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离线病毒库下载:沙基惨案:毋忘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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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新闻 时间: 2008-06-01 来源: 广州日报 作者: 金 叶

沙基惨案纪念碑。 在沙面内街出土的古炮。 一对新人在桥头拍婚纱照。 沙基惨案纪念碑。 建于1861年的西桥,最早的纪念碑建在该桥头。 今日的六二三路上的建筑。

  广州宁静而美丽的沙面岛,和六二三路隔河相望。

  河的名字叫沙基涌。

  沙基涌的一边是静逸,另一边是嘈杂;一边是梦幻的景色,另一边是纷扰的现实。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一个连接点。六二三路的尽头,你可以看到一块朴实无华的纪念碑,稳稳地站在人行道的正中央,上面有四个大字:“毋忘此日”。

  静静的珠江在它身边流淌,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在它身边昼夜不息。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这里看风景,踩着滑板的少年带来一阵呼啸,甜蜜的男女在一旁相拥,喃喃的低语在风中飘过……

  “毋忘此日”,它无言提醒着每个人:岁月安好、花好月圆的土地上,曾经有过一段血色的记忆。

  “毋忘此日”,你是否读懂它背后的万语千言?

  策  划:赵  洁

  撰  文:金  叶

  摄  影:黎旭阳

  血色记忆

  沙基涌

  

  沙基涌是一条人工涌。

  它的诞生可以上溯至1857年,那一年的冬天,英法联军攻占广州,他们急切地想要为自己寻找一块新的居留地。

  在一系列争议之后,英法占领军三人委员会最后选定了位于十三行西南面,珠江白鹅潭畔的沙面。这里是从黄埔港进入广州的必经之地,江面宽阔,可停泊军舰,而且,沙面靠近广州富贾巨商居住的西关,方便与买办商人来往。

  1859年7月,两广总督黄宗汉被迫答应英法两国的租借要求,沙面河滨地基填筑工程立即开工。沙面的北面被挖出一条河涌,以使沙面与广州的陆地间隔开来,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岛,这条河涌,叫沙基涌。

  根据历史记载,河涌宽40米,长1200多米,名为沙基,沙基之上,只有东西两桥连接陆地与沙面。沙面岛形成之时,当地寮民被遣散,广州防城的西炮台也被拆毁。 

  1861年9月,沙面最终成为一东西长870米,宽290米,面积450亩,四面环水的小岛。以4:1的比例,沙面被划分为英租界与法租界。

  

  沙基路

  

  英法两国入住沙面岛的同时,沙基涌的北岸有一条马路开筑,它自然而然地被叫做沙基路。

  清末民初,沙基路开设有学堂、医馆、印务所、米埠等,日趋繁华。1901年黄沙粤汉铁路总站建成后,沙基路又是连通车站与广州城的主要通道之一。据说,为不失国威,当时市政当局还强调在沙基建造的房屋要有一定的规模。

  1902年,英国想把租界扩至沙基路一带,遭清廷拒绝。与此同时,沙基涌的南岸,沙面岛很快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一个血泪斑斑的地方。深厚的矛盾,在平静的背景深处默默酝酿、激化。

  1925年5月30日,上海日本纱厂资本家镇压工人罢工,枪杀工人顾正红,上海学生两千余人在租界内开展抗议宣传,号召收回租界,英国军警逮捕一百多人。随后,群众近万人集中在英租界南京路巡捕房前,要求释放被捕群众,英国巡捕竟开枪杀害群众十余人,伤无数,造成“五卅惨案”。

  为了抗议此暴行,广州和香港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于6月19日举行省港大罢工,6月21日,沙面洋务工人3000多人也加入罢工行列。大罢工引起沙面租界内各帝国主义的恐慌。英、法、美、日等帝国主义军舰开进珠江白鹅潭,英法军舰水兵登陆,关闭沙面东西桥铁闸,在桥头和沙基涌沿岸堆积沙包,在水塔顶、屈臣氏汽水厂等高处架起重机枪。

  

  沙基惨案

  

  6月23日,广州各界和香港大罢工工人10万多人在东较场聚集,声援上海的工人和学生的英勇斗争,大会由谭平山主持,提出收回租界、海关和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等要求。

  大会结束之后,有五六万人从东较场出发,开始示威游行。游行的队伍包括工人、农民、学生、商民以及黄埔军校学生和湘粤驻军。中共广东区委主要领导人陈延年、周恩来均在游行队伍之中。

  下午1时30分,游行队伍按工农商学兵次序列队,沿惠爱东路、永汉路、泰康路、一德路、太平南路,到长堤西濠口后转入沙基,沿途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取消不平等条约”、“收回沙面租界”等口号,游行队伍抵达沙基西堤口,秩序井然地转入菜栏街,朝西瓜园行进。下午2时40分,当岭南大学、坤维女子师范学校、圣心书院、执信和广州二小等校和黄埔军校的学生将抵沙面西桥口时,沙面岛上,维多利亚酒店上一名身穿西服的外国人首先用手枪向游行队伍打响第一枪,已处于戒备状态的沙面内西桥脚的英法军队即用机枪向沙基扫射,停泊在白鹅潭的英法等国军舰也发炮轰击。游行队伍逃避不及,当场死亡52人,重伤170余人,轻伤无数。

  

  六二三路

  

  中共广州市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黄穗生说,当时的示威群众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暴力袭击。我们无法想象在那一刻他们所遭遇的无助和恐惧。更恐怖的是,后来经过黄埔军校医官郭琦元的检验,英、法军警所使用的枪弹,皆为国际禁用的“达姆”弹,这种子弹是英国在印度达姆市兵工厂首先制造的,它的弹身是铅合金,一端芯薄,弹出枪口,立即化成扁平形,炸裂性极强,射入人体后会发生爆炸,死伤者的伤口大如碗口,血流如注。遇难者的鲜血溅在周恩来的身上,染红了他的衬衣,周恩来夫人邓颖超在多年后讲起这惨烈的一幕,仍然感到历历在目。

  根据当时游行者黄祖培的报告:“……余行近西桥口,突闻有枪声,由沙面西桥口对面洋楼上发出。当枪声起时,武装巡行队尚未到西桥口。途人争先躲避,狼狈异常。余所立之处与菜栏街口相隔不远,余即奔入该街躲避。堤上群众亦向我后方赶来。此时枪声甚密,纷向菜栏口轰击。余身旁已有一人中枪倒地。约二十分钟后,枪声稍疏,余始由小横巷走入内街,沿途血迹模糊,目不忍睹……”

  国民党党军第一师师长何应钦这样描述:“……当巡行队经过西桥沙基向油栏街前进时,予在先头部队,正发令暂停呼喊口号改唱国民革命歌之际,卜卜之声,猝由予之后面而来。初尚不料帝国之一者有如是之残忍,犹泰然疑为民家燃放爆竹也。乃卜卜之声既愈响愈密,而妇孺之惨哭声、群众之喧嚷与呼救声,一时并作。予乃折回沙基巷口探视。见对岸沙面,英兵已分布于事先准备之沙包内,竟用机关枪及步枪向我巡行群众扫射。继后炮声隆隆,如临大敌……本师第一团第三营营长曹石泉同志,一方面指示群众避弹之处所,一面传令各连不准开枪之口谕。乃以相离敌方甚近,于是曹营长胸腰等部位,连中数弹,洞穿巨穴,血流如注,未及送入医院,即已气绝矣……”

  案发后,光华医院的医务人员率先到达现场,随后博济医院及其他医院的救伤队伍也陆续赶来。现场尸骸遍地,难以救治。此刻,天空黑云密布,大雨倾盆,整个沙基血水横流。

  当晚,广州国民政府向英法领事提出严重抗议,但直至7月6日才得到“对此种性质之要求不能加以考虑”的回复。

  沙基惨案激起了更大规模的反帝怒潮,香港罢工的规模更加扩大,罢工工人很快增加到25万人。

  为安葬沙基惨案的死难同胞,6月27日,国民政府发布帅令,决定为死难烈士举行国葬,并征用现在先烈东路动物园附近的一块地用作国葬坟场。

  西堤周贯明医务所的周医生,致书国民党中央提议建立纪念碑。6月28日,国民党广州市特别党部召开数千人大会,全场一致通过将惨案发生地点“沙基路”更名为“六月二三路”(后改为“六二三路”)。

  复原历史的纪念碑

  辗转:

  不断迁移的纪念碑

  

  沙基惨案纪念碑,是一块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的纪念碑。事实上,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只是最初那块纪念碑的复制品。因为市政建设的原因,纪念碑建成至今曾四次迁建或者改建。

  1926年6月21日,在沙基惨案一周年纪念日的前夕,当时的广州市政府在沙面西桥的东侧建立了纪念碑,碑上镌刻“毋忘此日”四个字,沙基路同时被命名为“六二三路”。

  1950年,因为市政建设需要,“毋忘此日”碑被移至沙面东桥畔,因为日久失修破损严重,“搬家”没多久,这块碑就被拆掉了,取代它的是一块形象完全迥异的新碑。这块新碑的正面,镌刻着的不再是“毋忘此日”,而是“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三日沙基反对帝国主义斗争中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又过了17年,因为兴建人民桥的缘故,这块新碑又被拆去,1967年,一块更加高耸的纪念碑出现在人民桥北的东侧,这块新碑,有将近10米高,是“毋忘此日”碑高度的3倍。

  1999年,人民桥扩建,新碑再次被拆去。

  2001年1月,人民桥扩建工程完成,经过研究讨论,有关部门最后决定,依照“毋忘此日”碑的设计图,在沿江西路人民桥的东侧重建沙基惨案纪念碑。

  

  复建:

  恢复历史本来面目

  

  广州岭南建筑研究所所长汤国华,是这次重建工程的负责人。

  “沙基惨案纪念碑应该按照哪块碑进行修复的争议持续了很长时间。”汤国华回忆,当时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曾组织有关专家讨论,大多数专家、包括他自己的意见都是按该碑最初的样子复建。首先,作为一个文物工作者,尊重历史原貌是他自始至终遵循的一个原则,“只有这样修复工作才有意义”。另一方面,汤国华觉得,虽然“毋忘此日”碑,个头不高,没有那么恢弘,碑上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大字,但其中所凝练的东西却更有力量,对后人也更具有强烈的警示作用。

  方案定了下来,但是新的问题是,没有人真正见过最初的“毋忘此日”碑是什么样子的。汤国华找到了当年这块碑的历史图片和设计图纸,但是这两者又有着诸多矛盾的地方。“这也不奇怪,那个年代因为各种条件所限,建好的建筑和设计图纸有诸多出入也是常见的。”最后,汤国华决定,修复工程主要依据当年的设计图纸,但是纪念碑的外貌以历史图片为准。

  复建工作持续了将近一年。汤国华说,在进行这项工作的过程中,他有一个特别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让这块纪念碑牢牢地在脚下的土地上扎下根,再也不受迁徙之苦。

  他告诉我们,在2001年的锦纶会馆迁移工程之前,广州对一些文物的保护是没有“整体平移”的概念的,这导致了沙基惨案纪念碑多次为市政建设“让路”的状况。作为一名文物工作者,他唯一能做的是让这块即将矗立起来的纪念碑结实、再结实一些。他想了很多办法:首先是让纪念碑的碑身和碑座,用同一块大花岗石雕凿而成,纪念碑的底部,他设计了用石榫把纪念碑和埋在地下的一大块平卧方石板连接,空隙的地方再灌以铅密封。他还为纪念碑设计了一个0.15米高的底座,以免坐落于珠江边的纪念碑被水浸。他还想在纪念碑的背后种一片柏树方阵,虽然纪念碑坐落在车水马龙的路边,至少可以用绿阴为它营造一方安静的天地……

  “我希望这块纪念碑不要再搬家了。”

  争议:

  “旧碑”与“新碑”

  

  纪念碑落成之后,在广州引起争议不断。

  对于大多数广州市民来说,“毋忘此日”碑是陌生的,他们更熟悉那座高一些的纪念碑。

  汤国华说,纪念碑落成的那一天,他特意到现场待了大半天,听听市民的反应如何。

  他看到不少前来瞻仰的市民因为从未见过这个复原的纪念碑而显得难以接受,用惯常的眼光来看,这座只有3米高的新纪念碑体积太小,和英雄的身份不相符。而且,因为大多数广州人最先接触到的是那座将近10米高的沙基惨案纪念碑,按照“老碑”模式复建的碑,则成了“新碑”,让人很不适应。汤国华甚至听一位老人家自己在那里嘀咕:“这不是不尊重历史吗?”

  他耐心地跟过往的市民解释,以一位普通游客的身份。他告诉他们,最初的沙基惨案纪念碑就是这个样子的,它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一再迁移,在什么样的历史条件下变成一座高大的纪念碑,又如何寻找回自己的原貌,还有“毋忘此日”四个大字的深远意义……

  听了汤国华的解释,那位老人恍然大悟。

  汤国华认为,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不同,甚至同广州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纪念碑不同,沙基惨案纪念碑是一块“耻碑”,它纪念的是那段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手无寸铁、惨遭屠杀的那个悲伤而耻辱的日子。它低调、朴实、忍辱负重的姿态和它承载的这段记忆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