权延赤、黄丽娜根据对周惠的采访所写《天道——周惠与庐山会议》一书,对7月11日晚毛泽东找周小舟、周惠和李锐的谈话,也许是因为李锐出书在前的原因,所记与李锐在《庐山会议实录》一书的所记内容相同。只是文字有些差别:“‘有些事不能全怪下面,怪各部门。’毛泽东替冶金部及王鹤寿说公平话:‘否则,王鹤寿会像蒋干一样抱怨:曹营之事,难办得很。那个蒋干去盗书,辛辛苦苦,受了不少惊吓,以为立了不世之功,结果还遭了白眼,他可不是委屈得很么?你们到我这里来不要学蒋干盗书。’”“毛泽东说着,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京剧舞台上涂了白鼻梁的蒋干,三个听者也跟着哈哈大笑。”“周惠一边笑,一边装糊涂问:‘主席说蒋干盗书是什么意思呀?’”“毛泽东笑着讲一遍蒋干盗书的故事,指点三个听者:‘你们讲去年传我的话,有些乱传,你们今天可不要学蒋干,回去了乱传。’”“众人又是一阵开心大笑。李锐后来曾作诗《初登楼》描写这段轻松愉快的谈话情景:中山半夏沐春风,随意交谈吐寸衷。说到曹营事难办,笑声震瓦四心通。”“曹营之事难办得很”之说,表明了毛泽东以曹操自况的心情。而他的秘书田家英,在与李锐、周小舟这些与毛泽东私交很深的秀才和朋友中间,也向来对毛泽东以“主公”呼之。

庐山会议期间,毛泽东第二次论及曹操,那已是周小舟被定为“彭、黄、张、周反党集团”成员之后的8月1日,是在给周小舟的一封“劝降信”中提到的。毛泽东给周小舟的信全文如下:

送周小舟同志:“迷途知返,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几句见丘迟与陈伯之书。此书当作古典文学作品,可以一阅。“朱鲔喋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嫌疑,魏君待之若旧”,两个故事可看注解。

毛泽东八月一日夜十时。

如克诚有兴趣,可给一阅。

毛泽东送给周小舟的丘迟《与陈伯之书》,是南北朝时期丘迟劝背叛南梁投降北魏任平南将军的陈伯之再归降南梁的一封信。此信载于《昭明文选》,是一篇很好的文学作品,“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等语即出自该信。毛泽东所引该信中的话的意思是:迷途知返,会受到先哲的赞许,走错路不远而回头,为古代典籍所推崇。“两个故事”前一个朱鲔本是西汉末农民起义军绿林军将领,在西汉皇族刘玄反新莽政权而称帝后被任大司马,曾劝刘玄杀了(“喋血”)刘秀的长兄刘纟寅 (“友于”即兄弟之意)。刘秀称帝(“汉主”)后朱鲔得到不咎既往的保证后归降,官司至少府。后一个指董卓部将张绣守宛城时归降曹操,不久又反袭曹操,曹军败,曹操长子曹昂被箭射死、侄曹安民亦死于乱军之中。4年后曹操征袁绍时,投袁的张绣再度归降曹操,而曹操(“魏君”)待之如旧,并因其在官渡之战有功而任破羌将军。

1927年鲁迅所作讲演《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说:“其实,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读鲁迅著作,在读到这段话时,用粗重的红铅笔画着重线,表示他对鲁迅看法的赞同。(张贻玖:《毛泽东读史》)

从50年代末到60年代乃至70年代初,毛泽东除读《三国演义》、《三国志》《三国志集解》外,也读其他古籍。在读其他古籍的时候,也有关于曹操的批语。

1961年8月17日,胡乔木因神经衰弱症加剧,写信向毛泽东请长假休养。8月25日,毛泽东回信说:“八月十七日信收到,甚念。你须长期休养,不计时日,以愈为度。曹操诗云:盈缩之期,不独在天。养怡之福,可以永年。此诗宜读。”

毛泽东要为曹操翻案,是就这个人的总体而言,对其功过要进行实事求是的分析。他并不讳言曹操的失误和缺点。

1966年3月,毛泽东在杭州的小型会议上的一次谈话中又谈到了曹操的缺点,他说:曹操打过张鲁之后,应该打四川。刘晔、司马懿建议他打。刘晔是个大军师,很能看出问题。说刘备刚到四川,立足未稳。曹操不肯去。隔了一个星期,后悔了。曹操也有缺点。有时也优柔寡断。这个人很行,打了袁绍,特别是打过乌桓,进了五百多里,到东北迁安一带,不去辽阳打公孙康。逃至公孙康处的袁绍的儿子袁尚等人,要谋害公孙康,公孙康杀了袁尚兄弟送头给曹操,果然不出所料。“急之则相救,缓之则相害。”上述刘晔劝曹操打四川之事,见《资治通鉴》卷七十六的《汉纪》五十九:“刘晔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今不取,必为后忧。’操不从。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守将虽斩之而不能安也。’操问晔曰:‘今尚可击不?’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乃还。”毛泽东读《资治通鉴》至此处写批语:“不可信。”然而他自己又讲了上述故事。此事在卢弼的《三国志集解》卷十四的《魏书·刘晔传》中的记载是:“晔进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将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明于治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今不取,必为后忧。’太祖不从,大军遂还。”毛泽东读此传后批注:“此传可一阅。放长线钓大鱼,出自刘晔。”(《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集》)

《三国志集解》卷一《魏书·武帝纪》中记叙,建安八年,曹操曾下令说:“《司马法》:‘将军死绥。’故赵括之母,乞不坐括。是古之将者,军破于外而家受罪于内也,自命将征行,但赏功而不罚罪。非国典也。其令诸将出征,败军者抵罪,失利者免官爵。”毛泽东读至此处写批语:“赤壁之败,将抵何人之罪?”赤壁之战是你曹操亲率大军攻吴的重大失误,你并未自罚,又抵了谁的罪?可见言不由衷或者说自食其言。

1970年3月8日,毛泽东提出召开四届人大和修改宪法的意见,并建议不设国家主席。4月下旬,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第三次提出他不当国家主席,也不要设国家主席,并当着林彪的面说:“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曹操说,孙权是要把他放在炉火上烤。我劝你们不要把我当曹操,你们也不要做孙权。”(汪东兴:《汪东兴回忆——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当代中国出版社1997年版)

1975年6月18日,毛泽东让为他读书的芦荻找出苏轼的《潮州韩文公庙碑》读给他听。在听的过程中,毛泽东就当时的历史情况发了许多议论。其中谈到:“汉末开始大分裂,黄巾起义摧毁了汉代的封建统治,后来形成了三国,这是向统一发展的。三国的几个政治家、军事家对统一都有所贡献,而以曹操为最大。司马氏一度完成了统一,主要就是曹操那时打下的基础。”(芦荻:《毛泽东谈魏晋南北朝》《党的文献》2006年第4期)

1976年3月3日,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用孔子、秦始皇、汉武帝、曹操、朱元璋没上过大学来说明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增长才干。(黄丽镛:《毛泽东读书实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以上是毛泽东从1913年到1976年,有文字记载的对曹操的评说,前后达63年。可以说他一辈子都在评说曹操。

毛泽东很喜爱曹操的诗文。在他故居藏书中有4种不同版本的《古诗源》和一本《魏武帝、魏文帝诗注》。对于这些书中曹操的诗,差不多都有圈画。对其中曹操的《短歌行》、《观沧海》、《土不同》、《龟虽寿》、《却东西门行》等篇圈画多次。大多数诗的标题前都画着圈,诗中浓圈密点。多次阅读多次圈画的结果是红毛笔、红铅笔、蓝铅笔、黑铅笔等各色笔迹杂陈。连书中“孟德诗,犹是汉音。子桓以下,纯乎魏响。沈雄俊爽,时露霸气”这样的注释,毛泽东也逐字圈点断句,可见他对这个评价的重视。他在和他的子女谈话时曾说过:“曹操的文章诗词,极为本色,直抒胸臆,豁达通脱,应当学习。”(张贻玖:《毛泽东读史》)对于《短歌行》、《观沧海》、《龟虽寿》等诗,毛泽东不仅在办公室休息或外出散步时经常吟诵,而且还用做书法练习经常书写。在北京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毛泽东手书选集·古诗词卷上》中,就收录了他写的曹操的《短歌行》、《观沧海》、《龟虽寿》3幅书法作品。毛泽东的《浪淘沙·北戴河》现在所见有两幅手书:一幅标题为《浪淘沙·北戴河》;另一幅无标题,无标点,词中的“魏武挥鞭”书作“孟德挥鞭”。

《文史精华》2010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