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qlitedatabase:漫把诗情访奇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3:17:07

漫把诗情访奇景

  □ 翟永明

  唐顺宗时,女冠真人、成都才女卓英英有好诗一首写成都,名为《锦城春望》:

  和风装点锦城春;

  细雨如丝压玉尘。

  漫把诗情访奇景;

  艳花浓酒属闲人。

  此诗有几个关键词:和风、细雨、玉尘、诗情、浓酒、闲人。这几个关键词用来定义今天的现代成都,仍是精准分明。读来让人想到:一个城市的属性,是千年不变,百年不改;若要改,也是在这一属性之上,变本加厉、推陈出新。

  此诗前两句应景,后两句吟人。人和景都带有明显的成都特色。玉尘而不是飞沙;和风而不是肃风;闲人而非忙人,因而才有这奇景诗情,看来古今一理。成都被定义为休闲之都,最早成都人是不情愿的,但情不情愿都改变不了成都“人闲花懒”这一事实。所以,后来将成都定位为“休闲之都”,也可视为将计就计之策。将“休闲”变成一种慢节奏的现代生活质地、一种城市文化气质的点缀,也顺势大大提升了成都的文化知名度。

  两年前,成都文化遗产保护与再造的重大项目之一“宽窄巷子”重新开放招商——那时,也正值我在寻找一个新的白夜地点的关键时刻。宽窄巷子风貌几经改易,重新修缮过的宽窄巷子是在原来的地基和框架上修复的。其核心区有40%的建筑,是完全按照原有特征进行的修复,没有变成琴台路那样的“仿古建筑”,也算让人欣慰。

  我还记得在文旅集团招商过程中,我与文旅集团的董事长尹建华先生的见面,他一开口就向我谈起了当代诗歌。谈得如此专业,具体到某些诗人某些诗歌,让我大跌眼镜。这是第一次,一位官员跟我谈到当代诗歌,不是视之如洪水猛兽,而是称赞有加。在我心中,这无疑给宽窄巷子的文化含量大大加分了。在对待历史街区的问题上,尹建华先生有独自的看法,他说,“一般来讲,对待历史街区,要么推倒重来,大拆大建;要么维持原样,简单修补,被动保护。而我们持的是第三种态度:保留历史街区的风韵和骨骼,继承性地创造新的文化与场所精神,将城市记忆、文化片段、生活场景、商业空间有机融合。”让我真正对宽窄巷子动心的,除了我渴慕已久的院落场所,还有尹建华对待文化的态度:不仅仅是把这里当成重要旅游名片,而是自始至终试图保卫成都当代文化的尊严感。“必须有一群对文化有敬畏感的市场人士,让所有市场运作环节都自始至终保有这种尊严感。”尹建华很强调这点。在现实中对文化有敬畏感,就会认识到:成都文化不仅仅是张艺谋宣传片中表现的茶馆、麻将、桃花、美女。八十年代以来,成都诗人一直占据当代诗歌的先锋位置,从诗人到诗歌创作数量,再到诗歌流派的影响力,都使得成都成为中国当代诗歌的重镇,同时也形成成都独特的文化氛围。而成都的艺术圈,从八十年代的先锋地位到现在的当代艺术架上绘画大本营,成都的油画群体在全国独领风骚。同时,成都的文化气场也滋养着文人和艺术家。在宽窄巷子里,有三位诗人经营有着文化艺术气质的酒吧和餐馆,也是文坛一段佳话。诗人,文人,设计师的入驻,也促进了各种与文化艺术相关的活动,使得宽窄巷子有别于其他商业街区而更具城市文化气质。

  改造后的宽窄巷子除了开拓消费业态之外,原来的一些原住民如今还生活在那里,有些也参与了开饭馆或茶馆的营生。这些原住民和他们生活的家,保留了宽窄巷子的原生态,虽然只剩下很少一点,但也是这里最有意思、最有活力的地方。因为商业化的原因,这些原建筑也许不太可能再次被拆掉。这样,也就形成了成都新的街区历史。作家王笛《街头文化》一书中,曾详尽地描述过成都三十年代的街头文化。他举传教士威尔的话说:“这个城市好像有数不尽的方式,让他们通过做小生意来谋生。”他又说:“他们为城市生活带来了极大的生机。”进入现代化后,个人和公共空间与三十年代相比,肯定有很大的改变。但是,即便在最现代化和最富裕的城市里,固定的商店和流动的小商小贩,都是现代都市的组成部分,把城市的商业空间和居民的生活空间,连接在一起。如纽约街头,那些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摊点,那些乱七八糟、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商小贩,构成了纽约最有活力和最生动的生机。说实话,洁净美丽的城市终不免乏味,就像我去过的一些北欧城市,漂亮而沉闷,一尘不染但又无人问津。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宁肯去一个相对贫穷一点、但却有蓬勃生命力的地方。

  在我看来,当代社会最大的问题是生活本身变成了次要的东西,人们不再有时间来细细体味生活。但生活在成都,这样一个“以自己的慢来对抗全世界的快”的城市里,人们就有机会来静心面对自我,享受当下的生活。细细体会生活本身的魅力。将这座城市的记忆、文化片段、生活场景、商业空间纳入公共空间的建设,就是带领公众去体验城市的精神和灵魂。让它成为拉动成都旅游市场和让成都的文化影响力进入国际视野的重要路径。

  这是每一个非西方国家在参与全球化进程中的文化尴尬:一方面我们希望参与“国际化”,另一方面又必须避免本土“原汁原味的文化”灰飞烟灭。而希望逃掉越来越强大的文化趋同模式,则更有赖于保持强悍的本土文化。

  最近,一位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学生、青年作家JT Keller给我写信,他准备到成都来作研究,研究题目为“在今天的国际市场中白夜艺术社群和成都艺术家的个性”。“个性”二字正可以用来说明在文化全球化的夹缝中存活的本土文化之去向。不再仅仅是西方国家的文化和信息单向地流入到发展中国家,而是使之有了对流。

  信的结尾,JT Keller说:“作为一个作家, 我对参加白夜的艺术社群这个机会非常感兴趣。”艺术社群和文化品牌正是城市文化最重要的资源,它体现了我们对现代文明的自我认同和驾驭能力,也体现了对我们居住的环境的一种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