钙片含铅:鄂尔多斯党校教授:鄂尔多斯没模式 一切只因有了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9 05:02:40

鄂尔多斯党校教授:鄂尔多斯没模式 一切只因有了煤

2011年10月28日 17:05
来源: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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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往东胜的中巴车里,坐在司机后面的那个家伙一直在抽烟,他几乎用不着打火机,吸完了一支再用烟屁股点着另一支。不久,我就听见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家伙也把烟点着了——在我其后所坐的任何一辆车里,包括公交车和最高端的那种“豪华大巴”,包括在车站候车厅内,吸烟都是被允许的,至少是被默许的。

司机头顶上积满灰尘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凤凰传奇”的歌,那首曾令他们一举成名的《月亮之上》——这个歌唱组合正是鄂尔多斯人。这首歌之后,蒙古风情就与这辆车与车窗外的草原彻底告别了,节目换成了狂放的迪厅MV,女体扭曲如蛇,她们的跨下就是一辆辆迎面驶来的运煤车与灰蒙蒙的草原。此时,我们刚刚离开包头市东河区的一条著名街道,这条街道曾在“走西口”历史上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当年商号与票号云集,如今已破败不堪,很少有超过五层的楼房,这些楼房灰暗,阴沉,面带菜色,仿佛随时都会被拆掉。

我们从这里启程,前往南部的东胜市——鄂尔多斯首府所在地,并试图以这个腹地城市为“根据地”,向西,向东,向南,深入这块广袤而苍凉的西部高原,考察“鄂尔多斯模式”。目前,鄂尔多斯的人均GDP已经超越了香港,成为中国第一。

相信绝大多数人对这个城市的了解曾经仅限于此处盛产的羊绒。现在,它突然取得了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这究竟是为什么?似乎在一夜之间,鄂尔多斯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暴富的家伙,从头到脚都缠满了金链子,虽然就在昨天他还一文不名,看上去穷得叮当作响。当这个披金戴银者一声不吭地踏着沉重的脚步声走进人声嘈杂的酒吧,所有人的都抬起头来,目瞪口呆。

中巴车继续往南开。一个广告牌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慢慢地,它晃晃悠悠地逼近,越来越清晰,最后扎进眼里。居然是潘石屹的三里屯SOHO——就像草原上一棵孤独的树,这座位于北京CBD的建筑在此成为一个孤独的存在,一个合理而又荒诞的存在。再往南就是黄河大桥,时至凌汛,结冰的黄河看不到流动。黄河是包头与鄂尔多斯的边界,过了黄河,就是鄂尔多斯了。

进入鄂尔多斯境内,一成不变的风景依旧是冬日的草原与沙漠,如果你厌倦了飞来逝去的枯黄和昏沉沉的天边,不妨试着把视线转到前面的路面——有趣的刹车痕会激发你的想象力,并锻炼你的推理能力,因此也就使你的旅程不再那么无聊。

这条遍布刹车痕的公路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F1比赛:经常会有一条条乌黑刺目的痕迹突然刺入一团乱麻似的浅车痕里,等这团乱麻飘忽而过,又有几条更黑的痕迹歪歪扭扭地拧着麻花在路中央蔓延……相比于别的路段,这里的刹车痕表现得尤为密集、深刻而错乱。对这些犬牙交错、触目惊心的刹车痕,你完全可以用一个侦探的思维方式去解读:密集,是不是表明此处车辆太多?深刻,是不是由于这里的车辆载重过大?错乱,则很可能是因为荒原上开着重卡的人们对城市小资产阶级所膜拜的所谓规则毫不在乎。实际情况或许正是如此。这是一条运煤大道,从鄂尔多斯煤田挖出的煤炭通过这里运往附近的包神铁路,再经由包神铁路运往全国。

慢慢地,我们通过摇晃的车窗看到了东胜的城市轮廓。沙尘暴来袭,远处耸立的高楼和塔吊完全失去了真实感,影影绰绰仿佛海市蜃楼。

发迹者

上午九点左右,我们等待着要约会的对象,一位身家上亿的富商,鄂尔多斯身家过亿的1700多位富翁中的一员。在这1700多位亿万富翁中,三分之二的人来自煤炭产业,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来自房地产,由于房地产的原始资本也往往来自煤炭,因此,说所有的亿万富翁都发迹于煤炭,这一点并不为过。如果说鄂尔多斯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戏台,那么他们无疑就是这个戏台上的主角。

他的手机没有开,我们意识到电话可能打得太早了,“朝九晚五”或许本就不会是他的生活。十一点左右,打通电话,登车到达他指定的地点,一家咖啡西餐厅,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这样以“商务快餐”为定位的咖啡馆,在鄂尔多斯似乎并不多见,街头更多的是奢华的大酒店,或者千篇一律以羊肉为主题的街头小馆子。

餐厅里没有几个人。实际上,人数是如此稀少,以致扫了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我们的矿业家朋友还没赶过来。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告诉服务员等一会再点东西。她转身从不知什么地方拿过一个保温瓶,给我们倒了点砖茶——在每个大小餐馆,只要你一落座,他们都会给你倒上的那种当地饮品。

一支烟的工夫,窗外开过一辆天蓝色的奔驰车。车主身材高大,背微驮,穿着一身单薄的西装,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怕冷才走得如此之快。他几步就走到了餐厅门口,推开厚厚的挡风门帘子进来。从直觉判断,这就是即将出场的那位煤商。他站在门口,向餐厅内环视,神态笃定、倨傲。

他昨晚喝多了,所以起得有些晚。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呼吸中也带着酒精与食物在胃中二次发酵后产生的强烈气息。他是坦率的人,他告诉我们,他原本是个牧民,读过几年小学,发迹的故事和众多煤矿主差不多:翻土的时候从自家后院里挖出了煤,接着就顺其自然地成为富翁。当然,有些时候煤价低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也曾为是否该卖出煤矿动摇过,但他最终坚持下来了——很多煤矿主发迹或败落的经历都会告诉你,这种坚持对一个他们来说是何等重要。有些人就看不透这短暂的前进道路上的曲折,刚将煤矿转手,煤价就如火箭般窜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据说,曾有一位矿主,以2600万的价格把一座煤矿卖给别人,第二天,人家随口对他说了一句,用了两倍的价格又转手卖了,这位错失财富者顿时气绝身亡。我们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却满面不屑。

我们看不到他脸上有所谓的“高原红”——被蒙古高原的烈风吹成的红色脸膛——当他放弃驭马牧羊,改以奔驰为坐骑,相信那种顽固的“高原红”就会慢慢消褪。

喝了一杯咖啡,抽了几支烟,他有点焦虑,不停地看他左手腕上戴着的劳力士,屁股在宽而长的卡座上动来动去,时而做一下扩胸运动,时而将双臂放在后脑勺上抱住头。显然,他很想尽快结束谈话。我们想给他拍张照片,被他严辞拒绝了。而后他干脆告诉我们,绝对不要在文章中提及他的姓名。

跟他告别后,我们准备去搜寻另一种类型的商人,即那种通过煤矿改制或收购逐渐“做大做强”的类型,而不是偶然间从自家后院或草场里挖出黑金的农牧民们。在鄂尔多斯,所有煤矿主的发财路径不外乎三种:要么是从自家后院、草场里挖出了煤;要么就是通过原国营煤矿股份制改造,变成了控股者;再有就是外来资本通过煤炭滞销时价低收购煤矿。不过,无论哪种类型,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从煤价过低时的沮丧与绝望,到煤价成倍攀升时的兴奋与激动。基本上,坚持下来的最终都坐拥巨财,放弃者则只有悔恨的历史。

我们坐上了长途大巴,从东胜去正西方的棋盘井。这片看似荒凉的广袤草原与沙漠,地下却如同巧克力饼一样,黑油油富有养分。眼下,棋盘井是整个鄂尔多斯开掘煤炭最为如火如荼的地带——在鄂尔多斯的市域版图上,哪里有煤炭,哪里就是GDP增长和财政纳税的大户。先是准格尔旗,后来是伊金霍洛旗,现在,轮到鄂托克旗的棋盘井了。

晚上八点左右,用了七个小时,抵达棋盘井。这里是鄂尔多斯与宁夏、乌海市的重要交通枢纽。从某种意义上说,棋盘井是一部正在进行的历史——关于整个鄂尔多斯因煤而富的活的历史。别的地区狂热采煤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只有棋盘井还是一部活的历史。

狂飙突进

费了很多口舌才雇到一辆可供搭乘的小型货车,靠着它,可以到达几十里外的矿区。选择一辆小货而不是出租车,我们有着自己的考虑——出租车开进矿区会很显眼,而被人视作一个好奇的外乡人会有诸多不便,小货则可以避免此类的麻烦。除此之外,它可以随我们的意愿走走停停,而出租车一般都不太愿意耗上这么多工夫。

车主姓韩,此前几年,他一直驾驶装载几十吨的重型汽车,将此地的煤运往南方城市。他四十岁上下,精瘦且精明。他确实见多识广,谈吐不凡,嘴里常常吐出一些书面用语,这些用语都很“赶形势”。在这种地方能遇到这样的人,实属不易。

途中,我们经过了两个消逝的村庄:卧龙岗和黑龙贵。只有两个蓝色的类似交通标志的牌子,提醒人们此前这里是个村庄。可以想见,这些星罗棋布的矿坑和一座座矸石山下面,原本应该是房舍、蒙古包或羊圈。现在,这里是烟、火和灰尘的世界。从老韩的嘴里,我们听到了两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巧妙版本:第一,很多采煤企业,以“灭火工程”为由,名为灭火,实为采煤,这样一来,既赚了政府的灭火工程补贴,又挖了煤炭,赚了更多的钱;第二,迁走村庄,名为“退耕还草”,实际上是为拨开土层挖煤。

矿区就在前方。错眼间,环顾四周,仿佛置身于在勃留洛夫的画布上——在这位画家完成他那幅被誉为“俄罗斯绘画之光”的《庞贝城的末日》之前,在他刚刚画完那些化不开的浓烟和火光,还没来得及添上人物时的那块画布。

此处,目力所及皆是深沟浅壑,以及遮天蔽日的五颜六色的浓烟和星星点点的煤火。挖掘机轰鸣作响,缓慢而展示强壮似地兜着圈子、高扬巨铲,运煤车扬起黑色的灰尘,呛人的硫磺味随着寒风钻进鼻孔……这种狂飙突进、铺天盖地的发掘,还容易让人联想起美国的西进运动。从卧龙岗到乌海,四十多公里,到处都是这种火热的开采场景,最深的矿坑深达200多米,下面那些黄色的挖掘机看起来就像儿童玩具。

在这里,那些拥有煤矿的人们,无疑会深深眷恋着这块土地——挖出来就是金子,肉不能烂在锅里。不过,那些与煤矿无关者,恨不得马上插翅飞走。“将来我一定要把我的小孩弄出去,我相信这里的人活不过五十岁。”老韩说,“天上常常是有云彩也不下雨,有时候眼看着能下点雨,石灰矿还打防雨炮。天天喝烟喝土,没有一块土地上长草长树,人还怎么生存?”

“那是因为你没有煤矿吧,”我反驳他。“如果有了自己的煤矿,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近乎愤怒地驳斥我,“我绝对不是仇富。”——没错,他用了“仇富”这个词,你很难想到,这个满身油污的运输司机,会吐出这样一个词汇来——“我不是因为没有煤矿而眼红他们,不是这样的。你们不生活在这里,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糟,更不知道这里以前到底有多美!”

按他的描述,十年前的情形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更不必提他小时候和他爷爷那时候了。“十年前的棋盘井,只有麻黄素厂和铁厂,那时候天蓝草青。‘风吹草低见牛羊’说的就是我们这里。”至于他爷爷那时候,骑马走路,草都能划到人的脸。

离矿区不足几里地的棋盘井工业园,则是另一副样子,看起来整洁,有序,干净。这块26平方公里的封闭式工业园区有电厂、硅铁、电石、工业硅等20多个高载能项目,象征着化工行业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管状设备林立着,除了几根必须冒烟的大烟囱,这里基本是清洁的——相邻的矿区与工业园区的对比是如此明显。

“那是因为这是白天,开着除尘设备,”老韩又说话了,“到了晚上,除尘设备一关,小轿车只能开远光灯,近光灯没用,根本就看不见路。”

穿越工业园,经过镇郊的一家夜总会,老韩讲了关于这家夜总会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故事:一个煤矿主曾在这里受到过不太友好的对待,第二天便带了一帮人,把场子砸了,然后问夜总会老板装修会花多少钱,老板答10万,煤老板给了他15万。待装修完毕后,煤矿主又带人过来全砸了,再问夜总会老板装修会花多少钱,老板答20万,他这次得到了25万。待装修完毕后又砸了一遍,再次补偿完装修款后,这事就了了。

这位见多识广而又充满了“异端思想”的司机,似乎把这里的一切都看透了,并厌倦这里的一切。有时候,我怀疑他提供的事实是否可信,至少有一些应该是偏激的——生活被某种东西毁掉的那些人,往往像他一样喜欢否定一切——但他的看法仍值得尊重,他可能代表着与财富无关或至少不那么密切相关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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