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室爆头枪击:卢新华:对财富的贪婪和执着,是这个时代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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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1月22日 10:31:44来源:中国青年报

“过去的伤痕是政治制造的,有人抽打、强加给你的;现在的伤痕是我们自己割的,开始割得不以为然,后来发现有一个很大的口子了。对财富的贪婪和执着,就是这个时代的伤痕。”——卢新华
11月17日晚,“伤痕文学”代表人物卢新华走上复旦大学校友讲坛,演讲的主题是“我是怎样‘发财’的”。但在开场白里,他却郑重请求在座的“90后”学弟学妹,“莫问我的实际财富身家”。
对“90后”来说,卢新华,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这个名字,油印在中国当代文学课的试卷上,穿插在纪念改革开放的学生刊物里。但在这些“90后”的成长岁月里,早已没有《伤痕》引发的那一切留下的点滴痕迹。
出国、留学、经商、做过三轮车夫、做期货赔本、在赌场发牌……兜兜转转20多年后,卢新华感到,“自己的生命可能更属于文学”,于是,57岁的他回来了。
一切还得从《伤痕》开始。
逃离“伤痕”
如果不是中文系班级的“小说组”要编辑墙报,跟卢新华催稿,此前并不被老师同学看好的《伤痕》,或许将永远锁在抽屉中;如果不是墙报主编将《伤痕》放在头条位置,那期墙报也许不会引发人们围观并流泪阅读的感人场面;如果不是《文汇报》编辑钟锡知想方设法拿到《伤痕》,《文汇报》总编马达将小说大样传给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主管文化的副部长洪泽……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伤痕》可能不会出现在《文汇报》,“伤痕文学”可能与卢新华这个名字没有交集。
但那些“如果”偏偏都是活生生的事实,从而成就了一个中文系新生。1978年8月11日,卢新华的小说处女作《伤痕》正式发表在《文汇报》上,轰动一时。随后,揭露“文革”历史创伤的小说纷纷涌现,如《神圣的使命》、《高洁的青松》、《灵魂的搏斗》、《献身》、《姻缘》等知青创作,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等大墙文学,以及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啊!》和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为代表的农村“伤痕文学”等,诸多作品汇成一股“伤痕文学”潮流。而对卢新华来说,命运由此改变,“文革”后首批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协上海分会理事、上海市青联常委、第四届全国文代会代表……戴到他头上的光环越来越多。
飘飘然的感觉转瞬即逝,卢新华开始困惑:这么多人思索“文革”,为何命运偏偏选中他成为这“第一人”?盛名之下的卢新华,对写作反而产生了一种莫名惶恐,担心“不知不觉掉进一个大染缸,写出越来越多矫情的东西”。
为了从事更自由的写作,大学毕业时,卢新华拒绝了《人民日报》团委书记和部队中校作家的职位,到《文汇报》当了文艺部记者。他认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历经“工农兵学”后,“商”成了最可能贴近现实的一个出口。当记者几年后,他辞职南下深圳经商,这在当时被视为“中国文人下海第一人”。
下海开公司不到一年,卢新华预支了长篇小说《森林之梦》的1000多元稿费,交了外语的培训费,于1986年飞往美国求学,“除了可以抛开名声负累,追求物质自由,对资本主义世界很好奇更是主因”。
财富如水
讲座上,卢新华自认为是“及格的作家、零分的商人”,他坦承财富曾经对他有很大的诱惑力。最早想赚到5万美元就回国展开自由写作的他,却一拖再拖。直到有一次在福建鼓山涌泉寺,他看到石碑刻字“回头是岸”,那一刻他顿悟了,当即对以一句“放手如来”。
面对复旦学子,卢新华说,“你没有精神财富,是发不了物质财富的。不用正当的途径、正确的智慧去发财,这个‘财富’后来只会成为你的‘屠刀’。”
卢新华对财富最直接的观察,来自赌桌上的“百面人生”。
在绿丝绒的牌桌上,收拢筹码,接驳到牌桌中央再推送到赢家面前……那双曾经属于写作的双手,重复着“推土机”的动作。在美国洛杉矶赌场做发牌员的7年间,卢新华偶尔有一种错觉,一枚枚筹码即是水滴,一堆堆的筹码则是流水,偌大的赌场内,一张张椭圆形的牌桌如同碧波荡漾的荷塘,汇聚成一片财富的“湖泊”。
而此前,财富于他还是“线状”的存在。上世纪90年代初,从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系硕士毕业后,卢新华到一家外汇期货公司工作,他憧憬着凭才智赚钱,遂从积蓄中取出15000美元去外币市场买卖英镑,这笔钱在3个月间“蒸发”殆尽。
卢新华还受骗短暂加入过一家后来被证实是“非法集资”的公司。他把当时仅有的积蓄两万美金投资进去,但随之被法院冻结。一两年后,资金解冻,扣除律师费和财产托管人员的薪酬后,只剩一成。
人们或许想象不到,高级发牌员是一份体面而专业的工作。卢新华拿着比大学教授高两三倍的薪酬,在赌桌上看人生,牌局间歇的大把时间则用来读书,最多的是佛经,还有东西方哲学、政治经济学和历史著作。
卢新华在《财富如水》这本思想随笔里回忆赌场生活,“一边发牌,一边认真思索赌桌上筹码的去向——就像思索空中一群飞散的鸟雀,墓地一队飘逝的亡灵一样”。
然而,商人底色终究是文人。“尽管自己早已远离文坛,在美国办公司、做金融,甚至蹬三轮都和文学没有丝毫关系,但内心从未对文学忘怀”。2004年,为创作小说《紫禁女》,卢新华回到上海,一待就是半年。小说借用“石女”隐喻半封闭状态下的中国,“她们都高贵,气度不凡,却经久不息地散发着缕缕幽闭和禁锢的气息,又同样经历着身体由幽闭逐步走向自由开放的历程”,这一历程遭遇的是“无与伦比的痛苦”。
创作《紫禁女》时,卢新华还“不习惯于对中国社会的政治生活发表直接的意见,而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艺术地含蓄地表达出来”,到了写《财富如水》,他却是“赤裸裸地说理”、“赶着写出来”——“如果人类的思想总是被‘发财’、‘赚钱’、‘GDP增长’这样一些念头纠缠着,人类将永远也无法认清和理解自己的真实处境,并将因自己的‘短视’而引致无可挽回的‘短命’。”
《财富如水》在2010年出版,在书中,卢新华梳理财富“流动”、“蒸发”、“冻结”、“往低处流”、“藏污纳垢”等诸般“水性”,期望人类的身心能摆脱财富的奴役。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李建军评价该书“给时代提供了一种道德方向,伦理精神,具有振聋发聩的启示性”,他欢迎“启蒙者的归来”。而卢新华却说,“过去的伤痕是政治制造的,有人抽打、强加给你的;现在的伤痕是我们自己割的,开始割得不以为然,后来发现有一个很大的口子了。对于财富的贪婪和执着,就是这个时代的伤痕,它源自对财富认知的误区。我碰到这个社会和时代的病灶,我想把生命中的体验体悟拿出来,告诉大家怎么走。”卢新华说。
《伤痕》刚发表的那会儿,朋友曾半戏谑半羡慕地称卢新华为“一本短篇小说主义”,意指人生只要有一本成名作,便足以躺在上面吃喝一辈子。然而卢新华却用半辈子时间拿出了自己的“三本书主义”——书本知识、自然与社会、自己的内心。他的人生际遇,正应了其微博中对“踏空道人”这一名字的注解:“脚脚踏空,步步落实”,这或许是独属卢新华的人生智慧。(实习生 陈竹沁 记者 周凯)
( 编辑:李雪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