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与失去:入世十年对于汽车行业的影响

　　【编者按】2011年11月20日，以“跨十年征程,兴万乘之邦”为主题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周年中国汽车高峰论坛”在广州琶洲香格里拉酒店举行。政府、车企等众多十年来汽车行业的亲历者们共同对话，探讨中国汽车新未来。以下为“得到与失去：入世十年对于汽车行业的影响”互动研讨环节，参与嘉宾有：

　　中国入世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

　　华晨汽车董事长祁玉民

　　广汽本田执行总经理姚一鸣

　　广汽菲亚特总经理郑显聪

　　主持人：首先欢迎各位，尤其是欢迎龙部长的光临，今天的主题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十年，对汽车工业的影响，谈到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我想龙部长您最近谈论这个话题一定是非常的多，尤其是今年是十周年的年份，有不同的媒体和记者采访您，您谈到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十年来，最近谈得最多的一个主题是什么？

　　龙永图：最多的就是怎么样通过国际贸易谈判，通过对外开放来推动国内产业的发展和启动国内的消费者市场，上个星期到日内瓦参加了世界贸易组织的中国入世十周年的讨论会，总干事希望我就中国入世谈判和推动中国经济的发展作用讲一讲，现在在日内瓦的多边贸易谈判，也就是多哈谈判陷入非常困难的僵局，整个日内瓦弥漫着放空炮和讲废话的气氛。

　　我在行业当中提到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这场国际贸易组织的谈判，推动了中国经济的发展，启动了中国国内的消费市场，而且我专门讲了关于汽车产业的问题。可以说通过国际贸易谈判，推动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启动国内的汽车消费市场，这可能是国际贸易谈判的经典案例，我想这个案例可能会在今后经过一些人的总结后，比如祁玉民。谈到中国入世对汽车行业的影响，首先要谈对消费的影响，眼光不能只是盯着汽车产业，而是要盯着消费市场，我们在整个的关注点上，现在逐渐的转移，必须要看市场，必须要看消费。现在中国的消费者有强烈的买车的欲望，很多人持币待购，为什么没有购买，因为中国的汽车市场受到行政措施的阻碍，所以扭曲了市场的价格。当时中国70%和80%的高关税，加上对汽车的进口实行配额制度，使得中国汽车的消费市场的价格比国外平均大概高三至四倍，很多人听说中国入世谈判正在解决高关税的问题，限制汽车进口的问题。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因此中国入世以后，一下子将关税降了下来，一下子提出了逐步取消进口配额的限制的消息，这样许多消费者进入中国的汽车市场。中国汽车十年取得这样大的发展，首先是市场的力量，是中国消费者的力量。

　　我认为中国入世十年汽车产业发展的最大功臣是中国的消费者，因为中国的消费者启动了中国的汽车消费市场，从而推动了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这是非常重要的经验，特别是今天中国逐步走向以消费为主导，以内需为主导的经济的时候，怎么样启动消费市场，应该变成一种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我们应该要消除一切政策上、行政法规上扭曲市场规律，扭曲市场价格的措施，启动中国现在尚未启动的许多大市场，所以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应该从中国入世谈判中，得到一种启示，这种启示对于整个中国经济增长方式都有很大的意义，我想讲的第一个观点，中国入世十年来，中国汽车产业和中国汽车市场取得的胜利，是市场力量的胜利，是中国消费者的胜利，是一个日益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民的胜利。如果中国的老百姓没有钱穷得叮当响的话，也买不起汽车，中国入世十年后，看中国的汽车产业，首先要感谢中国的消费者，当然我们的消费者也应该感谢我们这一场国际贸易谈判，很多人将2001年中国汽车进入平常老百姓家庭的汽车元年，作为谈判者包括坐在下面的直接在汽车产业进行一线谈判的同志应该感觉到欣慰，因为通过我们的谈判，使老百姓得到了真正的实惠，这就是国际贸易谈判的魅力所在，国际贸易谈判的力量所在。

　　第二，讲一下中国入世十年后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也是中国对外开放的胜利，中国汽车产业在入世之前，也有一些开放，也有外国的汽车产业进入到中国，但是那个时候的开放都是羞羞答答的。半开半掩的开放，没有充分的开放，因此有几个车型，几个外资搞的车型，基本上垄断了中国轿车市场十多年令人难堪的局面。

　　中国入世将半开半掩的局面改变了，形成了群雄竞争的局面，他们看到中国汽车市场消费的启动，开始追加投资，进一步的引入技术，进一步推出新的车型，活跃了整个中国汽车市场。另外中国汽车市场的对外开放也直接推动了国内民营企业进入中国汽车市场，我听说李书福拿到汽车品牌是在2001年11月9日，签订中国入世协议前的11天，我们对外开放，首先要对内开放，全面开放，按照国民待遇的原则，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我们在谈到中国入世十年，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我想就是两句话，这是中国发生的市场力量的胜利，是中国消费者的胜利。中国汽车产业十年的发展，是中国对外开放政策的胜利，是中国全面实现对内对外开放的胜利，这两条是非常难得的经验，在现在还有很现实的意义，它告诉我们，必须要清理一切不符合市场的手段，包括一切垄断的体制，使得整个消费市场可以启动起来，对中国的内需市场做出自己的贡献。

　　第二，我们的开放必须是全面的开放，不仅仅是对外开放，更重要的是对国内民营企业的开放，如果将这两条作为中国入世十年的经验作为总结的话，不仅仅是对中国汽车产业发展的纪念，也对中国今天进一步改革开放有很深刻的意义。

　　央视主持姚雪松：感谢龙部长，您回忆起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十年，可以说感慨是非常多的，用了几个胜利，中国市场的胜利，消费者的胜利，逐渐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民的胜利。

得到与失去:入世十年对于汽车行业的影响

　　央视主持姚雪松：我想入世十年来，汽车工业是黄金发展的十年，各位车企的老总也是亲身经历者，在面对新的十年，你们的感受是怎样的？

　　祁玉民：我是汽车行业的新人，但是反思很多，我是2005年最后一天从另外一个行业转入汽车行业，当时确实是不懂的，差不多在这个行业工作了将近六年，有一些体会，我认为论坛要活泼一些，论坛应该倡导说真话，允许说错话，切忌说正确的废话。

　　我这五、六年的体会可以简单的概括，两个优势，三个压力，四个反思。

　　两个优势，一个培育了非常好的市场，刚才龙部长已经说了，我非常的赞同，由于市场和消费者的力量，使得中国成为第一汽车消费大国，这个市场的培育，其实不是汽车产业界培育的，这是我一贯的观念。因为国民经济在发展，乘用车就兴旺了，因为老百姓富裕了，商用车就兴旺了，由于老百姓富裕了，汽车进入了家庭，乘用车市场就培育起来了，这是国民经济和入世以来带给我们的机会。

　　第二个优势，是汽车产业界的，从不会造车到会造车。过去真的不会造车，现在会造车了，这是产业非常大的进步。刚才看了短片，红旗车从1959年就下线了，我是1959年出生的，一下子就过去了52年，中国成了造车大国，我的用词比较客观，我是说造车，并没有说领着造车，或者是造好车，我只是说我们会造车，这是两个巨大的进步。

　　三个压力，第一个是能源的压力，汽车的能耗给国家的能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油对外依存度在55%左右。第二，因为发动机的问题，带来的二氧化碳排放的压力也是巨大的，我一说大家就非常的明白。第三交通的压力。现在买车本来是享受生活，现在在中心城市成为遭罪的事情，也是非常麻烦的。有的时候急事大家都坐地铁了，不开车了，因为开车耽误事。我认为三个压力在未来的十年一定要解决的。

　　四个反思，汽车界一定要反思，第一个反思，我们有没有品牌，汽车是经营品牌的，不是经营产品的，外国人进入到中国，他们卖车和中国人卖车是不一样的，他们经营的是品牌，我们经营的是产品。经营产品是汽车产业最低档的经营方式，经营品牌是最高档的，这个差距太大了，什么时候用中国老百姓自己喜欢的品牌，在此基础上打到世界去，不是打到发展中国家，而是打到欧洲、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需要多少年？现在有没有一个概念规划。我们的品牌在哪里？我们自己的品牌自己都不喜欢，怎么往发达国家去打，汽车的经营一定要国际化，一定要走出去，思考怎么样从产品经营跨越到品牌经营。

　　几十年前就讲，要以市场换技术，实际上我们没有换来，我们换来的是制造技术，会造车了，我们的核心技术完全没有掌握。我说的这些内容，有可能都是错话，但是真话，也是我自己反思的。汽车的技术在哪里，第一个技术是造型，所有的车型都是外国人帮我们设计的，自己没有造型设计的技术，造型设计完了以后就是工程时间，准确的工程的计算，也有很大的差距。我们零部件基本上都在外国人手里掌握的，整车是合资，比例大一些。核心零部件基本上都在发达国家手里控制的，因此在核心技术上有差距，因为核心技术有巨大的差距，所以我们没有让老百姓爱戴的品牌，品牌的核心其实是技术，没有技术不可能拥有好的品牌。

　　第三，我们培养了多少高精尖的人才也是值得反思的，我们培养了一大批队伍，这我承认，但是真正高精尖的人才几乎没有。大家随便可以看得到，街上跑的车型，出自于那个大师都是外国的，我在下面经常讲坏话，我们这么多的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怎么就不出几个设计大师。中国缺少的是设计大师，也缺少工程设计，工程计算，工程研究的大师。这些大师才是引领行业研究技术的领头人，所以我觉得技术上总体感觉是跟着走，没有达到某一个领域领着别人走的跨越式发展。

　　最后一个反思就是行业标准的问题，刚才两位领导都提到了行业标准，这么大的汽车大国，行业的技术标准，管理标准，在哪里？

　　我跟大家说一个笑话，去年有一个大客车和大货车在东北撞在一起，死了20多人，就开始检查为什么撞在一起，结果就是汽车运输的超载的问题，马上就下令不允许超载，一道令下了以后就麻烦了，全国都在超载，没有不超载的。限制超载是在全国搞还是在东北搞，如果在全国搞，所有的我公路全部瘫痪，谁也不敢超载，追究起来是什么问题，还是标准的问题。物流运输的标准是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标准，当时的标准怎么可以适应现在，没有人为现在制定物流标准，我们这个行业的标准是非常混乱，不明确和落后的。这是我的体会，我认为两个优势很明显，三个压力非常突出，四个反思值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得到与失去:入世十年对于汽车行业的影响

　　央视主持姚雪松：汽车行业都在大谈自主品牌，如果有自己的品牌就会走向全球，几位汽车人自己的理解是什么？

　　龙永图：将沃尔沃购买下来后，沃尔沃算不算自主品牌？

　　姚一鸣：对于这个观点，跟龙部长有同感，中国人理解的自主品牌就是本土的，只有自己的，甚至是自己拥有100%的才是属于自己的。这样的一种命题出来后，广汽本田提出了合资公司、合资企业创造一个品牌来，现在生产的是全球跨国公司的品牌，广汽本田在全国率先点题，由合资企业拥有100%知识产权新的品牌，我们叫做“理念”，这个品牌在今年四月份已经投放市场，到现在为止不到7个月，已经卖了将近2万台，我认为消费者得到了实惠，这一产品的技术跟广本是同步的，品质是同源的，服务是同网的，从这个观点来说，消费者得到了最大的利益。等于买到广本自己的品牌，拥有知识产权的品牌，能够享有国际品牌的同等待遇，我们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的；同时购买有合资企业的技术和品质的产品，能够得到非常实惠的价格，我认为还是消费者得到了利益。

　　我们的理解是，合资企业的自主品牌也是国内的自主品牌。

　　龙永图：这一点我是认同的。

　　祁玉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看了五本关于品牌的书，越看越糊涂，我对汽车不明白，就虚心的学习，越学习越糊涂，其中一本书介绍了基本的概念，我基本上接受了。当然是比较狭窄的，内容是自主品牌本土品牌本土注册，中国人拥有所有权、经营权、管理权和受益权。目前北京的宝马也要搞自主，这算不算自主品牌。

　　龙部长也说了本土品牌并购国外品牌和技术，算不算自主，这些就搞不大清楚，如果将这些内容弄得很清楚就未必有意义，我赞同龙部长所说的，无论是合资的品牌，外国的品牌，中国的品牌，最终让广大的消费者享受到品牌带来的乐趣，这是最根本的。

　　我们跟宝马、一汽竞争华晨宝马品牌，我们经营自己的两个品牌，一个是金杯面包，占有55%的市场份额，连续14年是轻客的第一品牌，还有中华的轿车品牌，明年刚好是十年，坎坎坷坷、风风雨雨，在风雨中一直坚持的做下来。

　　研究品牌的问题，我认为深刻的问题是，中国有如此大的市场，市场覆盖下，有众多的品牌，经营品牌的人参与进来，主导经营，是否是将品牌做好，满足市场的要求，对消费者来讲，销售到品牌的魅力，对企业来讲，能够最大限度的占领市场，我认为可能是最核心的内容。提高品牌的竞争力，才是根本点，这是我们要思考的。

　　作为我来讲，我更多的想金杯品牌、中华品牌怎么样让消费者喜欢，怎么让厂商在经营的过程中受益，达到消费者和厂商利益的平衡，毕竟我们也是上市公司，我们后面还有股东，我认为是根本的问题，因此这就是核心竞争力的问题。从自主品牌的角度来讲，自主品牌的竞争力，自主品牌占有的市场份额跟中国巨大的市场，1800万辆的市场是失衡的，刚才龙部长说市场已经完全国际化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中国有多少车是占领别人的市场，还是在家门口占领自己的市场，如此大的市场份额中，我们自己经营的，或者是你创造以及注册的，或者是合资企业注册的，还是购买沃尔沃，这些品牌如何提高竞争力，最大的占领市场份额，我认为才是根本，为此我们一定要掌握核心技术。只有掌握了核心技术，同时还有一个要素，就是要做品质好的产品。只有这两点把握住了，你所经营的品牌就得到了消费者的认可，消费者认可的过程中，就得到了应该的回报。

　　央视主持姚雪松：拥有核心技术才是真正的自主。

　　祁玉民：一个是核心技术，还有就是品质的概念。我刚从欧洲回来，我们团里有人发牢骚，认为德国人太死板了，我说不是死板，而是严谨。我将中华交给德国人经营，我们有100多亿元的资产，他为我们经营了三年，中间也发生了碰撞，我们的人都反映，这个老头太死板，要求这个那个，总是拿宝马的管理和标准要求我们，我们不适应，是否要说一下，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品牌。这位老先生就跟我讲，你的人都想蒙混过关，这就是两种文化的碰撞。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改造我们的人，要严谨，不要中庸，不要通融，我跟他们讲，德国走到哪里去看，都是精品，你看什么都是精品，就是因为严谨和认真。我们将这些都理解为死板，因为过多的变通和通融，有的时候还有一个词“搞定”，就是不坚持标准和品质。

　　国内很多的产品并不是精品，核心技术和精品两个要素上要下功夫，将两者做好了，品牌就让消费者接收了，市场占有率就提高了；市场占有率提高了，厂家就得到了我们的回报。

　　央视主持姚雪松：听到了对于自主品牌又一新的理解，不仅仅是自主品牌，而是对品牌未来发展深刻的理解。

　　郑显聪：我是代表外方，作为中国市场的一分子，我认为品牌的事，自主品牌四个字应该是品牌自主，所谓的“品”代表着品质，“牌”代表着牌子，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我碰到很多企业的兴旺。我记得1985年在美国，现代汽车出口到美国第一部车当时是卖4995美元，没有人购买，因为车产生了品质的问题，可是过了二、三十年后，现代的品质是怎样的，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在品牌的过程中，千万不要有什么是民族品牌，自主品牌，或者是说如何做的问题。重要的是，刚才几位先生说的，重视技术和质量，也就是品质，同时要让消费者有信心，你的品牌，在全世界各地生产是一致性的。很多的东西拿道不同的地方生产就变成了不一样，这就是品牌最大的弱点，如果你的品牌在全世界各地，按照质量的要求，技术的要求，能够做到全球化，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环节，如果能够将此事做好的话，我相信在中国不出五年，应该会有自己的品牌，不管是这个区域还是全球各地。

　　我在欧洲也工作过，现在服务的公司跟欧洲有很大的关系，欧洲公司的历史有上百年，还包括了文化。最终品牌的质量和成本加上工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灵魂，文化的根基，中国五千年的文化，绝对是非常好的舞台可以让我们发挥，我们可以将可以说的所有品牌变成故事来讲，这些故事都是有文化底蕴的，可以将中国的品牌做出去，这是我的观点。

　　央视主持姚雪松：谢谢各位，开始的话题就引到品牌的发展，这是对品牌的思考和未来发展的方向，也是入世十年带给所有企业家的思考，也是十年带给我们最大的收获，谢谢各位的分享，第一场论坛做一个开放式的结尾为下几场做一个铺垫，非常感谢各位嘉宾参加，感谢龙部长，请台下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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