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电脑总蓝屏:关东乡村腊月娱乐之听大鼓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8 18:28:33

关东乡村腊月娱乐之听大鼓书

(图片系著名东北大鼓书演员高春艳 )

 

中学课本里有篇文言文课文《口技》,相信读书的人都读过。也都慨叹那个艺人的口技绝活儿实在是太神了!而在我的记忆里,说唱东北大鼓的艺人就可以和他媲美。大鼓书,也被称为东北大鼓,是关东的一种民间曲艺形式,内容有些像评书。但它有唱段,且有三弦乐器伴奏。是关东农民很喜爱的文艺形式。主要演长篇,也演短篇、小段儿。

冬天,是农闲时节。过去农村很少能看到电影,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农闲听听大鼓书,成了人们最好的娱乐和休闲。全村的老乡们围着说书艺人,随着他绘声绘色,声情并茂,故弄玄虚的表演,听众们都沉浸在极富悬念的故事里,和主人公一起悲,一起喜。一听就是半个来月,长的时候将近一个月,如同看一部电视剧一样,随着剧情的起伏,人们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怒骂时而沉默,为人们闲暇的时间增添了许多的乐趣。我敢说:大鼓书中所包含的文化底蕴,真是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无法达到的。

那时,农村文化生活很匮乏,看电影要等到一个月才能来一次,别说电视机了,就是收音机也没有啊。村里的大广播喇叭和家家户户的小喇叭,是连接村民们同外部世界唯一的联系。所以,那时村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听大鼓书了。每年一进腊月,村里总要请说书艺人来唱上十天半月的。由生产队出钱,在住房宽绰的社员家住,在队部里说书。每当有说书的进村,小村子就沸腾了,最活跃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蹦跳着从村东喊到村西:“大家注意喽,村里来说书的喽,去晚了没地方喽……”我们村请的说书先生是离我村二十几里远的罗家甸村的,好像就是姓罗。村民们管他叫“小罗锅儿”。这“小罗锅儿”小个不高,有点水蛇腰儿,瘦瘦的,刀条子脸儿却很白,别看他其貌不扬,但在我儿时的心中却高大无比。但我也曾问过父亲:他这样的小身子骨儿,能铲地扛麻袋吗?父亲的回答消除了我的疑虑:“人家说书一冬挣的钱够我们干一年的了。”当然,我们村也来过别的先生,还有女的,但他们没有先生说的好,故事不吸引人,社员们不爱听,说一场就走人了。

一般都是晚上5点左右开书。但我们早早的就央求妈妈做饭,吃完晚饭后,饭碗一推,嘴巴一抹索就跑了。到了队部看见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早来占座儿的人们早已说笑着边抽着关东烟,边磕着葵花籽挤在炕头儿严阵以待了。灯影下,我们这些好玩闹的小孩子们在人群里走来走去,那高大粗壮的影子在墙上显得特别的夸张。等说书先生来了后,我们就都不闹了,都坐在地上,手托下巴仰着脸儿,静静地等着听书。由于有煤油灯烟熏和加上抽烟的人多,几乎满屋子都是烟雾弥漫。但也没人嫌,因为,等到半夜左右,书讲到高潮时,每个人都熏呛得象小鬼儿似的,谁也别说谁。

地中间放的那个八仙桌子供说书艺人使用。只见说书先生就像上战场的将军,默默地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放着扁扁的鼓。说书用的小架子鼓二寸厚、直径七寸、用牛皮蒙的。在鼓架子旁边,放着一个比竹筷子要宽些,一尺左右长的鼓鞭。在鼓鞭旁边,是三块用皮条子串成的竹板儿,还有一种由两块半月形的铜片或钢片组成,也就是说山东快书时使用的“鸳鸯板”,外加一块惊堂木(也叫醒木)和一把大扇子。据说,那竹板儿的长短和宽厚都是有严格要求的,必须是长七寸、宽二寸五、三块扳子合起来有几公分厚。先生旁边坐着手扶三弦的弹弦子的师傅。这个人眼睛瞎,也不知他姓啥。行走坐卧都靠说书的领导着。

开始说书时,“小罗锅儿”先向观众抱拳拜一周,说上些走江湖的客套话后,就朗诵一首“西江月”词作为一段儿的开场。开完头后,就说小段儿垫场,这些小段大多是逗趣的,以此来吸引观众们的注意力,以防备观众和听众乏累困顿。刚开始说时,因小孩子和大姑娘小媳妇居多,都是雅中带俗的,如我现在仍能记住的:马瘦毛长蹄子胖,老两口子争着睡热炕,老头子说是我打的柴火,老太太说是我烧的炕。老头子抄起了掏灰扒,老太太拿起了大擀面杖,老两口子叮叮当当一直打到大天亮,结果谁也没睡着这热炕。到了后半夜,小孩子和大姑娘小媳妇差不多都走净了,剩下的都是老爷们儿和半大岁数的老婆子,先生就放开了,说一些粉词儿,也就是现在所谓的黄段子。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以前,东北地区管二人转或戏曲中有淫词浪调或性描写的曲目叫“粉词儿”或“粉戏”,不知啥时,居然叫成了黄词或黄段子。这大概和官方的扫黄打非有关吧。

这之后,便又开始说些仁义礼智信,忠勇孝俭廉等如何做人做事的劝世段子等“开场白”后,拿起醒木向八仙桌子上使劲儿“啪”地一拍,才开始转入说书的正式话题了。

一段书说唱上一个小时左右后,就要中间休息,借这个机会,大家上厕所,闲聊一会儿。不爱听的,或挺不住困倦的,可以就这个机会走。休息个十几分钟后,“小罗锅儿”惊堂木一拍,西江月一念,小段儿一讲,就又“书接上回”了。

大鼓书的段子大多是《大八义》、《小八义》、《五女兴唐传》、《封神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瓦岗寨》等传统段子,也有说现代的《烈火金钢》、《红岩》等等,于是乎,包公、展昭、白玉堂、姜子牙、秦琼、程咬金、薛丁山、薛仁贵、徐茂公、史更新、江姐等英雄才俊便一个个在“小罗锅儿”的嘴里登场,在我们听众的心中扎下了根。

说是说书,其实是说唱各半,说的部分,一律是长篇大套的评词。通过先生不断地摆弄着上下翻转的大扇子,和那抑扬顿挫地绘声绘色,把那些书中的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和活灵活现。有时在描写那些夸张人物、景物和丑化人物、景物方面,还用些所谓的“套子口”,如:“就见对面来将,高人一头,奓人一臂,黑人黑马黑盔黑甲,好象半截子镔铁塔巍然矗立,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你看他:贺扬扬身材跳下马来摘盔卸甲足有一丈开外,肩宽背厚,膀阔三庭,胳膊头子都快赶上房梁啦,一张四方大脸亚赛头号儿铜锣,面如镔周铁,黑中透亮,亮中透明,两道九转狮子朱砂眉斜插入鬓,一双大环眼瞪了个滴溜圆,比一般人的眼睛大着能有六号儿,黑眼仁儿特别多、白眼仁儿特别少,挤的白眼仁儿就剩几条月牙线,从里头射出两道凶光来,冷森森寒气逼人,如同尖刀利刃,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就觉着发毛。通关鼻梁,四方海口,连鬓络腮,奓里奓刹一副暴乍钢髯,每根胡子都好象拔了鼻儿去了尖儿的钢针相仿,说是胡子,比铁丝儿还硬三分,拿手一拨拉“哆来咪发嗖拉西”都带音乐的,据说这样的人是刚烈豪爽、疾恶如仇。往身上看,头戴狮子荷叶八宝珍珠战盔,体挂大叶子连环镔铁乌金甲,外罩金丝团花黑征袍,袍上绣了一棵松、松上落着一只鹰、松下站着一只熊,这叫“英雄斗志”;大红五彩虎头战靴双插乌金马蹬,跨下压骑千里一丈青玉顶乌骓豹,蒲扇大手,端着一条混铁蛇形丈八点钢矛;这条铁矛比茶杯口还粗,枪头子足有二尺多长,没八十斤也差不了哪去!好威风的一员大将,真如瘟神下界,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钢!”这些词汇极其丰富多彩,夸张得声情并茂,简直达到了精妙绝伦的程度。那一张嘴,能说得人屏声静气和惊心动魄;也能说得人哄堂大笑或泪水涟涟。随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人们的情感也随之起伏波动,心都好像被他的嘴紧紧地拴住了似的。就如《口技》中所描写一般。

唱词则为7字句的上下句式。唱腔板式我找了一下资料才知道,有大口慢板、小口慢板、二六板、快板、散板等。除此之外,还有悲调、西城调、怯口调等小调为它的辅助唱腔。现在东北二人转中的东北大鼓调儿,就是大鼓中的四平曲调儿。如:《西厢听琴》,“崔莺莺在花园斜身站稳,不知道什么声音送到耳旁。莫不是离群的孤雁空中哏喽喽地叫,莫不是风吹铁马它是响叮当……这个也不是来那个也不是,在花园活活闷坏呀,十七大八十八大九,两个大姑娘。”在这里投入了演唱者猜疑、期待、幽思的深切的感情,唱起来如泣如诉,委婉动听,生动地表现了崔莺莺怀恋张生柔肠九转的情感。还有慢西城,二人转《水漫蓝桥》里“咱两家从前处得好,东邻西舍多少年。那咱你才十一、二,那咱你才十二、三。咱俩就象亲兄妹,常在一块打连连。”这个唱腔旋律好听,韵味迷人,上下句都有行腔,便于抒发感情。占据东北大鼓唱腔的主要领地,演员爱唱,编曲爱用,听众爱听,演奏员也爱伴奏。记得1998年大洪水后,黑龙江省曲艺家协会搞了个纪念抗洪胜利征文,我写的二人转《三床棉被》获得了一等奖,其中里面有几句唱词,在演出中,演员表演时,用的就是这个调。可惜我找不到词了。

唱时,说书先生不断而有节奏地用右手捏着鼓鞭敲鼓,同时用左手舞动着串板。伴奏的师傅则弹着三弦儿。那三弦儿的伴奏声和那说书先生的唱调声,配合得无比默契。时而清脆高亢令人振奋不已,时而如行云流水令人畅快叫好,时而悲痛欲绝又令人潸然泪下……两人配合得是珠联璧合和炉火纯青。听众们则完全沉迷先生讲述的那种遥远缥缈的故事当中,与主人公一同哀乐,甚至幻想自己也能有他们的本事,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说唱到紧要处时,听众们烟也不抽了,偶尔有不合适宜者咳嗽两声,或放上一两个声音响亮的臭屁,也无人顾及去谴责了。

俗话说,看戏看轴,听书听扣儿。扣儿就是平常所说的悬念。当说唱到半夜零点左右时,先生把醒木使劲儿摔到桌子上,叭的一声响,把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从睡梦中,将如痴如醉的听众都惊醒过来!大家就知道到了今天“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书分解”的时间了。说书是要严格掌握时间的,是要以不耽误第二天生产生活为限度的。如果耽误了,生产队长或大队干部就要出面干涉了。于是,人们啧着嘴,边往家走,边猜想着故事里各色人物的悲喜结局。第二天人们凑到一起,还津津乐道鼓书里的内容,这一天的日子仿佛都丰富多彩了许多。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的热播,催生了半导体收音机的普及,加之人民公社的解体,生产队解散了,没有人请了,大鼓书就不曾兴盛了。但我感觉,“评书”虽好,却远远比不上东北大鼓书的艺术高雅和精湛,因为,东北大鼓书的说辞和唱词及曲牌灵活多变,而且其艺术的感染力极强!

东北大鼓在关东人民的娱乐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遗憾的是大部分的唱段已经无人能唱了,处于后继无人的窘境。2006年,该曲艺形式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记下这些,是怀念那淳朴的乡音,也提醒自己莫忘那些善良的父老乡亲和儿时那快乐的时光,虽然这些儿时都玩过或经历过的场景都历历在目,但都随着时代的变迁均将逐步消失,可它留下的醇厚记忆和浓浓的怀念,却是让人久久不能释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