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狗输入法怎么关掉:中苏关系破裂原因再探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8:01:25

中苏关系破裂原因再探讨

有关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的原因,长期以来是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但真正进行较为深入的研究,还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近年来,随着中俄两国档案文献的相继解密公布,特别是中国学者在中苏关系史、国际共运史等方面研究力量的不断增强,带动了该问题的研究,并取得了相应的成果。但客观地看,这些成果不仅良莠不齐,甚至还有“人云亦云”的倾向。以中苏两国1950年2月14日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作为双边关系发展的政治基础,两国关系本应在被当时双方称道的“同志加兄弟”、“牢不可破”、“世代友好”的前提下稳固发展。但事与愿违,中苏关系在保持了近十年的友好之后,两国关系由分歧走向破裂,甚至濒临战争的边缘。本文力求在全面介绍现有研究成果和主要观点的基础上,就中苏关系破裂原因及其结果略谈几点看法。

  一

  从现有的成果来看,所有研究者都赞同中苏关系破裂的原因是复杂而多方面的,既有双方在国家利益上的冲突,也有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还有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以及双方领导人的个人因素。但与此同时,所有研究者又都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认为是最直接或最重要的原因。截至目前为止,我们所能了解到的至少有以下几种比较典型的观点。

  (一)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说

  有关苏联在中苏两国两党关系发展中表现出“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作风的观点,应当说是中方的一个传统观点。虽然该观点近年来在相关的研究成果中并不占主流地位,但似乎无人否认这个事实的存在。

  刘克明指出,中苏关系恶化直至分裂,可以从各方面去探寻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苏共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就是在两国友好时期,苏共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也时有表现。他强调,赫鲁晓夫执政初期,由于其政治需要,对中国党还能平等对待,在“反党集团”被贬黜、赫鲁晓夫的领导地位巩固以后,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以我为主、发号施令那一套,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来。中苏两国两党关系由恶化发展到最后破裂并走向对抗,其根本原因是由于苏共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对待中国党人的不平等态度。

李捷认为,到20世纪50年代末期,中苏关系由友好同盟开始走向破裂,两国间共同的战略利益和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战略利益上的分歧日益表面化。在这个过程中,由于革命的经历、所处发展阶段和面临的问题不同,中国领导人对苏联领导人缺少足够的沟通和理解。但是,苏联领导人特别是赫鲁晓夫,对中国采取的大国主义作风以及在战略分歧发生后采取的高压政策,在中苏同盟关系破裂中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朱瑞真指出,俄罗斯的大国沙文主义在十月革命胜利后并未彻底清理,十月革命后苏联又长期处于世界革命中心的特殊地位,这使苏联领导人养成了指手画脚、发号施令的习惯,如他们在处理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关系时,经常自觉或不自觉地忽视平等原则,粗暴干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内政。朱瑞真强调,在斯大林时期,中国领导人对苏联一些有损中国主权的做法,不得不咬紧牙关吞下去;但到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中国领导人再也不能容忍别人干涉中国内政。1958年的共同舰队事件和1959年关于台湾问题的争论就是突出的例子。

  孙泽学、唐年新同样认为,苏联的大国主义和以“老子党”自居,使中国被迫为平等而斗争,决定了中苏同盟脆弱的命运。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与中国追求平等的冲突是同盟破裂的根本原因。王珍愚强调,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联领导人大力推行大国沙文主义,严重损害了中国的国家利益,违反了基本国际关系准则,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也是导致中苏关系破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意识形态分歧”说

  新中国成立后,中苏两国以共同的政治信仰和相同的国家安全战略利益为出发点,建立起友好同盟互助关系。但自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至60年代中期,中苏两党在围绕如何评价斯大林、如何处理社会主义国家与西方的关系、如何认识社会发展道路等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和争论。这场争论不仅没有在两大阵营对峙的情况下,促进和发展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友好与合作关系,反而导致两国关系最终走向破裂。

  刘克明指出。除了苏共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是中苏关系破裂最重要的原因之外,意识形态争论是导致中苏关系恶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中苏之间的意识形态争论一度非常激烈。在争论中,双方都把争论提高到原则性高度,互扣“帽子”,最后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这种争论对恶化中苏关系起了非常坏的作用。由于中苏两个大党都是执政党,都有国家力量做后盾,事实上谁也打不倒谁,最后只能走向分裂。他认为,从率先发起意识形态原则争论方面来说,中苏两党分裂,我党事实上也负有很大责任。

孙其明认为,中苏两国两党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显然是导致双方关系恶化十分重要的原因,即使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尽管在苏共二十大以后两年多时间里,中苏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并没有损害双方的关系,但从1958年夏天起,中苏关系还是开始发生逆转,逐渐恶化了。中苏关系的恶化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意识形态分歧,但也不可否认,意识形态分歧对加剧中苏关系的恶化起了相当大的作用。1958年夏天之后意识形态分歧之所以开始损害中苏关系,是因为中苏之间出现了其他新的争执,致使意识形态分歧进一步扩大,并和其他争执交织在一起,而双方对分歧和争执又采取了错误的态度。

  但也有研究者对意识形态分歧是导致中苏关系分裂的重要原因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骆晓会指出,在“以往的论著中,一般都把中苏矛盾发生发展并导致论战的原因归结为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即认为这种分歧从根本上导致了中苏关系的恶化。但是,这种观点在中国国内自1989年5月16日邓小平在北京会见戈尔巴乔夫那段坦率的谈话后,已基本上销声匿迹。他认为,中苏意识形态的分歧,最早是从1956年苏共二十大开始的。但事实上中苏之间友谊与合作在苏共二十大以后直到1958年和1959年仍在继续发展和加深。这证明意识形态分歧开始并不从根本上影响中苏关系的发展。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苏关系的恶化,是许多因素(主要有中苏两国领导者个人因素、意识形态分歧、国家利益冲突等)积累并相互促进、交互影响下造成的。如果非要从这些矛盾中找出一种首要的或根本的关键因素,那么也不会是意识形态分歧将中苏关系引向了绝境。

  朱瑞真认为,苏共二十大后,中苏两国领导人在对待马列主义的认识上产生了一系列分歧。从表面上看,尽管中苏关系的恶化是由意识形态争论开始的,但意识形态分歧并不是导致中苏分裂的根本原因。他强调,即使在意识形态论战进入高潮的情况下,在中共先后发表了九篇评论苏共中央公开信的时候,意识形态因素也未成为影响中苏关系的决定因素。

  (三)“国家利益冲突”说

  “国家利益冲突”是研究者近年来在讨论中苏关系破裂原因问题时经常涉及的话题。但由于研究者对国家利益理解的角度不同,自然也就得出不同的结论。

  孙其明认为,即使在中苏关系最好的几年里,双方的国家利益也是有差别和矛盾的,但中苏双方基本上都能从大局着眼,以维护大局,即以双方的共同利益为重,求同存异,而不是强调彼此之间的矛盾,尽可能避免因为局部性的矛盾而影响大局的事情发生。然而,从1958年春夏开始,中苏之间在国家利益方面的矛盾和争执越来越多,而且逐渐演变为严重的冲突。这种冲突不仅促使意识形态分歧的扩大和升级,而且与意识形态分歧交织在一起,互相影响、互为因果,造成了双方的严重对立,致使冲突不仅不可能得到解决,甚至连缓和一下也难以实现,从而最终导致中苏关系的破裂。

孙泽学、唐年新指出,1950年中苏结盟,双方有着共同战略利益和国家利益需要。中苏结盟是两国在冷战格局中从国家利益出发做出的战略抉择。然而,自苏共“三和”理论提出后,赫鲁晓夫做起了美苏合作主宰世界的美梦。他们以中苏两国在对外政策上的严重分歧以及苏联对华采取高压政策等事实为依据,强调当中苏两国战略思想及国家利益一致时,双方就能保持同盟间的友好关系,反之,两国在处理重大国际和区域问题上,各行其是取代了往日的协调一致,相互指责代替了协商对话,同盟者从貌合神离走向分道扬镳。同时,苏联从自身利益出发,把美苏合作主宰世界作为最大的追求,为此不惜损害同盟者的利益,致使美苏关系成为影响中苏同盟的晴雨表。他们认为,中苏两国战略思想及国家利益的对立是中苏同盟破裂的直接原因。

  曲星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后中苏共同利益的弱化、不同的战略思考形成不同的理论认识、战略理论分歧与国家利益矛盾的恶性互动三个方面论述了中苏关系破裂的原因。他认为,50年代中期美苏关系有所缓和以后,苏联面临的战略任务与中国面临的战略任务发生差异,原来被共同利益掩盖的双边关系和民族利益中的矛盾开始显露出来。由于各自战略利益需求以及斗争策略的不同,双方对国际共运的若干理论问题也就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双方按各自的理解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加以解释并进行论战。实际上分歧不可能在论战中得到弥合,反而越来越大,两党关系的意识形态基础被动摇。两个执政党之间关系的恶化,不可避免地对国家关系产生了消极的甚至是破坏性影响。中苏从同盟演变为潜在的敌人,正是这种利益冲突与理论分歧恶性互动的结果。

  与此同时,骆晓会在同意国家利益冲突是导致中苏关系恶化原因具有一定道理的前提下认为。过分强调国家利益对中苏关系恶化的影响并不符合当时的实际,并对国家利益是中苏关系恶化的首要因素提出三点质疑:其一,赫鲁晓夫时期,苏联对中国国家利益的损害与斯大林在世时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可关系恶化却偏偏发生在赫鲁晓夫执政时期。骆晓会强调,从苏方领袖个人责任上说。以往中苏两国的政治家和学者通常也指责是赫鲁晓夫弄坏了中苏关系。“若说国家利益是首要因素的话,这不令人觉得奇怪和自相矛盾吗?”其二,假若当时中苏两国领导人都以国家利益为重的话,那么双方对当时许多理论问题的分歧和局部国家利益的争执,是应该有所克制的,以保证国家利益或以牺牲小一点或局部的国家利益(像斯大林时期中国对苏联采取忍让政策那样)去换取更多更大或更完整的国家利益。但遗憾的是,双方没有做到这点。其三,在相当长的时期中,中国在处理对外关系时所奉行的方针和原则,往往未将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是国际主义高于民族主义,意识形态重于国家利益。骆晓会强调,如果非要从这些矛盾中,找出一种首要的或根本、关键的因素,那么也不应该是两国包括主权问题在内的国家利益的冲突,导致中苏关系由盟友走向了敌对,由兄弟变成了仇人。

有关中苏双方最高领导人在中苏关系破裂中所起到的作用,应当说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国内对此最早提出相关看法的是李丹慧和朱瑞真两位学者。

  李丹慧指出,在两极对抗的冷战格局中,作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重要组成部分的中苏关系,由于双方决策层以各自的执政党为主,就导致中苏两国关系突出地表现为中苏两党关系:党的关系密切,国家关系就友好;党的关系终止,国家关系也即名存实亡。而在中国和苏联当时的政治体制下,领袖作为决策者,高度介入外交活动。李丹慧认为,1954~1960年中苏关系由亲密向分裂的发展与变化,主要与毛泽东和赫鲁晓夫以及中苏两党从本国立场和利益出发,对各自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估计以及与对方探索方式相联系。这种估计和认识构成了中苏两国两党制定国内政治经济政策及对外方针政策的基础,而这一系列政策的趋同或分歧又反过来造成了国家利益的一致或对立。李丹慧强调,当双方的探索和为此而制定的政策趋同,双方的基本利益一致,双方之间还以信任为主时,中苏关系就表现得亲密无间,或可以在求同存异中发展;而当双方的探索及政策发生背离时,双方基本利益背离,相互猜疑、戒备胜过信任时,中苏关系也即转为冷淡,乃至趋向分裂。

  朱瑞真在总结中苏两国对外政策的变化与国家利益的冲突、在不同的建设社会主义方针上的冲突、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政策与中国独立自主方针的冲突、意识形态的分歧、历史因素、两国领导人的个人因素等六大因素的基础上强调,在导致中苏分裂的上述六大因素中,领导人的个人因素是最主要的。他认为,当时,中苏两国都是权力高度集中的国家,最高领导人都是对外政策的决策者。赫鲁晓夫本人对中国认识的发展与变化,事实上决定了苏联对中国的政策;同样,毛泽东对苏联认识的发展与变化,事实上也决定了中国对苏联的政策。因此,这两位领导人对对方的认识,甚至感情用事,或一时冲动,都能左右中苏关系发展的方向。况且,他们当时都缺乏处理社会主义国家、各国共产党之间相互关系的成熟经验。

  牛军指出,斯大林逝世以后,中苏关系进入了重要的调整时期,在斯大林时期积累的矛盾和怨愤终于有了化解的可能,而且在赫鲁晓夫执政初期,中苏关系确实一度向更符合毛泽东愿望的方向调整。不过在经历了短暂的关系密切后,中苏关系便开始出现裂痕,其原因直接涉及毛泽东那独特的危机感,即对外部军事威胁的敏感和对国际形势能否缓和的深刻怀疑。牛军认为,自1957~1959年间,在毛泽东的心目中,中苏关系经常涉及三类问题,即中国的安全利益、毛泽东当时全力以赴推动的“大跃进”运动以及他本人的威望和领导地位。在牛军看来,三类问题比较而言,毛泽东更重视的是他全力以赴推动中国早日进入共产主义的事业和这项事业的成败。当“大跃进”运动在1959年夏季已经露出败相后,毛泽东对任何批评都显得极为敏感,苏联领导人的讲话被他断定为是对“大跃进”的攻击或是对人民公社的影射,特别是这些攻击和映射与中共党内的反对意见同时发生,使毛泽东更不能容忍。牛军强调,实际上毛泽东在此期间感到自己的威望和与威望相联系的领导地位受到严重的挑战和威胁。这种危机感与中苏在对外政策、安全战略等方面的一些分歧结合在一起,终于使毛泽东与苏联决裂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骆晓会在撰写了《中苏关系恶化之首要因素为国家利益说质疑》、《论意识形态分歧与中苏关系之恶化》两篇论文的基础上,最后提出“中苏关系恶化的关键是领袖的因素”。他认为,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苏关系由友好亲密到恶化成仇,这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即中苏国家利益冲突、意识形态分歧及领导者之间的矛盾等积累并相互促进、交互影响造成的。如果非要从这些矛盾中找出一种关键或根本因素的话,那么这无疑应是两国主要领袖(毛泽东与赫鲁晓夫)个人之间的矛盾或利害冲突导致了那种恶果,可这却又是中国许多外交家和学者所历来忌讳的或不愿意承认的。骆晓会强调,导致中苏关系恶化的关键因素是两国领袖个人之间的各种矛盾、差异与利害冲突。而这种矛盾、差异和冲突,表现最突出的是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各自国内斗争的利益需要完全是相互背离的。而且,这种背离促使他们既不顾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大局,也不去考虑什么国家利益,从而造成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关系破裂并导致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

蒲国良认为,毛泽东与赫鲁晓夫是中苏大论战对立双方的主角,中苏大论战带有他们明显的个性化印记。探讨中苏大论战的发生与发展不能不涉及两个人的性格冲突。如果说苏联和中国的领导人或者任何一方从一开始就希望把双方的关系彻底搞坏,那显然有悖于史实。事实上,双方领导人都曾为相互关系的日益恶化而感到焦虑不安,并为阻止这一趋势进行过艰苦努力。但大多数时候,努力的结果却往往相反。这种情况的出现,除了有当时客观的因素作用之外,两人鲜明的个性因素也是不能忽视的。

  王鑫强调,在20世纪50年代中苏两国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下,两国领导人之间的矛盾对两国、两党关系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毛泽东和赫鲁晓夫之间不同的经历和性格造成了两人间沟通交流的困难,使两人都无法正确理解对方发出的信息,同时也激发了两人性格间的冲突,而这种最高领导人之间的矛盾又在当时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影响和决定了两国关系的走向。王鑫认为,毛泽东在性格上是一个很易于激动和情绪化的人,在处理中苏关系中往往依靠自己的经验和主观臆断而不是客观分析。而赫鲁晓夫也缺乏化解矛盾的能力,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结果加深了双方的矛盾。如果双方都能少些偏见,多些宽容,中苏关系就不会恶化到后来的地步。

  ()“范式说及其他

  近年来,随着中苏关系史研究的深入,许多学者在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中苏同盟的内在逻辑、中苏双方对社会主义认识的分歧以及苏联模式等角度对中苏关系破裂的原因进行探讨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沈志华指出,从逻辑上讲,分歧并不一定会导致同盟分裂。但问题的实质在于当时社会主义阵营同盟关系中某些固有的结构性弊病,或者说是这种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政治范式先天存在不足:一是国际主义理念与民族主义追求的矛盾,以意识形态的同一性替代或掩盖国家利益的差异;二是同盟内部领导与被领导的组织原则与各国享有平等权利的准则之间的矛盾,把党际关系等同或混淆于国家关系。在中苏关系的变化过程中,除了存在上述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普遍性矛盾外,还有其特殊性,即隐含着争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导权以及为此而产生的证明其意识形态正统地位的斗争。他认为,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中苏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地位逐渐发生了变化。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对于世界形势及其发展趋势的不同认知开始显露,他们所制定的发展路线和方针也出现了分歧。这种分歧直接影响到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以及如何领导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世界斗争的问题。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导权的重要体现是意识形态的正统地位,因为在共产党的理念中,只有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大旗,即拥有意识形态正统地位的党,才具备领导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资格。于是中苏之间在具体对内对外政策上的分歧就逐步上升为思想政治路线的斗争、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沈志华强调,单纯的利益之争可以让步,因为还有最大的利益和根本利益;但领导权之争不在于实力大小、利益多少,而在于思想路线的正确与否,因此在原则上是不可调和的。在他看来,中苏双方并非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根本利益的一致性,从本意讲,中苏双方谁也无意分家,问题是由谁来当家马克思主义修正主义不共戴天,列宁主义教条主义水火不容,所以中苏同盟的结局只能是分裂。

林蕴晖认为,中苏关系的恶化,其重要因素之一是中苏双方对斯大林社会主义模式的不同认识。在这一过程中,中方始终站在维护苏联模式的立场上。苏方当年所做的某些改革,虽然并没有摆脱斯大林模式的“窠臼”,但却被戴上“修正主义”的帽子。中苏论战对中国国内的影响巨大而深远,它引发了一场以“反修防修”为主题、持续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把中国的社会主义拖向了绝境。中国共产党人真正认识到要从苏联模式中解放出来,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事,而这正是总结1956年后20年坚持维护苏联模式的深刻教训的结果。

  张宏毅认为,我国学者在研究中苏关系恶化的原因中也有涉及中国领导人对苏联模式批评的,但一般不把这作为导致中苏关系破裂的一个因素,对于这一点的深远意义似乎也未作进一步探讨。他强调,导致中苏关系恶化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毛泽东等中国领导人对苏联模式的怀疑和批评。

  有必要说明的是,除上述五种比较典型的观点外。还有学者认为,中苏关系发展的事实表明,正是中国发展原子弹、导弹以及核潜艇等先进武器等问题以及在这些问题上同苏联关系的演进,成为导致中苏关系紧张直至破裂的重要起因之一。另外,一些刊物还相继发表了《中苏分裂原因探析》、《中苏关系恶化原因简析》、《论中苏同盟关系的破裂》、《中苏同盟关系破裂之浅见》及有关中苏从结盟到对抗以及和中苏论战的起因、焦点与经验教训等文章,恕不在此逐一介绍。

  二

  与以往中苏关系破裂原因学术综述有所不同的是,笔者之所以用上述篇幅介绍研究者的各种观点,其根本目的就是希望对这些看法进行梳理,并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做出较为合理的判断。

  在首先认同中苏关系破裂的原因是由一个综合因素导致的前提下,我们首先要提出一个问题,究竟是否存在导致中苏关系破裂的最重要原因,它又是什么?

  从矛盾的主要和次要两个方面来讲,导致中苏关系破裂,毫无疑问有最重要和最直接原因,它是客观存在而不容否认的,也绝非像有些研究者所说的是我们“非要从这些矛盾中找出一种首要的或根本的、关键因素”。或许,“比较能使我们找到理解历史现象的钥匙”,并进而“分析现象,抓住本质,解释历史发展的规律”。


  第一,在中苏两国两党的交往中,苏联所表现出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作风的确存在。1989年5月,中苏关系实现正常化期间,邓小平在总结中苏关系破裂的经验教训、与到访的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会谈时就曾明确指出:两国的关系恶化“不只是意识形态争论的那些问题,这方面现在我们也不认为自己当时说得都是对的。真正的实质问题是不平等,中国人感到屈辱”。况且,曾长期为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担任翻译工作的阎明复,在时隔30余年后,仍坚持认为中苏分歧的主要原因,在于赫鲁晓夫奉行的大国沙文主义,它损害了中国的主权和民族利益。但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作风就真能导致两国关系的破裂么?

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在中苏两国两党的交往中确有其具体的表现。对此,许多研究论著均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但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应该说在某种程度上更是中方的一种心理感受。这不仅有中苏双方思维方式与行为模式的不同,更有中俄两个民族在文化上的差异。中苏论战期间,当中方以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对其进行指责批判时,苏方却以中国的“大汉族主义”对中国进行还击。应当说,苏联的“大国主义、大党主义”作风确实在中苏分歧、分裂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影响中苏关系从分歧到破裂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将其认定为是中苏关系破裂的“最主要的原因”,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离接近客观事实都具有相当的差距,甚至带有某些“论战”的色彩。

  第二,毋庸置疑,中苏两国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是导致双方关系恶化、甚至走向破裂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否就像有些研究者所说的那样:“即使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何谓意识形态?当研究者在广泛使用这样一个术语的同时,笔者认为非常有必要对这一被概念化、教条化术语的内涵进行再次学习。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意识形态”是“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形成的、人对于世界和社会的有系统的看法和见解,哲学、政治、艺术、宗教、道德等是它的具体表现。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在阶级社会里具有阶级性。也叫观念形态”。

  事实证明,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不仅存在于中国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苏两国结盟的友好时期,更不要说是在中苏关系恶化的情况下。

  许多研究者都承认这样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以后,中苏在意识形态方面已经出现了分歧,或并非原则性的分歧。相反,这些分歧非但没有导致中苏关系的破裂,而且还促使了中苏之间的密切合作。当然,这里有中苏双方共同利益的需求,同时更证明了意识形态分歧并不是导致两国关系恶化、直至破裂的根本理由。从逻辑上讲,没有分歧当然不会有分裂。相反,有了分歧同样也未必就会分裂。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刻意强调“意识形态分歧”是中苏关系破裂的最重要因素,显然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第三,“领袖因素”在中苏关系破裂中的确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但绝非像有些学者认为的那样,在中苏两国政治体制均处于高度集权的背景下,“个人意志和决策很容易强加到党和人民的意志和利益之上”;“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在国际国内利益上的冲突和背离以及两人政治品质和性格上形同差异,导致中苏关系恶化。

  即便说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在各自国内还有什么个人在政治上的私利,但他们在国际上所代表的则完全是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况且,仅凭两位领袖政治品质和性格上的差异,就断定会导致中苏关系的恶化与破裂,不仅说明这些论述中所使用的材料具有感情化色彩,而得出的结论更具情绪化,所坚持的并不是唯物史观。


  应当说,“中苏关系由亲密向分裂的发展变化,主要与毛泽东和赫鲁晓夫以及中苏两党从本国立场和利益出发,对各自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估计以及与对方探索方式相联系。这种估计和认识构成了中苏两国两党制定国内政治经济政策及对外方针政策的基础,而这一系列政策的趋同或分歧又反过来造成了国家利益的一致或对立”的结论,或许更符合实际。

  第四,从中苏同盟的内在逻辑、苏联模式等角度研究中苏关系破裂原因的方法是值得肯定的。但在我们承认社会主义阵营同盟关系中存在某些固有的结构性弊病的同时,无法否认矛盾的对立与统一原理。如果说社会主义阵营中国家的结盟,其结构存在弊病,那么帝国主义阵营中国家结盟的结构难道就不存在问题7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何并未破裂?因此。仅从结盟的内在逻辑来断定中苏同盟必然破裂显然同样不符合逻辑。

  需要指出的是,有关毛泽东对苏联模式的认同与否问题可以进行探讨。但过于强调中苏关系恶化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中苏双方对斯大林社会主义模式的不同认识”,以及“毛泽东等中国领导人对苏联模式的怀疑和批评”导致中苏关系破裂的观点。让我们明显感觉到某些研究者对中苏关系发展的历史缺乏全面深刻的了解。苏联史、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与中苏关系的建立与发展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中苏关系史首先是两个主权国家的双边关系史。的确如此,中苏之间的争论,表面上似乎是中方站在维护“斯大林模式”的立场上。但事实上,毛泽东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就已经开始对照搬苏联的经验进行了反思。毛泽东及中共在50年代后期所犯的“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的错误,难道也是毛泽东维护苏联模式的结果?更需要指出的是,如果将毛泽东及中国领导人对苏联模式的怀疑和批评认定为是中苏关系恶化重要原因的话,我们同样可以认为,赫鲁晓夫及苏共领导人对中国“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的指责与批评,同样也是中苏关系恶化的重要原因。

  那么,究竟哪种因素是导致中苏关系破裂的最重要因素?在笔者看来,最有可能接近历史事实真相的只有中苏之间的国家利益冲突。但需要说明的是,国家利益这一概念近年来同样被概念化、教条化,以至于当研究者在使用“国家利益”这一概念时,常被人误认为是“大话”、“空话”。

  如果我们不谈国家利益的抽象概念,仅从国家利益的构成来看,我们就会知道,国家利益是由国家领土、国家安全、国家主权、国家发展、国家稳定、国家尊严六大部分组成。同时,国家利益还包含了政治性、民族性、多样性、层次性、至上性、补偿性六大特征。因此,国家利益在主权国家间交往的实践中就不仅有其理论性,同时更有现实性,并表现得十分具体。

  某些研究者之所以对中苏关系恶化之首要因素为国家利益的说法提出质疑,在我们看来,是其概念化地理解了国家利益的内涵和外延,简单地认为国家利益就是国家领土、国家主权,忽略了国家利益的政治性、民族性以及国家利益至上性等六大特性,其结果自然对国家利益在中苏关系破裂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提出相反的观点。

  几乎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承认中苏之间最具明显的冲突肇始于1958年春夏之际,主要表现为中苏双方就共同建立“联合舰队”和“长波电台”问题产生的激烈争论。但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苏联在这两个问题上并无意损害中国的主权,更准确地说,是双方对军事同盟运作方式的理解差异导致了这场冲突。毛泽东对赫鲁晓夫及苏方的提议之所以如此敏感,并非像有些研究者认为的那样,是毛泽东“以虚幻的主权代替了实在的国家利益损失”。毛泽东所最为担心的是,在中苏军事同盟中建立“联合舰队”、“长波电台”等“合作社”,是对中国未来国家安全利益的损害。正因如此,所谓的中苏冲突,也就在双方经过几番交涉之后而告结束,如毛泽东所说的那样“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