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平 薛蛮子:约翰-托兰:《漫长的战斗: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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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线溃退

 

11月28日-29日)
1  

 

截止11月28日拂晓,第10军在长津湖两侧的败局已定。然而在咸兴军部的阿尔蒙德将军将纷至沓来的遇险报告视为陆战队和步兵怯战的表现。他们口口声声说有大量中国军队。他相信,这个数目是过于夸大的。有如此众多的中国人冒出来,为什么空中侦察从未发现呢?答案很简单。毛泽东和彭德怀要求其部队昼伏夜行,避敌耳目。这是古典的中国谋略胜过现代技术的一次较量。  

他决心将进攻进行到底,阿尔蒙德与其助手亚历山大·黑格中尉乘直升机前往下碣隅里的第1陆战师指挥部,抵达的时间是上午11时30分。使阿尔蒙德扫兴的是,O·P·史密斯将军强烈要求取消向鸭绿江推进的计划。他的两个团(5团和7团)已遭受重创,应当继续防御。阿尔蒙德对此厌烦得要命。老调重弹,像上次向汉城推进一样,陆战队又在拖后腿。但由于他对陆战队没有完全的控制权,阿尔蒙德很不情愿地同意让谨慎的史密斯自行行事。  

阿尔蒙德憋了一肚子气,乘直升机前往湖东侧跟麦克莱思和费思两位中校磋商。他二人历经夜间的厮杀,惊魂未定。费思解释说,他的营指挥所在最北面,受到了猛烈攻击,其环形防御阵地的制高点已落人中国人之手。  

阿尔蒙德嗤之以鼻。他在吉普车头上摊开地图,“眼下阻滞你们的是北逃的中国师残部。”他认为这两位中校都像史密斯和他的陆战队一样被吓住了。“我们仍然要进攻,我们仍然要直捣鸭绿江。不要让几个中国洗衣匠挡住你们。”这番话不仅惹恼了麦克莱恩和费思,而且激怒了所有在场的官兵。“收复夜间丢掉的高地,”阿尔蒙德断然命令,“第21团2营一到,马上做好北攻的准备。”  
  阿尔蒙德记起带来的三枚银星勋章。他授予费思一枚。费思又拣了一枚授给身边带伤的埃弗雷特·斯莫利中尉。阿尔蒙德又传来一个司务长,第三枚也授出了。  
  前两名授勋者怒不可遏。阿尔蒙德刚走,斯莫利摘下勋章塞进口袋。费思嘴里嘟囔着:“真他娘的,…!”一把扯下勋章,丢到积雪里。  
  阿尔蒙德飞回军部去了,而长津湖两岸让他搅得军情恶化了。不过,他本人的情绪已有所好转。有消息说,一支小规模摩托化特遣队已推进到长津湖西北直线距离几乎100空哩,正准备夺取鸭绿江畔的新艺坡津。  
  特遣队指挥官罗伯特·金斯顿少尉,22岁的爱尔兰人,性情好斗,来自马萨诸塞州布鲁克林市。既无地图又无航空照片,他战严寒,翻山岭,顶住敌人的进攻,一路向北,长驱直入。  
  抵达新艺坡津,金斯顿手下只剩17名步兵了。他派范雷提军士带7人为尖刀组,金斯顿带领几名军官居中,金军士带8人殿后。这支小小的特遣队沿公路向村镇前进。右侧有一排完好的房屋。4人上前搜索第一间,空的。  
  后面的两间也是空的。突然,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军官组遭到猛烈的步枪射击。敌人似乎坚守在第三间房屋中。金斯顿爬到水沟里避开自己人的火力射击。半小时后他跃起冲向房屋,一手拿手榴弹,一手拿步枪,扯足了嗓子咆哮着。表面结冰的积雪起初还经得住他,但接着崩塌了,他越挣扎前行陷得越深。范雷提与另外两人也在雪中奋力向房屋靠拢。  
  金斯顿气喘如牛,寒风吹得双目直流泪,但还是拼命向前冲。他运足最后之力向房屋投出手榴弹。他眼望着手榴弹在空中划个圆弧,一样东西打中了他头顶。  
  他苏醒过来,看到范雷提俯在他身上,手里拿着已被一发子弹打扁的钢盔。  
   “把他们都干掉了”,军士说,“手榴弹炸得真漂亮。”  
   “有人受伤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里面有几个人?”  
   “5个。全报销了。我们还以为你被打死了。”  
  此时,约200名美国步兵排着队绕过弯道走上前来。整整一个连。他们终于追赶上了金斯顿特遣队。村里残余的几个北朝鲜兵被肃清,敌营主力显然已越过冰封的鸭绿江逃往满洲。  
  金斯顿的捷报传到阿尔蒙德的指挥部时,将军已获悉沃克的第8集团军在后撤。同10军的其他人一样,阿尔蒙德认定沃克是再次临阵退缩,中国的突袭没什么了不起。由于担心任何跨过鸭绿江攻入满洲的进攻不会得到麦克阿瑟的赞同,故未将金斯顿的军功公之于众。少尉接到了后撤的指示。

2  
  西线的情况比东线更糟。第8集团军在中国人更为猛烈的大举进攻下节节败退。截止11月28日拂晓,后撤的步兵2师全被压缩在一条公路上,引起令人恐慌的道路堵塞。该师的两个团近乎被全歼,只有保罗·弗里曼的第23步兵团负隅顽抗。  
   25师已后撤。多尔文特遣队遭到几乎连续不断的攻击,不过该师其他部队的建制还基本保持完整。是日,右翼的溃败迫使沃克将仍然完好无损的24师也撤下来,同时撤下来的还有白善烨的韩国1师,后者已遭受重创。  
  对中国的突袭,阿尔蒙德满不在乎,而在东京的麦克阿瑟却不然。是日早些时候,他电告五角大楼,“我们面临一场全新的战争。”他估计中国军队的数目接近20万,北朝鲜“残军”约有5万。“本司令部已作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但目前的局势已超越其职权和兵力所能承担的限度。”  
  华盛顿时间11月28日清晨6时15分,麦克阿瑟的电文通过电话传到总统耳朵里。“我们要应付的局势是严峻的。”参谋部惊慌失措,而杜鲁门仍保持镇定。他平静地说:“这是迄今我们所遇到的最糟糕的局势。我们必须面对它及尔后的发展。”  
  是日下午,杜鲁门召集国家安全委员会非常扩大会议。布雷德利简述了军事形势。会议未形成任何决议,但与会者一致同意艾奇逊所说的:无论如何,必须避免同苏联开战。不得对中国东北进行先期空中进攻,那将导致苏联介入朝鲜。“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接近于同苏开战。”艾奇逊告诫说,北京未得到斯大林的命令或首肯是不会出兵干涉朝鲜的。“我们绝不能孤立地看待朝鲜问题,而必须将其视为苏联在世界范围同我对抗的一条战线。”第三次世界大战也许明天就要爆发。“我们希望促其罢手,”艾奇逊接着说,“我们无法在朝鲜打赢中国人。他们可动用的兵力远远超过我们。”  
  补选惨败后,杜鲁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任由麦克阿瑟一手操纵朝鲜战争。杜鲁门遇到自内战以来各届总统从未遇到过的难题。国家在分裂,双方整天都在互相谩骂。这种局面不仅瓦解了前方将士的士气,而且使获取全胜的计划化为乌有。其结果是,绝大多数美国人要求结束这场战争。

3  
  布雷德利将麦克阿瑟“颇有些歇斯底里”的电报转呈杜鲁门时,沃克和阿尔蒙德正飞赴东京。11月28日晚9时50分,他们与麦克阿瑟及其幕僚的会晤于驻日大使馆举行。在沉闷的气氛中,麦克阿瑟像往常一样当家作主。他说,中国人可能将第8集团军和第10军击退到某一线,以便发动大规模春季攻势将联合国军赶出朝鲜。  
  他授权沃克继续防御,必要时进一步后撤。他问,第8集团军可在何处站住脚?沃克认为,在平壤城北和城东修筑防御工事大概能坚守一段时间。阿尔蒙德却甚为乐观。他重复下午对麦克莱思所说的一番话,自信陆战1师和步兵7师可从长津湖两侧发起进攻,直捣鸭绿江。  
  麦克阿瑟答复说,他希望沃克守住平壤,但不同意阿尔蒙德继续进攻。他要第10军和第8集团军都转入防御,但直到11月29日凌晨1时20分会晤结束,他始终未对两位战地指挥官下达任何具体命令。不过,当他们动身离开东京时,麦克阿瑟要求沃克,平壤能守则守,不能守就撤。要注意不要让中国人从右翼或后方迂回包抄。他命令阿尔蒙德将全军一直撤至兴南地区。

4  
   29日凌晨1时,长津湖东侧第10军前出的环形防御阵地受到猛烈攻击,一发迫击炮弹落在距费思中校指挥所50码的地方。天下起小雪。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农舍内,费思中校和麦克莱恩上校正在听取各连遭受攻击的情况报告。据麦克莱恩的作战参谋休·罗宾斯上尉判断,该营每件武器显然都在以极限装填速度发射。指挥所周围阴影憧憧,跑进跑出,伤员不断运至。  
  罗宾斯除了袖手旁观这一可怕景象,无事可作,不禁盼着有个披白布的中国人出现在眼前,2时整,射击停止了。罗宾斯接到通知,麦克莱恩上校已下令该营作好撤退准备,杀出一条路,赶赴东南几英里外设于柳潭里河口的营部所在地。命令一个半小时后才送到C连,费思的副手克劳斯比·“迪克”·米勒少校正在那里指挥战斗。费思的命令是,全营将于4时30分撤离,尔后与3营在河口会合。米勒徒步向东找到A连,该连正遭受攻击。他命令该连连长4时30分撤出战斗,黎明时进入河口环形防御圈。  

  同一时间,费思通知各单位,凡不得不留下的车辆,只需拆除重要零部件,因为24小时内将重新夺回阵地。费思命令,指挥所附近的卡车一律用于运送伤员。雪越下越大,罗宾斯上尉发觉脚下直打滑。驾驶员们都在吃力地发动冻结的马达。罗宾斯只好用曲柄发动自己的吉普车。点火之前险些把两条胳膊摇掉。4时30分,全体准备完毕。步兵排成纵队跟在车队两侧。60多台车辆组成的车队缓缓向东开往河口,一路上静得出奇。拂晓前,到达先前团指挥所驻地时,队伍停止前进。罗宾斯跳下车,走到前面麦克莱恩的吉普车那里。司机在,麦克莱恩却不在。有的说上校到前面去侦察一道路障,但无人知晓麦克莱恩究竟在何处。  
  有个人迎头跑来,沿途叫喊要所有车辆到公路左面疏散。部队闻声纷纷组织防御,以防中国人穷追猛打。罗宾斯觉得时间仿佛过了几个小时。这时,一小队敌人小步跑入美军部队中间,突然觉得不对,飞快地溜掉了。  
  罗宾斯回到麦克莱恩的吉普车边,其贴身警卫和通讯参谋都说,上校本是去侦察路障,但后来冒险上前查看一座水泥大桥。过了桥200码便是指定到达的目的第3营的环形防御阵地,到那里就安全了。罗宾斯小心翼翼沿公路向前,在弯道处,他通过望远镜看到桥面上有部队,支援炮火正轰击桥头以远的目标。他正琢磨不透桥上的是中国人还是美军,费思中校带来了好消息。他的人已清理了路障,桥上守军是自己人。  
  罗宾斯回到吉普车上,跟随大队冲过敌人的交叉火力网。在十字路口处,许多车辆被打坏了,罗宾斯的吉普却一个弹洞也没有。3营营部设在一座朝鲜土屋里,周围躺满了死尸和伤兵。罗宾斯根据棉衣胶鞋判断,中国士兵尸体散布整个地区,仅距离指挥所几码处就有20具。  
  罗宾斯在土屋中见到赖利中校撑坐在担架上,腿上有个枪眼和多处手榴弹弹片伤。赖利精神倒挺好,费思一到,俩人便一起研究将两营合并,并将火炮营安置到严密的防御圈中。  
  罗宾斯去找麦克莱恩,可他同比格尔上尉先出去了。罗宾斯得知,他二人看到部队正穿过31团3营南端的防御阵地,急忙赶上前。麦克莱恩高喊:“这些都是我的部下!”然而,两侧一齐开火。麦克莱恩以为自己的两个营互相打起来了,殊不知南端阵地已落入中国人之手。他命令比格尔上尉从冰面迂回绕到桥背后去制止射击。麦克莱恩本人则径直从冰面上向大桥走去。  
  比格尔眼睁睁地看着麦克莱恩几次跌倒又爬起来向前走,也许是滑倒的,不然就是中弹了。麦克莱恩临近岸边时,中国人跑到冰面上,将上校拖进灌木丛。尔后,再也没找到麦克莱恩的踪迹。  
  费思花了一上午时间搜罗31团I连和K连的残部,并将他们收编在自己指挥的三个连中。麦克莱恩特遣队现在成了费思特遣队。  
  陆战队派出的前线航空指挥官斯坦福德上尉,解除了A连代理连长的职务,重返自己的工作岗位,呼叫陆战队“海盗”式战斗机实施攻击。他还报告了战斗部队缺少弹药给养的情况。下午,两架“空中棚车”(Boxcar)式运输机前来空投。一只降落伞未打开,货包砸在距罗宾斯上尉20英尺的几名韩国兵头上,一人死亡。其他空投物资全部落在中国人控制的区域。当一架直升机着陆,接走赖利中校和野炮营营长时,凡目睹两名高级指挥官将被带往安全地带的官兵情绪一落千丈。一位目击者回忆说,那是“一枚实实在在的重磅泄气弹。”

5  
  在华盛顿,参谋长联席会议召开了一次晨会。福雷斯特·谢尔曼海军上将非常关注长津湖边的陆战队,坚持要求下令给麦克阿瑟,将第10军撤至朝鲜半岛蜂腰部建立协同作战的防线。然而柯林斯和布雷德利仍不情愿给麦克阿瑟下达战术命令。布雷德利认为,突出部战役期间,假如马歇尔对艾森豪威尔下达类似命令,会引起什么样的混乱呢?不过,他们同意给麦克阿瑟发去如下电文:“关于第8集团军和第10军的协调以及第10军的位置你有何计划?在我们看来10军各部队已突出在外。”  
  这意味着要建立一条横贯朝鲜半岛的连续防线。麦克阿瑟回电告知,任何这样一条防线,根据防线长度和现有部队数量,都是“不切实际的”。作为替代方案,他将把10军撤至咸兴-元山地区。这一肆无忌惮的顶撞,激怒了布雷德利。他觉得麦克阿瑟把三军参谋长“当成一群毛孩子。”  
  沃克29日东京会晤后返回西部前线,当即下令全线撤退。良好的公路寥寥无几,于是他指示第2师扼守清川江南岸,直至25师渡江完毕。  
  正午,坐落于军岳(音译)的2师师部获悉,一支卡车运输队遭到中国人伏击。凯泽将军判定为小规模搔扰,派遣一个侦察连前去清道。侦察连被击退,凯泽又派出一个坦克排,外加一个步兵连。然而公路仍被封锁,运输车队仓惶后退,道路灾难性地堵塞了。  
  此时,第10军普遍对沃克过早撤出战斗进行非难。这些批评者有所不知,他此举是为了拯救已坠入毛泽东的陷阱的部队。问题是,他的命令下达得是否及时?

 

第22章 “在阴间你没法扩大力量!”

1月28日-29日)

1  
  在长津湖西侧,美陆战1师第5和第7团仍被围困在柳潭里,急需补养和援军。在此危急关头,史密斯将军下令组成一支特遣队。该部队将撤离古土里,向北杀出一条直通下碣隅里的血路,从而为这两个正遭围攻的团开辟一条补给线,并增援下碣隅里的守军。特遣队由切斯特·普勒的陆战1团属下3营的乔治连组成,卡尔·西特上尉指挥,英国海军陆战队第41突击队和美7师第31步兵团的贝克连为后援。这些美国兵随后将从下碣隅里向西,奔赴长津湖东侧,解救那里被困的战友。这支922名士兵的队伍由普勒上校组织,交给英军指挥官道格拉斯·德赖斯代尔中校统率。德赖斯代尔曾请求美国海军陆战队予以协助,史密斯将军高兴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将手下的这支由14名军官和221名士兵组成的身经百战的队伍供他调遣。  



  由于中国军队的猛烈抵抗,行动受到延误,令人不悦。德赖斯代尔特遣队直到11月28日下午1点55分才开始出发。队伍以17辆坦克为先导,陆战1师1团的乔治连紧跟其后,英军第41突击队、美军第31步兵团贝克连、师部人员和后勤部队及12辆坦克殿后。队伍的阵式颇为壮观,除坦克之外,还包括有141辆其它车辆,但是,由于西特上尉指挥的海军陆战队员不久便遭到了来自位于道路右侧的房屋和战壕中小股武装力量的枪弹袭击,部队的行进速度很慢。  



  然而,随着坦克爬过弹坑和翻过路障,队伍还是在缓慢地移动。步兵们不时得跳下卡车,扫除中国人的顽强抵抗。当德赖斯代尔特遣队于4时15分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只前进到古土里以北约4英里的地方。  



  德赖斯代尔、西特同坦克军官们碰了头,坦克军官们认为,他们能够强行闯过至下碣隅里剩下的7英里路程,但由于道路状况和中国人的抵抗日益增强,卡车将会遇到麻烦。德赖斯代尔明白,继续北进无望,于是,他命令西特掉转车头返回古土里。德赖斯代尔用无线电与史密斯将军取得联系,后者命令他,无论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也要继续前进。援军一定得到达下碣隅里,以解救长津湖两侧的部队。当西特和德赖斯代尔听到这一无线电发来的命令时,他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命令必须服从。  



  在实施这项艰巨的回撤军事调动期间,有小股武装从东面向其开火,陆军上士罗科·朱洛站在一辆卡车上,端着一支50毫米口径的机枪还击,帮助掩护车队。朱洛在美国海军陆战队中早已是一位闻名遐迩的传奇式人物,他的战友对他都很畏惧,这甚至超过了他们对中国人的畏惧,罗基曾向他的士兵保证说,任何子弹都打不死他。不久,电台就传来了普勒上校直接发布的命令,不管多大代价,部队必须按预定计划向北前往下碣隅里。德赖斯代尔心里明白,他只有服从。卡车再次掉转车头。这时,德赖斯代尔命令坦克指挥官,把坦克散置于队伍中间,用坦克火力为卡车提供掩护。随后,他又下令每辆卡车须配备两名驾驶员,要将被击中的车辆推置路旁,以保证纵队的前进。此时,步兵与师部直属部队混杂在一起,指挥控制非常困难。命令相互冲突,队伍被迫暂时停止前进。  



  待坦克加满了油,等了很长时间后,他们又开始前进,但在黄昏时分,他们遭到了来自道路两侧的炮火袭击。西特乘坐的吉普车被摧毁。幸运的是,朱洛在他身后的卡车中,他放慢车速,西特乘机跳到了卡车的脚踏板上。他们开始觉得就要突出重围时猛烈的炮火再次袭来,西特一下跳到路上,朱洛紧随其后,但是一排机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  



   “全体下车!”西特吼道。这时,周围的士兵成片地被撂倒,但西特一人却似乎是被一张无形的盾牌保护着。“给我顶住!射击!”他高声叫道:“大家背靠卡车,不论发现目标与否,给我打!”  



  他走到前面去找德赖斯代尔,“我中弹了,”这位英军第41突击队队长说道,“现在你来指挥。”  



  西特,这名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担任排长、荣膺过“银星”勋章的英雄此刻也惊恐万分,“那好吧,”他勉为其难地答道,“我来对付这一切,我得用坦克火力作掩护。”  



  西特步行回来找他的上士,有人告诉他朱洛死了,他的勤务兵也中了弹。于是,他下令把所有伤员都抬到卡车上。对此有人反对。“这我不管,”他说道,“我们得把每个人都带上。”他冲向一辆坦克,用手里的卡宾枪敲打着,塔盖打开,有人探出头来窥视。他冲那人说道:“在我们的右侧有一条铁路道基,我要求你们沿着那儿开火,你们要尽最大努力给我们提供火力掩护,因为我得让这支队伍前进。”  



  他跳上一辆卡车的车座旁,命令它向北开。终于,下碣隅里映入眼帘。他们来到了道路转弯处,他看到了许多巨大的帐篷,那是美军的帐篷。“喂!伙计,”他自言自语道,“我们成功了。”突然,从帐篷里冒出了中国军队发射的枪弹,枪弹如雨点般地倾泻在士兵头上,队伍大乱,有几辆卡车被摧毁。西特下令,所有卡车和士兵必须全力以赴,构成环形防线。  



  他原以为整个队伍全都跟着他呢,可是,大约有50名英国海军陆战队第41突击队的士兵、美军第31步兵团的大部和差不多全部的师部人员及后勤部队落在了后面。不久,这批人员又被分割成一大群和三小群。最大的一群士兵距下碣隅里最近,它由135人组成,约翰·麦克劳林少校指挥。麦克劳林少校是美军第10军与海军陆战队的联络官。这支队伍的组成非常杂乱,它包括美军第21步兵团的士兵、一部分英国海军陆战队第41突击队队员、美国海军陆战队宪兵、后勤部队士兵以及一名叫弗兰克·诺埃尔的美联社摄影记者。身陷重围的士兵们仅有一门75毫米口径的无后坐力炮,外加几支卡宾枪、M-1型机枪和一些手榴弹。  



  霎时间,卡车燃起了大火,中国军队发射的迫击炮弹铺天盖地地从四面八方落了下来。军号声、哨子声和中国士兵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不久,此地便以“冥火谷”很快闻名于世。到凌晨2时,麦克劳林手下的士兵几乎弹尽粮绝。美军的无后坐力炮已毫无用武之地,炮手死的死,伤的伤。美军曾两度将发射这种极具杀伤力的迫击炮的中国炮手逐离炮位,但是,他们又杀了回来,美军伤亡惨重。摄影记者诺埃尔跟两名士兵自告奋勇,顶着密集的炮火去搬救兵,然而,他们刚走出一百多码的距离,就当了俘虏。幸运的是,敌军的火力渐渐弱了下来,并且在凌晨3点过后不久突然中止了。  



  在距麦克劳林队伍以南约300码的地方,师汽车运输军官亨利·西利少校正同幸存下来的两排美军和几名海军陆战队员躲在排水沟内,筹划构筑环形防线。此刻,克雷格将军的副官、美海军陆战队的约翰·巴克中尉正与15名师部直属部队的士兵处在离排水沟约30码的地方,他只是听到照明弹的爆炸声及远处传来的枪声。这时,在一座熊熊燃烧的农舍附近,有个人朝他这边走来。“大家别开枪!”他喊道。很快,他发觉来人身披一件美海军陆战队的风雪衣。“举起双手,过来!”他命令道。  



  当来人越过铁路道基时,巴克发现,这是陆战1师军需处的一名上士。上士透露,他的队伍一小时前已全部被俘,所有士兵几乎全都受了伤,但是,中国军队在照料着他们。一名会讲英语的中国军官命令他过来劝降。  



   “我们就是不投降!”巴克说道。  



  此刻,南边发生一阵骚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几分钟后,西利少校带着俩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西利的右手刚打出一发子弹,手尚在微微地抖动。巴克立即向西利简要地汇报了一下情况,然后说道:“现在你是最高官员,我们必须做出最高决定,你下命令吧。”  



   “我去和中国人谈判,以争取时间,”西利说道。与此同时,巴克将做突围的准备。于是,西利带着那名上士去与中国人谈判。他刚一离开,巴克就与师情报官员迈克尔·卡普拉罗上尉开始组织士兵突围。10名战士负责帮助伤员,其余4名战士与巴克担任前锋。15分钟后,西利孤身一人返了回来,他对巴克说:“限你10分钟内投降。”中国军队将随后发起攻击。  



  巴克引路,士兵们以环形防御阵式尾随其后,他们朝宽约60码冰封下的长津湖撤退。开始过江时,由于担心冰层不坚,巴克非常小心。不过,河面冻得很坚固,他们安全地抵达江对岸,并未遇到巴克原以为的机枪扫射。队伍里的其他士兵步步紧跟,只几分钟,全体人员便沿着一座长满松树林的陡峭山脊爬了几百英尺高。这时,迫击炮弹落在了他们原来的掩体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呐喊声以及炮弹爆炸弹起的烈焰。他们看到,中国军队推过了他们原来的阵地,开始朝长津湖方向前进。  



  巴克的人马竭尽全力,攀上了山顶。就在他们停下喘息的当儿,巴克中尉听到了中国士兵在山坡上穿过灌木丛的声音。巴克思忖道,只要他们能坚持到天亮,他们或许就有救了。然而,当接近山顶时,他们听到声音越来越大。巴克同英国突击队的队员商量了一下,他们一致决定在同一高度沿山脊向南进发。  



  与此同时,英军突击队的另一位人物安德鲁·康德伦也被困在公路东侧的排水沟内。他的中尉曾请求士兵自告奋勇,回古土里去搬救兵。这种情形无异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但是,康德伦,这个出身于工人阶层的苏格兰人却认为,他不妨试一试。他与另外11名士兵一起行动。他们沿排水沟匍伏小跑,寻找越过公路的安全地带。此刻,公路被燃烧着的卡车烈焰映得雪亮,迫击炮弹与照明弹纷至沓来,整个世界形同白昼一般。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地面,凛冽的寒风不时扑打在士兵们的脸上。最后,他们决定一同越过一处开阔地。前面8个人过去了,可是,当轮到康德伦时,子弹如雨点般地扫射过来,他与剩下的两名士兵缩作一团,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真像呆在一个马蜂窝里似的。待他们穿过开阔地,抵达安全地带的时候,他们的战友已经起程了。  



  三人商定,设法赶上其他战友。他们向南行,由一名军士前行,康德伦殿后。就在他们行至一棵大树附近时,只听一声枪响,那名军士应声倒地,当场死亡。随后,他们听见小河对面有人讲话,说的是美语。原来是美国佬枪杀了那名军士。  



  康德伦大喊着解释他们是自己人。他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枪杀了我的弟兄!”美国人叫他们出来亮相,康德伦喊道:“别开枪!我就出来。”康德伦跟那名戴贝雷帽的军士不同,他头上戴的是一顶美军的钢盔,这是他从一名阵亡的美国佬那儿拣来的,因为他觉得贝雷帽不能抵挡子弹的射击。他疲惫地走出灌木丛,与同伴一道跨过了那条冰封的小河。  



   “你最好和我们呆在一起,”一名美军上尉说道,“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他们会为我们派卡车来。”  



  康德伦与同伴同意,再想往前走是不行了。他们浑身上下湿得精透。康德伦脱下靴子和袜子,将其挂到树枝上晾干。他一面默默地祈祷但愿他的脚不致冻伤,一面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此刻,麦克劳林少校已认识到,他的队伍很快便要面临一场灾难。能够参加战斗的士兵仅有40名左右,除了投降,他们别无选择。他请求队伍出一名自愿人员,同一名朝鲜翻译一道,去与中国人谈判。看到没人答腔,吉拉摩·托瓦中士,一位墨西哥淘金者的儿子,自告奋勇出来。托瓦的头上中了一颗0.45毫米 [ cdhyy注:原文如此,估计应为英寸。 ] 的子弹,此时他还感受到吗啡所起的作用。  



  麦克劳林告诉他先要求向中国人投降,“他们定会嘲笑你,但是,我们必须得争取主动。”托瓦和翻译朝南走去;当行至约150码的距离后,他们就碰上了几名中国军官与一名会讲朝鲜语的翻译。托瓦重复了麦克劳林的口信,这时,一名中国主管军官答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限他10分钟内投降。”  



  托瓦带着这道最后通牒返了回来。麦克劳林告诉托瓦,去对中国人说,为照顾伤员他需要等到6点30分才能投降。这位少校在玩时间把戏,他指望到黎明时分,空中掩护将会到来。  



  托瓦和翻译又回到中国人这边。中国人的回答是“不行。”他们还剩5分钟的时间。麦克劳林决定亲自出马游说。就在他与中国人谈判的当儿,托瓦趁机同詹姆斯·伊根交谈了几句。伊根是一位美海军陆战队的少校,他负了伤,此刻正躺在地上。“你对投降怎么看?”托瓦问道。  



   “在阴间你没法扩大力量,”伊根说道。在那里,中国人至少有三个团。  



  托瓦看到,麦克劳林还在争辩,中国人变得愤怒起来,中国士兵开始接近美军。  



   “少罗嗦!痛快点儿!”托瓦冲麦克劳林喝道。于是,麦克劳林摘下身上佩戴的0.45式手枪,把它交给了一名中国军官。  



  巴克的队伍仍在公路西侧的山脊上畅通无阻地移动。天眼看要亮了,就在他们接近古土里正准备下山之际,巴克发现,在距其不到200码的地方,有一支长长的志愿军队伍正穿过他们脚下的那条小路。他传下话,士兵们不许出声。大家看到,大约500名敌军士兵正在快速地向谷底移动,他们携带着迫击炮和水冷式机枪。突然,在志愿军的正前方,出现了两名披着黑色风雪衣的美海军陆战队队员,他们眼看就要撞上中国士兵了!大家除了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外束手无策。然而,就在这两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与中国士兵快要发生遭遇之际,敌军的队伍长龙出现了一段约一百码的空当。这时,奇迹发生了,两名海军陆战队员安然穿过了中国士兵的行军行列,而他们彼此都没注意到对方。  



  当巴克正在注视两名海军陆战队员死里逃生的时候,英军第41突击队安德鲁·康德伦的队伍一直隐藏在公路附近,只要天色破晓,他们便会安全地行进至古土里周围。这位苏格兰人正忍受着严寒的侵袭,他的衣服仍然冻得硬梆梆的。他在给一名负伤的英国海军陆战队员包扎伤口,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咕哝了一声:“嘿!”  



  康德伦转过身来看,他想那可能是一名南韩士兵,因为那人身上正披着一件防雪斗篷。那人看起来像是被炮弹震眩了,他又一次叫道:“嘿!”同时,他举起冲锋枪,对准了康德伦。这肯定是名中国士兵!  



  康德伦站起身来,打算跟他较量一下。这时,一名美国兵喊道:“喂!伙计,你把枪扔掉,我们投降。”  



  康德伦对此感到恶心,他把手里的枪丢到了一旁,说道:“怎么没人告诉我们这里都是一群废物!”可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名手持冲锋枪的中国人跑了过来,开始与他握手。中国士兵粗粗地搜了搜康德伦和其他士兵,他们要武器,不要纪念品。接着,来了位中国军官,他将俘虏们集中到一起,发表了一段欢迎词。他讲道,美帝国主义者是真正的敌人,“你们不远千里被送到朝鲜,屠杀这里无辜的男人、妇女和儿童。但这不怪你们,我说的不是你们的过错。事实上我是无产者,你们也都是无产者。”康德伦实在搞不清何谓帝国主义者,何谓无产者。一名紧挨他的美国兵说道:“无产什么?我猜想他们都是该死的共党分子。”  



  中国士兵把他们押到一间茅草屋内,一名卫兵提来一大葫芦开水。这30几名俘虏洗了起来。当看守返回时,水里已满是肥皂泡,污浊不堪。这名看守惊讶地看看水,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他舞动手中的枪、恐吓着把全体俘虏赶到一堵墙边,让他们背对墙站着。  



  康德伦和其他士兵们不知道是什么惹恼了他。只见他嘴里一边高声叫骂,一边用脚对着盛水的葫芦又是踢又是踹。不一会儿,那名先前发表热情讲话的军官又出现了,他也很生气。他解释道,那名看守为那些水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没法保持态度友善。他冒着遭美军飞机轰炸的危险燃起一堆火烧水,以便让战俘们喝上开水。用这些水洗漱对他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战俘们解释说,他们没有喝开水的习惯。那名军官继续斥责战俘,认为他们是故意怠慢卫兵,鄙视他的礼物,以使他丢面子。康德伦想,这是东西方接触彼此完全误解的一个实例。  



  与此同时,有大批美军俘虏被集中在了一辆美军卡车附近。当看到中国士兵开始撕开从国内运来的圣诞节包裹时,他们的眼眶中全都布满了泪珠。寒风在呼啸,圣诞贺卡随风四处飘散,中国士兵从包裹里拽出了手表、自动笔、长筒袜和其它礼物。在不远处,另外一些中国士兵已经搜查了一辆军用卡车,公路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宝贝牌”卷饼与“赫尔希牌”巧克力的包装纸。  



  巴克的15人组成的队伍走下山来,因为多数中国士兵看来是停止了行动。他们借助一块大圆木跨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开始朝公路走去。这时,巴克看见有几名中国士兵潜入了一座农舍,他们迅速奔到屋前,巴克一脚踢开房门,却发现中国人不知怎么已无影无踪了。美军继续向南走,所经之处的公路两旁,他们遇见许多具中国人和美军士兵的尸首,尸首全都冻僵了。不久,他们听到一架直升飞机的声音,士兵们一起朝飞行员挥手,飞行员在附近一块空地上将飞机降了下来。巴克认出这是一名美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于是便对他解释了一番他们的处境。这时,一架机关枪朝这边扫射过来,巴克果断地示意飞行员起飞。当飞行员升空之际,这些海军陆战队员们迂回穿过齐膝深的大雪,来到一条排水沟,进入安全地带。他们谨慎地朝古土里方向前进,没人知道前面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此刻,东面高地上的志愿军已全部散去,巴克的队伍最后终于抵达至古土里的美海军陆战队第1团的营地。当巴克中尉对普勒讲述完整个行动的经过时,上校递给他一杯滚烫的咖啡和一杯威士忌,并问他还需要些什么。“有的,先生,我想要一支牙刷。”  



  在遭到伏击处的北端,战场同样一片寂静。除了几座房屋之外,下碣隅里全部被志愿军摧毁。由于行动出色,西特上尉被授予荣誉勋章。此刻,他正在哀悼着罗科·朱洛上士的阵亡。在一座临时搭成的陈尸棚内,一名看护兵正从朱洛的身体旁经过,忽然,他听到一声咳嗽,他赶忙进行查看。朱洛还活着!对此,跟他在一起的士兵们丝毫不感到惊讶,任何子弹都杀不死罗科·朱洛。

第23章 血腥大撤退:冲过“夹击岭”

11月30日12月1日



1  



   11月30日是第8集团军又一个倒霉的日子。拂晓,凯泽的第2师仍然受阻于军隅里南面的路障,其战斗人员只剩下筋疲力尽、冻得发僵的600人。凯泽向指挥官们简单说了说最后向平壤撤退的计划。到午后时,中国军队以40挺机枪、10门迫击炮和大量步兵控制了这6英里道路。  



  步兵9团试图强行冲过去。有些人成功了。当哈里斯·波普上尉报告说第3营约800人只冲过去了37人时,营长D·M·麦克梅恩斯中校(后来被授予优异服务十字勋章)搂住波普嚎啕大哭起来。  



  那些过了6英里夹击岭的幸存者还得通过一条后成为一块坟地的隘路。当胸口冻得发痛的凯泽将军在下午3点30分到达要隘时,它已被卡车和坦克堵满了。这些人在轰轰隆隆一片混乱中,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  



   “谁在这儿指挥?”凯泽大声喊道,“你们没人能动活儿?”  



  没有人答话。偶尔有个人低声叫道:“水!水!”大部分人什么也不干,只是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由于沾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他们的脸像戴了面罩似的。凯泽走到隘路的南端,看一看是否已被中国军队封锁。美军飞机刺耳地向下扫射着,把附近的岩石削去一块。友军飞机投下的凝固汽油弹从悬崖上反弹出去,落到将军附近的道上。  



  最后他看见一名美军正在一辆卡车上操纵一门81毫米迫击炮,他是唯一还在战斗的人,但其他人在照顾伤员。一个士兵正试图把一名伤员拖到隐蔽处。“快把你该死的腿圈到吉普车下边!”他喊道,“快,听我的。”  



  凯泽从一片美军尸体中走过,沟渠里和路上躺满了土耳其人和韩国士兵的尸体。他回头走去,相信空中打击已经清除了中国人的机枪,打坏了的车辆可以被清理到一边去了。由于已疲惫不堪,他抬腿迈过一具尸首时脚趾绊着了一具尸体的肚子。那具愤慨的“尸体”坐了起来叫道,“狗娘养的,瞎眼啦!”  



   “朋友,对不起。”凯泽道了歉,随后继续前行。



2  



  在华盛顿,朝鲜传来的坏消息引起一片混乱。在杜鲁门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他说:“我们希望中国人民不要再被迫或受欺骗为亚洲殖民政策卖命了。”记者们对此反应冷淡。当被问及是否在满洲发动的任何进攻都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时,杜鲁门说:“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步骤来应付目前的军事形势,就像我们往常所做的那样。”  



   “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弹?”一位敏感的记者问。  



   “包括我们拥有的各种武器。”  



   “总统先生,您说‘我们拥有的各种武器,’”《芝加哥每日新闻》的保罗·利奇打断说,“是不是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  



   “我们一直在积极考虑使用它。我并不希望看到使用它。它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不会对与这次军事入侵毫无关系的无辜的男人、妇女和儿童使用它。”  



  合众社记者不放过他。  



   “总统先生,不知道是否可以再回到您提到的原子弹上来?您刚才说正在积极考虑使用原子弹,对吗?”  



   “一直在积极考虑,”杜鲁门颇不耐烦地点头说,“它是我们的一种武器。”他大意了,违反了不提使用原子弹的禁忌。他语无伦次地说:“这是由军人们做出决定的一个问题。我不是处理这类事情的军事当局。”这个轻率的声明罪过可大了。根据法律,使用原子弹的唯一权力掌握在总统手上——而不是战场指挥官手上。  



  弗兰克·布戈尔策穷追不舍:“总统先生,您说这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这是否意味着除非有联合国的授权,否则我们不能使用原子弹?”  



   “不,根本不是这意思!”他大声说,“针对共产党中国的行动取决于联合国的行动。战场指挥官将负责武器的使用。就像他平常负责的一样。”  



  几分钟后,合众社就宣布说:“杜鲁门总统今天说,美国已在考虑同朝鲜战争相关的使用原子弹问题。”美联社播发的新闻说,“决定是否投掷原子弹由战地指挥官决定。”当天下午报纸刊登的吓人的大幅标题使人感到好像杜鲁门正把原子弹送给麦克阿瑟,全权委托他来使用似的。  



  杜鲁门的讲话传遍了全世界,在伦敦和巴黎引起恐慌。第一批报道使英国下院一场单调无味的关于外交事务的辩论一下子变成了一场骚动。艾德礼首相宣布他认为不得不来美国讨论远东局势。



3  



  在长津湖,史密斯将军已命令第5和第7海军陆战团调整其阵地,这两个团都准备在12月1日晨进行突围,向下碣隅里撤退。利曾伯格和默里是分别按照史密斯将军的命令单独行动的,但俩人的部队缠绕得太紧了,只好密切地协调着行动。在从北向南撤往下碣隅里的路上,他们围绕着一个中心点,把各自在东、西两面的防御半径换了个个儿,以共享必需品。尽管这一调动是在白天进行的,以便于利用空中掩护的飞机和大炮,由于某些原因,中国军队没有采取多少阻击行动。  



  塔普莱特营的任务是夺占通往下碣隅里的路段两边的高地。被人称为“黑马”的3营在上午8点开始撤退。塔普莱特营的最后一支部队乔治连得从1282高地退下来。有两天时间他们与中国军队相距非常近,手榴弹成了双方使用的主要武器。  



  撤退遇到了不少麻烦,但成群的中国军队并未越过1282高地进行追击。一俟乔治连赶上3营,塔普莱特便开始占领道路两边的高地。过了些时候,默里通过报话机让塔普莱特向柳潭里的海军陆战队联合指挥部报告。“我们想改变给你的命令,”他说。  



   “我们刚刚进入您指定的阵地!”  



   “阵地已经全变了。”  



   “给我什么任务?”  



   “把你的部队撤出刚才占领的阵地。你营将在前面进攻!”塔普莱特将朝南向下碣隅里方向突围。  



  塔普莱特折回柳潭里找大批的弹药。电话机、食物、记录本——所有的东西全毁了。还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人们。在慌乱中,有人把一枚手榴弹扔到一堆火里,炸死了几个人。现在塔普莱特奉命要向南再前进4英里左右,到达最高地形1520高地。拿下该高地后,继续率先向南发动主攻。  



   “好吧。您给我提供何种支援?”塔普莱特问默里。  



   “将给你提供大炮和从兵站起飞的飞机的炮火支援。”  



   “太好了,”塔普莱特说,心里却没有把握。他的两个连还在1282高地上,“我得把他们置于我的控制之下,因为已分派他们去占领另一个山头。我得把他们重新集合起来。”  



   “我们要求你马上进攻。”  



  塔普莱特强压住愤怒。“我的上帝!我怎么能够马上进攻?他们还在从高地往下走,要过一会儿才能下来。”  



  当他大步走出指挥部朝吉普车走去时,营里的牧师伯尼·希基看到他的脖子根儿都气红了。“怎么啦?”他问。  



   “要我们从这儿往外打!”  



   “要去做忏悔吗?”  



  塔普莱特点了点头。  



   “你讲话时我要和你并肩走在一起。”等塔普莱特讲完话后,希基说:“为了赎罪,当在那个高地进展不顺利时,你划一个十字,说句‘不是我而是他们要这么干的’,你就会成功。”  



  塔普莱特坐吉普车回去后,他用报话机找到艾特姆连连长:“我们在路上运动时要保持进攻的阵形。”艾特姆连将打头阵,跟在后边的是G连和H连。当艾特姆连从高地下到路上时,塔普莱特已赶了上来。他只能从路边上前行,因为路上塞满了各种车辆。他注意到有支部队正从山坡上往左边下。这就怪了,那儿不应该有人。等走近后,他才看清那是海军陆战7团。  



   “你们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他叫道。没有人通知他在3/7防御主阵地前沿左侧的行动应当是进攻,沿前沿南侧以夺取1520高地,而塔普莱特同时穿过3/7继续沿着防御主阵地进行攻击。塔普莱特的任务是带着柳潭里的部队进入下碣隅里。  



   “我们要发动进攻了,”一名中尉答道。  



  真滑稽。“你们这群人是要进攻1520高地吧,”它在路那边。  



   “我们就要开始进攻了,先生。”  



   “你们另一个连在哪儿?”塔普莱特问。  



   “他们已过了这条路,正向高地运动。”  



  塔普莱特难以相信听到的话,“那么进攻1520高地的是谁?”  



   “是我们。”  



   “你们的指挥官在哪儿?”这指的应该是陆战7团第3营营长。中尉指了指正从山上朝这边蠕动的一个小点儿。塔普莱特跳出吉普车,气愤地甩开步子朝前走去,后面跟着查理·迈兹中尉和紧追其后的报务员以及负责背重装备的一等兵斯韦德·斯温森。  



  塔普莱特和迈兹看见附近站着一名中校。“你是这个营的营长吗?”他是。“我叫塔普莱特,我奉命在你夺取1520高地后从你那儿穿过。你准备什么时候拿下它?”  



   “等你下了崽儿。”  



  他的眼神使塔普莱特大吃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刚刚准备开始进攻,我这里只有一个连,预备连还在路上。”  



   “你估计什么时候拿下?”  



   “鬼才知道。”  



  迈兹知道塔普是不能容忍这种没有指望的局势的,担心他会发脾气。  



   “老天爷,这人!”塔普莱特大声说,急忙回头冲报务员走去。这时已是下午半晌。“斯韦德,这种混乱局面太可怕了!用报话机同默里上校联系。”可是默里太忙了,无暇同塔普莱特说话。“那我同作战处说话。”  



   “作战处在哪儿?”  



   “陆战5团指挥部里没有我可以说话的军官了?”塔普莱特非要通话不可。  



   “好吧,我想可以抓住多塞特上校。”  



  很快通过报话机找到了这位7团的主任参谋。塔普莱特从未见过他。“7团3营离目标远着呢,”塔普莱特抱怨说,“他们还在瞎转悠。我已经在路前边约半英里到3/4英里处找到了艾特姆连,准备让他们去1520高地。而他们甚至还没开始!”他停了一下,“我想知道对我有什么指示!”迈兹心里明白结果会是什么,感到有点儿不安。  



   “你他妈看着怎么合适就怎么干吧。”  



  塔普莱特骂了他几句。“你可以告诉默里上校我要进攻了,如果他不喜欢,可以叫我!”塔普莱特同迈兹和连长们讨论了形势,决定让豪连打头阵,后面是艾特姆连,再后面是乔治连。工兵们到前面去清理路障。第3营开始往路前面运动,一英里过后遇到右边打来的几排子弹,但没有造成多少伤亡。在往前面派了步兵之后,塔普莱特跳下吉普车,在路边约20码的地方建立起指挥部。当他走过雪地去寻找该死的指挥部其他成员和后勤连时,天已漆黑了。他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看到雪开始飘满所有地方,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时,发现他身上躺着查理·迈兹,他俩上面是报务员。塔普莱特第一句话是;“查理,斯韦德,你们没事儿吧?”还真有点儿侥幸,没有人受重伤。  



  豪连通过报话机叫了。“我们的报话机找不着你了,”哈罗德·威廉森上尉说,“您没事儿吧,艾特姆连已经占领了路左边,我来占领右边。”塔普莱特同意了,这两个连开始迅速在路两边运动。  



  默里在报话机里问情况怎么样,塔普莱特讲了他的计划。“好,继续进行,”默里说,“希望你一直往前走。压力在我们的背后,我们要设法进入下碣隅里。今晚一晚上都要进攻。”这就意味着要塔普莱特扫清1520高地,以使海军陆战5团和7团能通过德洞通路,进入下碣隅里的安全地带。  



  当晚晚些时候,艾特姆连拿下了1520高地上的第一个目标,一个大山嘴。“我得通过那块平地进攻前面的另一个山嘴了,”艾特姆连连长哈罗德·施里尔上尉通过报话机说。而后威廉森用报话机报告:“我们撞上了15-20个中国人并将其消灭,又遇上40-50个。”塔普莱特感到不安。这两个连离得太他妈的远了,道上只有营部的人马了。  



  午夜时分施里尔从高地上通过报话机说,“我这儿碰上一个圆矩形目标,它将是一场灾难。”  



   “知道了,”塔普莱特说,“撤回到另一个阵地过夜。”  



  而后团部又来了一封电文:“继续进攻。”  



   “今晚上我不想再发动任何进攻,”塔普莱特答复说,“我不想越过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地形。”  



   “我要你继续进攻。”  



  塔普莱特很不情愿地通过报话机找到了施里尔:“我受到了合伙儿的两名指挥官的压力。”他指的是默里和利曾伯格。“你还能进攻吗?”  



   “试试吧,”施里尔说。艾特姆连碰到另一个圆矩形目标。地面冻得很厉害,散兵坑只比地面低一点点,对于倾泻而来的迫击炮弹、手榴弹和小型武器的火力起不了什么作用。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认为那儿的情况比硫磺岛还糟。在遭受严重伤亡之后,施里尔用报话机向塔普莱特报告,“塔普,我们遭到前、左、右三面十分猛烈的攻击。”  



   “你们能退下来吗?”  



   “我们正准备撤退。”  



  艾特姆连再也没信儿了,塔普莱特用报话机找到作为预备队的乔治连。“我要你们进入艾特姆连后面的防御阵地,”塔普莱特说。后半夜他们将呆在那儿。  



  乔治连刚进入阵地,赫尔曼森的报话机就响了:“我们听到前面行动频繁,那里火力很猛。”  



  在防御主阵地前沿右侧的高地上,豪连遇到强烈阻击。情况非常糟。作为最后一着,塔普莱特让工兵连进入赫尔曼森阵地背后。塔普莱特联系多次,都未能找到艾特姆连。几小时后,天蒙蒙亮,在急救站发现了施里尔。“怎么啦?”施里尔的脖子穿过一颗子弹。他只说了一句话:“不可能。人都死光了。”那天夜里,只有约20名士兵,一名军官(威拉德·彼得森少尉)生还。对于第3营来说,那天白天是整个战争中最受欢迎的一天,那天晚上则是最漫长的一晚。  



  塔普莱特呼叫默里:“我的上帝,艾特姆连被吃掉了。我们这里极为困难。我刚在路上找到豪连和施里尔的部队。”  



   “我们将再度发起进攻,”默里说。他答应派援军来。  



  从默里那儿只来了一辆坦克。塔普莱特从急救站的小棚子里钻出来,看见默里上校正冲他走来。“发生了什么事?”默里问。  



   “我们已经用报话机全告诉您了,”疲惫不堪的塔普莱特说。  



   “好了,我们将继续进攻。”  



   “那我还需要增加人手。我现在只有两个连,一个连垮了。豪连只有约60人,乔治连约80人。艾特姆连已不复存在。”他得动用路上部分人员了。前面有路障,都有炮火掩护。“我一直在路上,这太受刺激了,我想抽出一些人到前方去。”  



   “好吧,”默里说。这辆坦克给你,我们把陆战7团及炮兵和工兵剩下的部分人员组成一个混合连。”  



  塔普莱特叹息了一声。至少还有一天一夜的日子更不好过。

4  



  在长津湖对面,费思特遣队11月30日过得比较平静。黎明刚过,斯坦福德上尉引导海军陆战队的飞机降落在兵站,几乎没有发现敌人活动的迹象。几近中午时,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费思营部附近的空旷地上。出人意料的是,来人竟是师长巴尔将军,他刚同阿尔蒙德和史密斯开完会。他鲁莽地从欢迎他的人中间走过,急着去见费思。  



  在他回到下竭隅里后,巴尔告诉史密斯将军,费思最大的困难是他在打开缺口之前得先把500名伤员撤走。但巴尔相信,如果有海军陆战队强有力的支援,费思可能会办得到的。  



  下午2点10分,阿尔蒙德和他的指挥官们在简易机场搭起的锥形帐篷里开始举行会议。显然被德赖斯代尔特遣队遭伏击的噩耗和柳潭里附近两个海军陆战团的危险处境所震惊,阿尔蒙德告诉他们形势已发生重大变化。这时候的他已同当初告诉费思不要害怕几个中国洗衣匠的那个阿尔蒙德大不一样了。他说,第10军将放弃长津湖地区。他还说,就是该军现存部队也危若累卵,要引起高度重视。然后他命令那两个海军陆战团撤退,要巴尔准备一项在次日(12月1日)费思特遣队撤退的计划和时间表。  



  次日晨,费思中校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几近中午时,他命令罗宾斯上尉把卡车发动起来并把伤员装上去。过了一会儿,一发迫击炮弹落在罗宾斯身旁的路边上,弹片击中了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令他吃惊的是,他手上的卡宾枪被炸飞了,弹夹里的几发子弹爆炸,炸坏了枪上的复进机。他很快被用绷带包扎好,抬到一辆卡车上,上面有列兵埃德·里夫斯和其他一些伤员,这时炮手们把磷燃烧弹扔进将遗弃的大炮的炮口里,把它们炸掉。驾驶员们把将要遗弃的车辆点起一把火。打头阵的是C连3排,该排装备有一辆M-19坦克和一辆装有一挺40毫米两用高射机枪的装甲汽车。  



  而后是一辆装有一挺30毫米重机枪的吉普车,后面跟着指挥机关。其后仅20码之隔是斯坦福德上尉,他将根据费思的命令引导飞机进行攻击。费思的主任参谋迪克·米勒少校也在前面。跟在这队人马后面的是拉着伤员的约25辆汽车,步兵行进在车队两边。  



  当前卫排通过A连设置的路障时,敌人的重机枪和小型武器一齐开火了。虽然有人被打中,但队伍并没有停下来。费思指示斯坦福德呼唤飞机实施攻击。下士约翰·德拉姆看见一架飞机扔下一枚凝固汽油弹,那情景看起来真吓人,就像在那群美国大兵中点起了一堵火墙,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人们痛得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有些人恳求别人帮助结束痛苦,德拉姆亲眼看见一名中士朝一位恳求他的人的脑袋开了一枪。  



  罗宾斯在汽车上也亲眼目睹了全身着火的人在地上翻滚着喊叫救命的可怕情景。他的副军士长身上也着了火,就离他10码远,但罗宾斯却毫无办法,他痛苦得转过脸去。而后他看到几名军官和军士在召集人马,让他们继续往前走。  



  在队伍的前头,米勒少校看到的场面使他毛骨悚然;C连约10名战士被大量胶状汽油的火焰严重烧伤,在雪地里打滚。虽然第1营遭受严重伤亡,对士气是个沉重打击,但汽油弹也使路障后面的中国军队仓惶逃窜。汽油弹也击中了中国人,壕沟里至少躺着40具尸体。  



  费思出面堵住了惊恐万状往回跑的士兵。他跑上前去,掏出手枪吓唬他们,逼他们转过身去迎着敌人。而后他用激励、命令、威胁等各种办法,率领部队向逃跑的中国军队进攻。  



  队伍继续前进,但许多人已失去控制。军官和军士们试图把他们赶到高地上以保护路上的部队,但大部分人拼命地往前面的安全地方跑。  



  在这次一塌糊涂的飞行中,斯坦福德引导的几架飞机可算在正在前进的美国大兵前面扫射和轰炸够了。高射机枪也向中国军队发射了最为猛烈的火力,但他们还是在这次遭遇战中给美国军队造成了严重伤亡。  



  当队伍行进了约两英里时,一辆吉普车上的电台收到一封电文:“给费思中校:你们要自己掩护自己退往下碣隅里,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了。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将军。”费思特遣部队可能得到的唯一帮助将来自海军陆战队的飞机。  



  这时,詹姆斯·莫特鲁德中尉和他的尖兵排已到达一座被炸毁的桥,桥身被炸毁20英尺长,坠入下面的河里。步兵发现有一幢坍塌的房子可以作掩护,迅速蹚过河冲到路上。  



  这时,车辆纵队已到达那座被炸毁的桥。一辆M-19重型坦克冲下陡岸,越过河流和沼泽地,毫不费力地冲上对岸。迪克·米勒指望汽车也能像这辆履带车一样不费劲地通过河流,但第一辆汽车就轧碎了坚硬的冰面,陷在沼泽地里。米勒立即命令M-19坦克调转头,用一条绳子拴住陷在水里的汽车,把它拖到对岸。当一辆辆汽车拉着不停喊叫的伤员被从河流中拖过一片结了冰的沼泽地时,都遭到迫击炮和小型武器的火力袭击。进展十分缓慢。当一名驾驶汽车试图通过这段夹击岭的司机被击中后,汽车上的人便成为敌人的靶子,直到另一名司机接过方向盘把汽车开走。  



  罗宾斯上尉乘坐的汽车猛地冲过一片2英尺高的草地,他头上仍戴着钢盔,以保护他的脑袋在汽车里前后左右撞来撞去时不致撞坏。而后汽车猛地停了下来,最后还是被M-19坦克拖上硬地方,继续开动起来。罗宾斯可以听到从高处猛烈射来的子弹不断地打在汽车两边。前面传来话说,有中国军队重兵把守的一块路障把队伍给挡住了。  



  斯坦福德上尉看出停在那里的汽车成为正向路上运动的中国军队的囊中物,便把飞机召来实施空中攻击。敌人四散逃回山谷,否则的话,他们将全歼这支队伍并从屁股后面进攻正在向1221高地前进的美国兵。  



  在第32步兵团向路障运动的时候,第31步兵团正绕过路下面的山谷向路障逼进。31团遇到中国军队从山谷对面和高地上射来的猛烈火力,但32团看来可以突过去,随之他们遇上了猛烈的阻击,开始群龙无首地往回退。中国军队再次占领了路障。  



   32团的大部分军官都受了伤,麋集在陷住的汽车周围的该团士兵招来了向车上射击的火力。然后费思中校出现了,他喊叫着,挥舞着手枪逼迫部队回头往高地上冲。费思不顾越杀越猛烈的步枪火力,软硬兼施地重整着部队。当看到一名韩国士兵蜷缩在汽车下面时,费思要他出来上阵。这个士兵不停地用日语喊着:“我受伤了,”就是不肯出来,斯坦福德和一等兵米切尔·希思都看见费思毙了他。“这个龟儿子想不干了!”这位上校大声说,“逃兵统统枪毙!”  



  希思自听到费思责备那位拒绝把伤员带上他的直升飞机的将军以后就一直很敬佩他。这次,他感觉到中校做的没错。  



  基茨上尉也控制不住队伍了,他命令他们往高地运动就是指挥不动。打了四天的仗了,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挤在一起,相信只有汽车边上最安全,即使他们把大部分火力吸引了过来。  



  基茨和五名下级军官磨破了嘴皮才使200多名士兵动了起来。他们攻上一座山头,破坏了几处路障,然后派通信员跑回去催其他部队把车辆动起来。一些步行的伤员加入了基茨的队伍,可汽车依然堵在那儿。基茨派了两名士兵回去敦促汽车从拐弯处绕过来,跟在他们后面向西走。可是一辆汽车也没有过来,他便又带着约210名战士向长津湖而去。  



  与此同时,费思正试图从后面进攻路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集中了约350人。整个营显得杂乱无章,费思鼓励他们跟着他往高地冲。接近山顶时,费思拔出手枪喊道:“我们一起往路障冲!”他挥舞着手枪喊叫着冲下高地。等他回头一看,妈的!身边只有几个人。他又回到高地,对士兵们又是骂又是威胁,好让他们向路障冲击。  



  第32重迫击炮连17岁的二等兵路易斯·约瑟夫·格拉波,为费思的勇敢和身先士卒所鼓舞,一块儿跟着冲了上去。当接近路障后面时,格拉波听到中国军队在说话,认为他们是想投降,因为有这么多美军在进攻路障。他看见三辆美军坦克停在那儿,一辆歪在路上。这是11月28日奉命支援第31团和第32团途中被打环的几辆坦克。格拉波匍匐过去,发现了那次失败行动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试图同这名坦克手说话,但后者伤势太重,完全休克了。  



  费思命一队士兵去前面巡逻,但他们很快就跑回来了。他试图再派一队,但没一个人去。他便独自一人去了。前面的那辆汽车跟着费思开去,格拉波紧紧拉住一辆两吨半的汽车的车尾。后面的汽车也跟着往前开去。这时格拉波太累了,而且两只脚也严重冻伤,他实在走不动了。而后他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救救我!”一名中士喊道:“你是谁?”只听回答说:“我是费思中校!救救我!”  



  两名中士走上前去。在一条沟里发现了费思,他受了伤。他们把他抬进打头儿的汽车,车队往南开去。这时汽车上装满了伤员。走在路边上的伤员呼喊着把他们一块儿带上,用皮带拴在汽车的车篷和保险杠上。汽车上实在没有地方了,剩下的伤员被沿途遗弃在路边,他们伸出手,恳求帮助。格拉波不忍心看他们,他对他们真是爱莫能助,连他自己也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的两只脚已冻伤,而且靴子里进了雪,但仍然紧紧拼命地跟在打头儿的汽车后面,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被拉下,他就没救了。  



  打头儿的汽车在一处铁轨那儿拐弯向前开去而没等后面的车队。当它进入退价(音译)村时,突然遇到密集的迫击炮和重机枪火力。格拉波从汽车尾板跳下,往后面的车队爬去。他碰上了主任参谋,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生,他们伏击了我们,费思中校在第一辆车上!”  



   “排成战斗队形!”主任参谋大声喊道。  



  当格拉波和其他人及后面跟着的汽车往前行进时,他看到铁轨附近有几条黑影,而后听到一声爆炸,便摔落在地上,他的右腿中间被一颗子弹穿过。这是他首次负伤,痛得要命。就在他流泪时他的排长罗伯特·雷诺兹问道:“怎么啦?”  



   “我挨了一枪,”他说。雷诺兹让格拉波排的两名士兵把他抬到一辆汽车上去,但这时所有的汽车都拉满了人,车篷里和车前面的挡泥板上一点儿空地方也没有了。格拉波冲一辆汽车上一位没受伤的朋友喊叫,问他能否把地方让给他,那人不干。  



  格拉波又冲另一位朋友(司机)喊道:“邦尼,我受伤了,需要在你的车上找个地方!”  



  邦尼把汽车作了个回形滑行停下来,拿着45毫米手枪对准刚才拒绝给格拉波让地方的那个人:“你这头蠢驴滚开这儿,要不我让你在车上清醒清醒。”那人赶忙给格拉波腾了地方,下去和不时喊叫的伤员们一起步行。在汽车最后开动时,格拉波听到耳边一声爆炸。他的肩没有感觉到疼,但他后来才知道是弹片刺破了他头上的钢盔,钢盔的声音使耳朵响了起来,产生的震动差点儿使他昏过去。“我的上帝!”他大声喊道,从右肩共取出13块弹片,而且肩上的一大块肉也被削掉了。  



  他的连指手套里面有一朵玫瑰花,“我是个小孩,”他祈祷说,“我甚至不懂交女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不会跳舞。如果让我活下去,我一年365天会天天去作弥撒和吃圣餐的。”但他知道他这是撒谎。他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的保证,然后说:“上帝,我对您胡说八道了,”他忏悔了。“我一年之内不想干这事了,但6个月内会干的。”说完,这个俄亥俄州扬斯城人,家中12个孩子中的老幺便失去了知觉。他祈祷得是那么用力,手套里的玫瑰花一片片地掉了出来。  



  一名狂暴的韩国士兵跳进罗宾斯乘坐的汽车,突然跳在伤员的头顶上,他们疼得叫喊起来。罗宾斯看出他并未受伤,只是给吓坏了,便把卡宾枪的枪口紧紧抵住他的脸。“你他妈的给我滚下车去!”他嚷道——他气极了,会把那位士兵的脑袋痛痛快快地削下去的。那个人赶忙下了车,走到外面乱转的人群里。尽管他腿痛,但罗宾斯还是决定下车去,而不愿冒被俘的危险。他要自己往南走。  



  这时,在停下来的车队中间的斯坦福德上尉听说费思在打头儿的那辆汽车里,伤得很厉害。这位不屈不挠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带着护送伤员的车队向下面的一座小山开去。他让车队停在山根,去看一看前面的桥是否可以通过。在去看桥的路上,他遇到一名士兵,他说他受到了一支中国军队巡逻兵的攻击,但他想法逃了出来。他说,附近有一挺敌人的重机枪,但斯坦福德找不着它在哪儿。他又回到退价村去和那里的一小队陆军军官商量。当斯坦福德点燃一支烟时,他认出了一名中校。但不论是这位中校还是其他军阶比斯坦福德高的军官都不想接替费思来指挥车队。斯坦福德非常生气,他走到坐在打头儿的汽车里的费思那儿。“你想让我试着在今晚指挥车队继续往下碣隅里进发吗?”他问。  



   “可以,”费思有气无力地说。他疼得厉害,看来快要失去知觉了。  



  斯坦福德上了一辆停在前面的吉普车,因为看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使车队动起来。他带着车队摸黑下了山,朝一座部分被炸毁的铁路桥开去。斯坦福德小心翼翼地把吉普车开上路轨,试一试它能否承受得住汽车。吉普车的左轮压住了一条铁轨,右边的轮子压在枕木上。  



   “如果我过了桥,”他招呼道,“你们这帮人就把汽车开过来。”所有的拖车被迫留在后面。他已经向司机们说明了如何通过铁轨回到大路上的办法。  



  斯坦福德开着吉普车安全地过了桥。在使后面的汽车可以放心地跟着过桥后,他和3个士兵抄近路朝公路开去。在靠近公路时,他们停下吉普车,往南走去,看一看道上的路障是否清理掉了,但刚走了半英里,就突然被敌人包围了。一名中国人打着手势让斯坦福德躺到路边上,他动作十分迟缓,卫兵朝他开了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脑袋而过。两名手拿自动武器的中国士兵赶着俘虏们回到路上,朝那座铁路桥走去。一名士兵被派到前面侦察,但从南边先是打来几发迫击炮弹,接着射来一阵子弹。斯坦福德猜想这是跟在后面的车队打过来的。  



  而后他看见坐着费思的打头儿的那辆汽车朝他们隆隆驶来。显然惊愕得不知道开枪的中国兵逃跑了,这辆汽车冲了过去。第二辆从斯坦福德身旁高速驶过,但几秒钟后一枚火箭弹击中了这辆车,使它停了下来。斯坦福德转身看见了停在山水里正北费思乘坐的汽车,他想费思的司机这会儿正等着后面的汽车。  



  但是,其它汽车没有一辆试图冲过夹击岭,费思的汽车向山水里开去。斯坦福德偷偷摸摸地穿过这个村子到了路上,途中没有碰到中国军队。他对这个地方很熟,一个人平安地从一条小河的冰面上走过,决心找到费思的汽车。但根本没有发现他的指挥官的一点点迹象,他又继续往南走。附近走来一名中国士兵,他改变了方向,但那人却一直跟在后边。斯坦福德趁夜幕往西急忙钻进松树林,走到一片他从未见过的高低不平极难走的地带。当他从这座鞍状山脊的另一边注下攀爬时,绊了一跤,扭伤了脚踝。  



  斯坦福德后面的汽车设法通过了那座铁路桥,但车辆争着过桥挤得很厉害,伤员们又喊又叫。到了路边,第32步兵团团长韦斯利·J·柯蒂斯少校向前走过停下来的汽车,在一辆车里找到了费思。他们俩同龄,都是32岁。“中校,”柯蒂斯说,“我是布克,您怎么样?”  



   “咱们走吧,”费思说。  



  柯蒂斯继续往队伍前面走,发现米勒少校横着躺在斯坦福德的吉普车的后座上。“迪克,”他说,“我们离开这儿时你是准备不得不靠两条腿了。”  



   “我疼得厉害,走不动了。”他一只手被枪打伤,另一只手冻坏了,一条腿里还带着几颗子弹。在和柯蒂斯说完话后,米勒检查了几名士兵,这几位都有枪,但却只剩一两发子弹了。他听说前面有个路障,他们难以通过。快到半夜时,两发迫击炮弹在距米勒100码远的路右边爆炸,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接着又有两发炮弹打在离米勒更近的地方,他知道他们很快将遭到交叉射击。他可以想象出伤口又疼了起来,一辆着火的汽车就可使他们所有的人成为容易打中的靶子。  



  打头的汽车的司机请求米勒允许驾车快跑。他往前走了100码,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对于明摆着的危险只有一种前途未卜的选择,“开始行动,”米勒说道。  



  车队往前行驶了200码后到达一拐弯处,而后从左边的一座小山上劈头盖脑打来一阵机枪和步枪子弹。打头的汽车被一阵子弹击中,一头栽进一条沟里,把路挡住了。米勒绝望地瞪着眼。车队不得不停在冰天雪地之中,受着残忍的惩罚。过了一会儿,中国军队开始靠近其它汽车,用手榴弹把它们炸得着起了火。米勒目睹着一名伤员爬过一片开阔地往一个隐蔽处爬。雪地上现出他的轮廓,他很快被打死了。  



  米勒明白他的双手如不保护起来就会被冻僵。他看了看倒下的那个士兵,确信他已经死了。可他还未来得及戴上手套,机枪子弹就从他的脑袋周围“嗖嗖”飞过。他向一堆连在一起的小丘爬去,那儿躲着两名没拿武器的美国兵。其中的一个士兵刚过铁路的路堤就匆匆退了回来。“中国军队朝我们这边来了,”他说。三人朝相反方向跑去,但身负重伤的米勒远远落在了后面。一名美国兵返回来帮他,但米勒却说:“你跑吧,你还有机会。”  



  米勒设法一下下挪到拐弯处,在那儿发现了一根棍子。他拄着它作拐杖,从一片地里向山水里走去,但他很快发现右手被冻在了棍子上。当他试图涉过一条布满冰块和石块的小河时,他的左脚一滑,鞋里灌满了水。他继续走,走进这个已没有人烟的村于,最后找到一间空房子,地上还有盖被。他坐下来,大概过了数小时之后,想法子用嘴把小刀咬开,割断左脚上的鞋带,脱下湿透的鞋子。带在短裤上的备用袜子尚干,他费了半天劲弄出一只穿在左边的光脚上。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全身有点麻木,扯过一条被子盖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在刚开始突围时,伤员们顺着汽车边走边打,把中国军队压在后边,喊叫着冲往前面的路障。车队后面拉伤员的汽车只好自己管自己了。他们把几条步枪集中在一辆车上,往南边夺路而去。几辆汽车一起往外猛冲,跳跃着冲过河床和大桥边上的路,伤员们的伤口都被震裂了,疼得乱叫唤。一路上连续不断打来的子弹打死了二等兵埃德·里夫斯乘坐的汽车上的几名伤员,使一些伤员添了新伤。他们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直到被打死的司机由车厢里会开车的伤员接过去,然后拼命赶上去为止。  



  这会儿里夫斯乘坐的汽车和一辆息了火的车停在离车队末尾一辆车300英尺的地方。中士本·德赖登沉着地冒着敌人的火力走回来告诉他们;“车队被拦住,你们要是走得动的话,再拉一名睡袋里的伤员越过长津湖的冰面。对岸有海军陆战队。”里夫斯走不了了。两条腿刚一动,他就疼得昏过去了。那些走得动的伤员,有的爬,有的拉着其他伤员,有的靠在一起互相帮着。有的为不能帮助里夫斯和其他不能动弹的伤员表示歉意,然后往前面的地里挪去。仍留在里夫斯那辆汽车上的伤员任何可以打仗的东西都未给留下。过了一会儿,一队中国士兵走到汽车这儿。他们喊叫着,用刺刀尖抵住这帮美国兵,打着手势让他们起来跟他们走。一些睡袋的拉链被拉开了,露出了伤员身上的伤口。中国士兵不想要重伤的俘虏,他们走了。  



  后来,一名中国军官出现在里夫斯那辆汽车的后板。这显然是位大官,因为他是单独一人走过来的,身边没有跟着政治监察人员。他穿着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和一件干净的厚大衣。“先生们好,”他用夹杂着英国口音的英语说道。伤员们使他想起了日内瓦公约中有关对待战俘的条款:保护、医生、食品。“对不起,这些东西我一样也给不了你们,”他遗憾地说。“如果有人听到我同你们说这些,我就没命了。不说了,上帝保佑你们,上天和你们在一起。”说完他转身走了。其他伤员对这位中国军官不予帮助很生气,但里夫斯感觉到上帝正在对他说:“你并不是一个人在那儿,这一切我全知道。”  



  北朝鲜老百姓成家成家地带着老人,妇女和儿童从车队路过。走到每一辆汽车跟前时,他们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里面的美军伤兵,然后缓缓地弓一下腰。里夫斯感到很荣幸,因为这些朝鲜人这么做时可能中国军队就在附近,他们也许会砍掉他们的脑袋的。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外,里夫斯一想到做战俘的滋味就感到头痛和绝望。为了得到帮助和希望,他从口袋里掏出《新约全书》,翻到第23篇朗读起来,难友们静静地听着。  



   “嗨,司机,”里夫斯冲前面伤势很重的一个人喊道,“那股烟是从哪儿来的?”路上面升起一股黑烟。那位司机回头说,前面的汽车正在燃烧,里面还有伤员。里夫斯希望不管死多少次也不要被活活烧死。他乞求上帝把他的恐惧带走,让他像一个人一样去死。而后他对上帝说他马上就会见到他。他对随之而来的平静感到惊奇,便坐了起来睁着眼,等着去死并想着见到上帝时的情景。  



  里夫斯那辆汽车的汽油通过油箱上的几个洞已经漏干了。当三名中国士兵点不着这辆汽车时,他们便各自分了工。一个去枪杀爬在车底下避难的伤员,另一个从车尾往里开枪,第三个爬上汽车两边的厢板,倾着身子枪杀美国大兵,他朝每个伤兵头上开一枪。他一排排地朝里夫斯坐的前面一排干。当他边上的人进入来世后,枪口转向了埃德。“上帝,我就来,”他说。枪口的冲击波把他震得仰卧在地上。睁开眼睛,他看了看中国兵,对他没死感到惊愕:你离着4英尺远却没有击中我!感到惊愕的那名中国兵回头看了看,然后爬下汽车。三名中国兵刚走,里夫斯就滑进睡袋里,拉上拉链,摸了摸脑袋,只擦破了一层皮。  



  一些美军从长津湖的冰面上逃了过去。午夜,在下碣隅里以北约一英里处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前哨,一百名美国兵被问到口令。尽管无一人答得上口令,但海军陆战队还是建议他们不要动,因为他们就在雷区边沿。后来海军陆战队把他们带到他们的防区,在那里让他们吃了一餐热饭。  



  罗伯特·E·琼斯少校和休·梅中尉带领的是最多的几组人马之一。他们在中途带上了罗宾斯上尉,他离开了汽车,宁肯忍受痛疼也不冒被俘的危险。临近半夜时,远方重机枪和大炮的火光表明他们正在接近下碣隅里附近海军陆战队的地盘。他们决定冒险一直往前走,在附近的山丘里过夜不啻于被冻伤或被俘。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冒烟火且有喧嚷声的地方时,一名绝对不会弄错的美国兵把他们吓了一大跳:“站住!”这是罗宾斯所听到过的最甜的字眼儿。侦察机飞行员们已经提醒海军陆战队说夜里要过来美国兵,所以他们已准备好迎接他们了。他们先提供了一顿热乎饭,让医生看了伤病,然后给了他们一间屋子。当罗宾斯不知不觉地快要入睡时,他充满信念地念了祷词,说他在这一天从老天爷那儿得到了许多帮助。  



  机智的斯坦福德也在往南摸,他小心谨慎地不走大路,因为路上有军队脚上的靴子留下的痕迹。在长津湖附近的一座小山上,他看到了下碣隅里的灯光。他一步步渗透到海军陆战队的哨兵那儿,被一个火箭兵连带走了。  



  当从扬斯城来的路易斯·格拉波终于醒过来时,天已微微亮。他已昏迷了10个小时,一点也不知道他乘坐的那辆汽车是为数不多的未着火的汽车之一。他听到到处都是中国军队。真该死,弹药块用光了。他旁边有个伙伴,子弹穿透了太阳穴,脑袋上的骨头凸了出来。格拉波爬过去,把这具尸体拖到自己身上以作掩护,手里紧紧握着一颗手榴弹。“如果他们来抓我,”他暗暗对自己说,“我就和他们玩儿命。”汽车上的其他人看来都死了。他又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他屏住呼吸,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便推下压在身上的尸体。他的伤腿疼得很厉害,得想办法出去。他从汽车缝里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几百人躺着睡觉的宿营地,但他们都死了。  



  上帝啊!费思特遣队被消灭了。他尖声叫着他的伙伴:“杰里!”一片沉寂,而后他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格拉波……格拉波。”格拉波大吃一惊,杰里·米勒就躺在这辆汽车的另一边!耶稣基督!他有点恐慌了。杰里说:“格拉普,格拉普,救救我。”他能做什么呢?他抓过一条睡袋扔给他的朋友。在远处,格拉波看到北朝鲜难民正把雪融化后给美国伤兵喝水。他向他们大声喊叫,并打手势指着米勒。老百姓把米勒装进睡袋,拉上拉链,格拉波给自己套上两条睡袋,感到又劲头十足了。  



  没一会儿,两个脸上有微毛、看上去16岁左右的中国兵走过来拣美国兵的卡宾枪。他俩环视了一下汽车上的尸体,发现格拉波是唯一一个看来还活着的人。格拉波想他们可能对他表示歉意,便让他们看他的伤口。他对北朝鲜老百姓一直在帮美军伤兵感到惊奇,对为什么中国士兵没有向这些老百姓开枪感到不解。但中国兵只是为他们站岗。格拉波决定等到下午他有了足够的气力从冰面上逃过去时再开始行动。  



  在附近,车上唯一的幸存者二等兵埃德·里夫斯躺在死人堆里。当周围敌人都走光后,他想爬下汽车。但每一次都是刚一动就没气力了,又滑回睡袋里,而后便晕了过去。“上帝,为什么别人都死了而我还活着?如果您要我下汽车,您可帮我啊,我自己下不去。”到了夜里,中国士兵爬进汽车找寻长统靴子。里夫斯眼看着他们把手伸进睡袋里摸美国兵的脚,发现皮靴,就把尸体拉出来,脱下靴子穿在自己脚上。每当他们摸里夫斯的脚时,他就挺得直直的像一具冻僵了的尸体。他们要的是长统皮靴,而他只穿着缚带的防水鞋。他们要走了,他也要再次试着下汽车了。而后他做了祈祷。  



  到下午时格拉波决意离开汽车,即便是看来不可能走得了。他往口袋里塞了一颗手榴弹,抓了两支苏制来复枪,往杰里·米勒那儿爬去。当确信他的朋友死了时他放声大哭起来。但他得活下去。“为了你我也要把他们送回去,”格拉波说,然后就像正清除对面朝其开火的机枪的海盗们一样,一瘸一拐地通过铁路路轨。他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国人正向前爬,而后又看见一个光着脚的士兵。从身后射来一阵密集的子弹,后面的中国军队射出的子弹从他头上“嗖嗖”飞过。他变得歇斯底里了。“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了,”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只管不停地挪动着他的躯体。最后他到达了长津湖的冰面,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时,抬头看见一位海军陆战队的中校。格拉波扑到他的怀里,那个中校把他像孩子一样抱到一辆吉普车里,周围站满了手执冲锋枪的海军陆战队队员。  



   “孩子,”奥林·比尔中校问,“你在那边的伙伴们有多少人活着?”52岁的比尔已经不知疲倦地指挥营救行动有几个小时了。  



   “有几个人。”  



   “我们能攻过去把他们救出来吗?”  



   “可以救他们,”格拉波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中校,不行,你们过不了那帮家伙据守的山头。”他被抬进一辆吉普车,拉到海军陆战队的一个急救站。他又受到了震惊,开始尖叫起来:“你们这些龟儿子,救救我!”他看见了所有躺在野地里,冻僵了的尸体。  



  格拉波感到军医剪开他的衣服,用一条毯子把他的光身子裹了起来。“你不能把我往火堆那儿挪……挪……挪一挪吗?”他哆嗦着问医生,过了好长时间才暖过劲来。他发现有人把他的手表、钱包和那支他要带回家的苏制来复枪拿走了。他向医生提出抱怨,过了一会儿,手表、钱包和枪又都还给了他。  



   “孩子,这支枪很漂亮,”富有同情心的医生说,“你想把它带回去我不怪你。”  



  在这块安全地带以北几英里处一辆被遗弃的、布满枪眼的汽车里,长眠着唐·卡洛斯·费思中校。在经历了一天惨痛的战斗,以惊人的毅力战胜了困苦和疲惫不堪之后,他到达了自由的大门口,最后只是死于身上的伤口。他赢得了豪侠的美名却丢掉了这一仗,但他死得其所——费思特遣队的前头。他无愧于杜鲁门总统追授给他的荣誉勋章。  



  费思的部队,有许多在恐怖中逃了出去,但更多的在那天冰天雪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中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成为英雄。为战友们所不耻的人寥寥无几。

第24章 “我们要拿出海军陆战队的样子撤出这个地方”

12月1日-4日)



1  



  关于沃克在中国人发动进攻到第8集团军开始撤退这段时间内的思想和活动,有关的军事档案都鲜有记载。“11月28日东京紧急会议之后,沃克就变了,”迈克·林奇回忆说,“他对自己的反省多了起来,并能更加坦率地透露自己内心的挫折感。”  



  他感到许多决定都是在远离前线的办公室里通过研究地图做出的。他深信自己的群山计划本来能够摧毁金日成的主力,使其数年内不能卷土重来。从表面上看,仁川登陆是成功了,但随后的战斗从战术和战略上来讲都失败了。他认为越过三八线的时间太早了,因为美军尚未摧毁敌人,尚未在三八线上站稳脚跟。如果上面两点都做到了,现在敌人的正规部队就不会在北方威胁他的两翼,游击队也就不会在南方骚扰补给线了。而尤为重要的是,他就不用和如此多的中国军队交锋了。  



  他的前面没有缓冲地带。第8集团军和第10军部署得相当分散,无法互相支援。麦克阿瑟在发表措辞强硬的声明把中国人拖入战争后,又公开向外界披露了第8集团军的进攻计划。沃克平生未像在11月20日这个致命的日子里面对那么巨大的不利形势。  



  最使沃克烦恼的是政治主宰决定的程度。他深信如果联合国军早几个月参战的话,肯定已赢得了这场战争。他们在南方就有摧毁北朝鲜军队的机会。在政治问题获得解决之前,他们本来可以沿三八线以北建立一条防线。在仁川登陆之后,美国放弃了其国力所能实现的军事目标,反而错误地代之以超出国力的政治目标。  



  尽管有上述想法,沃克还是在拼命战斗。根据林奇的飞行记录,沃克将军每天平均有将近4小时在空中飞来飞去。当韩国军队在他的右翼溃败时,他一直在该地区上空观察。当第2师在军隅里以南遭到伏击时,他曾三次飞临战场,每一次都引来敌人炮火的轰击。  



  在东京紧急会议上,他说他打算固守平壤以北的防线,其前提是他的右翼防线能够恢复,他的部队不遭受重大损失。但是在他返回朝鲜后的数小时内,韩国军队就土崩瓦解了。另外,土耳其军严重受阻,美军第2师则遭到了包围。这时候,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确保部队的生存上。  



   “他想马上到每一个地方去,”林奇回忆道。他乘没有暖气的L-5飞机在司令部附近的公路上起飞,去会见前线的指挥官。后来他换乘有暖气的L-17飞机沿右翼防线侦察敌人的动向。最后他又飞到南部勘察地形,为部队可能的大规模撤退做准备。“他的工作节奏能使年纪比他小一半的人精疲力竭,”林奇说。  



  像以前对付北朝鲜人一样,沃克也开始研究中国人的特点、模式和战术。他很快就发现了二者之间的共同点。中国人也是纪律严明、敢打敢拼、坚忍不拔。他们从营级到军级都喜欢使用包围的战术。他们一旦获得优势就会马上加以利用。但是,和北朝鲜人一样,后勤供应也是他们的致命弱点。沃克将牢牢抓住他们的这个弱点。  



  对沃克来说,12月1日是很重要的一天。林奇回忆:“他带着一张平壤四周的军用地图来到机场。”和往常一样,他把决定该在何处进行防御的情报要素以及影响作战时机和方法的重要标示都标在地图上。他们向镇南浦港口飞去。假如敌人企图包围平壤,镇南浦将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目标。如果镇南浦被敌人占领,第8集团军将被迫依靠随身携带的给养以求生存。沃克在这个三角洲形的地带上空飞行10分钟后即认定美军守不住镇南浦。  



  后来,他们沿沃克在地图上标出的防线飞行。与平常一样,他们看到的地形不像地图上显示的那样适宜于作战。当飞机飞出骑1师的右翼防线时,他们发现一支敌军正在沿公路向前运动,还抬起头来朝飞机挥手。沃克深感不安,他们是中国人,未受到任何阻击,各部队均未报告他们已南进到这个地方,他们携带着从韩国军队手中缴获的武器装备。林奇马上驾机返航,因为沃克已经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平壤守不住。  



  在飞回司令部途中,沃克对自己的计划做了批评,他断定第8集团军的力量足以进行一场防御战。他们有充足的后勤供应,完全可以坚守一段时间。敌人缺乏给养,不可能马上发起进攻。但是镇南浦的防线太薄弱。从长远来看,该处的地形对敌人有利。敌人在过去几天内缴获的军需物资增加了他们实现其意图的力量。  



  他听从了巴顿的忠告:“你一旦做出决定,就千万不要耽搁。‘完美’是‘好’的大敌,……现在就坚决执行一项好计划比下星期执行一项完美的计划要好得多。”他要命令部队马上全线撤退。撤退开始后,他将指定一支部队殿后,节节抵抗以迟滞敌之推进。他将后撤到最好的防御阵地,无论距离有多远。他要在那位中国司令官的第38和第42军完成包围以前布置好一切。



2  



   12月2日,“黑马”塔普莱特营,不顾前一天的重大伤亡,仍在率先向德洞通路突击前进。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得进行殊死的战斗。乔治连在左翼,沿1520高地前进,多格连和伊赛连合并而成的连(被称为“诅咒”连)沿公路两侧运动。工兵遭受了重大伤亡,只剩一辆推土机在前面清除路障。  



  中午时分,乔治连攻占了预定的目标,但“诅咒”连仍受阻于距1520高地约300码的一座被炸毁的桥梁附近。在呼叫来的“海盗”式飞机有效地扫除了沟里的中国人之后,塔普莱特命令右翼的豪连攻占公路弯道南侧的高地。然而,威廉森上尉试图率部越过小河进攻时,马上受到了敌人的阻击。  



  塔普莱特和报务员斯韦德·斯温森步行在公路上,后面跟着载报话机的吉普车。突然敌人的机关枪从右边吼叫起来,塔普莱特看到它们就在威廉森前面的高地上。他听到了一种怪音,但仍没有停步。当更多的枪弹射来时,他才卧倒在地上。他转过头来,没有看见报务员斯韦德。继而,他发现斯韦德倒在路边的雪地上,就问:“你怎么样?”斯韦德的地位很重要,不可或缺,在出现危机时他的表现尤其出色。  



   “我不太好,”斯温森咕哝道。原来一块弹片穿透他背上的报话机嵌入了他的肺。塔普莱特还发现一直驾车跟在他们身后的司机也在流血,就叫来了军医和担架。当打头阵的工兵在被炸毁的桥梁旁筑好通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塔普莱特把唯一的一辆坦克派到了前面。几分钟后他获悉坦克滑下了公路。“从摩托化排抽几个人,”他通过报话机命令:“去看看怎样才能使这个该死的铁家伙继续往前开。”  



  坦克终于上路后,塔普莱特又得知乔治连遇到了麻烦,赫尔曼森受了伤。塔普莱特把乔治连撤下高地,命他的作战军官,该连原任连长迈兹中尉继任连长。  



  全营的士气渐趋低落,战斗意志正在减退。默里上校认为他们推进得太慢,强令塔普莱特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塔普莱特带领一名新报务员走上公路,发现那辆坦克停在沟边,附近有几个懒洋洋的海军陆战队员。“‘诅咒’连的连长在哪儿?”塔普莱特问。  



   “在坦克里。”  



  这时机枪子弹从右边的高地上射来,雨点般地落在雪地上。塔普莱特爬到坦克尾部拿起话筒喊话,但里边没人应声,他生气地大叫连长的名字。  



   “我不出去,”是连长无言的回答。  



   “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塔普莱特大吼道。坦克里仍然没人回答,“好吧,你这狗娘养的卑鄙小人,你就窝在坦克里吧,”塔普莱特说。当他往回爬时,他的钢盔被高地上射来的一颗子弹打飞了。继而他听到有人喊:“塔普莱特!塔普莱特!”  



  他转过身,看到有个人正在雪地上向他爬来。  



   “我是埃迪中尉!”他说:“我来传达默里上校的命令。”  



   “你告诉他,让他等着亲自给我下命令吧。”  



  埃迪说,塔普莱特应在到达德洞通路后原地待命,改由陆战7团1营当先开路。同时,7团团长利曾伯格希望塔普莱特立即恢复进攻。埃迪还说:“德洞山上的雷·戴维斯正率部向你部方向进攻,把中国人赶进你的怀抱。”  



   “告诉利曾伯格,他在胡说八道。我们正在追赶前面的中国人,没人跑进我们的怀抱。如果他不相信,他和默里可以亲自到这儿来看。”  



  他们没有来。塔普莱特对H连和S连进行了重新编组,还把乔治连从左边的高地上撤了下来。有人来传达默里团长的命令。塔普莱特对来人说:“就我个人而言,我想一口气冲进下碣隅里,因为我不想停下来。我部下的脚会被冻僵。我认为我们已经粉碎了所有的抵抗。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能长驱直入下碣隅里。”  



  塔普莱特对本部所处的困难条件并未夸大其辞。例如,查理·迈兹的乔治连残部就几乎不可能完成其任务。乔治连只有大约40人。迈兹从未见过那样绝望和无助的军队。他们没吃多少东西,因为他们太累,吃不下冻得硬梆梆味道又不好的食物。  



  他们愁眉苦脸,懒懒散散地坐卧在路上。迈兹把班排长集合起来开会,他低声说:“如果我们还要继续做一支战斗部队,首先得进行整编。我认为这是必须的。如果无人反对,就按我说的办。”他命布莱基·卡希尔负责指挥所有持步枪的人,又组建了机枪小分队和迫击炮小分队,分别有两挺机枪和两门迫击炮。他说,“把你们的人都集合起来,我给他们讲几句话。”  



  心怀怒气的士兵们被集合了起来。“弟兄们,”迈兹说,“我是查理。我又回来了。我感到有一种非常沮丧和担忧的情绪。我们陷入了可怕的困境。但是,你们曾和我一起经历过许多战斗。我们总是能完成任务,我相信我们定能再次完成任务。”这种类型的讲话一般会受到士兵们的讥笑,但是,和查理一起参加过釜山环形防线保卫战的战士们响应了他的号召。迈兹感觉到了他和战士们之间的情感交流。他的耐心说服比大喊大嚷和威胁恫吓的效果更好。“现在我们要重新编组。你们将和你们了解和信赖的人在一起。公路上有辆坦克,塔普莱特说它可以归我们使用。明天早晨,我们将依靠那辆坦克和这些军事装备一直向兴南挺进!”  



   12月3日黎明时分,地上的积雪达到6英寸厚,使通向德洞通路的公路表面上显得很宁静。“黑马”塔普莱特营又开始前进了,他们的任务是击溃守在隘口的中国人,让陆战第5和第7团进抵下碣隅里。迈兹率领重新振作起来的乔治连和那辆坦克当先开路。紧随其后的是工兵连,其中的48人已在两天前出发,现仅剩17人。塔普莱特和工兵连走在一起。在高地上打了一夜仗的豪连在竭尽全力跟上迈兹的步伐。  



  因“黑马”的进展非常顺利,塔普莱特再次请求默里允许他在到达德洞通路后继续当开路先锋而不是改由雷·戴维斯中校打头阵。但他的请求遭到了拒绝。正午时分,戴维斯在率部扫清隘口上方山脊上的敌人后,又率先向下碣隅里前进了。塔普莱特留在后面看着零零落落的队伍通过隘口。他用报话机对默里说,午夜以后部队才能全部通过隘口。之后,他将打退后面来的任何进攻。



3  



  三天之前,彭德怀就发现他在长津湖所面临的敌人比原来估计的要多一倍。他决定把第9兵团集中到湖防线最薄弱处——麦克莱恩特遣队防守的地段。他们的大规模强攻不但使麦克莱恩死于非命,而且使费思特遣队遭到了惨败。现在,彭德怀拿下了湖以东的所有阵地,可以集中兵力攻打湖另一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了。  



  他并不因西线的战果而感到高兴。虽然他的部队获得了重大胜利,美国的第8集团军在全线撤退,但此次战役的主要目标——摧毁沃克的主力——却没有实现。12月2日晨,当获悉行事难以预测的沃克可能要以平壤为中心建立新的防线时,中共中央军委就命令彭德怀让所有的部队在西线休整四五天以便“重新编组和补充给养。”  



  他们恢复对沃克的进攻后将使用新战术。第8集团军将被无数个小分队赶回平壤。彭还命令部队尽快歼灭东线令人讨厌的海军陆战队。



4  



  沃克现在已把他的绝大多数部队成功地撤到了平壤。韩国军队3个师和美军1个师(凯泽的第2师)已被击溃,土耳其旅已被冲散。25师和骑1师等部也遭受了重大损失。沃克把幸存的部队部署在平壤周围,但情况很快就表明他必须得撤退。他请求麦克阿瑟同意他撤退,但未马上得到答复。他对参谋人员说:“如有必要,我会放弃所有的东西以免部队遭受危险。”他命令各部队全部撤到临津江边。殿后的部队负责炸毁公路和铁路沿线所有的大桥和涵洞。其中最重要的是平壤的大同江铁路高架桥。守卫这座桥的是萨姆·沃克的连。12月3日,萨姆·沃克乘吉普车到他父亲的列车车厢前,敲开门说:“祝你生日快乐,爸爸。”这天是沃克将军61岁生日。  



  记者们正在撤离平壤。黄昏时分,当最后撤离的霍默·比加特和汤姆·兰伯特驱车绕城一周后向机场驶去时,街上空荡荡的,令人恐惧。最后,他俩登上飞机,当飞机低空飞过时,他们看到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大火。美军的食品和衣物等军需物资正在化为灰烬。在飞往汉城的短途中,他们看到排成巨龙的卡车队正亮着前灯,把部队运往南方。平壤大撤退令兰伯特极为伤感。他说:“我们是逃出来的。”  



  那天,麦克阿瑟电告参谋长联席会议,阿尔蒙德的第10军正在全速向东海岸撤退,第8集团军的情况也十分严重。“沃克将军报告说他守不住平壤地区。在敌人的压迫下,他毫无疑问将被迫撤退到汉城地区。我同意他的上述估计。”他还说他的小小司令部“在一场未经宣战的战争中面对的是整个中华民族。如不马上采取积极行动,成功的希望将成为泡影。另外也有充分的理由预料,迅速的战争消耗将导致最后的失败。”他的部队在经过5个月的连续作战以后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杜鲁门看了麦克阿瑟令人吃惊的电文后,同意参谋长联席会议马上做出答复。绝不能让部队遭受牺牲。给麦克阿瑟的答复是:“我们认为保存你的部队是当务之急。同时,要让部队牢牢控制住滩头堡。”杜鲁门还命令柯林斯将军马上飞往东京,了解东京和朝鲜的最新情况。之后,他开始为第二天艾德礼首相的来访做准备。  



  塔普莱特在被炸毁的一座桥梁边指挥了一场小规模战斗。12月4日凌晨,他终于到达了下碣隅里。从柳潭里出发后,先头部队花费69个小时才走完了这段14英里的崎岖山路。按照海军陆战队的优秀传统,他们把大约1500具死伤者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塔普莱特惊奇地看到,在废墟之上帐篷林立,人来人往,十分忙碌。双引擎飞机在新建的机场上呼啸来去,巨型运输机在空中投下数以百计携带食品、燃料和弹药的彩色降落伞。天亮时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中国人的踪影。  



  用飞机转移伤病员的工作全面展开了。人高马大的一等兵普雷斯顿·帕克斯自8月以来一直在跟随塔普莱特作战。他尽管受了伤,但仍坚持走完了这段艰难的路程。他打了一支青霉素,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听罐头后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以后,他被送上了双引擎飞机。引擎抖动得非常厉害,使帕克斯感到那架破飞机要裂成碎片。不久,飞机在日本着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一家医院。数月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  



  凯斯·比奇和其他记者使下碣隅里在美国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这时候他们就在下碣隅里听默里上校给他的营长们讲话。雷·默里身材瘦长,颧骨很高,长着一双杏眼。他来自得克萨斯。他瘦长的脸型使他看上去有点像蒙古人。谈到撤退时,他的话有点不真实。他对惊奇的部下说,这样的撤退在海军陆战队从未有过。“但是,先生们,我们要搬出这个地方,我们要拿出海军陆战队的样子撤出这个地方。我们生死与共。我们要带上战友的尸体,伤员和武器装备。你们还有问题吗?”大家都没有问题。营长们带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当比奇脱下北京产的高皮帽时,默里认出了他。“凯斯!你在这儿干嘛呢?”  



   “鬼才知道。我更愿意在其他地方。”  



  默里倒了两杯波旁威士忌。自汉城解放以后,比奇就一直没有见过默里。默里面容憔悴,颧骨高耸,看上去老了许多。“我们在柳潭里的时候,你肯定也在那儿。”默里说:“你有一篇关于那儿的情况的报道。”  



   “我宁愿当时不在那该死的地方。”比奇说。他问默里他们怎样才能撤出下碣隅里。  



   “我们撤出了柳潭里,不是吗?我们能从那儿撤出来,也就能从这儿撤出去。”他承认自己原以为部队撤不出来:“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想法。”当谈到柳潭里时,他哭了起来。他用派克大衣的袖子擦掉眼中流出的热泪,想再谈柳潭里时,又泣不成声了。  



  比奇走出屋子,看到外边阳光明媚,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在雪地上走动。他知道,有15000余人正挤在帐篷和地下掩蔽部里暖和身子呢。他走到专治能行走的伤员和冻伤的士兵的医疗站前。  



   “嗨,比奇,”师部外科医生尤金·赫林海军上尉向他打招呼。之后,他对一个双脚青紫的人说:“行,伙计,你能走出去。”  



   “但是,医生!看在耶稣的份上,你看看我的脚!”  



   “你能走,伙计。现在你往外走。”  



  那人痛苦地看了看医生,一瘸一拐地很快离去了。  



   “耶稣啊!”赫林平静地说:“这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难办的事。他们都想乘飞机离开这儿。谁不想?连我都想乘飞机离开呢!”比奇对这位曾经情绪饱满,精力充沛的人的变化颇为惊讶。他现在就像一副躯壳,眼睛陷得很深,白花花的胡茬子使他看上去非常苍老。“你肯定到过柳潭里!苍天作证,我们把伤员都带出来了!”他说伤员被绑在吉普车的水箱和大炮炮身上。“他们当中有些人冒着酷寒连续72小时没挪动一下身子。当我们到达下碣隅里时,辨别他们是死是活的唯一办法就是看他们的眼睛还动不动。他们都被冻成了冰棍。”  



  那天下午,阿尔蒙德将军飞抵史密斯将军的指挥部与他商议突围计划。他给史密斯、利曾伯格、默里以及亲自营救了费思特遣队许多官兵的奥林·比尔中校颁发了优异服务十字勋章。他表情悲痛,显然是为过去几星期中部队的严重伤亡而难过。和默里在早晨一样,阿尔蒙德也伤心地哭了起来。史密斯回忆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哭,是因为寒冷、情绪激动或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  



  他们一致决定派陆战5团向下碣隅里东边的高地发动进攻,因为该高地上有大批的中国人。随后,陆战7团在31步兵团的配合下,向古土里推进。



5  



   12月4日凌晨,中国人勇敢地冲上了公路和山岭。躺在卡车里的埃德,里夫斯知道战友们都在较远的地方,不可能马上赶来支援。他偷偷窥视,看到中国人在劫掠了美军的尸体之后,又把他们堆到了卡车后边。后来,他们拉开了里夫斯的背包。当有人搜他的口袋时,他假装死人直挺挺地躺着不动。那个中国人感到里夫斯还有热气,就朝他的脸打了一拳。他们打了他一顿,把他扔下了卡车。他曾祈求上帝保佑,结果上帝真保佑了他。他掉在地上,不管中国人怎样呵斥和拳打脚踢,他都站不起来。最后,两个中国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拖起来靠在卡车后箱板上,由另一个人搜他的口袋。搜完后,他们把他扔到尸体堆上,拿起了步枪。里夫斯说:“耶稣啊,我来找你了。”他们用步枪枪托猛击他的头。他试图用双手护头,但已断的手指疼得难以忍受。有个中国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拖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告诫自己;“不要眨眼,也不要呼吸,要死盯着公路。”那人丢开他的头发和其他人带着劫掠到的东西走了。  



  里夫斯从尸体堆里爬到路边的一棵树下。他抱住树,想站起来走路,但试了三次都跌倒在地上。他背靠树坐下,遥望着远处湖的堤岸,满腔悲愤地大声祈祷:“上帝啊,既然迫击炮没有炸死我,子弹没有击毙我,敌人也没有打死我,你就应该让我离开这儿。但是我走不动,怎么能离开这儿呢?”他的脑海里显出了一个答案:“在能走之前,你必须爬行。”  



  他用双肘和受伤的膝盖支撑着在白雪皑皑的田野上向湖爬去。山上的中国人看见了,但没有开枪,也没有设法阻拦他。他爬过了铁路和一大片田地。当感到雪底下滑溜溜时,他停下来用一只胳膊肘扒开积雪,看到了厚冰!他在湖上面。他高兴地唱起歌来。他还一遍又一遍重复:“没错,耶稣真的爱我!”这时,天暗了下来。他开始顽强地爬越冰层,直到筋疲力尽为止。他的双肘和双膝老打滑,把他的身子摔在冰上。每次他都得花不少时间摆正胳膊和腿的位置再继续爬行。休息时,他把双手放在腋下缩成一团钻进宽大的外衣里。他刚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雪地上有脚步声。他转过身子,发现40英尺远的地方有个中国人正手握半自动步枪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他忍着巨痛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如果这个中国人朝他开一枪,一切就都完了。他愤怒地挥动双手大喊:“啊,不!”那个中国人大吃一惊,转身逃走了。里夫斯惊讶地望着敌人消失在夜幕里。敌人有枪,里夫斯没枪,为什么敌人会逃走呢?里夫斯清醒了许多,转过身子继续往前爬。数节拍的方法无助于爬行,所以他就一遍又一遍轻声唱童年时代学会的圣歌:“耶稣真爱我,《圣经》上这么说”,“耶稣真爱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无论红皮肤、黄皮肤,还是黑皮肤、白皮肤,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小天使……。”他唱着歌,又在冰上爬了1英里。  



  极度的疲劳和寒冷使他心力交瘁,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了。他以坚强的毅力挪动四肢,一点一点向前爬。他不知道12月5日的黎明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爬了大约3英里,仍坚持向西南方向的湖堤岸爬。他看到堤岸上的灌木丛下有绿颜色的东西在动。难道是穿着美军军服的中共分子吗?如果是美军,他就可以获救了。他喊道:“嗨,步兵朋友,到这儿来!”有个伤员从灌木丛下爬出来走到里夫斯身边。当他俯视里夫斯时,海军陆战队的3架“海盗”式飞机在他们的上空分层盘旋。最下面的那架飞机俯冲下来,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向他们身后的敌人猛烈扫射。埃德·里夫斯大声叫伤兵在雪地上写“救命”。伤兵用脚写出了“救命”二字。当飞机掠过时,他和里夫斯都挥动手臂,力图引起飞行员的注意。有架飞机呼啸而过后又升到空中飞转回来。它降低机翼,只在他们头顶上盘旋,飞行员还打出了“OK”的手势。后来3架飞机都降低高度,来回盘旋以保护他们。  



  不久,海军陆战队的一等兵拉尔夫,米尔顿驾驶吉普车来到他们身边。他和奥林·比尔中校担心这是个陷阱,对周围进行了搜索。他们知道中国人有时会把受伤的美军放在冰上,设好埋伏单等营救的美军自投罗网。米尔顿把吉普车缓缓开到两名伤兵身边。比尔中校走下来先把那名步兵送进车内,然后蹲在里夫斯旁边问:“你哪儿受伤了,伙计?”  



   “请查看一下我的腿,先生。”  



  比尔把里夫斯轻轻抱进吉普车,把里夫斯因长距离爬行而磨烂的裤子褪到他的脚下,脱下自己的派克大衣把他的全身裹了起来。在前往机场途中,里夫斯看见了中校的姓名牌:“比尔”。他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  



  比尔中校坐在吉普车的边上抱着里夫斯以防他从座位上摔下来。埃德抬眼看着比尔银灰色的头发想,简单地说一声谢谢是完全不够的。由于来到了战友的怀抱,他心中充满了暖意,精神放松下来。他说:“比尔中校,比尔先生,对我来说,你简直就是圣诞老人。”  



  当吉普车猛颠了一下时,里夫斯醒了过来。但经过一个由坦克组成的路障后,他又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比尔说,“拉尔夫,一直把车开到飞机旁。”他们停在一架已发动着的C-47飞机前。里夫斯被放上担架抬进飞机前,中校轻轻地把他的派克皮大衣取了下来。当C-47飞机展翅起飞时,埃德想:“我每次祈求上帝,他都保佑我。”虽然上帝不一定每次都按他所期望的那种方式保佑他,但总归是保佑了他。飞机飞到高空后,有位护士来问他疼不疼。她取来药剂给埃德打了一针。这是埃德受伤一星期以来第一次得到治疗。他们在咸兴附近的烟浦机场降落后,埃德被抬进医疗站的帐篷里。在军医剪开埃德的衣服包扎伤口的过程中,旁边担架上的海军陆战队一等兵乔治·格雷厄姆给他喂了9天来的第一顿饭,是热乎乎的美味C-口粮汤。医生给埃德打了一针。然后埃德被抬上另一架飞机,他在飞机轻微的震动中沉沉睡去了。  



  头部和双腿的剧痛使他醒了过来。他对抬担架的人大喊:“疼死了,停下!”他们抬着担架跑步前进,前面的人碰了里夫斯的头,后面的人撞了他的脚,疼得他难以忍受。有位中士跑过来大喊:“把他放下!”但他们还在跑,疼得里夫斯大叫不止。中士拖住前边的人,迫使他们放下了担架。中士厉声呵责他们,但他们仍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最后中士把0.45英寸口径手枪顶在前边那人的鼻子底下,才使他们害了怕。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像刚才那样对待伤员,我就把你们的脑浆打出来。”  



  他们把里夫斯轻轻抬起来,送进了一个帐篷。他注意到帐篷里有地板,可能是在朝鲜大后方的某个地方。有人给他注射了一支止痛针,他就睡着了。他醒来时感到双眼灼痛难忍,就告诉护士:“我的眼睛又烧又疼。”护士把他眼中的药皂洗干净,叫他千万不要动。他看到灯光非常明亮,顶棚上还有镜子。有位护士抓住他的一大片头皮,另一位护士用药刷刷他的颅骨。  



  他感到有人在割他的腿。他看见医生把他腿上的黑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又用长长的镊子探进去钳出弹片,扔进地板上的盆子里。埃德刚满19岁,就有两个漂亮的姑娘为他治疗头部的伤,真有点受宠若惊。他想自己应该说点引人注目的话。他说:“嗨,医生,你能把那些弹片给我留下吗?我离开这儿时需要带点纪念品。”医生告诉护士:“这个要求可以考虑。”可以考虑?上帝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到这儿,难道是让他来听“可以考虑”的吗?医生把弹片装进一个小袋,拴在了埃德的担架上。在他们缝合里夫斯的头皮时,他又睡着了。  



  一位日本司机驾驶救护车把里夫斯和其他伤员火速送到了东京陆军总医院。他们的担架被放在一个很大的三角形房子里的金属架上,然后又被抬进一个又一个检查室。有些人从屋里被推出来时脸上覆盖着毯子。里夫斯心想:“他们肯定不会把我和尚未奄奄一息的伤员放在一起。”有位医生从里夫斯的枕头底下抽出病历,把毯子掀掉,让里夫斯躺在那里,身上除了绷带以外什么也没有。医生向里夫斯:“士兵,你受伤没有?”他手拿钢笔准备记录。里夫斯觉得这是他平生听到的最愚蠢的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受伤,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染满鲜血的绷带呢?他故意回答:“不,先生,我想自杀,却笨手笨脚地没死。”  



   “把这个人抬到4号病房。”医生告诉两位助手。  



   “你不能把我和奄奄一息的伤员放到一个房间!把我抬到楼上去治疗,否则,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从这里爆发。”  



  查看了病历后,医生把里夫斯送到了楼上。每次他醒过来呻吟时都会被打上一针。他的食品盘就在旁边,但他没有吃。在全身疼痛又注射了吗啡的情况下,谁还想吃东西呢?他听到大厅里医生们,在议论二等兵里夫斯快要死了,“不要再为他花费时间了。还有许多人需要治疗呢。”他必须向他们证明自己不是奄奄一息的人,但怎样证明呢?他得吃东西,因为死人才不吃东西。他叫来护士要求吃饭。她很惊讶,但还是给他端来了满满一盘子吃的和喝的。他把所有的东西吃光喝尽后还要护士再端一盘来。护士慌忙跑去告诉医生。一名中尉、一名上尉和一名中校军医走了进来。上尉就是那个说不要为里夫斯再花费时间的人。这时他在里夫斯的手腕和膝盖上划了一些蓝线。埃德大声说:“不要给我做手术!”上尉问中校,一名二等兵是否有权力不让一名上尉做手术。中校说有。中校让他们给里夫斯的头部做X光检查,看看颅骨内是否有弹片。结果没发现弹片。他们把他和另外两个“可能会死”的伤兵放在同一个房间。他们三人被告知,如果他们能再活三天,就用飞机送他们回美国。他们都活了三天,都回到了美国。



6  



  塔普莱特到达下碣隅里的那天,柯林斯将军和几个参谋人员飞抵东京。与麦克阿瑟简短会晤后,柯林斯一行飞往朝鲜去直接了解那里的情况。詹姆斯·H·波尔克中校是麦克阿瑟手下最得力的情报官之一。他那天夜里写信给妻子:  



  总司令部的人都情绪消沉,我想现在整个自由世界都是如此。我近来很沮丧,所以三天没有给你写信。战事发生了急遽的变化,几天前,战争眼看就要以一次伟大的胜利而结束,但是现在,谁也看不到它的尽头了。情况真是糟透了。



  正如你在这儿时我多次对你说过的,老头子(我指的是麦克阿瑟)的确是个可怕的赌徒。不过,这次他赌得比较吃力。他的运气比以前差多了,输得很惨。他完全清楚会发生什么,但仍然孤注一掷,结果一败涂地。他就是不相信中共的军队会全力介入战争与他为敌。我真希望他遭到失败,因为它意味着一小时代的结束。



  那天早些时候,毛泽东在北京对军政要员说,朝鲜战争有可能很快结束,但也有可能成为一场持久战。中国必须做至少再打一年仗的准备。当有人间及停战谈判时,他说只有当美军退到三八线以南后,谈判才能开始。目前,志愿军“应专寻南朝鲜军打”,这将加速美军的撤退。一旦美军撤出朝鲜,毛就接受联合国的决议,让朝鲜人民选举产生一个唯一合法的政府。不过,中国和苏联都将参加对普选的监督。他告诫说美国和蒋介石一样,不遵守承诺和协议,因此,中国应该防止上当受骗。  



  印度驻华大使贾瓦拉姆·潘尼迦注意到中国人并没有因杜鲁门扬言要使用原子弹而惊慌失措,官方宣传机构对美国侵略的抨击也增多了。他们以“抗美援朝”的口号号召增加生产,加强各民族的联合,还加紧了对反政府活动的控制。大使认为,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杜鲁门的原子威胁非但没有引起毛的担忧,反被他当成了有用的工具。

第25章 脱逃

12月5日-11日)



1  



   12月5日,当更多的新闻记者赶到下碣隅里时,美军部队已经做出计划,决定次日晨撤往古土里。在刚刚赶到的记者玛吉·希金斯看来,这里几乎不像是个战场,没有任何战斗的迹象,但默里上校对他手下那一打顶着风雪站在野地里的军官们一番简短的训话,却令人倍感形势之紧迫。“黎朋时分”,他告诉他们,“我们要向后方进发。”在默里训话时,希金斯注意到那些军官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自尊心深受伤害的表情。“这绝不是退却”,默里厉声重复着,“这是向另一个方向的进攻。在我们去往海边的道上,有着比我们面前更多的中国人在围堵拦截。但我们还是要离开这儿。任何有不同看法的军官尽可以坦然地装成受伤的瘸子,被送离这儿。”他环视了一圈,“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装蒜。”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和晚上,玛吉都在设法与从柳潭里逃出的幸存者们交谈。这些人仍处在迷乱之中,一个个衣衫褴褛,肿胀的脸上流淌着被凛冽的寒风刮出的血迹,破旧的手套都已抽丝了。还有些没帽子的人,耳朵都冻紫了。这些人正光着脚丫子走进军医的帐篷,因为他们穿不进那冻成冰块的靴子。自仁川登陆成功后,玛吉就一直没再见到默里。现在默里看上去很憔悴,他对她解释说,能从柳潭里脱身,完全是托福于中国人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假使中国人把军队聚集在出口处,我们就永远也休想逃出那个陷阱。可他们想要彻底包围我们,所以分散了他们的兵力。”  



   “您认为他们还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吗?”  



   “一定会的!”  



  玛吉朝着那些躺在担架上等待运送的伤员们走去。一等兵温·斯科特望着她同几名伤员交谈,知道又会自己走来。但斯科特不想说话。她冲他弯下腰来时,他说:“不,我不想和你说什么。”她没有立即走开,他便吼道:“见鬼去吧!”她终于离开了。斯科特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么会那样粗鲁地对待她。他只是没有任何想要说的话。  



  另一名伤员也提不起情绪说话。玛吉问他是怎么忍受战场上的酷寒的,他拒不回答。“你必须对付的最艰难的事情是什么呢?”玛吉不死心,换一种方式问道。那伤兵想了想,然后咧开嘴笑着说:“最难的就是得把一根三英寸长的针穿过六英寸厚的衣服,女士。"



2  



  毛泽东获悉沃克的第8集团军正在撤离平壤,显然已无意守它,便下令彭德怀不必等待供应和援军,立即进攻平壤。“如平壤之敌已撤退,则向三八线推进。”  



  彭德怀回电表示他正打算分兵三路南进,在平壤会合。一旦成功,他将越过三八线进军汉城。毛泽东同意了。  



  中国军队很快就抵达平壤,但见到的只是些挥舞着北朝鲜旗帜的市民。12月6日黄昏,中国军队占领平壤。除了一些年轻人爬上吉普车和卡车,挥动红旗叫喊外,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在形容枯槁、精疲力竭的中国军人看来,这里的北朝鲜人好像吃得很好也很轻松自在。  



  首都的欢迎并不怎么热烈,有的也只是一些缺乏热忱的表面形式。中国士兵用收条夹支付食宿费用。大量的收条将靠北朝鲜政府在以后向百姓课征食物税时予以扣除。



3  



  下碣隅里,陆战7团1营的战士们做好了在12月6日凌晨4时30分南撤的最后准备。该营的任务是清除前往河右岸地带的阻力,2营在坦克群的掩护下,充作先锋,沿路向古土里进击。黎明时分,设在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指挥部拔寨而起,史密斯将军正准备乘飞机枪先抵达古土里。11团的300名炮兵被拨归利曾伯格上校指挥,补充了他7团兵力的不足,这样一来,利曾伯格的总兵力达到2200人。  



   2营的先头部队是在6时30分出发的。几分钟后,领头的坦克便被一枚火箭炮弹击中起火。20分钟后,路左侧高地上出现猛烈火力攻击,致使部队的进程一直延误到近中午。在过去的10天里,这个营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营长伦道夫·斯科特·杜威·洛克伍德中校身染重流感和支气管炎,军医认为他已不能再继续指挥战斗。洛克伍德走了,另一位资深军官詹姆斯·劳伦斯少校接替他继续指挥部队南撤。  



  下午两点,史密斯将军欣闻利曾伯格已经乘直升飞机离开下碣隅里。不到10分钟,利曾伯格便和他的参谋一起在古土里降落。而这时,师指挥部已经在古土里新的营房里开始工作了。12月7日日落时,陆战1师最后一批队伍也进入古土里的防御阵地。  



   7日上午,柯林斯将军离开了第8集团军。头天他视察了第1军军部和25师师部。他再度感到放心。与传闻相反,他并没有在沃克的指挥部里发现有恐慌的心理。他飞回金浦空军基地,在那儿,记者们围着他问会不会把原子弹作为战术武器来对付中国人。“根据我昨天所看到的情况来看,显然不会,”他回答说。记者们又问他沃克会不会被正在包抄侧翼的中国军队困住呢?“我想第8集团军会照料好自己的,”柯林斯说。  



  在兴南南边的一个简易机场,他见到了阿尔蒙德。他们简要地交换了情况,然后一起乘飞机视察了控制着海边滩头的最后的防御阵地,又视察了陆战1师撤退的部分线路。阿尔蒙德觉得陆战1师不必付出更多的代价就可脱险,整个军团撤出来也不会太难——如果下命令这样做的话。柯林斯对此表示同意。随后,他便飞回东京,同麦克阿瑟及其参谋人员就今后在朝鲜可能采取的行动进行了充分的磋商。他们认为局势可能有三种前景。头两种假设中国军队继续全力追击,第三种则假设中国方面同意不越过三八线进攻为前提。  



  第一种选择是继续限制联合国军轰炸鸭绿江以北地区,这意味着不能封锁中国,得不到蒋介石的军队援助,而在1951年4月以前美国也不会有大量的增援。麦克阿瑟激烈反对,这种选择就等于投降。  



  第二种选择是假设对中国实行有效的海上封锁,轰炸中国大陆,接纳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必要时甚至不惜使用原子弹。对麦克阿瑟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种选择遭到反对,他可以退到第三种选择:只要中国人同意不越过三八线,联合国就接受停战。但北朝鲜的军队也应该停留在三八线以北,且他们所有在南部的游击队都应撤回北部。  



  无论如何,麦克阿瑟接着说,美军应增加到75000人,除非是迅速得到大量的增援,否则美军就得退出朝鲜。基于同沃克和阿尔蒙德会谈的情况,柯林斯也表示同意麦克阿瑟的这一看法。如果美国不全力支持麦克阿瑟在朝鲜同中国人作战,就应当命令这位将军着手制定撤军的计划。  



  在这次磋商后,麦克阿瑟给阿尔蒙德和沃克发出了新的命令:“目前的计划要求进行有秩序的撤退。第8集团军在保证不被围困的前提下,应尽可能久地控制汉城。计划还要求第10军尽早从兴南地区撤出,尽可能地与第8集团军会师。到那时,第10军将统归第8集团军指挥。  



  麦克阿瑟这一突然的转变对他的一些下属来说是令人鼓舞的好消息,但也有些人认为他转变得太晚了。詹姆斯·波尔克上校在6日写给他妻子的信中说:  



  最近这两天这儿让乔·柯林斯弄得很不平静,每一个人情绪都那样急躁,苦闷不堪,对前景也感到悲观失望……这儿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是说许许多乡——需要去做,而整个指挥部却深深陷入一种可怕的消沉。毕竟的,我们是战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老天爷,我们最好是去做起来……



  为什么哦,为什么,为什么麦克能容忍那些人呢?为什么他还让那些会引他步入陷阱的人留在身边呢?为什么我们必须花费大量宝贵而关键的时间去满足人们的私欲,疑心他人的动机,追求最高的荣誉呢?究竟为什么人们不能在现有的环境下尽其所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而要去别有用心地胡闹呢?我对这地方失望透了,必须摆脱出来。仅仅是出于我的正直和不屈的精神我必须这样做。



  亲爱的,我必须对你倾吐衷肠,再没有其他任何人。我只想松懈一下,发一通脾气。所有上面的话好像是疯狂的咆哮,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只能笼统地对你说这些,而不能进一步对你解释原因。如果这番话令你感到不安,那么请原谅我。我只是处于一种狂乱的反抗情绪之中,在我知道事情不对的时候,这种情绪便冲击我的全身。我无法容忍却又感到那样的无助。



4  



  到12月6日黄昏,7团2营仍只向前推进了5000码,不过伤亡倒也不重。夜幕降临时,敌人加强了抵抗。当他们前进至德赖斯代尔特遣队受伏击的“冥火谷”时,被一挺机枪阻挡到夜里10点钟。最后坦克部队还是敲掉了中国人的火力。2营又朝前推进了半英里,在一座被炸毁的断桥边又被阻挡了一会儿。  



  过桥后继续前进,很快又被第二座断桥挡了一阵。这一来,断后的“火车1号师”(Division Train 1)就麻烦了。由于先头部队的耽搁,快傍晚了他们才离开下碣隅里,又受到中国军队的狙击,前进得十分缓慢。凌晨1点半,几辆卡车被迫击炮和火箭炮击中。稍后不久,在等待修复路面的时候,后卫队再次受到了攻击。  



   “火车2号”在天黑后才出发,到半夜时只推进了很短一段路程。前面的麻烦是车辆受阻。在紧要关头,“黑马”再次奉令去协助清除混乱。默里命令塔普莱特去把“火车2号”领出来。“黑马”带着两个步兵连出发了。他们越过被困的运输车队在前面引路。敌人的轻火力从路面上扫过,还真玄乎,但没有伤亡。“黑马”过了一座重修复的桥,来到更多的被阻车辆边。  



   “我赶过去看看是什么挡住了车队。”塔普莱特对他的作战军官说,说完便带上报务员出发了。他们看到士兵们都爬在路两边什么也不管。从南北两个方向不时有枪弹射来。塔普莱特想通过无线电同默里取得联系,但没有成功,只好徒步去察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不停地问那些坐在吉普车里的人是否看见陆战5团团部的人。没有人看见。就这样走了一英里,他找到了一群炮兵部队。  



   “是什么挡住了车队?”他问道。  



  陆战7团是领路的,并很快就通过去了。但第1汽车运输营却遭到中国人的袭击。几个中国兵从路边150码的地方胡乱地向路上扫射,而这些炮兵们却躺在路沟里毫无反应。  



  塔普莱特无法容忍这种错误的行为。“你们究竟怎么啦?”他愤怒问道,“为什么你们不还击?他们不过只有几个人。”他好容易找到一名炮兵指挥官。“看在上帝份上,你们就发一颗炮弹吧!”  



  没人理会他的话,最后他遇见了比尔上校。这位中年人是汽车运输部队的指挥官,曾救过里夫斯和费思特遣队幸存者的命。“遇到什么麻烦了?”他问比尔。  



  他们正处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两边都是山丘。比尔指着路下端的房子说:“路很窄,且必须从那两幢房子中间穿过。我正打算冲过敌人的埋伏。”  



   “你什么也别做!”塔普莱特警告他说。“在我带领这两个连的人回来之前,别派任何人上路。我们会让队伍重新前进的。”  



  但比尔从屁股后面抽出两支袖珍左轮手枪,得意地挥舞着朝前冲去。他显然是急于求成了。背后传来一片呼喊声,接着两辆卡车突然出现,紧随其指挥官冲上前去。塔普莱特还没来得及阻拦,卡车便呼地迎着枪弹驶过去了。就在他们到达那房子时,中国士兵朝卡车里扔进了几颗手榴弹,车里人非死即伤。  



  塔普莱特走回来一通的臭骂。他在一辆带篷的吉普车里找到了默里的主任参谋约瑟夫·斯图尔特。“约瑟夫,你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啦?”斯图尔特也不知道。“你知道雷·默里在哪儿?”也不知道,主任参谋说他也找不到默里。  



   “你告诉雷,我要带领G、H两个连到队伍前头去。我们要打通这条路。”  



  就在他集合连队的时候,又有两辆卡车朝他这边开来。塔普莱特挥手要他们停下,但卡车越过他们继续朝南冲去,他又用报话机向车上的人呼叫,但仍是徒劳无益。不一会儿,这两辆卡车也遭到伏击被毁。  



  就在后面,塔普莱特的两位连长迈兹和威廉森忙着把士兵都挤进卡车里,然后他们找到一群坦克车。“怎么啦?”迈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上那儿去?”是没有炮弹吗?不,他们有的是。“你们有能力开火吗?”哦,有的。“那么,究竟谁是这儿的指挥员呢?”  



   “是我,”一名军官走上前来。  



   “你到底是谁?”威廉森问道。那军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他妈为什么不采取点行动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他妈管我们是谁,”威廉森说,“我们在执行任务。把那些坦克开上去,准备开火,我们随后跟上。塔普莱特迟早会告诉你去干什么的。”  



  迈兹和威廉森又沿路把士兵们都从被堵的卡车上轰下来。然后去向塔普莱特汇报了情况。塔普莱特命令威廉森率部在他呼请空投的同时肃清守敌。“查理·迈兹将沿路越进,从侧翼配合你摘除那个障碍。”  



  这一计划得到了完美的实施,就像是教科书中解答题一般。塔普莱特关切地注视着局势的进展。他惊喜地看到他的两个连队在高地上与中国军队展开了交锋。他的手下正在把敌人从洞穴里赶出来。他看到一名陆战队员在往外拉一个人。没拉动。他再次用足劲一拉,塔普莱特看见了拉出的是一个他所见过的最小个的中国兵。敌人多半被击毙,有几个当了俘虏。显然是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俘虏们都冻麻木了,对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似乎毫无反应。  



  塔普莱特终于和团部取得了联系,他向团里汇报了事情的进展,说他们已不再停留在路边,而是重新向前推进了。很显然,他报告说,这支车队已经被隔断了,他将亲率前卫队伍进入古土里。  



   12月7日上午10时,陆战5团有一个营——罗伊斯的2营仍留守在下碣隅里。最后该营获令离开这座已被炸得不成样子的镇子。仅在一星期前,美国人还根本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小镇,而现在却有数百万人在为从那儿出逃的人们祈祷。  



  罗伊斯的2营在中午时分出发,随后跟有几千名拖家带口惊惶出逃的朝鲜难民,离开了下碣隅里。工兵部队警告他们说途中的桥梁可能会被炸毁。但他们更畏惧的不是路途的艰险,而是中国和朝鲜军队的袭击。在到达“冥火谷”之前他们只遇到一些零星的枪击。在谷里时,又遇到几发迫击炮弹的攻击。当最后一人进入海军陆战队设在古土里的防御阵地后,规模宏大的第一阶段撤退就结束了。  



  然而,从古土里再往南三英里半又遇到了麻烦。中国军队第三次炸毁了浦七林通路上的一座要害桥梁。得设法跨过这道16英尺宽的山涧(加上桥墩共24英尺),否则部队的辎重车辆,坦克大炮就撤不出去。两边山崖笔直陡峭,不可能从旁道绕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往古土里空投架设车桥的钢材构件,再用车运到山隘去架桥。曾在日本作了一次试投,但降落伞没有打开。没有时间再试投了。那天上午,载着三件重2500磅建桥钢材的飞机从日本起飞,安全地完成了空投任务。中午时又投下五件。一件砸毁了,一件被中国军队得去,其余六件安好无损。而铺架那座车桥只需四件就够了。接下来便是怎样把它们运到桥边去的问题了。



5  



  彭德怀并不理会东线正在慌忙撤退的阿尔蒙德的第10军。他电告毛说,他打算把主力集结在西线第8集团军正设防守卫的三八线上,他向毛保证可以歼灭大批沃克所部,但又加了一句;“如果我们过远南进,会增加以后作战困难。”他还考虑到气候问题。他的部队面临着严冬的考验,且需要一定时间来从思想上适应从运动战向攻坚战的转变。“故拟在三八线以北数十公里停止,让敌占三八线,以便明年再战歼灭敌主力。”他建议派遣适当兵力南进切断敌军的战略退却。毛泽东批准了这一折衷性的建议。  



  在华盛顿,刚从东京飞抵的柯林斯正借助一张大型地图,几乎是逐营逐营地向杜鲁门指出联合国军目前所处的位置。他解释说,沃克将军确信他能够控制住朝鲜南部,除非不一定非要固守汉城。沃克相信,如果利用釜山作为军需供应港,他便可以控制朝鲜相当大一部分。柯林斯补充说,麦克阿瑟也相信这一点,但他又指出第10军的处境仍很严峻。撤退工作被延误了。柯林斯曾飞行巡视了海军陆战队的战区,目睹了他们行动的第一阶段。由于暴风雪的阻挠,他没能看见后面的情况。但他知道这支部队仍没有从陡峭的山上下到山谷里。假如他们遇见好天气可以进行空战,那就可以安全地撤出。但这仍是没准儿的事。柯林斯最后表达了他个人的判断:朝鲜的军事形势虽说仍很紧张,但已不再是危急万分了。



6  



  漫天飞降的暴风雪延缓了从古土里的撤退,一天走不了一点路。12月9日,普勒的1团那些冻坏了的士兵看到太阳出来便欢呼雀跃。《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戴维·道格拉斯·邓肯看到一名士兵想用匙子从罐头里挖一颗冻结的蚕豆却怎么也挖不出来。严寒深深地损害了他的眼睛,那双眼已看不见东西了。他最后总算挖出了那颗蚕豆,慢慢地把它送入嘴里,然后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把蚕豆含化。  



   “假如现在是圣诞节,而我就是上帝,”邓肯对他说,“那么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  



  那个士兵琢磨了好一会措词,然后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说道;“给我明天吧。”  



  不远处,普勒上校的两个连队正在攻占断桥侧上面的高地。负责运送架桥构件的约翰·帕特里奇中校正指挥卡车一辆接一辆地通过。途中他们曾在一较高的坡头上歇了会儿。帕特里奇和他手下的工兵跟在一辆清除积雪的推土机之后步行前进。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便抵达桥东面的山梁。不远处传来敌人的轻武器和迫击炮声。枪弹是从山上一个瞭望所里射出的。步兵很快便将那里的中国兵击溃了。帕特里奇细细察看那道豁口。桥南端的拱座又被炸掉了,使桥面被毁坏的部分又多了5英尺,这样一来整个豁口的宽度便达到约29英尺。  



  但帕特里奇并不在意,再宽一点也没问题。中午刚过他们便马上投入了工作。他们派了大约60名战俘从卡车上往下搬运钢材和铁路枕木。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空中来回盘旋的尽是美国飞机。下午3点半,断桥修复了。  



  帕特里奇乘吉普车登上了山顶,宣布该师的车队可以出发了。但车队还没作好出发的准备。他又回到了桥边,这时已是下午5点,天渐渐转黑了。不到6点,第一批车队到达桥边。帕特里奇坐进一辆吉普车,与他们分享着从山顶上疾驰而下的喜悦。当不见有车跟过来时,帕特里奇又走回到桥边,看到了一起事故。一辆牵引车在过桥时一边履带在车辙桥的钢轨上,另一边却掉进了钢轨中间的承压木板上并将木板撞毁了。技术中士威尔弗雷德·普罗瑟熟练地把那辆牵引车弄出桥面,但摆在帕特里奇面前的困难是:中间供胶轮车辆通行的承压木板已被撞坏,而每根都重约3吨的车桥钢轨现在架设的位置无法供胶轮车辆行驶。帕特里奇开始时感到十分沮丧,很快他想起当初勘察时发现,如果把两道钢轨尽可能地架设得靠近一些,便会使其总宽度变成136英寸。就靠着人力和一辆推土机的作用,他们把车辙桥重新架设好,这样在外沿给坦克车留下两英寸的宽裕,在内沿给吉普车留下1英寸半的宽裕。  



  不一会儿,第一辆吉普车从桥上通过,轮胎刚好够到两边的钢轨。它过去了。接着是卡车和坦克,在工兵们照明灯的指引下,一辆接一辆地安全通过。部队走走停停,越过一道道路障,在从4500英尺的高处急降到海岸平原的陡峭山路上缓缓地向前驶去。  



  车队由工兵车辆打头,后面跟着帕特里奇的步行队。在越过第二道路障时,帕特里奇听见有迫击炮声,还有手榴弹扔向山里的爆炸声。他正担心着前头的工兵队呢,但当他们走进普勒的1营控守的阵地时,却受到了他们热情的致意。  



   “别担心,伙计,”1营的一名中士对他们说,“你们很安全。一切都很顺利。你们会活着通过这一关的。”  



  整整一个晚上,人马车辆川流不息地从那座车辙桥上通过。帕特里奇后来汇报说:“那一晚气氛非常怪异,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光,虽然没有照明灯但能见度却很好,有许多炮弹发射的声音:无数双脚和车辆的轮带把松脆的雪地踩压得嘁嚓乱响。在车队的一边是大批的朝鲜难民,另一边步行的是海军陆战队。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叫声。路上还有一些牲口家畜。这一切都增加了一种松弛或渴求解脱的气氛。”  



  东京,波克上校给他妻子的两封来信写回信说:  



  国内人们的确如你所说的对这一切感到失望,他们有权这样做,因为这些日子里事情的确一团糟。正如我早些时对你说的,我对总指挥部的态度感到十分失望,他们显得病病怏怏的,没有希望,对事情抱着一种“无所事事的态度。”一切全凭感觉而为,尽做些没头没脑的事,非常糟糕。然而我有一种清楚的意识,乔·柯林斯给他们注射了一剂活力,我们正开始重新顺利起来,去做一些不同以往的聪明事情了。



  阿尔蒙德很快就要归属沃克麾下了,他一直就应该归他指挥的,但我们没能那样决定,理由是沃克可能同大“A”(指阿尔蒙德)合不来。无论如何,柯林斯硬是这么去做了,整个计划也将随之得到调整。如果我说我们能够给那些中国人一次沉重打击时,我对此一点也不乐观。……



  我常对你说麦克阿瑟是如何之好赌。他总是很走运。我们对此很有争议,我也常对你说,他拿他的军队去冒险我无所谓,但我绝不能允许他拿我的家庭去冒险。是的,当一个赌徒走红运时,就会被颂为天才,倘若失败了,便连叫化子也不如。这一次他失败了,正如我所看到的,他不得不承担失败的后果。但就在总指挥部情报处失利的时候,情况还不是这样的。他不理睬我们的忠告。我们不敢说什么,而“老鸦”(威洛比)却对尊敬的主子的超凡智慧卑颜称颂,而不是像一个好的参谋官应做的那样同他争辩。现在他正是自食其果了……



  宝贝,别太为这里的情况担忧,不要把整个世界的份量都压在你的肩上,那可怜的欧洲大陆,特别是美国,处于严重的困境之中,这的确很可怕。但是有许多明白人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解除这困境。你我所要做的是从这一切事情中获得教益,这样当你我有朝一日也处于那位高级将军目前所处的决策地位时,能从中吸取教训,以此为鉴,不至犯同样的错误。也许这只是为10年后你我出任领导职务做准备的训练期吧。



  那天下午,普勒仍和侦察连一起留在古土里,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在他的吉普车的保险杆上搭着一位坦克车长的尸体。另外还有两具尸体被捆在车篷上,几位伤兵乱哄哄地挤在吉普车的后部。普勒的驾驶员奥尔维利·琼斯仍在搜寻着沿途的其他尸体。  



   “要证实尸体是海军陆战队员,”普勒喊道,“带我们自己的人走。”  



  挤得满满的吉普车在下午3点开始南行,普勒步行走在它的旁边。当队伍遇到障碍停顿时,琼斯发现普勒的皮靴冻上了。他帮普勒脱下鞋子,把他扶进吉普车里。温暖使这位上校很快恢复了活力。队伍重新出发,普勒又下令说:“无论你是怎么想的,都别让周围的平民靠近你们,”他说,“如果让他们靠近了,你们会受到伤害的。”  



  一路上,普勒不顾琼斯的反对,多半路程都是步行下来的。他对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叫喊着,直到把嗓门喊哑了。“别忘了你们是陆战1团的,敌人绝不可能战胜你们!”  



  次日,12月11日上午,负责据守桥梁上方高地的陆战1团1营最后听到了一句激动人心的命令:“上马撤啦!”于是他们加入了全师的后卫队。他们离开那山头时,每人都扛着双份的枪械。谁也不想让中国人得到任何东西。A连的副机枪手戈登·格林扛着两挺M-1型机枪还要压满机枪子弹,回过头去看了那山头最后一眼。格林感觉颇好。他们终于离开了。他们连溜带滑地下山,不时地还回头望望,看是否有中国人跟来。再见了,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格林心里说道。我倒希望你们配得上这称呼。  



  他们到达公路边便停下来休息,喝着咖啡,彼此胡侃一通。最后一批队伍终于到了,一溜五辆坦克,炮口全朝后面。格林他们加入了坦克队伍。格林觉得脚一下子缓和多了。那平稳齐整的步调令他和他的伙伴们重新活跃起来。他起初所在的那个排如今倒更像是个班。全排原本64人,可现在呢,他数了数,只有18个。如果有人下令“向后转,杀回北边去”,他将随时准备那样做。“我觉得自己闯过了鬼门关,活过来了,”他对自己说,“我们是最出色的,也可能是最幸运的。”  



  当最后这批海军陆战队员在12月11日下午1时安全下到山谷时,便被装上了卡车。摄影师对他们喊道:“挥挥手,显得高兴点!”他们都舒心地笑了。为什么不笑呢?他们回到了能洗热水澡、有热饭菜吃的地方,他们都还活着。而这些照片就可以让他们在家乡的亲人们放心。  



  塔普莱特的“黑马”营已经抵达兴南了,查理·迈兹给妻子写信,首次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我所经历的艰难险阻,亲爱的,我将永远难忘。我也将铭记那些死难的海军陆战队战士。在撤出时我们失去了许多好汉。但愿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我们不了解大局,只知道我们将乘船到釜山去等待重整旗鼓。我知道的是,只有那了不起的杰出的师才能从麦克阿瑟使我们陷进去的困境中摆脱出来……永远是你的查理。”  



  毛泽东的东西两路部队给战局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仅在17天前,麦克阿瑟还在做着控制整个朝鲜的美梦呢。现在他已是全线溃退。

 

第26章 “你爸爸出事了”

12月11日-29日)



1  



  就在最后一批海军陆战队撤出古土里的那天,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顶着暴风雪视察了西线战场。他到达平壤,得知城里庆祝解放的活动不像许诺的那样热烈壮观。出于害怕敌机空袭,金日成呼吁举行的游行示威没能进行。彭德怀只好站在阳台上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演说,然后在一足球场上草草检阅了一番北朝鲜的军队作罢。  



  两天后,12月13日,彭德怀得到毛泽东的新指示:“如果敌人不战而弃汉城,则我疲惫的西线军可在平壤汉城间休整一时期。”  



  苏联大使特伦蒂·史蒂柯夫中将获悉这一决定后表示反对。他说,志愿军应立即开进南朝鲜。彭德怀断然拒绝。  



   “打仗时这样犹犹豫豫,”史蒂柯夫抗议道,“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见过。”  



  彭德怀解释:“徒步去追击一支现代化装备的军队并不一定明智。”但他还是受到了干扰,便给住在紫禁城附近的毛泽东去电:“两次大胜后,速胜和盲目乐观情绪在各方面滋长。苏联大使坚持认为美军将速逃,要我速进。据我看朝鲜战争仍是相当长期的,艰苦的。我军目前仍应采取稳进。”  



  毛泽东同意了。  



  两天后在华盛顿,杜鲁门告诉外交委员会,军需机构和拨款委员会的两党高级成员,他正在考虑发布国家紧急状态法令。朝鲜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必须采取迅速果断的行动。  



  内布拉斯加州参议员、总统的公开反对者惠里直截了当地问杜鲁门:“假如你想要得到更大的权力,干吗不直接找国会要去呢?”杜鲁门巧妙而又有力地回敬说,他想每个人都知道他对获取更大的权力没有兴趣。  



  还有其他一些反对意见,但大多数与会者表示支持杜鲁门。  



   12月15日(星期五)晚上,杜鲁门向全国发表广播讲话。他说,美国将“继续支持,如有必要,甚至用武力来捍卫联合国的准则——自由和正义的准则。”他宣布他将在第二天早晨发布国家紧急状态法。“在这种时刻没有一个国家比我们肩负着更大的责任。我们必须记住我们是自由世界的领袖。”  



  电报和信件随后便似雪片般飞往白宫,这其中提出反对这样做的很少。  



  在北京的印度大使潘尼迦对杜鲁门呼吁全民动员感到沮丧。但令他惊讶的是,中国人对那些带有挑衅性的言词几乎没加理睬。他们似乎为他们能在美国引起强烈反响而感到高兴。“令人纳闷的是,不论苏联和中国都没有对这些令人恐慌的行动表示出任何公开的注意,”他在日记中写道,“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这种无动于衷实际上甚至比他们恐吓和发出威胁更令人可怕。共产党世界的秘密让人觉得神奇莫测。在北京,一切都出乎寻常的平静,这要比美国朝野的一片叫嚷声更具危险。”华盛顿宣布拨出巨额防务款项,这并没有吓倒中国人。“他们好像并不在乎美国飞机架数和炸弹重量的增加,这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多少工业可摧毁的,同样,他们知道美国人花上一百年来制造炸弹也无法有效地摧毁中国的人力。”



2  



  现在,沃克已把他的第8集团军大部撤到了三八线以南。奇怪的是,没有受到中国人的追击。这是一种政治上的决策呢?还是志愿军无力追击呢?抑或他们正在策划一次更大规模的包围战?沃克深感纳闷。他在汉城以北大约30空哩的临津江沿岸设下一道防线。从西到东分别由美军第25师、白善烨的韩国第1、6和24师以及最右翼的韩国另外9个师的兵力逐次把守。  



  从理论上讲,第8集团军已是严阵以待了。从釜山运来的军需品补充了各部队武器和车辆的损失。弹药添足了,士兵们都得到了冬装。机动伙房每天供应三餐热饭。但沃克仍感到担心。他的情报处告诉他,大约有11.5万中国军队已经到了北面“不足一天路程”的地方了。他的一些参谋猜想敌人可能发动正面进攻,但沃克却担心他们从他的右翼防线发动强劲的袭击。前两次战役中国人都是这样做的,两次受攻击的韩国部队都溃不成军。  



  沃克正在争取时间让阿尔蒙德的第10军得以从兴南港经水路撤出。12月初以来,一位年轻的朝鲜国内事务顾问尹炳学(音译)博士一直在请求阿尔蒙德把几千名与联合国部队合作的北朝鲜人救出去。如果他们逃不出去,共产党就会杀害他们。12月14日下午博士被召到阿尔蒙德的办公处。将军对他说,南面的地盘已被敌人控制,要从陆上撤走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之路是从兴南港走水路撤退。目前所有可用的船只都得用来运送军队,但很快又可准备好船只用来运送聚集在北面10空哩外咸兴的四五千难民。因此必须在午夜时用火车将这些难民从咸兴运到兴南港。  



  当尹到达咸兴火车站时,那儿已聚集了50000多人。大多数基督徒和所有韩国政界领导人上了火车,而其他大量要逃离的人却被甩在后面。凌晨2点钟火车终于开出了咸兴,3小时后抵达兴南港。许多被甩下的人试图步行越过一片片稻田、一道道山梁,赶往兴南。大多数被宪兵阻挡回去了,但还有50000多人赶到了兴南。来自东北部朝鲜各个角落的十几万难民挤满了兴南。尽管阿尔蒙德下令给他们提供食品和住处,大多数人仍不得不在户外露宿,没有取暖设备,没有水也没有炊具。  



   12月19日,难民撤离终于开始了。每艘标准运载1000人的坦克登陆舰至少挤上了5000人,这还不算母亲背上的婴儿。几个小时过去后,那些仍等在码头上的人群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他们已经能听见后面山上美军的枪声,敌人显然越来越近了。  



   12月21日,尹在仍留在码头上的大批人群目光逼视下,登上了“安德鲁·米勒中士”号。三天后,难民全部撤离。当尹从爱德华·福尼上校那儿得知被安全运出兴南的朝鲜难民数量时,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将永远难忘在你得知你自己国家的十多万人获救时你脸上的表情,”福尼说,“那表情充满了感激”。



3  



  毛泽东认为沃克的军队撤往三八线以南标志着第二次战役的结束。他对这一战果加以总结认为,尽管志愿军面临着食品不足、弹药短缺和气候严寒等困难,取得的战果却比预料的更令人满意。敌人遭到了决定性的打击。麦克阿瑟不仅没能像他许诺的那样控制整个朝鲜,而且他在仁川登陆后占领的地盘也重新丧失了。  



   12月中旬,北京制定出第三次战役的计划。针对沃克沿临津江设置防线这一情况,彭德怀电告毛说:“从目前发展情况看,我相信应继续采取稳进的策略。”他担心战争将会延长而且更加困难。“敌人由进攻转入防御,战线缩短,兵力集中”。第8集团军拥有远程超级大炮;几乎控制着全部空中优势。“敌人士气虽然较前低落,现还有26万左右兵力。敌人马上放弃朝鲜,对于帝国主义阵营说来在政治上是很不利的。英、法也不要求美国这样做。如再吃一两个败仗,再被消灭两三个师,可能退守釜山、仁川几个桥头阵地,也不会马上全部撤出朝鲜。这就是我们应继续采取谨慎前进策略的原因。”彭德怀随后建议,为避免意外过失,应集中4个军,歼灭南朝鲜精锐首都师。“如战役发展顺利时,再打春川之南朝鲜伪3军团。否则我必须暂停进攻。”  



   “你对敌人的估计是正确的,应该采取长期计划,”毛泽东回复说,“速胜论是危险的。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线在人们中存在的旧印象进行其政治宣传,并企图诱我停战。故我军此时越过三八线再打一仗然后休整是必要的。我们完全赞同你的建议,因美英军正在汉城一带集结,进攻有困难。如你所说,我应寻歼南朝鲜伪军。如能歼灭所有或大部伪军,美军就孤立,就不能在朝鲜呆得太久。如能歼灭几个美军师,朝鲜的问题将会得到更恰当的解决。”  



  沃克的情报官詹姆斯·塔肯顿获悉了彭德怀有关作战计划的一些迹象。他对临津江防线能否抵挡住将近11.5万中国军队的猛烈攻击表示怀疑。他警告沃克,中国人很可能只对左翼的美军阵地发动小规模的佯攻,而把主力用来攻击右翼的韩国部队。他们已经在清川江成功地运用过这一战术了。塔肯顿预言这次大规模进攻将在圣诞节到来时发起。如果这一次韩国军队再度溃败,中国人民志愿军就可以冲破美军防线,攻占汉城。  



  为了防止这类情况发生,沃克命令第2师到右翼防线去支援韩国军队。仅1个师的兵力显然是无法起到阻止敌军主力进攻作用的,但美国人的存在本身可能会鼓舞韩国军队的斗志,防止再来一次灾难性的撤退。12月22日,沃克命令他的工兵,一名欧战中的老战士帕斯卡尔·斯特朗去炸毁公路铁路线上每一座被放弃的桥梁和隧道。斯特朗抗议说,如果有一天第8集团军再打回去,他可就没法子重新修建这些交通要害了。他请示能不能只炸毁一些关键性的桥梁,其它桥只炸掉一个桥孔呢?回答是否定的。沃克现在最首要的工作便是尽一切可能延缓中国人的进攻速度。  



  次日(12月23日)上午,沃克将军开完战术情况通报会后,决定乘吉普车到距离汉城北边14英里远的议政府地带视察部队。沃克的副官乔·泰纳得知将军的儿子萨姆·沃克获得了二等银星勋章,便建议将军此次上前线视察时顺便授奖。  



  泰纳把勋章醒目地别在吉普车后座上,然后他们便出发了。天气很冷,雾濛濛一片,路面铺上了一层冰。往常泰纳总是坐第二辆吉普车跟在沃克的车后面,但这回沃克让他同乘第一辆吉普,以便同他交谈。沃克挨着司机乔治·贝尔顿中士坐在前排。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将军的腿上还裹着一件罩衣。泰纳和一名机枪手坐在后排,费力地听着将军谈论中国人按兵不动不过是为了发动重大攻击做准备。  



  泰纳总觉得贝尔顿的车开得太快,他屡次劝将军让他慢点开。但沃克和贝尔顿一起安全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相信贝尔顿不会出任何事的。  



  韩国第6师的一批运输车辆正排成长龙对着他们朝南驶来。突然,其中一辆载满武器的卡车冲出队列想超到前面去,一下子撞在沃克那辆吉普车的左后部。吉普车在结冰的公路上晃悠了几下便翻了下去。泰纳、机枪手和司机贝尔顿都被整个甩出了吉普车,而沃克却被他脚上的罩衣缠住了。车窗撞碎,玻璃碴扎进了他的脑门。在翻车的同时,泰纳滑下冰路面,滚进路边的雪堆之中。  



   “拉我一把,”他对机枪手和后面那辆吉普车的司机喊道,后面那辆车已经安稳地停在路边了。”扶我到将军那儿去。”泰纳跪在沃克边上给他号脉,没有脉搏跳动。他又查看了他的眼睛,也没有反应。这位两年半来对他像父亲一般的人死了。这时,一辆3/4吨位的卡车开过来,泰纳让士兵们把沃克抬到卡车后面,用毯子把他盖好。他们把将军送到附近的第8055美国陆军流动外科医院。  



  泰纳只觉得浑身疼痛,他还没有发觉他的右膝盖骨已断,在腿后扎出了一个洞。他躺在前线救护站里,得知将军确实当时就已死亡了。  



  萨姆·沃克中尉并不知自己获得勋章一事。当第9军军长约翰·库尔特少将对他说“你爸爸出事了”的时候。他正在吃午饭。他冲进救护站,走向躺在担架上的泰纳,“先生,怎么回事?”  



  泰纳将真情告诉了他,将军的儿子悲痛万分,那泪流满面的样子令泰纳实在不忍相看。这位小沃克在最后一次看他父亲时还曾警告过贝尔顿说:“中士,在这样的路上你可要当心点爸爸。”他父亲心目中的英雄,另一位鼓励开快车的将军乔治·巴顿也是在同样的悲剧中丧生的。  



  李承晚总统得悉噩耗,异常激动。他下令处决开那辆武器运输车的司机。吉姆·豪斯曼少校表示反对:“您不能这样做,先生!”毕竟这是沃克坚持开快车的错。在豪斯曼的干预下,死刑被取消了,但还是判了那名司机三年监禁。  



  事故发生几分钟后,麦克阿瑟便得知了沃克的不幸。他立即打电话给在华盛顿的柯林斯。他们俩早已达成一致,一旦沃克出了什么意外,就由马修·李奇微来接替他。柯林斯又给杜鲁门、马歇尔和陆军部长佩斯打了电话。他们都同意对李奇微的任命。  



  柯林斯在朋友的家里找到李奇微。时已近午夜,晚会就要结束了。“马修,”柯林斯在电话里小声说道,“我很难过地告诉你,约翰尼·沃克在朝鲜的一次吉普车车祸中遇难了。我要你收拾一下东西,尽快离开那儿。”李奇微发现站在房间对面的妻子彭妮正在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微笑着耸耸肩,摇了摇头。他决定不在临别的最后一夜干扰妻子睡眠。  



  第二天早起喝咖啡时,夫妇俩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他们的儿子马蒂在旁边的小床上蹦蹦跳跳。最后,他对妻子说出了乔·柯林斯的那番话。妻子没有流泪,没有盘问,只发出一声极其难过的、长长的“哦——!”  



  虽说沃克功勋卓著,许多人还是欢迎李奇微的到来。他那灵活机智的指挥艺术曾促成了二战中巴尔干战役的胜利。阿尔蒙德的第10军中一些反对沃克的人并不为他的不幸感到悲伤,但那些深知沃克的人们,诸如泰纳和迈克·林奇等,则相信,正是沃克对装甲和机械化部队的杰出指挥才取得了釜山防御战的胜利。他们和麦克阿瑟一样认为,沃克指挥第8集团军在11月底和12月完成战略撤退是非常出色的,其撤退速度之快甚至让一些不知内情的新闻记者们误以为是仓惶逃窜呢。多亏沃克及时了解到了中国军队的实力,从而设法救出了他那庞大的军队。吉姆·豪斯曼也大为赞赏沃克在釜山防御战以前和那期间的成绩,以及他在遭中国军队袭击后成功地保存了第8集团军实力的能力。在发动进攻时一名普通的指挥官也可能表现得很出色,但要顺利地指挥防御就需要一名杰出的将领。而沃克,豪斯曼认为,正是这样一位将领。  



  沃克救了他的军队,但却很少有人承认他的这项功劳。接替他的马修·李奇微从中找出了一个沃克从未意识到的原因。李奇微这样写道,麦克阿瑟爱慕虚名,这就“使得他不断地追求或接受本不该属于他的功名荣誉,而拒绝为那些显然是由于他的错误造成的后果承担责任。”  



  几年后,一名英国作家卡勒姆·麦克唐纳为沃克申辩道:“至于沃克,他的罪名是与军队中盲目乐观思想的惨败联系在一起的。我们很难想象,换上任何其他将军能比他做得更好一些。”



4  



  圣诞节那天,阿尔蒙德同最后一批撤离人员一起在釜山附近登陆。这次撤离行动令他回想起了敦刻尔克。他顺利地撤出了5个南朝鲜师、3个美军师和他军部的大批人员,还有10万名朝鲜难民。  



  海军陆战队在马山附近的豆地——一个海军陆战旅的营地休整。海军给他们送来了圣诞树和圣诞礼物。师部同陆战5团一起举行了联欢活动。天气晴朗,空气清新,也不太寒冷。尽管他们个个筋疲力尽,并承受了失去众多战友的打击,但圣诞节气氛压倒一切。史密斯将军把师部参谋和军官们都召集到他的指挥部里,让他们痛饮了一番。士兵们也一个个穿戴齐整,享用着啤酒、甜饼加火鸡的美餐。  



  然而,塔普莱特却一刻也没有闲着。他和3营的其他军官决定派一人去东京给全营官兵都要点酒喝,以活跃节日的气氛。一位名叫哈普的军官主动要求前往,并在圣诞节前夜从东京带回了好几箱酒。和哈普同机回到朝鲜的师后勤参谋处的弗朗西斯·麦卡利斯特上校,他也给师部的人带回了一大堆酒。  



  那天上午,默里上校把塔普莱特召去问他哈普哪儿去了。  



   “在他连队外的某个地方。”  



  但默里已经知道哈普去东京弄酒了。“他这是擅离职守,”默里斥责说。  



   “不,他不是,”塔普莱特极力反驳,“我知道他在哪儿。”  



   “有人将因此事被送上军事法庭,”默里说。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该死的任何事情,雷,但是如果不是这个营,你今天已经不在这儿了,我们其他任何人也一样不在了。我所做的是征得我所有军官和军士们一致同意的。我看不出派哈普去有任何不对。没有任何人从中谋取利益,也没有喝过了量。这是让全营人分享的一份圣诞礼物——也算是对他们在长津湖一战中表现的奖赏。”  



  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



5  



  大批在长津湖战役中被俘的美、英士兵圣诞节那天被送到靠近鸭绿江的一个省的省会江界。他们步行了8英里来到一个营地。一名中国军官对他们讲解了毛主席的“优待俘虏政策。”在北上的长途跋涉饱受了痛苦和虐待后再听这番话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被俘虏的军官们被单独编成一组,但和士兵俘虏关押在同样的地方。每组俘虏8-12人,关在一间屋里。每组有一名“进步分子”——即与他们合作或至少好像有点肯接受共产主义观念的人。而拒绝接受教化的俘虏就被称为“反动派”。  



  在第一次全体大会上,一名中国教化官向俘虏们保证说,他并不因他们来到朝鲜作战而怪罪他们。他知道美国和其他国家的人民是被战争贩子和华尔街的帝国主义者愚弄了。他对他们担保说,毛泽东下了令给予他们公正的待遇。但他又警告说,捣乱者会受到公开的批评和长时间立正的处罚。  



  在俘虏们接受教育的棚子里布置了两颗圣诞树,还有花环、蜡烛、红纸糊的玲铛和一块写着“圣诞快乐”的牌子。还挂着一条大幅标语,上面写着:  



  若不是华尔街的帝国主义者,



  你们就在家里同妻子家人共度圣诞夜了。



  教化官告诉他们,只要严格遵守纪律,每天都将安排得很愉快。早晨7点起床,散散步或做做体操。一小时后每组派一名代表到伙房领取份饭。食物是高粱米、豆腐、黄豆粉和谷子搭配供应的。作为圣诞节的加餐,他们将吃上大米饭、炖猪肉、糖果和花生。  



  教化官说,俘虏们每天得到大棚屋里上大课,或是进行政治讨论。每组专人负责布置关于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讨论题目。  



  神父克罗斯比和其他平民俘虏被关押在鸭绿江边小城满浦附近。“圣诞节到了,”克罗斯比神父后来回忆说。“我们尽量装出高兴快乐的样子,彼此热情地道着‘圣诞快乐’。但我想,我们当中大多数人心里是伤感的。在上个月里我们这些人里几乎都有好友丧生,而此刻,我们都强烈地意识到有一道鸿沟把我们同家中那些正在互赠礼物、互道祝福的亲朋好友们隔离开了。”  



  最高级的战俘迪安将军此时也被单独关押在满浦一幢朝鲜房子里,在这吉庆之日他也不能给他的家人寄去一张圣诞卡,好让他们知道他还活在世上。



6  



  接替沃克的李奇微有一种能使军官和士兵都深受感染的果断气质。他的话音很轻,且字斟句酌。话中语义清楚,让人一听即懂。“经他带出来的部队是令人畏惧的,”随同他一起去朝鲜的一名伞兵沃尔特·F·温顿回忆,“他让我想起超人。你会有这样一种印象,好像他只需吹一口气就能摧毁一幢楼,或在墙上打个洞,如果他想那么做的话。那是一种力量的化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已经证实了自己是美国军队中指挥集团军作战的最出色的指挥宫之一——如果不是唯一最出色的话。  



  李奇微在圣诞节晚上11点半飞抵东京。他在好友多伊尔·希基——巴尔干战役中另一位重要人物的陪同下在美国驻日使馆宴请了总指挥部的人员。当晚入睡前,他草拟了一份电文让希基发给第8集团军。电文称赞他推荐的沃尔顿·沃克将军在整个1950年夏天是深孚众望的。  



  第二天早上7点起床后,他独自用过早餐,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9点整,他去见麦克阿瑟,受到后者热情的问候。他早在西点军校当教官时就认识麦克阿瑟了,那时麦克阿瑟是军校的校长。李奇微至今仍对他那强烈的个性留有极深刻的印象。  



  麦克阿瑟劝李奇微不要小看了中国人。“他们是很危险的敌人。”正像沃克当初向他汇报的那样,中国人总是避开大路,利用山岭和丘陵作为进攻的途径。“他们总是插入我纵深发动攻击,他们步兵手中的武器比我们运用得更充分。敌人总在夜间运动作战。而且整个中国的军事机器都完全投入了这场战争。”  



  在麦克阿瑟讲到了李奇微想问的每一个问题之后,李奇微只提了一个问题:“将军,假如我到了那儿以后,发现局势于我有利,您是否让我向敌人发起进攻呢?”  



  出乎李奇微的预料,麦克阿瑟听完后哈哈大笑:“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干吧,马修。第8集团军是属于你的。”  



  弄清楚全部职责都在于他自己之后,李奇微才感到放心。他想,他们都是那种把全心用在战士身上的人。下午4点,他在大邱跨下飞机,感到身上的衣服不适合朝鲜的气候。严寒刺骨。他决定私下对他的部队作一次巡视,以便了解部队在多快的时间内能够恢复进攻。但首要的任务是要让他的韩国盟友相信,美国不会突然撤离,留下他们不管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奇微就起床。黎明时,他登上一架B-17“飞行堡垒”(现在被命名为“希·彭尼”号)。他坐在投弹手的位子上,为的是把冰雪覆盖的朝鲜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一带的地形看上去,”他写道,“对机械化部队的士兵是不适合的。石峰高处离地6000英尺,山崖像刀锋一般,坡度极为陡峭,狭窄的山谷如蛇般蜿蜒曲折。公路不过是些崎岖小径,较矮些的丘陵则为灌木松林所覆盖。对于一个善于隐蔽自己的士兵来说,那就是极好的掩体。这是一个适合打游击战的地方,是靠双脚行军的中国步兵理想的战场,而对我们靠轮子走路、受道路限制的军队来说简直糟糕透顶。”这次巡视增强了他要把第8集团军由静态防御转入进攻防御的决心。只有那样他才能对中国军队的实力及其部署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上午9点45分,他的飞机降落在金浦机场。他又乘车来到第8集团军前沿指挥部。在那儿他发现将士们情绪颇为低沉,这令他深为担忧。“有一种明显的精神紧张、情绪悲观和心神不定的气氛,一种对未来掌握在谁手充满担忧的心态。正如士兵们所说的,有许多‘回头恩故乡’之情。”  



  在深入各部队视察之前,他在穆乔大使的陪同下拜访了李承晚总统。李总统在招呼他时显得非常冷淡。将军伸出手去,真诚地说:“我很高兴见到您,总统先生,到朝鲜这个地方来,我是准备呆下去的。”  



  李承晚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热情的笑容,眼含泪水用双手紧握住李奇微的手。然后他带他见过他的夫人。在一块喝咖啡时,李奇微尽力向总统表明美国决心不被赶出朝鲜,并向他保证将尽可能快地发起进攻。  



  但在发动这样的进攻之前,李奇微决定重振第8集团军的战斗精神。这就必须恢复第8集团军中的自豪感、对指挥将领的信赖感和对所负使命的忠诚感。他决定立即乘轻型飞机、直升机和吉普车等到阵地上走一走,同前线的战地指挥官进行交谈。在巡视途中他所接触到的人好像都不清楚他们来到朝鲜的目的。“我视察过的每一个指挥所部给我留下同样的印象:失去信心,缺乏斗志。从中士往上各级指挥官在回答我的问题时都显得迟钝而又勉强。”  



  大多数新闻记者都对李奇微那满怀信心的神态留有好感,但也有些记者嘲弄他具有一副好战的形象:系着降落伞背带,右胸前别一颗手榴弹,左胸前挂着一只急救药箱。他的这幅装束后来又被编成一个描述朝鲜战争的虚构故事——只不过在故事中他腰间别着的已是两颗燃着的手榴弹了。  



  美国大兵称李奇微是“老铁马”。但他们喜欢他那火一般的激情和果敢的决断力。在李奇微看来,手榴弹不只是用来虚张声势的象征,在战场上它是近距离作战的“极好武器”。  



  李奇微只要看到哪儿指挥不力,他就直言不讳。他对前线指挥员们说,如果美国步兵的老祖宗看到第8集团军变得这般的受道路约束,准会气得在坟墓里打滚儿的。他告诉他们,中国人轻装行军,乘夜色作战,他们对这一带地形的了解远比美国人为甚。“没别的,就因为你们贪图舒服才把自己捆在了公路上,”他说,他们也可以深入山区的。“寻找敌人,再把他们盯在一个地方。找到他们!咬住他们!打击他们!消灭他们!”  



  还在华盛顿的时候,李奇微就一直对参谋长联席会议即使在得到杜鲁门支持的情况下仍控制不了麦克阿瑟之事一直很生气。“你们必须对你们的将官铁面无情,”他曾警告柯林斯。“对他们铁面无情是因为一切事情全仗他们指挥的好坏。”现在,他来到朝鲜,正是这样去执行他自己的这一观念的。当阿尔蒙德将军第一次与李奇微谈完话出来的时候,威廉·麦卡福雷注意到这位第10军的指挥官挨勊了。很显然,他以后再也不敢像对沃克那样和李奇微捣乱了。  



  李奇微这边正全力以赴重树部队的信心,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却已在严肃地考虑起放弃朝鲜的问题了。这反映出华盛顿的将军们有一种恐慌心理。12月29日,他们电告麦克阿瑟说,所有可靠的估计表明,中国人只要愿意的话,就能够把联合国军赶出朝鲜。“要想从其他联合国成员国那里得到大量的兵力增援朝鲜是行不通的。我们相信朝鲜不是打大仗的地方。再者,我们认为,在爆发全面战争的危险性日益增加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把其他地面部队投入朝鲜对付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参谋长联席会议命令麦克阿瑟在朝鲜逐次退守,直到退至大田附近的锦江。如果中国人又集结到锦江一带,“那时候命令您撤往日本也将是必要的。”  



  麦克阿瑟接电后大为震惊。这封电报似乎表明,美国政府已经从“要赢得”朝鲜的立场后退了。他自己可从来还没想到过失败。他认为,如果允许他不受限制地使用他所有的全部军事力量,“我不仅能拯救朝鲜,而且能够给予赤色中国发动战争的力量以毁灭性的打击,使得她在几代人中不能构成对亚洲和平的威胁。”12月30日,夜已很深了,他仍在给华盛顿拟回电。考特尼·惠特尼还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痛心过。麦克阿瑟强抑心中的苦水,回电建议封锁中国海岸,摧毁——利用海军炮火和空中轰炸——中国赖以进行战争的工业力量,并接受蒋介石的兵援。  



  参谋长联席会议对这封回电感到震惊和愤怒。布雷德利觉得,这封令人震惊的回电相当部分是由于麦克阿瑟传闻中的骄傲秉性所致。“麦克阿瑟现在想要重振失去的个人尊严和军事威望唯一可行的办法,”布雷德利说,“就是让那些曾经愚弄过他的红色中国将军们遭受到不可挽回的失败”。  



  彭德怀已经发布了进行第三次战役的命令。23万中国志愿军在7万北朝鲜军队的配合下,将于除夕那天黄昏发起大规模进攻。  



   29日晚,中国炮兵部队全部进入阵地。次日晚,所有的大炮都排列齐整,四周用树枝和雪巧妙地伪装起来。与此同时,以团为单位的各战斗梯队和指挥系统都已各就各位。他们进攻的目标是越过临津江,直取汉城。  



   12月31日黎明,各师部指挥员都对自己的部队逐一巡察一遍,确信所有战士都已在地下掩体里藏好身了。他们命令所有人大小便一律在战壕里解决。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没有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枪或一枚炮弹暴露目标。彭德怀胸有成竹,相信一定能够出奇制胜。

第27章 中国人的第三次战役

1950年12月31日1951年1月20日



1



   12月31日下午4时40分,彭德怀的重炮开始了掩护性猛击。在敌人的阵地遭到削弱时,他们发射三枚信号弹,发出清除地雷的信号。每个团携带12架云梯力图翻越过临津江岸。过河的士兵已把夹裤子向上卷起。每个士兵用猪油和牛羊板油把脚糊住以防冻伤。他们动手铺设木板,在敌人轰炸后的冰窟窿上架起桥来。跟随在这些部队后面的突击连,携带着安装在20英尺长杆上的扫雷钩状物。



   5时3分,发射了不下5发信号弹,停止了猛烈的炮火。步兵在蒙蒙亮中开始渡河时,轻重机枪一齐开火。为避免滑倒,冰上铺盖上稻草。他们很快就爬上了云梯。



  李奇微在半岛的西部和中部配置了防御主力,因为他断定中国人就在汉城北部集结主要兵力。第1军和第25师、韩国第1师以及英国第29独立旅把守着临津江一线,同时第9军和骑1师、24师,韩国第6师,英国第27旅以及新到的希腊、菲律宾营共同把守中部扇形地区。李奇微预计在东部会遭到较轻的攻击,他部署了韩国部队。



  号角一吹响,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沿着44英里的战线叫喊着冲上来,受到最严峻打击的是韩国第1师。他们被大兵力割开,在黑暗中退却。韩国第6师把守中心地带达数小时之久,但在午夜之前,军心溃散,三个团撤退了下来,致使一些中国人穿插进第24师的两个团之间,迫使整个连撤退。



  在第9军的紧右侧,韩国第2师的两个团也垮了下来。但是,第三个团(即第17团),尽管12个连中的6个在激烈的混战中遭到沉重打击仍在顽抗坚守。在远处的东侧,一支强大的中国部队,由于得到新建立的两个北朝鲜军团的协助,向韩国第2军发起攻击,其所属4个师中的一个师很快就覆灭了。



  彭德怀当时命令:“敌军封锁我前进路线或在途中发生遭遇,都须以击溃”,又说:“不必非要全歼敌人,应避免‘因小失大’,让小规模的战斗阻拦我主力部队前进。在遭到敌人阻截时,应迅速部署,采取主动以压倒火力攻击敌人,”小部队要迂回到山上,从背后攻击敌人。“然而,主力部队不要过早地展开,因为部队迂回绕过山区是不容易控制的。当敌人的攻击显出无力时,对其正面进攻最为奏效”,每次进攻要利用敌军的混乱,采取波浪式的进攻。“敌退我追,不让其有喘息时间。”



  在彻夜的失望中,李奇微在他的司令部极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了解到韩国第2师的崩溃,使美国第1、9两个军陷入危险中。他可能不得不把他的部队一直撤退到水原以下一线。他决定紧密协同地撤退,使中国人海前进一步都付出代价。



  清晨,李奇微发了一封颇有信心的新年贺信给麦克阿瑟,并乘吉普车出发视察情况。不久他跑进韩国一个师的士兵中间,他对因恐惧而逃跑的情况深感震惊。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向上帝祈祷,不要再目睹这样的情景。他们乘卡车走在路上,士兵们站立着在运输车里紧贴着挤在一起,连小孩也不能从中找到空隙。他们丢弃了重炮、机枪以及全部武器。只有很少的人保留下步枪。他们只是一心想着逃跑,彼此相隔几英里,将可怕的敌人甩在后面。”



  李奇微跳下吉普车,站在大路当中向他们挥手示意停下来,但头几辆卡车并没有减速闪过了他,他最后还是拦住载有一队韩国军官的卡车,这些军官听不懂话。“我也曾试图制止川流不息的韩国人。但我不会说朝鲜话,又没有翻译。”他们拒绝服从他的手势,车队继续向前行驶。他断定,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在前面设置路障来阻止他们。



  当他看见美国的车辆到来时,设法拦住六辆车并命令宪兵在原地制止它们。这些人是第24师的。他发命令给约翰·丘奇将军,让他的士兵回原部队,可是,整个师正在准备撤退中,这个命令能否执行值得怀疑。



  李奇微会见了丘奇的19团一个营的伤员。他发觉他们已像皮球一样泄了气,不像以往美国的战士没受重伤表现得那样渴望要归队。“我们清楚地看到,建立起所需要的斗志还要有一段很长的过程。”



  李奇微随后同现在的专机驾驶员迈克·林奇飞过前线上空。这位新的司令官像沃克一样,坚持冒险低空飞行,为的是直接了解必需做些什么。大多数英国部队由于大批中国人的进攻,不是正在后撤就是在准备后撤。他的飞机一着陆,李奇微就命令全军撤回到汉城的桥头堡。



  几乎一切都按彭德怀所计划的行事。沃克12月22日的最后命令——派美国第2师去支援右翼缺乏战斗力的韩国军队,给了李奇微时间去援救第8集团军免遭毁灭。1月2日拂晓前,他以数百辆坦克和相当数量的重炮支持着10个步兵团,环绕着汉城构筑成环形防御圈,又召唤沿海的海军炮火和附近的空军来支援。李奇微可能要使中国人遭受重大损失,但是,彭德怀的部队已击溃第2师,从东北方向威逼过来包围汉城的侧翼。李奇微接到麦克阿瑟的命令,不要冒毁灭第8集团军的危险。他认识到不得不全面撤退。



  他决定现在是面见李承晚提出韩国军队的拙劣表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他由穆乔大使陪同见到了总统。他说:“直到我们有一些领导权之前,我们没法同您的军队办成事,”他又说除非甩掉韩国军队的无能者并表明有一个军官团,否则,他是不会供给他们装备和增强他们的实力的。”



  他敦促总统同他上前线,使其部队恢复一些信心。李承晚急于要去。他们飞到中部前线,乘坐在两个舱位用帆布盖着而没有暖气的小飞机里。气温接近华氏零度,李奇微穿着厚厚的冬衣都感觉到极冷。上了年纪的李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和服和矮腰鞋,连围巾也没有戴。他那爬上皱纹的险似乎因寒冷更加干缩,但他没有怨声。



  当他们降落在宪兵为制止韩国军队退却而设置的路障时,李滔滔不绝地暴躁地向韩国军队讲了话。李奇微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效果很明显。当他俩回到飞机时,李把一只手放在李奇微的胳膊上说:“不要泄气,他们一定会再战斗的。”



  李奇微从汉城写了两封乐观的信给麦克阿瑟和华盛顿的柯林斯。在给麦克阿瑟的信中,他说:“第8集团军将继续执行它的任务,对敌人施以最大限度的惩罚,并节节阻击,保持主力的完整。”在给柯林斯的信中,他写道:“一切进展顺利,我们将面临几天困难的日子,但是,我完全相信第8集团军有能力完成指定的每一项任务。”



   1月3日清晨,李奇微下令有秩序地从首都撤退。他告诉第1和第10军的指挥官说:“这次后退行动,要执行全部必要的侧翼配合,要使敌人遭受最大的损失,要以最大限度的阻滞来始终保持主力部队的完整。”为了严格控制汉江桥上的交通,他命令给人印象深刻的盖伊师的副师长查尔斯·帕尔默准将负责。帕尔默将以李奇微的名义执行“为保持第8集团军的交通畅通而采取的一切必要措施”。



  老百姓难民只许在下午3时前使用这个桥。如果他们在那时以后使用这个桥,宪兵就开火警告,然后“最后一着,用武器直接对着冒犯者。”李奇微此话是要动真格的。



  下午3时左右,李奇微离开他的指挥所来观望一辆接一辆川流不息的军车,驶过歪歪倒倒、摇摇晃晃的桥梁。卡车拖带着18英寸口径的榴弹炮,为了安全,坦克的间隔为75码



   “我站在那里一直到天黑,观望着浮桥一再下沉和浮起,就我所知,所有的人都在祈祷,愿桥够牢靠。可是我的思想并没有一直停留在我们的军事问题上。在桥的左右侧正演出一场我们时代人类的巨大悲剧。冷风似刀,扑面而来。成千上万的朝鲜人逃过冰河走向南岸冰冻的平原时被绊倒摔在地上。一些人拉着两轮小车,车上堆满了货物和儿童。另一些人在戳刺负重的牛向前行进。时而见牛倒下去,四肢朝天仰卧着,那‘仁慈’的冰河裂开来,河水从身旁流过。在这样可怕的逃跑中,没有人停下来帮助邻友。”



  没有哭泣和呼号声。“除了雪地上人们的鞋子单调的声音和人们艰难的深呼吸声外,静悄无声,他们在极度的沉默中行进。”



  下午8时30分,一位记者打电话给在汉城南面陆军司令部的通讯社的同事,告知撤离的报导:满载士兵的长形车队通过横跨冰冻的汉江的大桥向南移动。难民放火烧了他们的家园和其他建筑物,城里火焰熊熊。通讯社把这则报导呈送军部新闻检察官,但盖上了“迟发”的戳记,因为发布这样的消息会帮助敌人。



  凯斯·比奇那天从东京飞抵这里,同来的有玛吉·希金斯、美联社的哈尔·博伊尔和《时代》周刊的德怀特·马丁。美国人已全部被勒令离开这个城市,但比奇辛酸地感到,不战就放弃汉城对去年9月重占汉城的死者是一种背叛。他建议在他喜爱的楚顺(音译)旅馆过夜,但是,他首先驾驶一辆由有办法的希金斯征用来的吉普车穿过市中心。他们站立在市政厅肃穆地观望街对面一座燃烧的建筑物。偶尔也能在红色火焰的背景上看见老百姓的身影,唯一能听见的是远处的火光中爆裂声和大炮的隆隆声。然后,他们听到高声尖叫的痛哭声,原来是一个被遗弃而陷于绝望的小男孩站在市政厅的台阶上。他们能做些什么呢?朝鲜遍地的儿童都在哭喊。博伊尔说:“可是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马丁同意:“对!我们不能留下他。”



  他们把小男孩带进吉普车,朝楚顺旅馆走去之前用厚被子将孩子包裹起来。此时此刻没有什么热烈欢迎了,宾客和职员都早已离去。他们爬上楼梯去睡觉,墙上不时闪动着城市正在燃烧的阴影。这个被拯救的儿童至少是过了安全的一天。



  回到汉城暗淡房间的李奇微正准备离去。他把马蒂和彭尼的照片细心地放进公文包里。他把个人用物装进野战背包时,发现在底部有一件旧法兰绒睡衣裤的下半截。这件衣服已撕破不能修补了。他的勤务兵把它粘贴在办公室的墙上。在它上面用印刷体字写着:



  敬致中国共军指挥官



第8集团军指挥官



  当李奇微离开房间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件睡衣裤的下半截“在微风中嘲弄地摇摆着。”



2



  在城的东北,第1皇家北爱尔兰步兵团拼命地把守接近柴根漾(Chaegunghyon)的战线。一等兵弗朗西斯·约翰逊是一名步兵,自愿来朝鲜之前当过警察。这个部队整天受到沉重的压力。他们在夜晚又得知右侧的韩国军队已经逃跑,他们必须撤退。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着想,约翰逊同两个人冲过一片地。他们在黑暗中迷了路,但约翰逊则回到大路上来。他看见一辆“丘吉尔”式坦克就跳上坦克后部,加入了其他六个人中去。中国人是在大路的两边,可是坦克猛冲过去。一枚迫击炮弹击中了坦克的顶部,约翰逊被抛进壕沟中,喉咙、胳膊和两条腿都受了伤。



  另一辆坦克停下来,两个人跳进了壕沟。他要咒骂:但因声带被切断发不出声。他竭力喊叫,“把我带走。”但是救护人员以为他在说:“把我留在后面,我要继续战斗”。



  他们把他拖出壕沟。坦克隆隆地前进,几分钟后,一个中国人用绑有地雷的竹竿插进坦克的履带,在爆炸中,约翰逊再度受伤,被抛回壕沟里。



  经过片刻的寂静,他听见中国人朝他走来。他不得不装死。他们仔细捡查他的口袋,拿走所有东西。他只好屏住呼吸。



  他整夜像个死人躺着,偶尔昏倒却又苏醒。终于天亮了。他现在仍在敌人战线两英里后面。他听见脚步声,心想这是中国人,然而却是两腿受伤的战友。另外一个北爱尔兰皇家步兵团的士兵也和他们在一起,他的肩部受了枪伤。



  从上下左右摆动的机冀可以辨认出是一驾小型飞机正低空向临近飞来。驾驶员投下一把扳手落在附近。那个肩部受伤的士兵把它找了回来。扳手上附着一个字条,上面写道:“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南走,直升飞机就在途中。”



  在另外一些人试图把无助的约翰逊扶起来时,听见“快、快、快”的声音。呵!是一驾直升飞机!它不顾山上的射击,尽力降落在附近,美国佬把约翰逊带进了机舱。当其他两个伤员被推上飞机时,美国的喷气式飞机猝然下降,把凝固汽油弹投在山上。直升飞机负荷沉重,但它全力躲避炮火升空而去。约翰逊轻拍驾驶员的肩膀,伸出拇指表示感谢。他知道如果被俘,势无生还。不久,他们降落在金浦机场。直升飞机让皇家北爱尔兰步兵团的士兵下了飞机,迅速飞去执行另一个任务。



  约翰逊被带进一间临时营房,因传闻金浦就要失守,来不及裹扎伤口,就打了吗啡针使他非常震惊,于是猛跑到临时机场的跑道上。他的飞机在敌人炮火下已颤簸着冲出跑道。他又昏迷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已在一所医院的手术台上。



  他遍体鳞伤,共被击中11次。



   4日清晨,由于中国人和北朝鲜人紧紧追击,约翰逊的同胞们转移到汉城。在米德尔塞克斯团的朱利安·滕斯托尔看来,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城市。他的卡车经过一所新的医学院大楼,美丽的花园已遭摧毁,只有大学的本部似未波及。他回忆说:“国会大厦在整个城市的废墟中仍然做一个削瘦的怪物耸立着。”但外貌已遭受可怕的损毁。在我们穿过城市时,抢劫者正在奋力干他们的勾当,似乎发誓要把这个城市搜刮得一干二净。



  在李总统的请求下,豪斯曼少校和钟日昆将军才随最后一批人离开了汉城。李总统告诉钟和豪斯曼,要研究第一次从汉城撤退的错误。大多数健壮的老百姓遭敌军蹂躏后,不适合当战士。这时,老百姓在主力部队撤退以前已向南方迁移。因此,现在有了兵源了。此刻没有敌军的坦克对准他们的咽喉。是的,他们终究要回汉城的。



  中国人正在逼近汉城郊外,李奇微得到情报,获悉中国的一支主力部队抵达原州和水原之间的一个村庄。如果他们成功的话,他们的挺进将在阿尔蒙德的第10军和第8集团军之间打进一个楔子。因此李奇微决定立即放弃防线。晚8时,他命令第1和第10军撤退,暂时停留在水原以便使16辆装载补给品的列车撤离。阿尔蒙德接受命令,从进攻转入防守,把最前面的第23和第28团战斗队的两支部队集结起来。



  汉江南面的铁路出现一片混乱。成千上万的难民正在竭力挤进向南方开出的最后一列火车。火车上装有军火和炸药。朝鲜人拥挤在棚车顶上,把梯子挂在车两旁。一名要塞工教授之子卡罗尔·莱特利尔中尉肩负炸毁列车,免被中国人利用的任务。他和士兵们竭力让老百姓下车,直到最后时刻才不得不奉命放火烧毁列车。



  当天下午,中国人开始涌进汉城。他们随着高举的红旗向汉江前进。但是,他们在过河前必须重新集结起来。随之而来的短暂寂静,给被追击的人们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次日,北京举行了庆祝胜利大会。志愿军收复汉城受到赞誉。但是,首都的占领者彭德怀却感到厌恶。庆祝会开得过早了。他被迫停在汉江。地雷必须清除,道路需要修理。粮食和弹药补给短缺,部队疲惫不堪。他也相信李奇微是设下圈套引诱志愿军前进,然后包围他们。彭德怀后来表露出,苏联大使史蒂柯夫再次强求他去解放整个朝鲜。但是,他“坚定不移地拒绝这么做”。



3



  这时,北朝鲜的部队协助第2和第5军猛插入中部战线的原州的进攻。1月8日,韩国军队溃散了。留下的美军第2师失去了掩护。2师主要的补给线要通过一条隘口。新指挥官罗伯特·麦克卢尔少将确信,撤退并用重炮掩护原州是唯一的决定。他一整天费尽心机想到达阿尔蒙德那里,最后他不得不做出自己的决定。在一场迷眼的大风雪中,该师撤出了原州,尔后转移到隘口北面12英里的一个阵地,为的是布置雷区和陷阱。



  当阿尔蒙德得知这次撤退时,脸色发青。这是直接违背他和李奇微的命令。他命令麦克卢尔立即夺回原州。麦克卢尔接着又命令第23步兵团团长保罗·弗里曼上校派一个营去试一试有无夺回原州的可能。但是,就在此刻,雪下得很大,把新近布置的陷阱和地雷覆盖起来,无法清除掉。



  弗里曼认识到整个师是慌乱的,不能正常地协同配合。炮兵也是混乱的,他们在后方的远处设置阵地,指挥官也是一样。然而,弗里曼次日接到派两个营夺回原州的电文。他不得不和没有冬季服装装备的士兵去执行命令。弗里曼回忆说:“战场是奇形怪状的,穿着夹军服的中国人在雪地里很寒冷,冻僵在战场上,所以这些尸体没有负过伤的迹象。”可是他明白还有更多的中国人在他的部队前头。



  李奇微同一天写信给柯林斯说:



  我亲自一再指示两个军的指挥官指挥撤退,为的是保持强大的部队,使之处于有利的阵地,以便同装甲部队和步兵在白天进行强有力的反攻,根据必要在天黑时退回来。(这些命令没有执行)那是显然缺乏美国人自负的足智多谋。我们仍然紧抱着卡车运来的物质享受品而不放。因此,我们只能死死依赖公路。我们的步兵大都丢掉了美国军事史上可尊敬的先人们的才干。……除非你不仅从空中而且从吉普车上看见地形,否则就难于想象作战的困难。但是,对手却想尽办法办事,似乎从来不缺乏弹药,后勤系统川流不息地装运沉重的物品。当然,他们是强迫人力搬运并利用各种当地的运输工具——牛、骆驼、马和两轮车。



  一切的背后最有影响力的是某种类型(俄国人或中国人)的东方思想。如果我们面临S-1的战斗,我们必然也会找出许多同样的办法大规模地应用。



  我要说,走吧!让我们去唤醒美国人民吧!不然就大晚了。



  然而,在美国,对和平的要求日益强烈,特别是那些有儿子参加了这场不得人心的战争的父母们。



4



  当华盛顿的领袖们在寻求办法解决朝鲜的灾难时,彭德怀也试图解决他大踏步前进带来的问题。敌军的装甲部队正在以一天30英里的速度后撤,这也是他的部队一个夜晚进军的限度。彭德怀猜想李奇微在诱使志愿军攻击联合国军防守的强大据点,在中国人全军疲劳时,他就反攻,同时两栖部队在西海岸登陆,切断志愿军的后路。



  志愿军自参战以来,打过三次筋疲力尽的战役。三个月来,遭受了残酷的空中轰炸和远程重炮的日夜骚扰。现正值严冬,蒙受寒冻之苦,全部疲惫不堪,伤亡很大,补给线已延伸到了顶点。



  彭德怀的部队需要休整以准备第四次战役。他们曾成功地越过汉江进入北纬37度线。他决定必须把主力撤回到三八线,在那里构筑堡垒工事以阻击反攻。毛泽东同意并指示彭德怀向金日成汇报情况。



  会议在朝鲜人民军和中国志愿军联合司令部召开。彭德怀开头说,因战士疲劳,运输又不可靠,不能继续进攻了。彭德怀承认第3次战役没有达到目标,因李奇微已设法安全地撤回了主力部队。李奇微要损失7-8万人才会被迫撤出朝鲜。经过长时间的讨论,金日成接受了彭德怀的估计。



5



  尽管李奇微对后撤失望,但他决不沮丧。1月11日他写信给柯林斯的副参谋长韦德·海斯利普中将说:“力量就在这里。我们具有实力和手段——只要苏联不进行军事干预。我的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一个占主导地位的问题,就是要达到在精神上使指挥者认识到其潜在才能的目的。”这种乐观思想与华盛顿的看法不同。参谋长联席会议对麦克阿瑟要求对中国进行全力以赴的战争,给予了最后的回答。他们发电报给他说,几乎没有可能派更多的地面部队去朝鲜,也不可能对中国进行军事封锁。然而,唯有中国人进攻朝鲜以外的美军部队,才能批准用海军和空军攻击中国,“如果不撤离就要遭受人员和物资的严重损失时,那时你要从朝鲜撤到日本去。”



  这对麦克阿瑟来说是发愁的消息,也就是说把撤离的罪责落在他身上。他用急件发出对中国进行全力以赴的战争的热烈恳求:



  这个问题实际上归结到美国是否打算撤离朝鲜的问题,也涉及到国家和国际上最具重要意义的决定,远远超出战场指挥官的权限。指挥官在扩大战场时大都受到小事的支配而影响到战术的地位。这个决定也不应把战斗的主动权让给敌人,实际上这也是在你们的电文合情分理阐明的指导下确定下来的判断准则(原文如此)。因此,我的疑问是这样的:美国当前政策的目的是在一定期限内明确地在朝鲜维持它的军事地位,还是尽快完成撤离任务以求最低限度减少伤亡?



  惠特尼将军看见麦克阿瑟发电报给华盛顿时,麦克阿瑟“脸色窘困又恼怒”地说:“他究竟怎样才能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些?”“华盛顿和联合国是打算留在朝鲜还是一走了之?”



  第二天,深感头疼的参谋长联席会议起草了一份备忘录,列出倘若从朝鲜撤退可以付诸实施的16点计划。这份研究计划呈送给国防部长马歇尔,副本送交麦克阿瑟。



  华盛顿官方差不多普遍认为麦克阿瑟要对严重的形势负责,很少有人认识到杜鲁门和艾奇逊认为中苏阴谋发动了这场战争的错误估计是一个决定性因素。这两个人仍然相信中国只是他们不能令人信任和令人恐惧的傀儡政权。很清楚,华盛顿已忘记曾授权麦克阿瑟越过三八线。参谋长联席会议也远非无可指责。他们本可以制止麦克阿瑟的暴躁决定,即,挺进鸭绿江,如若受阻,向红色中国发动全面战争。政府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的作用而感到自豪。



  自1950年6月以来最蒙受恶果的是朝鲜人民和没有适当训练和装备而投入战争的美国军队以及承担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指挥官——沃克和阿尔蒙德。



  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后曾被当作一位军事天才受到举国喝彩,现在则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军事失败之一的负责人而在一些报纸上受到谴责。麦克阿瑟遭到挫折后使用挑衅性的语言和手段,威胁要引向更加严重的困境。杜鲁门正在后悔没有事先在去年10月将他撤职。主要由国务院准备好的一份冗长而又措词谨慎的电文,由总统发送给这位将军。他说在朝鲜成功的抵抗将是提供一个集结点,即把自由世界动员起来对付苏联的威胁。“我们此时行动的方针应当是巩固联合国的大多数国家。”如果苏联采取行动反对美国,极为需要这些国家成为同盟国。



  杜鲁门电文的结尾乐观地相信自由世界会联合捍卫自由,接着又不情愿地安抚这位将军,“全国感谢你在朝鲜的困难斗争中出色的领导,并感谢你的部队在最艰难的环境下的杰出表现。”



  杜鲁门认识到这封电文不足以安慰麦克阿瑟,指示柯林斯和范登堡将军再次飞往东京访问。
6
   1月14日,毛泽东发电报给彭德怀说,麦克阿瑟只有三种选择:在中朝军队压力下,联合国军略作抵抗后撤退。第二种选择是在釜山地区顽强抵抗,但最终撤离南朝鲜。第三种可能性,志愿军可能被迫在2月份打一个大仗。因此做出决定,在3月发动春季攻势之前,让疲劳的军队休息两个月。



  次日,1月15日,李奇微发动了一次有限的协同反攻,作战计划代号是“猎狼犬”。拂晓,7个步兵营和约150辆坦克在3个重炮营的协同下,进攻两面的中国人。



  麦克阿瑟向刚到东京的柯林斯和范登堡解释说,华盛顿的指令使他迷惑不解。要他在朝鲜继续战斗多久呢?要他在什么条件下继续战斗呢?他读了最近杜鲁门发给他个人的电报,麦克阿瑟说,这封电文对他的责任和任务来说,消除了全部疑虑。他要无限期地留在朝鲜。这是否同先前的命令相矛盾呢?



  柯林斯急忙指出总统的电文不是指令,又补充说就在他离开华盛顿之前,杜鲁门曾宣布只要是第8集团军和日本的安全不遭到危险,撤离朝鲜的决定就应当推迟。杜鲁门的目的是给联合国以最长的时间采取政治行动。柯林斯指出,即使派增援部队来朝鲜,6个星期也到达不了,同时,麦克阿瑟保卫日本的基本任务仍保持不变。



  柯林斯和范登堡飞往朝鲜。后者视察了空军,柯林斯则由李奇微陪同检阅了陆军。他们俩曾同在突出部战役中作过战,但柯林斯现在是四星上将,比李奇微多一颗星。



  两个人在为第10军的困境而担忧。北朝鲜军显然正在退出原州,38步兵团的一个巡逻队发现该城几乎已放弃。阿尔蒙德告诉他的来访者说,他已经下令2师夺回原州,但如果蒙受重创就退回来。



  李奇微和柯林斯前往第10军。那里没有与敌人交锋,令人难解。作战军官建议用与“猎狼犬”作战计划相等的兵力重新夺回自水原至原州公路间的要冲。李奇微同意并建议第1军执行“猎狼犬”计划后重新集结,再支援第9军进攻。第二天清晨,米凯利斯的第27步兵团自各个方面向水原进发。当另一些部队完成包围这个重要城市的钳形攻势时,遭到中国人沉重的抗击。李奇微下令米凯利斯停止进攻然后撤回。白天,范登堡飞过半岛中部敌人的战线视察。几天前曾下过雪,他看不见人烟、脚印和车轮的迹象,没有任何动向。敌人在哪里?柯林斯仍在视察地面,他发觉无论高级军官还是美国士兵勇猛进攻的精神都给他印象深刻。他们寒冷,但吃的好,士气高昂。次日清晨,他和李承晚总统访问了韩国军队,然后和范登堡前往东京。飞行途中,两人发觉他们在朝鲜找到了更新的精神,同麦克阿瑟的报告相反,李奇微的士兵既不疲惫也不怨恨。



  柯林斯一抵达东京就打电报给布雷德利说,“第8集团军状态良好,在李奇微的领导下日有改善。”“就具体条件来说,士气是很令人满意的……李奇微有信心在不得已撤退之前能够拖延两三个月。……总之,第8集团军现在已进入阵地,准备给任何大规模的进攻予以严厉的惩罚。”



  布雷德利接到这封令人振奋的电文,马上交给正在给杜鲁门打电话的马歇尔。布雷德利回忆说,“当这个消息传到政府高层的那天,几乎能听见一片松了一口气令人宽慰的声音。”下午参谋长联席会议开会时没有批准麦克阿瑟封锁和轰炸中国的建议。



  麦克阿瑟在1月20日亲自飞往大邱去看望李奇微。他们在简短的会谈后会见了战地记者。麦克阿瑟说:“很多的胡言乱语说中国人要把我们赶到海里,就像前些日子大量的胡说八道一样,说北朝鲜人要把我们赶进海里。司令部打算坚守朝鲜的军事阵地,只要联合国的政治家们决定我们该这样做。”



  麦克阿瑟没有视察部队就走了。这次访问使李奇微等人感到困惑。麦克阿瑟在朝鲜逗留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这是为了什么?是为出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