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行动枪皮肤m4:杨键:是诗人还在向我们提及心的存在 (评论: 古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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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键:是诗人还在向我们提及心的存在

2008-04-16 17:35:17   来自: 行走的笔尖 (酒旗风暖少年狂。)
古桥头的评论   

   我很荣幸,能在广州领取南国这个重要的文学奖。在此时代,没有什么声音再比诗歌的声音更其微弱,我小时烧的大灶,在柴火将尽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微弱之象,几乎毫无声响,但它竟能被距离我如此遥远的地方听见,这不能不说是诗歌的神奇之处。我相信这个奖是对诗歌这种古老而虚无的事业的一次赞美。我相信,甚至从一九五七年以来即已开始的文学的暗哑也为此明亮片刻。中国曾经是一个最懂得平衡、有无兼顾的国家,而在一个信奉进化论、信奉经济和权力的时代,诗人早已被判决是毫无用处的。我们这个时代有些类似于元代,知识分子的地位仅仅高于乞丐。在我们的母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革命与经济的洗涤之后,诗人必须比任何时候都要全神贯注才能发现它的真实起源与含义。
   一九六六年的时候,当何其芳被迫养猪,当大量如吕荧一样的人物瘦成皮包骨,如同墙角的蛇皮袋,当我家乡小庙里的汪斋公被迫吃肉,孔子六艺中名列第一的诗教就此消失了。我们不再是一个感通天地的国家,而是一个人定胜天的国家,由一个心灵柔韧,层次丰富的国家,我们变成一个单一的、无视心灵存在的平民国家。心灵太黑暗了,心灵太空洞了,以至于几十年以来,我们都认为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心灵的人,我们本来就是没有历史的人,我们本来就是不需要文学、不需要诗歌的人,如此巨变实在前所未闻。
   明末清初,黄宗羲、顾炎武、傅山与渐江一夜间成为没有国家的人,谢枋得是宋代的亡国之人,陶渊明则生活在一个大伪的国家,陈曾寿晚年隐于西湖,这些没有国家的人也就惟有自然了。而在他们所生活的时代,自然尚未受到重创,在我们这个时代,连自然也受到最大威胁,一个中国诗人的栖居之所在何处?中国式的诗意又当从何处生发?中国曾经最重自然、最重性灵、最重五伦、最为重道,现在于此四样全不相信,全不遵循。先贤们关于心的数千年的教诲,经过上世纪的百年践踏已经面目全非。面目全非是我们在各个领域的主要特征。心的大道,致良知的大道,被全然忘却与否定。心如一头浑身污泥的老牛,心如一口食堂里满身黑垢的铁锅,心这只古老的蟾蜍,也是心这座古老的寺庙。心这个字眼在今日中国最为苍白。心人人都有,像天地一样古老苍茫,像江水一样无形悠远。
   心本来是国家大道,是中国人的真传统,心的匿迹是我们这个时代真正的苦难。人禽之辩,就此在我们这里拉开帷幕。心是什么?心是天地人三位一体,惟有一体,生命才不会空洞。文革时,人遭到空前摧残,现代化进程中,天地受不敬,自然遭破坏,心灵被彻底遗忘,一个和谐的古代中国就此土崩瓦解,世代相承接的斯文就此扫地。中国人之心甚至在抗日的战场也没有失落,却在唯物论、在市场化里失落了。我小时候上的第一课就是对心的废弃。心的废弃导致死魂灵在今日中国四面八方地出现。古代中国人的心通达于天地,现在则完全相反,这个“通”字很重要,要知道,天地、自然是中国古代诗歌、古代山水画,包括政治制度的主要创造者。自然在今日遭到的漠视,遭到的空前的遗忘与破坏,一定是当代诗歌、当代艺术的贫瘠与怪力乱神的主要原因。
   二十世纪的中国算是吃尽了“现代”两字的亏,无人再知贫穷、落后、潦倒的乡村里潜藏着中国的大智慧。如果二十世纪的现代性由中国文化来开出,一定不会是今天这样一副格局。我们是到了民国的时候,还是靠廉耻、靠因果、靠有无间的平衡来维系文明的延续,现在我们对这六个字都相当陌生了,我们的血液里流动着对民族精华的怀疑,它与生俱来,不知要经过多少岁月才能重回旧颜。在此基础之上,在经历了唯物主义之后,我们的母语一再告急,诗人容不得其中出现空洞的麦粒,因为自《诗经》以来,诗人既是我们民族语言的保护者。中国的文明往往是通过诗人来接续与传承的,这是中国文明的特别之处。中国人自幼年即开始读诗,诗是中国人最基本也是最高深的教养,诗情画意是中国人对人世之美的最朴素的表达。中国原本的思想是天地人合一的思想,此思想实际是王道思想,而王道思想的本质又是典型的诗性思想,这大约就是中国几千年文明不衰,诗人连绵不绝的奥秘。而现代化恰好是对这种天地人和谐为一体的破坏,也就是对王道与诗性思想的破坏。为此,诗教能否恢复特别是中国这样的国家的文明能否真正延续的重要标准。
   多年来,我的写作一直是一种向回走的写作,本质上我是一个复古派。孔子就是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复古者。我相信人类的巅峰已经过去,我不相信进化论。我试图恪守先天地而生,独立而不改的精神,这是我的一个永恒的梦。
   在现代中国,尤其一九六六年以后,必须由诗人自己来回答,诗人是什么这一严峻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在自由主义盛行的时候,诗人是王道思想的赞美者;在故乡普遍沦丧的今天,诗人是坚持回归本性的人;在人人说有,人人否定因果的时候,诗人偏偏说无,偏偏肯定一个美的世界一定是人人崇奉因果的世界;在一个唯物至上的年代里,诗人是一个万物有灵论者。万物有灵可不是一桩小事情,而是一个大境界,他必须进入天地人的统一之境,他必须始终在那里,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这才是我们的本来之心,认识到了这里,他才来到了圣殿,他匍伏在地,捧着一颗婴儿之心,而当他抬起头来,他又如此苍老了。每一寸草木在他眼里都有生命,都由来已久。他不问为什么,只扪心而笑。他知道有一种力量超过他,他懂得敬畏也就获得了柔软,他懂得垂首也就获得了惭愧。他需要的根本不是进步呀,发展之类的,而是康复。他安住其中的空性,将为他的痛苦,为崩散的没有中心的痛苦,寻找到答案,因为空性是他的灵魂,是他的祖先用了不知多少世代的平衡之力。这种平衡丢掉了就是乱世,找到了就是盛世。灾难与幸福完全取决我们自身。他必须反复成为一个初学者,一个学生。他死去活来只为了进入智慧之源。在那里,他放弃了自我,被诗神彻底夺去,既无畏又温柔,既自在又怜悯,这就是华夏之诗心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一定是对努力接近此颗诗心的奖励,我为此而欢喜,因为在这个以买卖为特征的所谓现代世界里,唯独诗歌无法参与买卖,它仍然是我们精神活动中最为纯洁的一种,犹如一只古老的熏炉,它是我们民族教养的重要组成部分,泱泱大国是诗人还在向我们提及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