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通信是干什么的:车锡伦：《南雁圣传仙姑宝卷》跋

车锡伦：《南雁圣传仙姑宝卷》跋                   
                              
    《南雁圣传仙姑宝卷》，四卷，民国十九年（1930）木刻线装方册本，未见著录。徐宏图先生发现于浙江温州。故事述温州南雁荡山仙姑洞仙姑传说，所述故事及与卷中“仙姑”朱婵娟有关的史料和序、跋情况，见徐宏图《〈南雁圣传仙姑宝卷〉的发现及其面貌》文。［1］
    以地方民间信仰的神佛传说故事编写宝卷做宗教宣传，是明清民间教派常用的做法，如明末清初某教派编《敕封空王古佛宝卷》（今存民间手抄本及排印本），述山西介休地区流传隋唐之际佛教禅僧志超（俗姓田，太原榆次人）的传说；清康熙年间甘肃张掖虚皇道的《敕封平天仙姑宝卷》（今存康熙三十七年“太子少保振武将军”孙思克施刊本及民间手抄本），述张掖（古甘州）地区流传汉代“仙姑”的传说。这两种宝卷在上述地区民间仍在传抄，宝卷中有关修行锻炼的宗教说辞，则大都被删去。 ［2］
    据《南雁圣传仙姑宝卷》的内容，系清末先天道信徒所编，编者即作“叙”的“金华居士赤霞老人醒迷子”。先天道徒多以“ × × 子”为道号 ，［3］其姓名不详。
    先天道是清康熙年间江西饶州人黄德辉所创。［4］ 黄编有《皇极金丹九莲正信皈真还乡宝卷》（简称《皇极金丹宝卷》等），故又称皇极金丹道、金丹大道，在传播过程中又用过多种名称，如先天大道、大乘教、青莲教等。清咸丰以后，该教分裂为许多教派，继其道统者有一贯道、同善社、圆明圣道等，而以一贯道传播和影响最大。这个教派像明清其它民间教派一样，主张“三教合一”：“守儒家之礼，受释氏之戒，修老君之道”。［5］ 其教义多使用佛教数据，如上承佛教禅宗的道统，以达摩为初祖，而以明无为教罗清为第八代祖师，其教祖黄德辉则为第九代；现代一贯道教首张天然自称为第十八代祖。先天道要求教徒“受释氏之戒”，即“三皈五戒”，但对“三皈五戒”的解释与佛教不完全相同。如本卷卷三修行学道的朱婵媛对其兄朱世髦说（唱）：
   
    一戒过不杀生慈心爱物，授三皈遵五戒专莫二心。
    敬天地礼神明修身为本，学圣贤悟大道脱离红尘。
    二戒过守本分小心行事，拜三光遵王法孝敬双亲，
    存了精养了性常守元气，可躲得阎君手力劝修行。
    三戒过莫贪恋免得烦恼，古人说劝人善福寿加增。
    作恶人眼前花无有结果，看四生轮回苦及早修身，
    四戒过莫愚痴三思可以，想为人生死大早脱沈沦。
    祖有德好儿女修行成道，超九玄拔七祖佛地同登。
    五戒欲真修行一尘不染，心地明无障碍清净法身，
    不修炼不诵经光阴错误，若虔诚修道德菩萨欢欣。
    仙姑说圆五戒与兄长知道，便能觉悟先天大道，见洞天之幽，绝尘世之羡。……

      其修行的核心是修炼“金丹”，即道教内丹派的修行功夫。本卷卷一“菩萨”（观音大士）对“立誓学修行”的朱婵媛说：

    你今立誓真欲修行，我教你参悟，随指玄关一窍，并无字真经，得受先天大道，管自勤工烹炼，候至功成果满，自然飞升。

    “玄关一窍”，即民间教派的“点玄关”。《皇极金丹宝卷》第五品中说：

    祖曰：你今实为生死，净手拈香，对天设愿，吾即开示，指点生死门户，秘密修行，受三皈之道，持五戒之功。立誓状，写投词，交下骨格，放上命脉，付了贝亲钱，讨了保举。吾才授与你开示香一枝，通明本性，点破玄关，开清一窍，知来综，晓去路，方入玄炉，透三玄，分子午丹，归玉鼎，得成妙果，永绝轮回。［6］

     由于民间教派内部的修行要义均系口传心受，不立文字，所以常以“无字真经”表示此类教内机密。但对一般的修炼内丹功夫，也常在所编宝卷和经卷中做介绍，如本卷卷二朱婵媛对其兄说（唱）的“想混沌未分判一团和气”、“蒙老母（按，指无生老母）指点我玄关一窍”两段唱词，卷四《五更参禅悟道》歌词，等。
    先天道在清代传播很广，也不断遭到清政府的残酷镇压。特别是嘉庆、道光年间，清政府在全国范围内查办先天道，其第十三代教祖徐吉南，及“先天五老”、“后天五老”教首等人大都被杀。此后，这一教派分裂，各地教徒一边秘密传教，同时大量利用民间小曲、说唱和民间宝卷（与前期教派宝卷形式不同）形式编制宣传品布道。如寒斋所藏《醒梦集》，清同治刻本，收先天道十二祖袁志谦（1760-1834）《十二祖回复契友歌》，及《江西罗状元乐道歌》（十二首）、《不老仙道情歌》（十二首）、《新刻弥陀卖西方佛曲全本》（用弹词文本形式）、《公冶长听鸟语纲常》（用戏剧形式）等。传世之《韩湘宝传》（又称《韩湘宝卷》等）、《何仙宝传》（又称《何仙姑宝卷》等），也是这些教派人士编印的。清同治、光绪年间杭州玛瑙经房（苏州也有一处“玛瑙经房”）、慧空经房等大量印刷经过整理的民间宝卷，都有这些教派的背景，有些宝卷中也插入教义的宣传，但它们都隐去编者真实姓名（或用道号）和教派名称以便公开印行。流传最广的是先天道 “五老掌教”时期的“水法组”彭德源（1796-1858）据《香山宝卷》改编的《观音济度本愿真经》（留存清道光三十年至民国年间刊本十几种）。这部宝卷表面上讲述《香山宝卷》中妙庄王三公主妙善修行得道和自割手眼为父亲疗疾的全部故事，以至郑振铎先生认为它就是《香山宝卷》，［7］今之研究者也多抄袭此误。其实，它同《香山宝卷》宝卷宣传的宗教思想截然不同。《观音济度本愿真经》也隐去编者姓名，同时采取了托古做伪的手法，卷首载“永乐丙申岁”（十四年，1416）《观音古佛原叙》和署作“大清康熙丙午岁（五年，1666）冬至后三日广野山人月魄氏沐手敬书于明心山房”的《观音济度本愿真经叙》。广野山人“叙”中还编造了他受真武祖师指点，在普陀朝元洞灵通寺遇一道童得到此经的“故事”。其实“广野山人”（又做“广野老人”）就是这本宝卷的编者，他就是先天道教首、“先天五老”中的“水法祖”彭德源，道号沧州子等。［8］
      徐文称《南雁圣传仙姑宝卷》所述仙姑 “拒嫁”“烧庵”“神救”“悬榜”“行医”等情节受《香山宝卷》的影响，其实，更可能的是醒迷子受教中前辈彭德源编纂《观音济度本愿真经》的启发，“移植”了妙善故事中的这些情节，又按弹词故事的套路，为仙姑的父亲加上“征番有功，敕封文武状元”的出身；同时又模仿彭德源《观音济度本愿真经叙》，编造了在仙姑洞得到这本宝卷，并将原卷“字句差讹、文义扞格”之处，“一一尽未更正”的说法。按照民间教派人士此类作伪的一贯手法，这部宝卷就是这位醒迷子（姓名不详）所编。编写的时间，最早是他“发现”这本宝卷的时间——咸丰乙卯（五年，1855）之后。
    本卷虽模仿这一时期江浙民间宝卷说说唱唱的形式，但其中穿插了许多七言诗和四言偈语，行文中也不时出现许多读书人的书面语言。证以醒迷子“跋”文所述，这部宝卷是他的创作，不是根据民间流传的宝卷整理、改编的。
    关于本卷的刻印时间，醒迷子“跋”文中说：“今因复幸东瓯，爰付剞劂，以广其传”，则在当时（光绪十六年，1890）已经刻印。但民国十九年倡印此卷的王理燮“叙”中称，本卷“未曾与刷诵之，如是莫若付刊，恭向北港而焚香炳烛，爰对南雁而启悃申文，告许作刷经之倡首”，则前此并未刻印流通，首印时间是民国十九年（1930）。
     这个宝卷的发现，为近代民间教团人士利用民间宝卷形式编写宗教宣传品，又提供了一个实例。其作为民间教派文献的价值，尚须有关专家研究。

注释：
［1］徐文及附录《南雁圣传仙姑宝卷》载《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15卷2期（2005•6）。笔者于2003年初，得见徐文排印稿，并应友人之命，写此“跋”。
［2］拙文《山西介休的念卷和宝卷》，载《信仰教化娱乐——中国宝卷研究及其它》，台北：学生书局，2002）；《明清民间教派的几种宝卷》，载《中国宝卷研究论集》，台北：学海出版社，1997。
［3］先天道徒多以“××子”为道号，见林万传《先天大道系统研究》，台南：靝书局，1986二版，（一）页27。
［4］按，以下关于先天道的情况，参考林万传《先天大道系统研究》；马西沙、韩秉方《中国民间宗教史》第十八章《一贯道的源流与演变》，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5］ 见《道德浅说》，转引自林万传《先天大道系统研究》，（一）页49。
［6］见王见川等《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五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页288。
［7］见《佛曲叙录》，载《中国文学研究》专号，下册，上海书店影印本，1982。按，本书没有统一页码。
[8]参见拙文《明清民间教派的几种宝卷》；又，王见川等《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导言”，载《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一册。

                      载《书目季刊》，台北，第39卷3期。