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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追踪林彪“九·一三”叛逃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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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追踪林彪“九·一三”叛逃真相
李彦春
今年是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20周年。回首审判，以史为镜知兴替。
1971年9月13日，林彪率领家庭主要成员叛逃前苏联时，座机坠毁在蒙古人民共和国温都尔汗荒漠。1980年，全国人大特别法庭根据物证人证，依法对林彪、江青两个反革命集团（以下称“两案”）的主要成员作出判决。至今，林彪已死近30年。但围绕他的死，有的人是“据可靠消息”，有的人以“当事人”自居，还有人以林家“未亡人”袒露---击毙之说、软禁之说、绑架出逃之说、导弹击落之说、隐身之说，海内外结成各种出版物否定审判……事实究竟如何？真相只有一个。对历史负责任的人不仅要留给后人真相，更要交待走近真相的过程。
肖思科上校，解放军总后勤部后勤学院政治处主任，调查研究“两案”10年，出书5本：《超级审判》、《林彪元帅叛逃最新报告》……目的：让死者死得清楚，活人活得明白，后人以史为镜。
起诉书、证据都要确凿，站得住脚，传到子孙后代也推翻不了
1980年3月19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审判“两案”方针之一：“起诉书、证据都要确凿，站得住脚，传到子孙后代也推翻不了……”1980年11月20日至1981年1月25日，特别法庭开庭42次，历时77天（1980年11月9日送达起诉书）的刑事审判宣告终结。然而，审判虽终，云雾不散。近30年来，国内外出版物就有林彪被击毙、软禁、绑架出逃、导弹击落、隐身诸说……审判结果之上云山雾罩。
图们是中央军委法制局第一任局长，林彪反革命集团审理办公室负责人之一，特别法庭公诉人，遵照彭真、伍修权、黄火青、史进前等人“弄清出处，用事实回击，总结经验和规律，教育群众，警示后人”的指示，决心找出更多更有力的细节佐证审判。
1990年，刚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毕业的肖思科做了图们将军的助手，从此结缘“两案”。结缘前，肖思科就对中共党史感兴趣，20多岁时利用暑假考察陕北。回来著书《最后的圣地》。文章请老延安黄钢指教。从此，黄钢把从事纯文学创作的肖思科引到研究党的一大、延安十三年、“文革”史的路上来。“两案”，“文革”史中最沉重的案宗，研究它的肖思科走过从工作到兴趣到使命的历程。
“自己像消防员，以灭不实之火为己任”
肖思科跟图们本着马克思的话，“从事物的结果往前推”调研“两案”。他们带着300多个采访题目查阅档案，寻找当事人。调查中，肖思科发现“审理的人谈审判，公诉人谈公诉。如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中央文献、党史研究室、军事科学院的“两案”课题也是粗线条骨干，肖思科感兴趣的是“两案”血肉和弄清整体环节的内在逻辑。
针对“绑架出逃之说”，肖思科找到林彪事件的关键人物，在林彪身边做警卫和生活服务工作的总参办公厅警卫处副处长李文普。时李文普被发配山西某窑厂，面对出版物中对他的各种歪曲及伤害沉默近30年。他把“一切交给组织，相信有关部门会出面澄清的”。在肖思科和空军“两案”审理负责人高德明的说服下，李文普打破沉默---
有人说林彪“精神有毛病”、“行动失去控制能力”、“听任叶群摆布”，这些话是不真实的。夸大他的病情，一是为迎合读者低级趣味；二是证明林彪这样一个重病号对叶群、林立果的反革命活动“不可能知道”、“没有责任”，他是被劫持到苏联的。
9月13日这天，司机杨振刚开着三排座大红旗防弹车上来，林彪第一个走进，叶群第二个，坐在林彪旁边，第三个是林立果，第四个是刘沛丰，我最后上车。车开动后，叶群对林彪说：“李文普和老杨对首长的阶级感情深。”车到56楼，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多远，要飞多长时间？”林立果说：“不远，很快就到。”听林彪说要去伊尔库茨克，我才知道不是去大连，是要到苏联去。我第一个反应是叛逃，我思想上产生了激烈的斗争。跟着跑，这不是当叛徒吗？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成了叛徒的家属了吗？便决心下车。我本能地喊了一声：“停车！”杨振刚把车停下来，我开门下车。叶群声音带气：“李文普，你想干什么？”我说：“你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当叛徒我不去！”我转身朝58楼喊了一声：“来人哪！”与此同时，我听到车门声和枪栓声，林立果向我开枪。
当时距离很近，只一米左右，我侧着身，手扬着，子弹从前胸擦向左臂，造成粉碎性骨折。受伤后，我倒在路边，先后听到三辆车通过……后来是8341部队卢医生给我包扎的……医生问我怎么受的伤，我不好说林彪父子如何，因为这是重大机密，这是我们做这项工作不用谁教都知道的。所以，只好说自己“枪走火”。
孤证不立，旁证证之。针对李文普的孤证，肖思科从中央警卫团姜作寿等人的回忆录中佐证。
就导弹击落林彪座机之说，肖思科从林彪专机调查人员中得知256专机上的洞孔系电路引爆所致。
1993年肖思科赴西安采访邱会作。邱的问话耐人寻味：“你哪儿来的？”“北京来的。”“哪个组织派你来的？”“共产党的组织”。“哪个共产党的组织？”肖思科如实道来。邱会作拒绝合作。肖思科不甘心，展开攻心战：“关于XX事，涉及你的内容要进一步核实，你有说明权。”邱会作开口……至于是否属实，有备而来的肖思科心中有底。
肖思科说自己做着一件既有意义又有意思的事。“如足球守门员，守卫真理区域，对防不胜防的攻击予以拳脚。”
“小肖啊，哪哪出了本胡说八道的书，你去查一查”。当肖思科听到这样的话如接军令，立即投入反伪战斗。”最终他“要给老首长一个答复”。他又形容“自己像消防员，以灭不实之火为己任”。
“我做着抢救历史的事，所以逼自己很紧”
据特别检察厅起诉书统计，“两案”迫害干部群众74万余人，牵扯人员1亿人。由于采访量大，肖思科感觉力不从心，甚至遗憾。1998年约好采访黄火青，联系时黄老突报病危。陈锡联的溘逝也给肖思科的采访计划留下无法弥补的空缺。肖思科人在京城，在几乎每日夜访当事人的同时亦遥祝外埠采访对象健康。“我做着抢救历史的事，所以逼自己很紧”。10年来，肖思科内查外调300多人，建立了近千万字的“两案”资料库。1997年，肖思科调整工作方法，发动当事人自己动笔，他负责组织策划。由于熟悉“两案”疑点，肖思科出题目请当事人撰文或代笔。文章经他审核、上级审查后，发表在《中华儿女》上。作为《中华儿女（政要版）》特邀编委的肖思科把《中华儿女》看作去伪存真的阵地。针对伪书种种，他要告诉读者一个真实的“两案”，以正视听。如空军原政委高厚良的口述《“9·13”之后的林立衡暨说给豆豆的知心话》、《刘岩将军参与林彪叛逃事件处理回顾》、《林彪专机组成员康庭梓回忆与分析》、《林彪集团主犯吴法宪裂变始末》……迄今，《中华儿女》发表当事人口述实录四五十篇。原空军保卫部部长高德明现已成为研究林彪“小舰队”的文章作者。他忧虑：“目前刑满仍由部队管辖的原‘小舰队’成员，有抛开事实，相互串联翻案的迹象。”他特别提醒媒体，历史不容随便涂抹，不要给历史添加澄清的麻烦。
“红墙生活”的民间知情权解冻于八十年代后期。因相关档案的保密期限，查阅资料，肖思科形容“如过雪山草地”。尽管接触原始档案有难度，他尽力而为。采用方式：一是利用公开档案、文献资料和当事人回忆，通过分析、比较、求证办法寻找历史逻辑；二是通过对知情者、见证人、亲历者的采访，写出鲜为人知的事件；三是组织历史事件的当事人写回忆录。
党史文学化反映，肖思科遵循四原则：贴近党的基本路线而不生硬僵化；贴近历史真实而不违反纪律；贴近人性而不丧失党性原则；贴近群众而不媚俗。至于党史档案公开化，肖思科相信无限期冷冻会随社会信息化、政治民主化进程的脚步而解冻。透明的历史自然会扼杀道听途说、驱散云雾，阻断以讹传讹。
“从事解密工作很有意思”。肖思科形容，“如黑暗中寻找火把。它躲在暗处，找到了，举着它兴奋地寻找下一个，无穷无尽的连环套。乐趣就在寻找、解套中。”中央党史研究室同行称肖思科“民间调查员”。
审视历史是为把握未来
审视历史是为把握未来。肖思科感慨“两案”案宗的沉重---人治的悲剧教训和封建主义残余。它是修筑法制道路上的一面镜子。
“两案”内幕，肖思科的调查在继续。比如，林彪谋害毛泽东的“五七一工程”的实施程度？”……现年37岁的肖思科决心“搭上一辈子弄它个水落石出”。
虽然调查之路漫漫，与早年相比，肖思科高兴“过去是我主动找人，现在是人主动找我。比如有人来信说我忽视了一个工作组。这个工作组是中央派到现场的第一批调查人员。调查报告交李德生上报中央。知情者的话是在不知林彪出逃之前讲的，是第一时间材料”。还有一署名“纪克”的人，常从苏州来信，透露“据我所知”。
肖思科10年追寻历史真相，其结果是否就是真相？历史也将检验追寻者的追寻。肖思科不否认“所谓的事实也有被颠覆的可能，但我走的每一步都试图做着向真理靠近的努力”。
关于“两案”审判的国家正式出版物，只有八十年代群众出版社出版的文献记录《历史的审判》。肖思科的理想是写出全景式的“两案”，目的：探求真理、警醒后人、资政益世，让它成为人治走向法治路上的“醒世恒言”。
背景 林彪一伙策动反革命政变阴谋败露，仓皇叛国出逃，折戟沉沙，暴尸异国荒野
1971年9月5日至13日，林彪反革命集团策划的反革命政变，被彻底粉碎。
5日和6日，林彪一伙窃知毛泽东南巡期间的谈话内容。他们猜测在国庆节前后召开九届三中全会，要解决他们的问题。
7日，林立果向“联合舰队”下达了“一级战备”的命令。
8日，林彪在北戴河下达了反革命手令：“盼照立果、宇驰同志传达的命令办。”林立果一伙决定实行两项反革命阴谋：（1）乘毛泽东外出巡视之机，在途中谋害毛泽东，林彪则以“接班人”的身分宣布“接班”；（2）如上一计不成，则南赴广州，另立中央，发动内战。
8日夜，林立果同周宇驰、江腾蛟等在北京西郊机场的秘密据点密谋：或用火焰喷射器和四○火箭筒打毛泽东乘坐的火车；或用100毫米口径的改装高炮平射火车；或让王维国带上手枪，乘毛泽东接见时，在车上动手；或是把附近的油库烧着，以救火为名，趁混乱之机动手。
9日和10日，林立果等继续具体策划谋害毛泽东的办法。除了8日夜间提到的一些办法外，又提出用“日本人对付张作霖的办法”，制造第二个“皇姑屯”事件，在毛泽东乘坐的专列通过时，炸苏州附近硕放的铁路桥。他们还提出了让陈励耘派飞机轰炸火车等办法。但是，完全出乎林立果一伙的意料，毛泽东9月3日到杭州后，对林立果等人的若干行径有所觉察，突然改变行程，已于11日下午乘列车提前离开了上海，安然通过苏州硕放铁路桥，打乱了林立果一伙的部署。
12日，叶群、林立果得到毛泽东已离开上海的密报后，准备南逃广州，并将256号专机秘密调往山海关，供在北戴河的林彪等使用。当晚，毛泽东安抵北京。驻北戴河的警卫部队将林彪、叶群之女林立衡关于叶群、林立果要带林彪坐飞机叛逃的报告转报北京。周恩来获悉后，立即查问256号专机突然去山海关的行动，并下达限制飞机起飞的措施，还通过李作鹏向山海关机场下达指示：256号专机必须有总理、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4个人一起下命令才能飞行。当晚深夜11点半左右，周恩来接到叶群电话。叶群说：林彪想动一动，需要调几架飞机。周恩来问：你们调了飞机没有？叶群答：还没有调，林彪让报告总理后再调。周恩来说：今晚夜航不安全，调飞机的事，我和吴法宪商量一下，看看天气情况再说。叶群以为这样既可掩盖他们南逃广州的阴谋，试探情况，又可通过周恩来之手调动飞机。周恩来机智的问答，不但使叶群露了马脚，更加引起周恩来的警惕，而且使叶群心中更加没底，更加慌恐。他们于是决定改南逃为北叛。
13日零点左右，林彪、叶群、林立果、刘沛丰等人不顾警卫部队的阻拦，乘车从北戴河逃往山海关机场。周恩来接到报告后，立即向毛泽东报告。在256号飞机强行起飞后不久，毛泽东、周恩来断然发出全国禁空令。雷达发现256号飞机向蒙古方向飞行，吴法宪请示周恩来要不要拦截，周恩来请示毛泽东，毛泽东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有法的事，由他去吧。
林立果在北戴河逃跑前，曾打电话给在北京的周宇驰，告以南逃不成，迅速北上。9月13日凌晨3点多钟，周宇驰、于新野、李伟信从北京沙河机场乘直升飞机向蒙古方向逃跑。吴法宪迅即报告。周恩来等下令派战斗机拦截，绝不能让它飞出国境。后来直升飞机飞回，周恩来又下令迫降，如飞进城区就坚决打掉。13日下午，周宇驰等人乘坐的直升飞机被迫降在怀柔县境内。周、于自杀，李伟信和另一驾驶员陈士印被擒。从直升飞机上缴获了他们叛党叛国的大量罪证。
14日下午，周恩来得到外交部转来我驻蒙使馆的报告：9月13日凌晨3时，在蒙古温都尔汗附近肯特省贝尔赫矿区南10公里处，中国民航256号三叉戟坠毁。乘员9人，8男1女，全部死亡。
北京青年报 2000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