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宠爱用法用量:郭廉夫《王羲之评传》第二章:政治思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11 23:31:55

  王羲之自二十二岁任秘书郎至五十三岁辞官退隐,他的政治生涯达三十一年之久,其间政局多变,矛盾错综复杂,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王羲之为官期间对民情了如指掌,深知人民的疾苦。朝廷赋役繁重,人民不堪忍受,他同情百姓,主张改革弊政,减轻人民负担。他曾指出:"任国钧者"要"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悬之急。"王羲之身体力行,忠于职守,为人民办了许多实事。北伐是东晋朝野关心的重大举措,王羲之"审量彼我",决定支持或是反对。他曾指出殷浩北伐必败,其结果完全证实了他的预见。他虽然未曾亲自指挥和参加任何战争和战役,然而他的真知灼见足以证明他有鉴裁之能,显示了政治上的成熟。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故笔者将北伐问题放入政治思想一章里一并评述。王羲之作为一位有理想的政治家,一个伟大的目标始终在驱动着他,那就是,完成国家统一大业。

    一、重民爱民思想

  王羲之在会稽任内史期间,针对东晋当时存在的弊端,发表了一系列的政治见解,向朝廷和某些当权者提出了许多从宏观到微观、从大政方针到具体实施的正确的建议。不仅如此,他还在自己职责范围之内,采取了许多切实可行的措施,不辞辛劳,不避风险,为当地人民办了许多实事,为稳定时局作出了很大贡献,政治业绩斐然。他胸怀宽大,一身正气,勤政廉政,表现了一种忘我的精神,他在《深情帖》中说:"古人云:'行其道忘其力身,真。'卿今日之谓,政自当豁其胸怀,然得公平正直耳。"王羲之引古人的话说明当今,行政必须豁其胸怀,然后才能公平正直,事事、时时顾及自己的得夫,这样的人是不能行政的。王羲之在任职期间,是一位为古人所说的行道忘其为身者。王羲之正如宗自华所说他是一位"浓于热情"的人,他以艺术家的胸怀热爱人民,对人民一往深情。

  (一)开仓赈贷

  王羲之曾对朋友说,有的官员不肯多为人民做事,敷衍了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任期一到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叫什么父母官?王羲之为官清正廉洁,十分体恤人民的疾苦。就在他任会稽内史期间,有一年在他管辖的地域之内发生了灾荒,老百姓只能以草根、树皮充饥,不少人贫病交加在死亡线上挣扎。面对这一严重灾难,羲之心急如焚,这时有人提出:由官府拿出一点钱、粮来攸济灾民,但这显然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有人提出,从外地运粮到会稽来,但当时其他地方也没有粮食,更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难以解决燃眉之急。这时王羲之巡视郡境五百里,断然决定打开城南几座大粮仓赈济灾民。当时主管补给业务的刘平急忙提出:那些仓库听存粮食是百姓交给朝廷的赋税,动用不得!擅分税粮轻则罢官,重则杀头!王羲之向刘平和其他官员解释,粮是百姓缴的,如果百姓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又有谁来交粮纳税呢!救命如救人,至于后果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事后朝廷、皇上并没有对王羲之兴师问罪,其原因大致有三。其一,王羲之在危急关头开仓赈贷,救活了很多人,他们来年可以交纳税赋。在执行这一举措时,官员都没有营私舞弊行为。其二,王羲之同情人民,关心大众,在会稽很得民心,威望很高。其三,东晋皇权不振,东晋的皇帝不比其他朝代皇帝至高无上,一呼百应,他对权臣有很大的依附性,权力有限。王羲之在朝廷有三亲六戚二十余人,掌握实权,东晋政权依赖他们支撑,皇帝也不能随意降罪于王羲之。

  《晋书·王羲之传》云:然朝廷赋役繁重,吴会尤甚,羲之每上疏争之,事多见从。又遗尚书仆射谢安书曰:"顷所陈论,每蒙允纳,所以令下小得苏息,各安其业。若不耳,此一郡久以蹈东海矣。"作为父母官的王羲之经常上疏力争,要求减少赋役,减轻人民负担,鉴于上述种种原因,往往获准。在这之中,谢安起了不小的作用。王羲之在致谢安的信中,表达了感激之情,甚至用夸张的语言说,如没有他的鼎力相助,会稽一带早就蹈入东海不复存在了。

  (二)禁酒节粮

  东晋时期饮酒成风,特别是那些风流名士更是整天酒醉如泥,疯疯癫癫地大发议论。这种风气自然也波及到民间,有一次王羲之和他的同僚们被当地百姓宴请,席上自然少下了酒,王羲之酒量很大,也许他会痛饮一番,然而他端起酒杯呆在那儿,踌躇了半天没有喝,众人都纳闷不解。

  王羲之回到官府问手下的官员,本地一年之中用于酿酒的米、麦、高粱等粮食要多少斤?大家面面相觑,回答不上。过了好一会刘平才说:"属下不知道具体数量,不过百姓都会人工酿酒,井市也有水酒出售,日子艰难大家借酒浇愁。每年酿酒所用的粮食,其数量相当可观。"王羲之这才说明自己的意图:这些年灾荒不断,年景不好,粮食精贵,酒不饮无妨,没有粮食就会饿死。粮食从播种到收获要好几十月时间,来之不易,我们要把仅有的一点粮食储备起来,以作度日之须。现在下令,本郡在一年之内不得酿酒,市面上也不得出售酒类。禁酒这一举措,在此以前曹操也曾实行过,那是为在困难的条件下筹措更多军饷用于战争。而王羲之则是为了"救民命",其意义是不同的。"禁酒节粮"实施以后,果然节约了谷物,使粮食紧张的局面得到缓解。"此郡断酒一年,所省百余万斛米,乃过于租。"然而,王羲之却受到各方人士的指责非议,他曾经写信给他的好友谢安阐明下令禁酒是为节约粮食,防止百姓被饿死,除此之外别无良策。他说:"百姓之命倒悬,吾夙夜忧。此时既不能开仓庚赈之,因断酒以救民命,有何不可?而刑犹至此,使人叹息,吾复何在?"王羲之万分感慨,他愤怒异常地写道:"处世不易,岂惟公道"。

    二、进言改革

   (一)复开漕运

  所谓漕运,旧指通过水路(间或陆路)将粮食解往京师和指定地点的运输。漕运起源很早,秦始皇将山东粮食运往北河(今内蒙古乌加河一带)作军粮。汉桓宽《盐铁论·刺复》云:"泾淮造渠,以通漕运"。事实正是如此,汉代"始引渭渠以漕山东之粟,旋濬褒斜以致汉中之谷,初不过岁运数十万石,及其盛时,岁益漕六百万石,类由河渠疏利,治之有方。魏武篡汉,偏安洛阳,然犹任邓艾,广开漕渠以达江准??"历史进入晋代,由于战争不断,中华大地呈割据局面,漕运久停。到北伐之时一切军需只好转运供给,西输许洛,北入黄河,应征服役的民工忍受不了苦难,故"流亡日众"。更重要的是东土饥荒,自不暇救。

  早在未有漕运的战国时期,魏国国君魏惠王(即梁惠王)对灾荒采取"移民就食"的方法,即河东发生灾荒将民众移至河西,如果河西遇灾则移民于河东。有了漕运这一良法,一遇到灾年,则以粟就人,而不是以人就粟。"移民就食"使百姓拖儿带女离开自己的家园,对农业生产的危害来说,犹如雪上加霜。再者灾荒严重的百姓食不果腹,疾病随之而来,移民有时难以实现,将会有很多人因饥饿奔彼而丧生,这都是弊端。而漕运以粟救人,百姓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抗灾自救,以免跋涉之苦,这对保护劳动力,发展生产无疑是有利的。漕运于国于民均有大益,王羲之毅然向朝廷建言复开漕运,并提出了实施办法:今事之大者未布,漕运是也。吾意望朝廷可申下定期,委之所司,勿复催下,但当岁终考其殿最。长吏尤殿,命槛车送诣天台。三县不举,二千石必免,或可左降,令在疆塞极难之地。王羲之希望朝廷将复开漕运的事决定下来,并委派下臣实施,到年终以此来考核政绩,尤其是长吏如不能完成任务,政绩很差,可送至大台治罪。如果三县不实行,则郡守必须罢免,或派到环境艰苦的边疆,降职使用。

  (二)惩办贪官

  王羲之在视察诸具时,发现仓督监耗盗官米,动以万计。"耗",管理不善,如虫、鸟、鼠、至食以及发霉变质等消耗,是有一定规定的,超过了范围就是仓督监的失职行为;仓督监自己盗窃官米是执法犯法,有的数量巨大,如余姚一个具就达十万斛。问题的严重性不仅如此,属会稽管辖的其他诸县也同样如此。由于地方官贪赃枉法,致使国库空乏,这是一件关系到国家的经济实力、危及整个国家安全的重大问题。他主张对那些奸吏给予重判,"诛翦一人"起到"杀一人儆百"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其后便断"。

  (三)

  改进征役修改刑法北伐军兴,战争不断,东晋初建时,司马昱的"宽众息役,惠益百姓"的政策和许诺,根本兑现不了。出现了百姓流亡,户口日减,百工医寺,死亡绝没的局面。王羲之详细分析了发生这种状况的源由,并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对策。

  自军兴以来,征役及充运死亡叛散不反者众,虚耗至此,而补代循常,所在调困,莫知所出。上命所差,上道多叛,则吏及叛者席卷同去。又有常制,辄令其家及同伍课捕。课捕有擒,家及同伍寻复亡叛。百姓流亡,户口日减,其源在此。又有百工医寺,死亡绝王羲之:《与尚书仆射谢安书》,《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右军集》。没,家户空尽,差代无所,上命不绝,事起或十年、十五年,弹举获罪无懈息,而无益实事,何以堪之!谓自今诸死罪原轻者及五岁刑,可以充此,其减死者,可长充兵役,五岁者,可充杂工医寺,皆令移其家以实都邑。都邑既实,是政之本,又可绝其亡叛。不移其家,逃亡之患复如初耳。令除罪而充杂役,尽移其家,小人愚迷,或重于杀戮,可以绝奸。刑名虽轻,惩肃实重,岂非适时之宜邪。"征役及充运死亡叛散"人数很多,官方按常规"补代",结果是"上命所差,上道多叛",负责管理的官吏索性与叛音席卷同去。至于为何吏与叛者一直叛散,因为这方面官吏也相当艰辛,他们对朝廷和当时的法律心怀不满,发生叛乱事件,叛散者的"同伍",同样要受"课捕",与此同时对叛者的家人也受到课捕,家人得到消息纷纷逃亡。上述的原因还带来另外一个问题,"百工医寺,死亡绝没,家户空尽",没有人被差遣替代。王羲之提出减少判死刑的人,让他们补充兵役。判五年徒刑的"可充杂工医寺",充当杂工医寺的人,他们的家要移至都邑,否则,逃亡的事将与以前一样,移其家"可绝其亡叛",因为家在都邑生活比较安定,逃跑亡叛必须顾家小,再者都邑范围有限,管理比较严密,全家亡叛很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百工可以生产各种手工业产品,这些产品既可保证朝廷官府和军队的需要,也可以供应市场。医寺在生活中必不可少,对于保障百姓健康和战时医疗都具有重要的作用。重新建立和稳定百工医寺的队伍,事关重要,有了他们,城市就比较充实,他们不叛亡,社会也就稳定多了。部邑充实稳定是政治之本。王羲之将自己的政见概括为:"罪而充杂役,尽移其家",重罪者判以死罪。刑名虽轻但惩办实际上很重,是不合时宜的。

  王羲之巨识深邃,先觉于人,很多主张在当时是正确的,但未能实施。

  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说:王逸少在东晋时,盖温太真、蔡谟、谢安石一等人也,直以抗怀物外,不为人役,故功名成就,无一可言,其操履识见,议论闹卓,当世亦少其比。

  诚然,这样的评论是符合实际的。然而一个人的功名成就,除了有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思想之外,还要有许多条件,其中机遇也是必不可少的。诸葛亮才华横溢,谋略超群,如果没有刘备"三顾茅庐"及群雄逐鹿的历史舞台等客观条件与机遇,他的政治军事才能就无法施展,更谈不上有伟大的功名与光辉的业绩。

  王羲之的许多政治主张均未被当权者所接受,内心是非常忧愤的,特别是伯父王导、工敦,岳父郗鉴亡故以后,他更加无能为力。王羲之的思想主张并非纸上谈兵没有价值。历史是一面镜子,他的主张对南北朝也产生过积极影响。南朝北朝对峙,特别是南朝偏安一隅与东晋相似,他的许多政治主张被当时的政治家所"移植"采用,都产生了积极的有益的效果,这些都斑斑可考。

  王羲之是作为一个名垂历史的书法家,对政治、军事、经济、法律有如此精辟的见解,古往今来委实是不多见。

    三、反对愦愦之政

  王羲之"少有美誉",是王氏望族的的骄傲。作为三朝辅政掌有实权的伯父王导,对他有不少赞扬之词,非常器重他。王导要他到朝廷任侍中、吏部尚书一类要职,他总是推托谢绝:"吾素自无廊庙志,直王丞相时果欲内吾,誓不许之,"后来投入了王导的政敌庚亮的幕中,充当了参军。王羲之弃高官当幕僚,绝不是偶然的,是有其原因的。古代文献虽然对此没有专门的记述,但我们分析这一方面的原因,从中可以了解王羲之的政治主张。在王导辅政期间,豪强横行,贪赃枉法,人民大众苦不堪言。王导对此则采取容忍宽恕的态度,有时仅惩办下级人员,以此敷衍塞责。人们对此非常愤慨。庾翼在给庾冰的信中,表示了他对王导的不满情绪。"大较江东政,以伛儛豪强,以为民蠹,时有行法,辄使之寒劣,如往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打杀仓督监以塞责。山逻作余姚半年,而为官出二千户,政虽不伦,公强官长也,而辟共驱之,不得安席。??虽皆'前宰'之昏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也。""前宰"王导的昏谬是当时朝野议论的话题,人们对王导的治国方略称之为"愦愦之政"。"愦愦"是贬意同,糊涂、昏乱的意思。也就是说王导施行的是昏乱之政。而王导本人对此却不以为然,他曾说"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徐广《历纪》曰"导阿衡三世,经纶夷险,政务宽恕,事从简易,故垂遗爱之誉也。"果然如此,后人对他的"愦愦之政"大加赞赏。王导是东晋的开国元勋,历任元、明、成三帝,是权重位高的三朝元老,历史上的评价很高,《王导传》六千余字,几乎全是溢美之辞。他在建立东晋时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他"务存大纲、不拘细目"的执政方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东晋初立,需要安定的现实要求,但此政治方略不能全盘肯定,特别是在后期有较为恶劣的后果。据《晋书·顾和传》载:"既而导遣八部从事之部,和为下传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言二千石官长得失,和独无言。导问和:'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察察为政。'导咨嗟称善。"既然可以网漏吞舟,何须"察察为政"?细致了解治理情况岂不是多此一举?在当时由于《晋书·王羲之传》。

  王导的愦愦之政,对贪官污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门阀豪强更是宽容放任。"时王寻辅政,主幼时艰,务存大纲,不拘细目,委任赵胤、贾宁等诸将,井下奉法,大臣患之。"鉴于这种情况,陶侃和瘦亮都曾想起兵废黜王导,由于郗鉴的劝阻,未曾行动。王羲之对在王导政治统治下的时局极为不满,尤其对"仓督监耗盗官米"的罪恶表示极大的愤慨。主张惩办贪官污吏和不称职的官员。王羲之反对"网漏吞舟"、反对王导的"愦愦之政"是不言而喻的。

    四、政治理想

  王羲之被后人称为"拔萃国举",在他一生中不乏救国匡时之志。他给殷浩的书信中曾表示:若蒙驱使,关陇、巴蜀皆所不辞。吾虽无专对之能,直谨守时命,宣国家威德,固当不同于凡使,必令远近咸知朝廷留心于无外,此所益殊不同居护军也。当时关陇由苻秦王国统治,已蜀是由成汉王国霸占,他们都很强大,经常侵扰东晋,构成外患。王羲之立志要"宣国家威德",收复关陇、巴蜀,在边疆艰苦奋战、建功立业。但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顺利,后来他做殷浩的护军将军和会稽内史,在《恭命帖》中云:"寻复逼,或谓不可以不恭命,遂不获已,处世之道尽矣!"他的政治抱负并未实现。

  王羲之认为力争武功,作非所当,主张文治为上,政以道胜,宽和为本。宜虚己求贤,与有识之士共谋国家大事。

  王羲之希望自己成为诸葛亮式的人物,自然他想有一个像刘备一样的君主"三顾茅庐"。他非常赞赏诸葛亮对刘备的建言。诸葛亮在隆中长期观察天下形势,精心谋划统一中国的策略。与刘备的这番谈话就是所谓的"隆中对"。

  上羲之在《遗殷浩书》,《与会稽王笺》中均站在比较客观的主场,对"彼"、"我"的情况作了精辟的分析。他提出了"保江"战略策略,从中不难看出他吸收了诸葛亮军事思想。由于他所处的地位和诸葛亮不同,刘备按照诸葛亮的政治纲领行事,而殷浩拒绝接受他的战略对策。

  王羲之敬慕诸葛亮,他与诸葛亮有不少相同之处。他们都是山东临沂人,都在豫章(今江西南昌)任过职;他们唇枪舌剑,都有辩才。王羲之赞赏诸葛亮的西和诸戎、南抚夷越、联合孙权、内修政理,以夺取中原,完成统一大业的一系列对内对外的政策策略。

  王羲之认为"国家之安在于内外和",他反对党同伐异,主张协和共处,维护政局安定。为了统一大业,要效法廉颇、蔺相如,一致对外,他劝殷浩把廉颇、蔺相如将相和的故事画在屏风上,以示训导。文献上这样说:殷洪源与桓温不协,王逸少移书苦谏,欲画廉蔺于屏风???王羲之曾在谢万的信中说,"依陆贾、班嗣、杨王孙之处世"。陆贾是汉初政论家,辞赋家,官至大中大夫,他认为武力可以夺取政权,却不能单靠它来维持政权。所以《晋书·庾亮传》。 

  他向汉高祖提出:"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王羲之依陆贾处世,即依陆贾的政见处世。

  东晋建立不久,其政权需要进一步巩固,使用武力是不适当的,政以道胜,其道者就是儒家、黄老之道,这个问题我们将在下一章评述。

    五、审量彼我的决策思想

  战争中有一系列的决策问题,王羲之认为要"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

  这与"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军事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笔者认为"审量彼我"的军事思想更加深刻。这里有精审、审时度势的内涵,对"彼此"有量的分析,这一点无论是对古代战争还是现代战争都非常重要,没有对各种军事要素"量"的掌握与分析对比,很难取得战争的胜利。"量"不仅限于数的概念,还有衡量权衡之意,通过"审量彼我"为决策提供科学依据。

  (一)

  对待北伐的基本态度东晋虽然在江南建立了政权,但北方的中原大片领土被胡人占领,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北伐是当时政治、军事生活中一个重要的问题,不过我们不能离开当时双方的形势,简单地用支持或是反对北伐来判定是否正确。东晋初建时期,南渡的百姓,他们饱尝了家破人亡离乡背井之苦,怀念故土。而北方的士族迁至江南,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且惊魂未定,何去何从,如何对待残酷现实?存在着两种精神状态和情绪。《世说新语·言语》作了这样的记述: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竹宴。周侯中坐而叹日:"风景不殊,止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这里的周侯是王蓑之的延誉者周颌,他对江叹息代表了一部分过江士族的思想感情。而王导"愀然变色",慷慨陈辞:"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显然是另一种精神状态。王导的这一政治纲领,团结了朝野一批人,得到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拥护。他们以上述纲领作为精神支柱,盼望有朝一日光复中原大地。第一次发动北伐的是祖逖,他是中原沦陷后移居京口的一位将领,当时王导为首的统治集团不敢对北伐提出异议,怕夫去民心丢掉具有号召力的"克复神州"的旗帜,故提出"使白招募"组织北伐,只给祖逖调拨一千人的粮食、布三千匹,不给铠仗兵器。建兴元年(313年),祖逖带领一批人马渡江,当船行驶到江心时,祖逖击揖而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表示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祖逖在淮阴铸造兵器招募士兵,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部分失地,晋元帝怕他势力太大,派怔西将军戴渊总领北方六州军事,阻止祖逖北伐活动。此时祖逖感到深受掣时,缺乏有力的支援,北伐成功无望,优愤而死,使收复的领土再次失去。

  诚然,东晋政权建立不",立足不稳,政治上尚下强大,这是一个不容忽略的客观原因。但统治阶级不肯支持是主要的。王导虽然慷慨激昂地表示要"克复神州",但这纯属是一种策略,拢络人心而已。吕思勉论及《王导传》时说:"此传颇能道出东晋建国之由。三言蔽之曰:'能调和南方人士,收用北来上大夫,不竭民力而已。??帝之本志盖仅在保全江表而不间北方,即王导之志亦如此。故能志同道台。东晋之所以能立国江东者以此,其终不能恢复北方者亦以此。"这种评论分析确实是击中了问题的要害。

  有经纶大略的军事将领庾翼"以石虎衰暴屡表北伐",康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他移屯襄阳,征发六州内车牛驴马和地主的奴仆当兵组织力量,命庾冰镇守武昌,为翼的后援,准备大举进攻后赵和成汉。当时蔡谟认为"若弃江远去,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实际上,东晋士族地主和多数朝臣偏安江左,不肯冒"累卵"之险,害怕失去自己的安乐窝,所以反对这次北伐。而王羲之分析了当时的形势,认为"伏想朝廷清和,稚恭遂进镇,想克定有期"。王羲之盛赞如此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东晋统治集团内部虽有矛盾还不是太尖锐,更重要的是北方石虎继位,他暴虐成性,任意残害百姓,"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阶级矛盾一触即发。这些都为北伐提供了准得的良机。王羲之支持庾翼北伐还基于对庾翼为人的深刻了解。庾翼"戎政严明,经略深远,数年之中,公私充实,人情翁然,称其才干。由是自河以南,皆还归附。"他早有"复兴"的雄心壮志,以"灭胡平蜀为己任",对北伐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基于敌我双方的形势分析,王羲之决定支持这次北伐。

  (二)反对殷浩北伐

  对殷浩发动的北伐,王羲之竭力反对。殷浩、桓温都是握有兵权的大将,他们为权力之争水人不容。殷浩将颖川荀羡作为羽翼以对付桓温。王羲之密说殷浩、荀羡应以大局为重,他认为国家之安在于内外和睦,不宜内构嫌隙。可是殷浩、荀羡怎么也听不进去。当王羲之知道殷浩要冒然进行北伐时,立即以书劝阻,但没有奏效。殷浩仍整军前行,结果在颖水桥(今河南省许昌县)吃了败仗。殷浩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准备再度北代。王羲之以为必败,并立即致书于殷浩和会稽王表明自己的观点和主张,"尽怀极言"劝其休养生息,尊贤虚已,不要快意于目前,致生民于涂炭。

  王羲之在《遗殷浩书》中写道:知安西败丧,公私惋恒,不能须臾去怀,以区区江左,所营综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败丧,此可熟念。往事岂复可追,愿思弘将来,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兴之业,政以道胜宽和为本,力争武功,作非所当,因循所长,以固大业,想识其由来也。自寇乱以来,处内外之任者,未有深谋远虑,括囊至计,而疲竭根本,各从所志,竟无一功可论,一事可记,忠言嘉谋弃而莫用,遂今天下将有土崩之势,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岂得辞四海之责!追咎往事,亦何所复及,宜更虚己求贤,当与有识共之,不可复令忠允之言常屈于当权。今军破于外,资竭于内,保淮之志非复所及,莫过还保长江,都督将各复旧镇,自长江以外,羁摩而已。任国钧者,引咎责躬,深自贬降,以谢百姓,更与朝贤思布平政,除其烦苛,省其赋役,与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悬之急。 

  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举,未能事事允称,当董统之任而败丧至此,恐阖朝群贤未有与人分其谤者。今亟修德补阙,广延群贤,与之分任,尚未知获济所期。若犹以前事为未工,故复求之于分外,宇宙虽广,自容何所!知言不必用,或取怨执政,然当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尽怀极言。若必亲征,未达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愿复与众共之。复被州符,增运千石,征役兼至,皆以军期,对之丧气,罔之所厝。自顷年割剥遣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参夷之刑耳。恐胜、广之忧,无复日矣。王羲之首先从上次北伐失败谈起,殷浩第一次北伐是公元352 年,就在这一年又准备第二次北伐,阖朝上下正为之"惋怛",不能忘怀。在这种情况下,应诙认真地总结失败教训,而不能重蹈覆辙。还应该发挥自己的长处,从长计议,以期改弦更张,其出发点是为了巩固东晋的江山大业。信中分析了"自寇乱以来"的形势和前几次北伐失败的教训,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解。王羲之还从私人的角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明利害关系,"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举,未能事事允称,当董统之任,而败丧至此,恐阖朝群贤未有与人分其谤者。"北代失败,会激起民愤,世态变故,那你就成了历史的罪人,无地自容了!

  《遗殷浩书》对虚务玄谈而无军事才能的殷浩,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这时王羲之忧心如焚,便又写信给会稽王司马昱,这就是所谓的《与会稽王笺》。司马昱是辅政亲王,在朝廷中有很高的地位和实权,王羲之在书中论及时事,陈述了不宜北伐的理由,并希望司马显对殷浩再举北伐提出忠告,加以劝阻。

  《与会稽王笺》云: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年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已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之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牢。令功未可期,而造黎歼尽,万不幸一。且万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十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叫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荀羡还据合肥、广陵,许昌、谯郡(令安徽毫县)、梁、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著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

  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朱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于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未行,岂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于此,欲后悔之,亦无及也。殿下德冠字内,以公室辅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当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瘤寐长叹,实为殿下惜之。国家之虑深矣,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暂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亡为存,转祸为福,则宗庙之庆,四海有赖矣。

  《遗殷浩书》和《与会稽王笺》析理透彻,充满激情,切中时弊,抨击了朝政,在当时是很危险的。然而,他从大局出发毫不顾忌,"取怨于执政"仍"尽怀极言",这不但显示了他在政治上的敏锐的洞察力,非凡的军政才能,而且表现了一个爱国主义者的大无畏的精神情怀。

  王羲之的书札为殷浩所发,可谓仁至意尽,情真意切,"此数札者,诚东晋君臣之良药"。此时吏部尚书王彪之与王羲之持相同意见,也认为殷浩妄动失策,立即上疏:"弱儿等(雷弱儿、梁安)容有诈伪,浩未应轻进。"会稽王司马昱将忠良的建议放置于一旁不论不议,继续支持这劳而无功的北代,而殷浩求胜心切,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于永和九年(353 年)将北伐付之于行动,结果在山桑(今安徽省蒙城北)一败涂地,损兵折将,阵亡和被俘者达一万余人。事后会稽王后悔莫及,感慨地说:王彪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实真正的人才要数王羲之。殷浩再次失败给桓温以口实,故桓温上疏列数殷浩之罪状,结果殷浩被废为庶人,徙东阳信安(浙江金华)。古人云,"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殷浩的最终结局对于王羲之来说,不正如此吗,有人根据王羲之对殷浩北伐的态度得出结论,王羲之对北伐持消极态度,这是值得商榷的,王羲之除了支持过祖逖、庾翼的北伐外,还有一例可证,公元永和十二年(356 年)桓温北伐,取得局部胜利,当时王羲之虽然已经辞官归隐了,他仍十分关切战事,对胜利充满信心和喜悦:恒公以至洛,今摧破羌贼。贼重命,想必禽之。王略始及旧都,使人悲慨深,此公威略实着,自当求之于古。真可以战,使人叹息。

  王羲之对几次北伐都审时度势,他不一概反对也不一概支持。他早有收复中原之志,之所以反对殷浩北伐是殷浩动机不良,各方面条件不具备。一旦条件成熟,在北伐中取得某些战果,他自然兴高采烈。在重大问题面前不凭一时感情冲动做出决策,才不愧为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

  在殷浩北伐之前,王羲之作出了"必败"的结论,最后北伐果然以失败而告终,这预测的准确性,可谓是神机妙算。然而这绝不是偶然的碰巧。战争胜负是冒险、碰运气还是预先可以测知,当然是后者。伟大的军事理论家孙武一再申述"见胜而战","必胜乃战","善战者见胜如见明;其错(措)胜也,如以水胜火。"作为一个战争的指挥者,开战以前,就能很有把握地测知战争的胜负,就像见到太阳、月亮一样。夺取战争的胜利就像以水灭火一样有把握,善战者总是在看到必胜后再出战,贸然行动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王羲之"清贵有鉴裁",对北伐的准胜谁负看得很准,他是经过一番调查分析,才得出结论的。他认为北伐战争"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

  朝廷争权夺利,桓温与殷浩视为死敌,严重不和,互相牵制。桓温想独揽军政大权,谋取皇位;殷浩想借北伐取胜树立自己的权威,然而他刚愎自用,缺乏军事才能,不善于用兵,第一次北伐损失惨重,"遗黎歼尽,万不余一",元气尚未恢复,又再度举兵北伐。东晋是进攻的一方,"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所有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不利因素。而北方领土辽阔,进退有很大的余地,相比之下,东晋所占地域就此较狭小,"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因循所长,以固大业",这里的"因循所长",是指的东晋的地理环境,就是说东晋的地理环境仍有优势,江淮是天然屏障,对守势极为有利。

  在"内忧已深"的情况下,想诉诸于武力,解决"外不宁"是很难实现的,诚然历史上曾有过"倾国以济一时之功者,亦往往而有之"。但这种情况是有前提的,它不仅在于"独运之明足以迈众",而且"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现实与历史上的"倾国以济一时之功者"情况不同,岂能"求之与今"。据此,王羲之认为只能采取权宜之计:"暂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他提出"保江"(又称"保淮")的战略计划:以江淮流域为根据地,把徐州、商丘的兵力拉回来,这样可集聚在安徽合肥、焦郡,江苏广陵、河南许昌的力量,等待时机发动进攻。"保江"策略源于王导的思想,那时很多人都不理解,认为这是置中原于度外,忘仇忍耻。事实证明,不审量彼我,盲目采取军事行动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审量彼我就是要了解敌我双方的客观情况,"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这是许多军事家都懂的道理。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易事,这必须对"彼""我"作出实事求是的评估,只有审量准确,结论才可能正确无误。人的认识正确了,战争的战略才有可能正确。殷浩对王羲之的对敌我双方的分析和建议置若罔闻,失败是理所当然的。王羲之对北伐后果一语中的的分析预测显示了他的正确思想。

  王羲之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了解这一点的人并不多,研究得也不够。明代洪应明在《容斋随笔》中列举了王羲之对北伐的真知的见后,不胜感慨他说,"其识虑精深,如是其至,恨不见于用耳。而为书名所盖,后世但以翰墨称之??则一艺之工,为累大矣。"洪应明的话是符合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